《大落大起瀚海惊——古舰瓦萨近观》

雄威古舰起帆行，

    波罗的海展波平。

    不期风袭舰体覆，

    惊魂之后无踪影。

    寂寂海底数百年，

    熙熙人世换新天。

    前事不忘后事师，

    碧波深处取沉船。

  秋日当空，光焰四射，照亮斯德哥尔摩的蓝天，也照亮该市动物园岛的奇景。不到瑞典旅游，怎知北欧的深秋阳光如此地明亮？游客下车，看见右前方是一座古典、端庄的建筑——北欧博物馆，左前方是一栋现代、奇异的建筑——瓦萨博物馆，就感觉此动物园岛也是博物馆岛，斯德哥尔摩市不仅重视野生动物保护，而且致力历史记忆保存，还推动城市文化创新，立足瑞典，胸怀北欧，底蕴深厚，格局宏大。

  因旅程仅安排瓦萨博物馆游览，我的目光遂投向这栋传奇的建筑。它不是墙砖砌就的古建筑，迥异于斯德哥尔摩市政厅，而是棚架构建的新楼宇，迸发出瑞典古都的新活力。建此形制独特的博物馆，是为一艘从海底打捞起来的古战船——瓦萨号量身打造展陈设施，以便彰显它的迷人风采，展示瑞典17世纪的造船技艺、雕刻功力。这一用意，从建筑正面众多的支柱齐齐撑起一根粗长的横梁，横梁之上一半高起楼宇，另一半基本平旷，高起楼宇正下方显示一处低洼，并围以银丝护栏，就可约略看出。

  楼宇上部，房子有正有斜。正屋上立瑞典王国国旗，旗正迎风飘扬；斜屋倾出北部鲜明一角，角显顿挫伤痕。正屋之下，线条顺畅；斜屋之下，线条曲折。此情此景，是否寓意这艘古战船首航出海始安后危呢？看到此馆这般形状，苍凉之感似汩汩海波漫溢心田，同时亦觉其设计暗含象征手法，契合展陈主题。

  步入青石铺地的大厅，穿过黄灯暖室的票房，即见一艘木质大船赫然呈现，船体古拙，五层楼高，东西朝向，船艏高昂，桅杆挺拔，风帆连顶，船侧开窗，艏艉雕像。灯光把部分船体（主躯）照得锃亮，也把部分风帆（腰部）照得通透。而光照弱的部位（船艏、船艉，帆顶、帆底）则显暗淡。明暗对比之下，古船魅力顿生。无灯照明，展品固然看不清楚，但通体朗照，船体无影衬托，那它就一览无余，不能给人想象的空间，也不能给人聚焦的重点。所以，于展品而言，灯光的设计大有讲究，不可掉以轻心，也不可不分主次。其精妙处在有所为，有所不为，使景物于光影明暗间凸显主体形象。由此可见，有好的展品，还要有好的展陈。展陈，即对展品的管理、服务，它需要科学筹划，也需要艺术设计。展出昔日沉没海底的瓦萨号古战船，还需精工维修、持续保护，相应投入先进技术、大量资金。

  展陈古船使我联想到出版图书。出版图书，不仅需要作者精选文、图，而且这些文、图还需编辑精心修改、校对认真纠错、装帧巧妙设计、工人严谨印刷。展陈物品，出版图书，都是系统工程，其成功已非本体一方的成果，而是各方协作的成就。例如，本人第一本散文集《驰阅万里芳华》由笔者汇集初稿，提交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后获第十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图书一等奖，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等海内外363个机构馆藏，影响广泛，其中就凝聚了出版系统各环节倾力质量提升，全链条严格品质把控。

  瓦萨号古战船两侧、船艉均开方窗，船艉还开出门、圆窗，船艏则尖锐、密闭。当年64门战炮炮筒透出上、下两层方窗，严阵以待，壁垒森严。船艏雕刻雄狮奋跃，前爪托举瓦萨王朝纹章，两侧装饰罗马帝国历代帝王雕像；船艉雕刻鹫头狮身，前爪托举国王雕像皇冠，其下装饰瓦萨王朝历代帝王雕像。方窗全都上掀盖板，盖板阳刻雄狮头像，威风凛凛。古战船放置在严密围裹的金属支架之中，船体稳定。三支桅杆带起六面帆绳，形象挺秀。一艘瓦萨号古战船仿制品放置在古战船南侧，风帆飘举。一艘小船则置于古战船北侧，以备不时之需。

  古战船南侧不远，一建筑与之相望，可称之为“观光楼”。其二层是制作精良的“船上生活”展览室。这里古炮陈列众多，各具英武之姿，船上生活物品，亦显丰富多彩。下至其一层，南临一处微型展台。微型展台数米见方，高及人腰，方便游客趋前俯瞰两个瓦萨号古战船小模型。其台面如浅蓝大海，其背景似苍翠海岸。两个瓦萨号古战船小模型纵、横摆放，给予游客不同的审美体验。展台之旁，是纪念品小商店，支架边垂挂布料手袋，书柜中叠放精美图书，木台上展陈雄威战炮、溜圆水雷、黑底烛台、有罩台灯……下午的阳光满满透进微型展台、纪念品小商店，台面或“波光粼粼”，或炮影道道，都使游客依稀如见当年瓦萨古舰扬帆出海的壮丽场景。

  围绕瓦萨号古战船行摄一周，并登上其南侧附近的观光楼二层“船上生活”展览室观景览物，我遂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引自宋·苏轼：《题西林壁》）的诗境在此都得以呈现。例如，在其南侧地面朝北仰视，古战船的模型、本体、风帆次第向上现出，使人觉得仿佛山岭先后展出其根、腰、峰的各种风采。而在其东端（船艉）地面朝西仰望，三排人物雕像次第向上彰显，继则三组动物雕像次第向上展现，使人感到恰似山峰的不同高度栖息着不同生灵。又如，远观瓦萨号古战船南、北两侧，一扇扇方窗黑洞洞的，不知舱内藏着什么武器，只觉它们既显神秘，又蕴杀机。不过，当我趋近战船摄取其中一扇方窗时，却见舱内深处一梯远上，甚至可看到对侧方窗之外的游客头部。由此可知，瓦萨号古战船成为展品之后，其64门战炮被取出不少作为其南侧附近观光楼二层“船上生活”展览室、一层微型展台的藏品，与其他同样取自此船的诸多物品（例如，枪支、坐凳、铜炉、黑炭、水壶、水桶、油桶、陶罐、饭桶、木勺、碗、碟，牛、猪、羊、鸡、鱼等工艺品）一同陈列，方便游客观赏、专家考察。作为大舰重器，这些战炮虽古犹威，无声中却透露出许多中世纪的军事信息。再如，瓦萨号古战船甲板五层，与之对应的观光楼亦有五层。本人游至观光楼第一层时，俯瞰古船底部，托举古船的金属支柱一一显现，形似海底森林；仰望古船，船体第一、第二层亦可看清，但对第三至第五层及以上的风帆，则只能看个大概。而我登上观光楼第二层后，在此略微仰望，就可看清船体第三至第五层及以上的风帆，悬空风帆状若云间瀑布。

  近观瓦萨号古战船高大英武形象，远思这艘船大落大起悲壮历程，震撼之余，感悟萌生，我觉得建成瓦萨博物馆意义重大，它可担当五个载体：

  一是汲取教训的场所。瓦萨号古战船建至一半时，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听闻丹麦已出品二层炮舰，当即下令将瓦萨号炮舱由一层改为二层，生硬更改设计。由于两者要求不同，随意添加一层已非原来一层结构所能负荷，且重心过高，战炮超量，装饰冗余，导致此船首航出海不久沉没。唯长官意志是从，不遵循科学规律办事，已埋巨大祸根。后来测试船只性能，又搞形式主义（船员自船艏至船艉跑一次，战船没有下海检测动力、导航、稳定性），遂使隐患变成灾难。“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引自《战国策·赵策一》）各国游客到此一游，都当铭此深刻教训，以作今后行动鉴戒。

  二是展示技艺的平台。由于瓦萨号古战船建成于1628年，因此它成为后人瞭望中世纪瑞典造船、雕刻技术、艺术的一扇窗口。

  三是丰富旅游的景点。游客到此一游，感觉收获不小，因此看到斯德哥尔摩除了瑞典皇家歌剧院、诺贝尔博物馆、老城、市政厅的精彩、亮丽之外，还有北欧博物馆、瓦萨博物馆的典雅、新奇。

  四是验证技术的砺石。由于瓦萨号古战船沉没海底333年（1628年至1961年），长期海水浸泡及重见天日后的风化，使其保养遭遇诸多挑战，维修需要相应技术。所施技术是否适用，这一平台会出答案。

  五是开展创作的基地。瓦萨号古战船在喜庆礼炮中扬帆启航，却在强风突袭后翻身入海，极富戏剧性，极具震撼力，极蕴警示性，极显唯美性，赋予影视制作和文学、美术、摄影、雕塑、音乐、舞蹈等各个门类艺术创作丰富的题材，“人人握灵蛇之珠，个个抱荆山之玉”（引自徐迟：《哥德巴赫猜想》）的各国、各代文艺家尽可赴此采风，而后各展长才，创制佳构，丰富世界文艺宝库。

  步出瓦萨博物馆后门，就到一块阳光普照的大草坪，大草坪的东边连着一个风光秀丽的海港。放眼望去，翠树绿地之间，暗影条陈；碧海蓝天之际，桅杆林立。当游客款款走过林中小道，细细欣赏秋天的阳光把树叶、地草照出一色，并且那么清丽，那么明亮，遂感北欧之行乃清心之旅，首站斯德哥尔摩市以其“北方威尼斯”的清韵，给予游客释然的轻松。放下一刻就是幸福，日夜操劳的在职人士对其体会深切，照顾孙辈的退休人员亦生同样感受。国庆期间参团出境，成为两类人群需求与条件最佳契合。团友珍惜出游机会，每到一处风景胜地，无不尽情览秀觅奇。

  徜徉在瓦萨博物馆东部的海滨，东望碧波漫岸，舸舰弥津，华厦连栋，园楼摩天，西看展馆毗邻，三桅并举，茂树葱茏，绿地平旷，南见堤岸笔直，桅杆林立，国旗风卷，船体日照，北视航标引航，快艇凌波，巨轮入港，房舍临水，游客无不心旷神怡。

  在其笔直西岸，朝东伸出一堤，堤身长入海中，游客揽胜不尽。堤之两侧，船只近泊，桅杆高挺，舱内物品奇异多姿，船上帆绳清秀奔放。在这道长堤的尽头，我绕过一辆轿车，就见一艘小艇，安放在金属支架上，其吃水部位颜色橙黄，水上部位则为银白，背依碧海蓝天，使人赏心悦目。阳光照出艇头条纹，条纹漫溢，高低错落，使人想到快艇疾行，雪浪纷飞，动态美景呼之欲出。蓦然回首，忽见一艘白色游艇之后，远方现出瓦萨博物馆黑色楼宇。楼宇之前，三根紫色桅杆与一根白色基站高高并立，桅杆上部两根横木上短下长，均挂往外垂放的缆绳。因此，远远看去，这座博物馆上空仿佛黑色的战鹰正在飞起，直上苍穹。

  沿着西岸朝北走去，就见一道栈桥自防波石堤径直伸出，长约10米，桥上人群排成一行。栈桥之外，一艘客船破浪驶来，船上乘客是否奔赴瓦萨博物馆的游客？原来，瓦萨博物馆东部海滨就是一个渡口，显示斯德哥尔摩市各岛交通除过桥外，还有轮渡。因此一睹，游客就加深了对“北方威尼斯”的实感。

  复前行，见到岸上涡轮映日、铁锚抓地、小舢板斜立、系船环埋设、系船柱并峙、压舱石凝重、航标灯挺立……在中国云南省，我看到在水一方小舢板斜立，此景为泸沽翠湖平添了高原明镜的秀逸风姿；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我见到悉尼港侧系船柱加固，此举为远洋巨轮提高了稳定停泊的安全系数。然而，见识终究有限。此次旅瑞，在斯德哥尔摩市动物园岛海滨，见到不少海洋机械制造产品有序摆放，其中多数未曾见过，可谓大开眼界。而斯德哥尔摩市重视海洋文化载体建设，不也由此可见一斑？

凝望波罗的海群桅竞秀、百舸争流，我的思绪似涛卷，若鸥飞。斯德哥尔摩市今日的繁华植基于其昨天的沉淀，其中，瓦萨号古战船惊魂一倾就起到有益的警示作用。有了它的前船之鉴，就没有同期建造的另外三艘战船的重蹈覆辙，瑞典全国、北欧诸国、世界各国从此都把严格试航列为造出舰船必经程序。粼粼波光只欢迎性能合格的舰船，不接受冒冒失失的访客。江河湖海既有情，又无情。瑞典王国以巨大的魄力起船建馆，又以坚韧的毅力修船护馆，最大的意义在于警示科学办事的程序要求，此为这个北欧国家在颁发诺贝尔奖外，对人类进步的又一大贡献，影响深远。例如，中国海军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第二艘航空母舰——山东舰均经严格海试，故能行稳致远，凌波阔步；中国海军第三艘航空母舰——福建舰仍在严格海试中，就是对此影响的清晰回声。因此，各国游客近观瓦萨号古战船，首先是对“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中国古训的一次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