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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浮尘

作者:梁站 阅读:18 次更新:2024-12-21 举报

第一章 遥远的记忆

一九七二年八月,也就是农历壬子年八月初一的晚上九点左右,一个女婴哇哇坠地了,大海中又添了一滴水,

中又多了一粒尘。                                                                                         

这是豫东平原上的一户农家,七十年代里一户极其平常的农民家庭,黎明即起,即昏便息,和村里的人们合作种田,

倒也平和安逸

这户人家已在去年正月份生得了一个男孩,现在又得了一个千金,倒也欢喜,虽说在中国的乡下普遍歧视女孩,认

为女孩不中用,长大嫁出去后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但这毕竟是第二胎,更兼这女婴长得胖嘟嘟的,眉目颇露清秀之气,

所以这家的男女主人还是很高兴的,添丁加口,喜事嘛

那时的中国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农村家庭大多都有三到五个孩子,多的甚至生六七个,一个家庭就像一个幼

儿园,哭笑打闹的没个安静

                                                                             左邻右舍、姑舅至亲也都来作了探视,因为已是第二胎,也就没有摆宴席——那时乡下的规矩:只有第一胎孩子才

下喜贴,才大摆酒席,邀亲会友。左邻的伯母兜来几个鸡蛋,右舍的婶婶拎来二斤红糖,村前的大奶奶送来二尺花洋布

村后的老太太包来几斤刚弹的棉,就这样,坐月子的女主人有了养奶汁的营养品,刚生下的婴儿有了遮体的衣。孩子的

姥姥也赶过来照看母女一段时间。                                                                     

过了几天,女婴的父母就商量着给女婴取名字,做父亲的心血来潮,说就给孩子取名叫“小秋”吧,孩子的母亲也没有反对,就叫“小秋”吧。做父亲的大概只是觉得叫这名字响亮,不易和别人相重吧

那位名叫小里就负起做哥哥的责任来,妹妹还在襁褓中时他就每天爬在床边看护着妹妹,逗妹妹笑,教妹妹学说话,而他自己还只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孩童呢!这小秋生来也乖,见了生人逗她,也不哭也不闹也不害怕,反而裂着那还没长出牙齿的肉嘟嘟的小嘴儿笑,于是姑姑们和爷爷奶奶都亲昵地称她做“小乖妮”,哥哥小里呢也从大人那里学得了,喊妹妹做“小乖妮”

爷爷奶奶都还健在,爷爷呢,是个有点急性子的老实庄稼人,一和人起争执着急就会大声说:我要是怎样怎样了,老天爷让我咯嘣就死!竟用这“咯嘣就死”的毒誓来表示自己的清白和观点的正确;有时劳累了或是有烦恼事,也会说,如此这样,不如咯嘣死了罢!也竟用这“咯嘣就死”的不吉之言来发泄胸中的无奈和烦恼。这“咯嘣就死”竟成了他的口头禅了。而奶奶呢,据说她娘家父亲在解放前是集寨上的一家大地主的管家,家里日子颇过得去,住的还是二层小楼房,据奶奶说,她做姑娘时住在楼上能伸手就摘到院子里成熟的桃子呢养尊处优,虽没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是半个小姐吧奶奶的针线活很好,还会刺绣,年轻时村上的那些妇人总爱向奶奶讨教,奶奶呢,还有一个嗜好,那就是爱说爱讲,爱讲故事,奶奶虽然不识字,却会讲很多历史典故、通俗演义、民间故事,一旦身边人聚得多了,别人再一怂恿,奶奶就打开了话闸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别人也都说她讲得很好。

小里和小乖妮的姑姑呢,却有六个之多,当然这其中有一个是堂姑,是二爷家的女儿。说起这六个姑姑,当年还有一个小插曲:家中的太爷是最不喜欢女孩的,当初太爷在姑姑们出生时说的一句话很是让姑姑们记恨:净生些没用的丫头,不如扔黄河涡涡里淹死罢了!这六个姑姑都比小乖妮爸爸的年龄大,奶奶连生了五个女儿后才生的小乖妮父亲,所以啊对小乖妮的父亲就难免娇惯有加,养成了他在家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骄横性格。虽然几年后奶奶又生了个小叔,怎奈爸爸的骄横性格已经养成,偏叔叔又是个胆小的老实人,爸爸就更在家里飞扬跋扈了,对老实的四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对脾气执拗的二姑也是经常欺负。但是在小乖妮的记忆中,是没有爸爸欺负姑姑们的画面的,因为生小乖妮时姑姑们早就都出嫁了。

幼儿时的小乖妮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哥哥连在一起的,因为父母还要忙家务还要忙农田里的活,那时是靠挣工分吃饭的,他们得和村里的人一道去地里干活,照顾小乖妮的活自然就是哥哥小里的了于是小乖妮就每天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关于哥哥最早的记忆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母亲在忙着和面,小乖妮用她那刚能勉强握起扇柄的小手学大人给哥哥扇风,刚扇了几下,哥哥说,给我吧,我给你扇。接过扇子就对着妹妹猛扇,小乖妮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扑来,差点跌倒了。哈哈,当然并不是扇过来的气流有多么强大,而是小乖妮自己太小了哦,那时也就刚刚两岁吧。

小乖妮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去爬过村小学的窗,爬在那儿看小孩子们上课,随小孩子们一道大声念123”,“aoe”,村小学的教师也只是看他们一眼,并不赶他们走;小乖妮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去偷拔过队里的红萝卜,去掉萝卜缨儿,剥掉红皮儿,啃得津津有味;小乖妮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去村外的小河里洗过澡,当然也只是两只小手紧抱着水边的小杨树,在浅水边上卟腾卟腾,是不敢去深水里学那些年长的大孩子们来狗刨式、仰卧式的自由泳的,只能羡慕地看着那些孩子们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一会儿却在远处露出头来,得意洋洋地一边抹脸上的水注一边大口儿喘气;小乖妮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捡过地里未收拾干净的麦穗,看着小篮子里满满的金黄的麦穗儿,小乖妮心里就有点成就感,觉得自己也像大人一样在干活儿,在做正经事儿                                              

在做哥哥跟屁虫的岁月里,有三件糗事儿让小乖妮记忆深刻,糗事儿一:某天的一个午后,在炎炎的热天气里哥哥领着小乖妮漫无目的地遛达,梦游似地来到了大队部所在的那条路上因为大队部在这儿,小学校园也在这附近,路两边还有三两家便民的小商店,还有一家隶属于大队部的卫生所,本村和紧挨着的前后村的村民都来这儿买日常用的油盐酱醋,这儿就比静谧的村内显得热闹繁华一点儿,这儿也就是当时村上的“商业街”了。哥哥领着小乖妮在路边晃悠了一会儿,就在一家小店的墙脚边倚靠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人在那儿吃西瓜天气炎热,瓜香四溢,那绿绿的皮、红红的瓤、黑黑的籽多么的有吸引力呀但哥妹俩只能边看边吮手指头,瓜是人家的呀!这两个吃瓜的人好像不是本村的,穿着比较干净整洁,应该是镇上的干部亦或是镇上的中学教师。其中的一人抬头时发现了这两双馋馋的但又露着怯意的眼睛,就笑了,接着就切了一大块西瓜递了过来,小乖妮害羞不好意思接,倒是哥哥毫不客气又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兄妹俩就一替一口地吃了起来。这件事让小乖妮觉得羞赧又觉得温暖和感激,那个送瓜人的音容笑貌早已随岁月逝去,但这件事却在小乖妮的心中留下了永久的记忆

糗事:一年的阳春,哥哥领着小乖妮混在几个孩童的队伍里去队里的菜园子里玩那儿可是村上孩子们最想去的乐园,春天这里有金黄色的油菜花,有成畦成畦的嫩韭,有正在茁长的大白菜,有成片成片的青皮萝卜,当然也有黄皮的胡萝卜,有一沟沟的葱,也有成畦的蒜苗,那一片片的菠菜舒茎展叶长得正欢,整个菜园里到处是生机盎然的翠绿,间或点缀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或紫或白,或黄或红,在静默中渲染着春天的美丽,而在菜园角落里的几株夭桃也都盛开,举着那满枝的粉红闹春,不甘寂寞地在春风里招摇,引来密蜂嗡鸣、彩蝶翻飞。这美丽的园中还有一处危险而又有吸引力的所在,那就是园中浇菜用的一口深井,孩子们有时小心地爬在井口往下望,只觉得幽深而不见底,似乎还有寒气往上冒出来,井口边缘上长满蔓草,可是看管菜园的大叔汲上来的水却是清凉甘醇的,往往被孩子们先喝几口,再洗脸洗脚。为了保护孩子们,不用水的时候,负责看管菜园子的大叔就在井口上放上大木板,掩上井口,以防孩子们掉下去。孩子们在这里掐花斗草,掘土创地,往蚂蚁窝里撒尿,揪出蚯蚓斩首,玩得不亦乐乎,当然有时也背着大叔拔根萝卜、揪根小葱往嘴里塞,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叔也懒得和这些淘气小孩子计较。那天也许是小孩子们玩得太疯了,也许是大叔心里烦躁,就想把这群小孩子赶出菜园子。大叔也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也许是童心忽发,他竟诱孩子们去捅一棵老树上的马蜂窝,许诺谁敢捅就给谁拔几根最大最翠的青皮萝卜。孩子们就奋勇当先地拿长木棍去捅,结果呢,窝里的蚂蜂飞出来扑孩子们头上乱叮,孩子们嗷嗷乱叫着各往各家跑。小乖妮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也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去,兄妹两个的头上都被叮了两个包,又肿又疼晚上父母回家知道了这事,气得把那个看菜园子的大叔骂了整整一宿。鉴于此次教训,兄妹俩以后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蚂蜂窝,更莫说去捅了。

糗事三;某年(因为当时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不记得是几岁时发生的事了,只能说是某年了)夏天的一天吃早饭,父母扫了院子,把麦子摊在那儿晾晒,又嘱咐哥哥领着妹妹好生在家看着,防鸡啄、防别人家的家牲家畜进院来糟蹋,嘱咐完,父母就去别的村赶集办事去了。将近晌午时,听见外面的孩子喊叫着去菜园子里领今天所分得的菜,哥哥就让小乖妮在家看着,自己去领菜,但小乖妮也闹着要去,哥哥只好带着妹妹去了,去时把院里的木栅门也关紧了。等哥哥和小乖妮抱着自家分得的蔬菜回来时,却发现院门是敞着的,知道是父母回来了,但自己毕竟没在家看守着,父亲会不会责怪呀!于是哥哥就说,小乖妮,你把这些菜拿进去吧。小乖妮也感觉到了风险,就撅着嘴巴不去。哥哥就拿着菜进去了,小乖妮站在院门口竖着耳朵紧张地听。不一会,果然传来父亲的怒喝和哥哥的哭声,小乖妮知道是父亲揍哥哥了,为免自己也挨揍,小乖妮往北撒脚丫子就跑,跑到二奶的院门口才胆怯地站在那儿往自家院门口看。正在小乖妮紧张时,却见哥哥脸上挂着泪花,嘴里啃着苹果,出现在院门口,对小乖妮招手说,回来吧,回来吃苹果。小乖妮才跟在哥哥后面怯怯地回了家,不是想着有苹果吃,小乖妮是不会这么快就敢回家的。回家一看,已乌云散尽,父亲已拿哥哥出了气,对小一岁的小乖妮也就不理会了,哥哥又拿了最大的那个苹果塞给了妹妹。年长后想起这事,小乖妮觉得自己太不仗义了,当时应该和哥哥一块回家,替哥哥分担一点父亲的惩罚,哥哥替小乖妮挡了多少父母的责备啊,有个哥哥真好!                                                                                             

小乖妮幼年的时光除了和哥哥一起,就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了,父母有太多的事要忙,没时间陪小孩玩耍。让人遗恨的是,爷爷在小乖妮刚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留给小乖妮的只有模糊朦胧的一点点的记忆。爷爷的音容笑貌小乖妮已不记得,只有爷爷去世时的情景还残留在小乖妮的记忆中,模糊而朦胧,渺远得像人沉睡中做的一个徜恍迷离的梦。那是一个早春的上午,爷爷和村民们一块去村东边翻地,因离村不太远,小乖妮和哥哥也跟了去,大人们在田里劳作,兄妹俩就蹲在地头玩泥巴。中午休息时,爷爷就一手抱着哥哥,一手抱着小乖妮,肩上还扛着一把铁锹往村里来。至村口时,爷爷就把二人放下,背倚着一棵桐树蹲在那儿刮铁锹上的干泥巴。过了一会儿,就从地上站起来,却突然站不起来了,爷爷忙喊:小里、小乖妮快来拉我一把!哥哥小里在稍远点的一辆闲置的马车上和别的孩子们玩,没听到,小乖妮却一直呆在爷爷身边的,听见爷爷喊,就赶忙上前使劲儿拉爷爷。一个刚三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力气啊,却见爷爷使劲往上站了两站,趔趄了两下,没站起来,却垂下头背靠树坐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小乖妮就急忙喊哥哥过来,兄妹俩就站在那儿子使劲喊爷爷、爷爷!这时村边田里的人都跑了过来,一看,爷爷已是断气了,撒手西归!爷爷就这样在没有患病、也没有伤疼的情况下蓦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旅,真个的应了他自己那句“咯嘣就死”的口头禅了!

父亲、母亲、叔叔、婶子闻声赶来,放声大哭,赶紧把爷爷抬回了家里。外嫁的姑姑们也相继接到了丧报,陆续赶回了娘家。接下来的两天里,哭声震天,人来客往,丧服飘飘,皤带招招,这阵势把小乖妮也吓得哇哇大哭。第三天的下午,爷爷出殡,下葬的地方在村后一里多的地方,这儿紧挨着邻村后陈庄,在后陈庄的村西边,太爷和太太就是葬在这里的,爷爷也就葬在这里,在地下和父母相依偎,继续尽孝。

在当时,后陈庄村西的这一大片地是属于小乖妮他们村他们这一生产队的,这片地好像很早就属于梁村。后来又经过改革、变更、重组、承包,几经易主,现在已是后陈庄某人的承包地了

原来坟地里荒草萋萋,滕蔓缠绕,还有几棵随风吹落的桐树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渐长成合围之树,坟外丈余处才种有作物,每年的清明小乖妮的父亲和叔父都会去坟上祭扫,小乖妮有时也跟去,拔去坟头的蔓草,添上几锹新土,以免坟头随岁月的风吹雨打而湮没,以免自己对先人的哀思无从寄托。现在呢,坟地的情景已完全改观:这片土地的现任主人已伐去了坟地里的桐树,荒滕蔓草已铲除净尽,农作物都种到了坟墓边上,连坟头上都是菜蔬豆角儿的藤萝,稍离远点已看不出那竟是坟头。清明扫墓时多往坟上添两锹土,地主人还不乐意,还抱怨这几个坟头给他们的耕作带来了不便。唉,时移世异,徒添嗟叹耳!但不论世事怎样变幻,因为这儿葬有先辈的白骨,丝丝缕缕的怀念依然纠结于此,此地此坟永远占据了心灵的一个角儿,即使身处天涯海角,即使为谋生而忙得焦头烂额,但每年的清明,那荒草萋萋的坟地依然会在眼前浮动,依然会想起爷爷和先祖就栖息在村后一里多处的地方,就栖息在后陈庄村西边,祭奠,永远在心里为他们祭奠

 

第二章 奶奶搬去叔叔家

小乖妮爷爷未去世前和奶奶居住在旧宅子里,小乖妮的爸爸妈妈也住在这儿,爷爷和奶奶住三间土坏正屋,爸爸和妈妈还有小乖妮兄妹俩住两间土坏东屋,西面两间土屋是厨房。

小乖妮朦胧记得,那几间屋子都是土墙草顶,墙的底部砌有三四层又厚又大的青灰色的砖以防雨水浸泡,屋顶上缮的是麦秸杆,那些麦秸杆根与根参差错开,整齐地铺在屋顶上,只在屋脊有一排瓦压在屋顶前坡与后坡麦秸杆的交汇处。窗是方格的木窗,天冷时就在窗里面垂下棉毡挡风。门也是木头做的,没有什么机巧、也不精致,给人的感觉只有厚重和朴拙。

正屋的东间是爷爷和奶奶的卧室,里面放有爷爷和奶奶结婚时的大床,还有一个大箱子,一个带抽屉的桌子,还有一个镂刻得非常精细的摆设,奶奶称那是香架子小乖妮一直都没有搞清楚这香架子的用途,这些都是奶奶当年的嫁妆,据奶奶说,她的嫁妆远不止这些,都在那些最困难的时期毁了。

堂屋里摆着一张方桌和条几,桌子两边各有一把老式太师椅。这些家具的颜色是一种黑中略透红的颜色,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油漆就是那样。正中的墙上是毛主席的画像,慈祥而庄重,侧墙上有两张年画,一张是《红灯记》里铁梅高举红灯的剧照,一张是穿着军装,头戴嵌红五星八角军帽的《闪闪的红星》里面的潘冬子。

西屋里是囤放粮食的所在,高粱秸杆外皮织成的圈起的席子里是晒干的红薯片,麻袋里装的是豆子和玉米,黄色的缸里放的是小麦,不过,在小乖妮幼年的记忆里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白面粉的馍馍,整天嚼吧的倒是粘粘的红薯饼和涩涩的玉米锅巴。

爷爷去世后奶奶又在这院里住了将近一年,这一年里姑姑们经常接奶奶去小住一年后就搬去了叔叔家里和叔叔婶婶常住在一起,那些老家具都带去给了叔叔爸爸说自己不屑于要这些陈年旧东西,其实小乖妮爸爸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一张床、一个带抽屉的桌、一口小乖妮妈妈的陪嫁箱子而已。奶奶搬去叔叔家一年多后,小乖妮爸爸就把那三间土坏正房给扒了,一来那三间正房已经很老朽了,二来爸爸也有要盖更好的新房的野心。

叔叔家在小乖妮家的南边,相隔了六户人家这儿离大队部近点,离村小学也比较近奶奶搬去后这儿也成了小乖妮兄妹俩的避难所,有了什么事爸妈想揍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撒脚丫子跑去找奶奶了一般情况下爸爸和妈妈是不会追他们的,一场暴风雨也就过去了。

兄妹俩有时在外面玩腻了,就去找奶奶,缠着让奶奶讲故事奶奶就给他们讲历史故事、民间故事、各种民间传说。从奶奶这里他们最先听到了《封神演义》、《杨家将》、《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和《岳飞传》,还有《三侠五义》、《隋唐演义》等等……从奶奶这里他们听到了姜子牙稳坐钓鱼台、哪咤闹海、杨令公率子闯幽州、孙悟空大闹天宫、武松打虎、林冲雪夜上梁山、廖儿洼、岳飞出世、御猫南侠展昭、黑包公陈州放粮、瓦岗寨聚义、白蛇传等等、等等…………奶奶的肚子里有太多太多的故事,那是奶奶积攒了一生的精神财富。奶奶其实也不识字,但奶奶喜欢听评书、喜欢听戏,能背大段戏文,这也是她从小儿就有的爱好,所以才有那滔滔不绝的故事讲给孙辈们听,奶奶讲的绘声绘色,不亚于那些乡间说书艺人奶奶是个感情丰富之人,讲到喜乐的地方会开怀地笑,讲到悲伤的地方又会抹眼泪幼小的小乖妮并不理解这些故事背后所寓含的深刻意义,但是记住了故事中的人物和情节,奶奶在不经意的讲述中给了他们兄妹历史和文学的启蒙。

小乖妮稍认得几个字后就喜欢看连环画,因为连环画中有奶奶所讲述的人物和故事小乖妮去别人家玩的时候特别留心人家墙上的年画和画上的文字,因为好多年画上的内容也是听奶奶讲述过的小乖妮又从这些年画中了解到了一些新的故事,比如柳毅传书、西厢记、文君听琴等等,这些故事诱发了小乖妮的好奇之心,想更多更详细地了解这些故事,就见书就读小学还不到三年级就抱着借来的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大部头的书来看这些几十万字的书三五天也就看完了,那真是废寝忘食,争分夺秒,因为这些书都是借来的,得还人家呀。

小乖妮的哥哥也喜欢看书,四面八方地借了来看,春节攒了压岁钱也去买。哥哥的这些书是小乖妮阅读的一个重要的渠道,有时哥哥不乐意给小乖妮看,小乖妮就得趁哥哥不留意时偷着读。小乖妮在读书这方面沾了哥哥太多的光,不是有个爱书的哥哥,年时的小乖妮不知道要少读多少书!当然小乖妮读这些书时追求的只是故事情节,追求的只是阅读快感,晦涩难懂的地儿就跳过去了,书中也有好多字是不认得的,但这并不妨碍对大致意思的理解,读得多了,好多字、好多词也就慢慢意会、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以致于考试时对于自己认都不认得的字却能作出准确的注解,组词更不在话下,信手而拈来。这是小乖妮上学后的事了,稍后交待,暂且不表。

奶奶除了能给小乖妮讲故事,有时还带小乖妮走亲戚小乖妮跟着奶奶去过舅姥爷家,去过姑奶家,去过姑妈家,春节时跟着奶奶去舅姥爷家,舅奶奶的娘家是小乖妮村上的,舅奶和舅姥爷也经常来村上走动,一来走娘家,二来看望小乖妮奶奶。小乖妮还跟着奶奶参加过姑奶奶家儿子的婚礼,那位大姑奶奶据人们说和爷爷长得很相,方面大眼,眉毛高耸,面目慈善,后来小乖妮就根据她的面目想像爷爷的容貌了。

小乖妮平时也偶尔跟着奶奶去姑姑们家,幼时的小乖妮还跟着奶奶参加过大姑妈家大儿子的婚礼这个大姑妈是小乖妮最喜欢的一个姑妈,她是最年长的一个姑妈,小乖妮的父亲小时候就是她带大的,和小乖妮的父亲感情很不错。大姑妈长相清秀、说话做事非常利落,她对娘家的事非常热心在实行土地承包后,每逢农忙季节,她都抽空来娘家帮忙,主要是帮小乖妮家的忙,当然叔叔家的忙也帮,只是她和小乖妮的父母更合得来。小乖妮家中但凡有麻烦事,大姑妈一定会来,即使是小乖妮父亲和村里人打架这样的事大姑妈知道了也要来看看的。在大姑妈的影响下,大姑妈家的几个老表也都喜欢给舅舅家帮忙,春种秋收,修屋盖房,大姑妈家的几个表兄是一定会来帮忙的那时除了大表兄外,另外的两个表兄还都是未婚青少年,活泼爱动,非常调皮,在舅舅家帮忙的同时,也忘不了上树掏雀、下河捉鱼地胡闹。小乖妮父亲也懒得管他们随他们尽情玩耍.

在小乖妮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两件让小乖妮觉得颇不寻常的事,小乖妮之所以觉得这几件事不寻常是因为大人们的表现不寻常,从而给幼年的小乖妮留下了深刻而又难忘的印象。那年七月的一个晚上,小乖妮母亲在院里柿树下铺下禾杆席又铺上一张凉席,放上一床薄被子,又叮嘱小乖妮兄妹两个今晚上不要回房间睡觉,就睡在外面的地铺上母亲也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但小乖妮父亲说,你们害怕就睡在外面吧,我还躺在屋里睡,没事的。以后的几个夜晚母亲和小乖妮兄妹俩也都睡在院内露天的地铺上。小乖妮心里倒是很乐意睡在院内露天的地铺上,睡在那儿感觉比睡在屋里空间敞亮,睡在那儿听村里的狗叫似乎比睡在屋里声音大,睡在院内似乎觉得夜里的村庄更是加倍地寂静小乖妮很喜欢体验这种感觉,在寂寥寂静中透过树叶的间隙观赏夜空中的星星,任思绪漫无边际地驰骋,过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

但小乖妮不明白爸爸口中所说的害怕指的是什么,只是这几天都见大人们聚在一起说什么地震,难道是因为地震才睡在外面的么?小乖妮当时对地震并没什么感觉。其实小乖妮家乡地处豫东平原,发生的地震的比率很小,离唐山有将近两千多里,地震余波对这里的影响也很小只是唐山地震来得突然对人们伤害极大,人们睡在露天里只是对天灾的一种畏惧、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使然。

又过了一个多月,一天爸爸吃过午饭就出去了,直到晚上吃饭时还没回来,等爸爸回来时小乖妮看见爸爸胳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袖章,自行车前系着一朵大白花爸爸的双眼有点浮肿,好象是流过眼泪爸爸表情沉重,回家后也不逗小乖妮和哥哥说笑了,默默地躺在床上,茫然若有所失。第二天听爸爸和村里的伯伯叔叔们谈论,小乖妮才知道爸爸昨天去参加追悼会了,全心全意为中华民族谋福利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去世了,村里的人们都闷闷不乐,都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听他们的谈话,这些乡野之民竟在担忧国家的未来这些沉重的话题小乖妮都听不懂,只是睁着大眼睛懵懂地听着,感受着当时气氛的悲伤、压抑和茫然。

 

第三章 院子里的那几棵树

小时候的小乖妮觉得自己的家是村上最美的一户人家了

院内西北侧种有一棵弯枣树,枣树南侧是一棵直挺的香椿树,院内西南角上有一棵杏树,院中偏左的地方还有一棵柿树,院东南角上有一棵楝树,那两间东屋的南北两边还各有一棵大桐树,院内的地平整而干净。这几棵树都是当初爷爷和奶奶种下的多年老树,主干粗壮,枝丫繁茂,年年树上都挂满了果子。

每年的早春二月,那一棵杏树就开出满树灿烂的花,那花乍看很像桃花,也是花开五瓣,累累的压满枝丫远看是一树粉红,近看却发现那盛开的杏花花辨却是洁白的小时的小乖妮有时在树下蹲大半天,仰头盯着树上研究却发现: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是红色的,刚刚张开的花辨是白里透点粉红,盛开的花辨却是白色的,长长花蕊的顶头是黄色的。那花的下面托住花辨的花萼是紫红色的,在紫红色花萼和花蕾的映衬下,那一树杏花就似乎是粉红色的了,那一树的浅粉色在东风的吹拂下颤颤而抖让人觉得温暖而缭乱那时的小乖妮还没有读过“红杏枝头春意闹”、“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团雪上晴梢,红明映碧寥”、 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这样的诗句,向村里别的小孩子炫耀时只会说“我家的杏树开花啦,可好看啦!”“真的可好看,不信去我家看看去!”却不会更煽情地说“我家的杏花开了,满枝头地闹春呢!”呵呵!

当杏花萎靡地、像大瓣雪花纷落于地时,小乖妮心里会没来由地难过一阵子不过这为花伤感的心很快就被奶奶嘴里叨叨的农谚转移了:“‘雨前嫩如丝,雨后质如木’,该吃春了!”小乖妮很是不解:什么是吃春呀?奶奶就给她解释,节气该到谷雨了,是吃香椿叶的时候了“雨前嫩如丝,雨后质如木”是说香椿树春天初发的嫩叶在谷雨前和谷雨中最好吃,质嫩味美,香气浓郁谷雨后再吃香椿叶就觉得那叶子很硬就像嚼木片,香味也没有原来的浓郁了香椿叶最适于春天吃,是春天“树上的蔬菜”,所以吃香椿叶就叫“吃春”了。于是小乖妮就又急切地盼着奶奶把香椿叶搞来吃,但奶奶只是嘴里说“雨前嫩如丝”,却不在谷雨前就剪椿叶依奶奶的说法是,谷雨前的椿叶虽然最是香嫩可口,但那时椿叶毕竟还小还处于嫩芽状态,剪掉吃了可惜。总要等椿叶长到半个巴掌长的时候奶奶才用长木棍上绑的镰刀把香椿叶从树上划下来,有时用热水烫一下,放在臼子里再加上适量的盐捣碎,放上点香油就可以食用了这是香椿最简单的一种方法,也是那时候的农村人吃香椿最普遍的一种方法,简单易做。有的人在捣香椿时喜欢在里面加入大蒜或辣椒,那就是个人的喜好了。有时奶奶也把洗净的香椿叶切碎放入锅里,再打上一两个鸡蛋,做出的椿叶炒鸡蛋让小乖妮觉得是无上的美味、馋涎直滴。奶奶还把香椿叶洗干净,稍加晾晒,加入食盐揉搓几个,放入一个干净罐子里,然后加上盖子,过个三五天,腌制香椿叶就可以食用了。那时小乖妮觉得奶奶很聪明,一个香椿叶竟有三种吃法。可奶奶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还可以再做出几个花样来。

在小乖妮陶醉于奶奶做的美味香椿叶菜的时候,东屋两侧的那两棵桐树也开始花儿怒放了桐树在小乖妮家乡豫东平原一带是很常见也很普通的树,树干粗大,树枝稀疏,,树皮粗糙,叶大如荷,粗枝大叶这词大概就是为形容桐树而造的。桐树的花也和梅花、杏花一样,先叶而开,花开五瓣,状如倒悬之钟,又酷似喇叭,花蕊很长。桐树花瓣是由紫红而渐粉红,花大而艳,但花上有一层粘粘的东西,花香怪异,小乖妮是不喜欢这种花香的,而且小乖妮还觉得桐树花给人一种懒散而虚浮的印象,虚虚泡泡的就像村里的懒汉,不如别的花端庄雅致,所以小乖妮对那两树盛开的桐树花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偶然抬头看看,毕竟这也是春天的风景嘛。

等桐树花落的时候,院东南角的楝树又轰轰烈烈地开起来了楝花送走暮春,迎来初夏,那花的紫色似乎在昭告着炎炎夏日的来临。小乖妮对楝花也很有好感,紫色的小花点缀于卵形而有齿的细碎楝叶中间,煞是好看,小乖妮觉得楝树是花和叶搭配很好的一种树那紫色的小楝花让小乖妮觉得美丽的同时又觉得神秘,这种神秘感由何而来,小乖妮也不知道楝花的香味醇正而淡雅,不像桐花的香那样浓郁而怪异,也不像杏花的香淡到闻不见楝花以她奇特的色香给小乖妮以深刻的印象,长大后在外漂泊的小乖妮一想起家乡的风景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细碎的楝叶中点缀的紫色小楝花来。“漂泊更易思故乡,一草一木总关情”。

等楝花落尽,再过上半个多月就进入收麦子的农忙季节了“枣花开时麦田秋”,枣树偏在这忙忙碌碌的时节开放了,那淡黄色的小花本就不起眼,这忙碌的节令使它们愈发地寂寞了大人们都在忙着收麦子没工夫观赏它,枣花怒放的容颜只好付与懵懂的顽童与闻香而来的密蜂了。那时的小乖妮就懵懂地觉得这些小小的黄色枣花就像是粘在树枝上叶缝间的小米饭的米粒,并不美观小乖妮喜欢看它只是因为小乖妮在看着它幻想红红的甜枣呢:粒粒红枣挂满枝头,这景象比花开时更美,最美的是把打下的红枣放一颗进嘴里,又脆又甜,那味道真是好极了!每想及此,小乖妮眼前那些黄黄的小米粒似的花都恍然变成了红枣挂在那儿引小乖妮的馋呢。

每年的阳春至夏末,院内这几棵树都是翠荫如盖,郁郁葱葱,是小乖妮玩耍乖凉的好所在树上还有鸟有蝉,看看鸟飞,听听蝉叫,有时还和哥哥用弹弓打鸟,用糨糊粘蝉,玩得不亦乐乎幼年的光阴就在这无忧无虑的嬉闹玩耍中飞逝。“年幼光景恍如昨,今日临镜鬓已斑。”

院内的这几棵树不仅给小乖妮提供繁花绿荫,也给小乖妮提供口腹之福

亨受完香椿叶的清香之后,树上将黄未黄的杏子又开始挑逗小乖妮。小乖妮每天盯着树上的杏子,巴不得一夜之间树上杏子全熟透可杏子就是那么不紧不慢地慢慢地变黄,直到村外的麦田一片金浪时,杏子才全黄、熟透。小乖妮的父母在杏子熟透时就着手采摘,找几个人在树下用手拉伸着一张大床单,再用长木棍上绑的钩子勾住上面的树枝摇晃,熟透的杏子就扑簌簌地落下来,刚好被伸展的床单接住,不至于落地摔烂。那时的树是幼苗长成的树,不是嫁接的树,树身很高。至于树上摇不下来的顽固分子,就让它们还继续长在树上,这些还没有熟透的杏子,再过三五天,它们自己就会从树上落下来。这一棵杏树能采下好几篮杏子,父母就先给左邻右舍送点尝鲜,又给采摘时树下围观的馋涎欲滴的村童一人一大捧,余下的才让小乖妮和哥哥吃小乖妮家种果树只是为了自己吃,并不拿出去卖钱。父母告诫他们说,杏子一次不可吃得太多,吃多了伤身体,还用“桃保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这样的农谚吓唬他们但小乖妮和哥哥只知道杏子很香甜,哪顾得那么多,一个接一个地往嘴巴里塞。小乖妮家的杏子个儿并不大,外面有一层很细微的茸毛,吃时用手一抹就掉了熟透的杏子吃起来是又软又甜的,味道类似于桃又有别于桃,用两个手掌稍使用力一挤就裂成两半了,露出里面的杏仁据大人们说杏仁是一种中药材,和别的中药材混在一起可以治咳嗽、通大便。但小乖妮觉得杏仁微苦,不好吃,只是拿着把玩,玩腻了就扔了小乖妮长大后为了生计出外打工时也见过杏子,但有的杏子竟是青里泛黄、而且皮是非常光滑的,吃起来脆而微酸,小乖妮总觉得这不是杏子,倒象是杏树和李子树杂交的产物对于这种不纯正的、变异的所谓杏子小乖妮是不吃的,因为这种杂种已经没了原种杏子味道的纯正、甘甜和醇厚,吃了它倒破坏了原来记忆中杏子味道的美好。

每年夏末秋初的时候,楝树就和枣树、柿树一起把自己的青果挂满枝头,因为楝树子味苦不能吃,所以小乖妮对它就没有特别的希冀,只是在楝子长大还青皮的时候和哥哥一起从树上搞下来一些拿着玩。楝子在小乖妮的家乡叫做楝枣子,是小孩子们常用的玩具,男孩子们用它做弹弓的子弹,女孩子们则用它做“拾子”、“抓窑窑”的游戏。小孩子们只把楝树子当作一种取之方便、弃之不惜的玩意儿,哪里知道这小小玩意儿竟还是一种药材呢村里有些老人知道这苦楝子有除湿止痛、驱虫治癣的功疗,幼年的小乖妮还偶然见一些老人用楝树子给小孩子治癣后来由于西药在国内的迅猛发展,人们渐渐地忘记了身边这些不用花钱、取之便宜的花花木木也是能治病的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和九十年代的农村,谁要是再找些树子、树皮和草根治病,人们会笑话他,会笑话他的迂腐,有门诊部现成的西药不用,干嘛还劳神费力地去找那些树子草根?对这些树子草根的治疗功效大多数的人都抱怀疑态度,就象怀疑有难事去烧香拜佛能否解决问题一样。那时中医的衰落竟至于此。

相对于楝树子来说,幼年小乖妮大大地偏爱于杏子、枣子和柿子,因为杏子、枣子和柿子都可以吃。农村俗语说“七月的枣,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大红皮”,到了农历七月份,小乖妮家的那棵枣树终于挂满了红红的枣子其实从枣子皮刚刚有点红的时候小乖妮和哥哥就偷偷地用长木杆打落过,那时的枣子就已经是甜的了,枣子皮全红后吃起来更甜。这棵枣树结的枣是小个儿,皮脆肉甜,丢一颗进嘴里就像往嘴里放了一颗糖。小乖妮和哥哥都把自己的兜子装得满满的,一边吃一边跑去向村里的孩子们炫耀去了那时村里也有几户人家种有枣树,但小乖妮家居住的村子是有几百户人家的大村,种有枣树的人家还是极少的。小乖妮和哥哥往孩子堆里一钻,装满枣子的兜马上就空了,这个小伙伴几个,那个小伙伴几个,很快就发完了,兄妹俩个再跑回家去装。小乖妮觉得让别的小伙伴也知道自家的枣是那么地甜那么地好吃是很幸福的,别的小孩子要是再夸一声你家枣真甜,小乖妮心里就更高兴了,正是独乐不如与人同乐乐也。小乖妮的母亲每年总把摘下的枣子拿出一部分在日头下晒干,这些晒干的枣子一部分在日后熬了粥,一部分被母亲保留到年底做糕点用了。乡下习俗,每年的年底都要蒸白面馒头上供,家家户户还要蒸“枣山”蒸好的最大的那个枣山竖立着放在正厅堂的正中间,那是供奉老天爷的位子,在灶神爷的位子也要摆个小枣山作供品,以让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还有一个小枣山是祭祖用的。做枣山的主要用料就是小麦面粉和红枣,用和好的面做成各种花样,再把这些花样紧靠在一起,点缀上红枣放在锅里蒸熟就可以了。

吃完枣子再过一个多月,树上的柿子又成熟了,犹如一个个浅黄色的圆馒头挂在树上。小乖妮家的柿子形状就偏长的圆馒头,成熟后的柿子皮是浅黄色的。柿子不像别的果子那样熟了就可以吃,还需要人工处理一下别看熟柿子外观黄澄澄的,如果直接就吃会涩得你直吐舌头,只有涩,没有一点甜味。小乖妮的爸爸就在地下挖个洞,放进柿子,上面盖上土,再在土上面点火烧烤,烧完后再焖一天,就可以扒开土取出吃了。这时的柿子已经变得很软,小心的揭开皮,里面的汁就流了出来,用嘴一吸,玉液琼浆就进了肚里了那味道是甘甜中带点微微的涩,又是别一种风味。柿子里面可以作种子的柿核和榆钱的形态很相像,吃柿子时很容易随柿子汁流进嘴里去,不过也没关系,这东西没毒,在人五脏庙里游逛一遭出来倒可以早早地落地发芽。

院里的这几棵果树曾给了幼年的小乖妮多么美丽的景致、多少童真的乐趣、多少美妙的遐想啊这几棵树一年四季的姿态都已被光阴似乎漫不经心地铭刻在小乖妮的记忆中了,终身不忘。

但这几棵果树后来却惨遭被砍伐去的命运那时小乖妮已在读小学,国家已经实行了开革开放的政策,土地已经承包到户,国家开始鼓励个人致富,农民们已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在致富路上狂奔。小乖妮的父亲嫌这几棵果树树身长得太慢,树上的果子又换不了什么钱,就砍去了杏树和柿树,种上了长得比较快的桐树。那棵枣树虽然幸免被砍,但过了一些日子却自己枯死了,大概是物伤其类,因怀念杏树和柿树而得了忧郁症,抑郁而死了吧。树被砍时小乖妮也闹过不让砍,但怎拦得住执坳的父亲,树被砍后小乖妮也茫然若失了一阵子,但毕竟是懵懂的孩子,日子一久也就没事了。新栽的桐树稍稍成材时小乖妮的父亲就又把它们砍伐了,又种上了杨树,理由是桐树的木质没有杨树好,生长的速度也没有杨树快,这时已是九十年代。就这样杨树被堂而皇之地栽进了院里。

但民谚有云:前不栽桑,后不插柳,院子里不种鬼拍手。杨树俗称鬼拍手,是不适宜种在庭院里的,因为杨树生长迅速,树干高挺,枝叶发达,直冲云天,这样的树在夏季雷雨天易遭雷击,而且会连带树下的人和牲畜。杨树叶又是小孩巴掌般大的心形叶,连接叶和枝的叶柄又细又柔软,稍有风吹杨树的叶就会大幅度摆动,叶与叶相拍击,发出啪啪、啪啪、哗啦啦……的响声,风越大,响声越大。一样的风,别的树叶基本没动静,杨树叶却已是哗啦啦、啪啪地响个没完,尤其是在深夜里,那啪啪的响声给人以烦躁和恐怖的感觉,于是人们就送了个很形象的名字给它:鬼拍手。而且,由于杨树树冠伸展半径很长,枝叶又繁密,两三棵树就能遮蔽整个庭院,不见天光,夜里从叶缝间隙很难看到天上的星月,使夜晚的院落显得黑咕隆冬,平添几分阴森。所以先人们是不提倡在居家院子里种杨树的,并编成民谚以警世。根据杨树的特点,杨树更宜于种植村外、在野外和大马路边。当社会发展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后,人们出于急功近利的心态,在庭前屋后、田边地头、村边路边、池边河边到处都种上了杨树,不再顾忌什么鬼拍手不拍手了,而别的树种却很少被种植了。

这些树和杨树一样经历了亿万年的艰苦进化,经过漫长时期的“物竞天择”才得以延续至今可如今,却由于人们的急功近利被人为地剥夺了在自然界生存的权利,这是人们在反天道、反自然须知,那些树种长期和人类相伴必定是有益于人们的健康的,有益于人类的生存的,人们在撅取眼前利益的同时却又在自毁如果整个社会都唯利是图,那么动物也难免会遭遇和树一样的命运,最终人类自身也会为争夺利益而自相残杀残杀的手段也会史无前例地花样翻新,不一定再是兵戎相见,却可以通过食物、医疗、日用品、饮水和空气杀人于无形,只需在这些东西里面加入致病菌即可。人类社会发展至此,已是人类社会的灭亡阶段,在唯利是图的争夺和残杀中没有最后的胜利者,只有最后的死亡者,只是最后一个灭亡罢了至于这最后一个灭亡者所经历的内心的痛苦和艰难的境遇肯定是别人的数倍人类的累累白骨哪里会结出胜利之果让某个人或某些人独享却只会衍生出磷磷鬼火,绿幽幽、阴森森地满世界飘荡,在漆黑的午夜里包围住所谓的最后胜利者,向其追魂索命!——当然关于树、社会、人类终极毁灭思考是在小乖妮已经年届不惑时发生的,哈哈,提前交代在这里了,现在,还让我们回到小乖妮的幼年时代吧。

 

第四章 大门朝南

小乖妮的家横向看位于村子的东边纵向看位于村子的中间小乖妮家南边和东边都紧邻着村里的路,小乖妮家的宅门可以向东开,也可以向南开。在小乖妮最初的记忆中院门是朝东开的,后来又改为了向南开。门朝东时院门是个由几块木板钉成的稀稀疏疏的高至人腰的栅栏门,那门只能挡挡家畜家禽,对于防贼是毫无意义的可那时偏就没有贼上门,那时每年天气暖和之后,村里的好多人就搬张草绳结的床或者拿张草席就在自家院里或是自家院门前的路边睡了,那时的村人们彼此之间毫无戒备和猜忌之心,彼此随便随和得如一家人,民心纯净、质朴生活条件虽差些,却是自得其乐,日子过得散漫而安详。

门改向朝南时小乖妮已经六七岁了那时的门已是用整齐木板做的标准的门,能关得严丝合缝,夜里还能锁上。小乖妮的父亲在院子正南面盖了三间房,比正房矮比正房小中间的那间就打通做了出院的通道,靠路这边装了门,做了院门。东边的那间做了牲口屋,西边的那间就做了厨房。这时小乖妮家的院墙也做得很整齐,高高的,直直的。可就在小乖妮家有围墙有能关得很紧密的门后,小乖妮家却招贼了来偷牛的,虽没偷走,虚惊了一场,却也留下了人际关系上的后患。

当时门被撬开,院门大敞,可见,再好再坚固再高级的门也只能挡那些不偷之人。那天夜里,小乖妮睡得正香,却被父母大声说话的声音惊醒了,却听见父亲在和什么人说话:照儿哥,咱们不光是一个村上的,还有亲戚关系,你咋合着这样啊?如果你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困难,向我明说一声,我还能不帮你吗?你看看今夜你干的这叫啥事!”母亲也在一边说。小乖妮静听了一会,才知道刚才有人来偷父亲养的牛却被父亲抓住了。父亲又让母亲去喊村里的另一个人来,这个人和刚才的那个人是合伙来偷的,只是跑掉了。

小乖妮母亲到了那个人家门口喊那人起来,那人装听不见却听见他妹妹阴阳怪气地说:“婶子,这深更半夜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啊?有什么事明天说吧。”小乖妮母亲生气地说:“什么事你心里还不明白?你不明白问你哥去,赶快让他起来去我家,别让我嚷出来自己给自己找难堪!”过了半天,那家伙才出来,耷拉着个脑袋跟在小乖妮母亲后面去了小乖妮家里。

原来夜里小乖妮父亲被牛的怪异叫声惊醒了,小乖妮父亲一听牛叫声异常,就象被捂住嘴的叫声想到牲口屋紧靠村里大路,心里一惊,叫声有贼,就掀被而起,抓起屋门后的一根三四尺长的钢筋拽开屋门冲到牲口屋那儿连衣服都没穿,那可是正值隆冬的腊月,天气很冷的。小乖妮父亲一看,正见院门大开,那头黄牛正站在门前的大路上在漆黑的夜里茫然四顾呢牛脖子里还挂着半截被割断的缰绳。小乖妮父亲赶紧心疼地把牛赶进院里,一家人全靠这头牛耕田钯地、收麦打场呢,这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这时母亲也起床点亮了灯来到院里父亲对母亲说了声贼应该还没走远,就接过母亲递来的手电筒和棉袄到院墙周围察看,又用手电筒照了照东边村边的树林子当父亲的手电筒照到林子边上一个村里往外泄水的干阴沟时却见一个人脸朝下爬在那儿。父亲就举起钢筋走上前说道别动!动一下就打死你!那人怕小乖妮父亲真的揍他,就赶紧抬起头说道老弟,别打,是我!小乖妮父亲一看也吓了一跳:原来这人是本村本生产队的人,而且他老婆的娘家弟媳就是小乖妮的三姑妈!

小乖妮的父亲是个性格孤傲、脾气急躁之人,本打算狠狠揍这个偷牛贼一顿的,可是这人却是小乖妮三姑妈的婆家姐夫,只得罢了。和这个人同来的还有一个人,也是本村本生产队的,而且小乖妮奶奶小时候还把小乖妮父亲认了这人的爷爷做干爹。这俩个偷牛的真都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的角色这二人在小乖妮家里一直对小乖妮父亲赔罪,骂自己鬼迷了心窍,求小乖妮父亲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小乖妮父亲觉得大家同是一个村的,又是一个生产队,住得也不是特别远,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者同这两家还都有点渊源,不好搞得太僵的。于是小乖妮父亲就数落了他们一回,让他们回家了当时只有小乖妮父母和这两个偷牛的,并没有去请村里的人来主持公道,也没有让他们倍偿什么,事后也没有进行宣扬和举报。小乖妮父亲也算是给这两个偷牛贼留足了面子,可是以后这两家的家人再见了小乖妮家的人就不理睬了,那表情阴阳怪气中还带着气不忿倒象是小乖妮的父母在隆冬夜里去偷了他们家的牛一样。

这两个人中的年长的那一位,也就是小乖妮三姑妈的姐夫,羞耻心还重点,自那以后就很少出家门活动,羞于见人吧,不久就得了病,长期卧床,一两年后竟去世了他妻子自此见了小乖妮家的人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儿子更是拿小乖妮一家人当仇人看待。

后来小乖妮的三姑妈离了婚,是否被她婆家姐姐走娘家时挑拨离间所至不得而知,据小乖妮父亲猜测很有可能是三姑妈的婆家姐姐使了坏才至于此的。

偷牛的另一位当时还是个年轻小伙子,他倒没什么,尴尬了一阵子就恢复如常了,至少表面上还和小乖妮家人打招呼倒是他妹子从来不睬小乖妮一家人,大概是恨没让他哥哥得手不能让哥哥多给她攒点陪嫁钱吧。这位小伙子几年后娶了一位有点跛腿的妻子,又生了儿女,倒也过得安乐,这小伙子婚后倒也很勤劳持家但天有不测风云,婚后五六年竟也得病死了。他妻子倒很贤良,带着几个孩子守寡,很本分地过着日子。

这小伙子的哥哥一家起初和小乖妮家还正常交往,后来关系就越来越恶化,终至大打出手难怪老人们说,若是撞见相识的人做贼来偷东西,宁愿丢东西也不要抓现赃,以免结怨。这真是失主倒怕了贼了。这也是后话,暂且不表。

小乖妮家由于位于村边且东边和南边都靠路,就导致了以后小乖妮家被盗的次数比别人家频繁,当然这也和以后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社会环境有关人们渐渐变得只看你手中有多少钱,而不再看这钱是怎么来的,只要有钱就是有能耐,如此,世间岂能无盗乎?

小乖妮家的位置除了易被贼光顾这一缺点外,剩下的就只有优点了,至少小乖妮是这样认为的。

 

第五章 东边就是田野

东这的这条路是邻村后陈庄人去大队部(当时的大队包括五个村,其中以小乖妮所在的这个村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其它的四个村都是小村,其中的张大庄和前陈庄在小乖妮庄的南边,小郭庄在小乖妮庄的西边,后陈庄在小乖妮庄的北边,这几个村相隔不到二里路,其本上都快连在一起了)、卫生所、大队部小学、百货商店的必经之路,也是后陈庄人去镇上赶集办事的最便捷的路每天后陈庄的人和居住在小乖妮家北边的本村人都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还有上下学的孩子们闹哄哄地定时从这里路过,还有下地干农活的人们也从这条路去北面和东北面的田里干活幼年时的小乖妮就经常坐在自家院墙边上看人们来来往往,觉得很好玩甚至觉得是一种享受。

南边的这条路是村中的一条重要的交通干线,路面宽敞,横贯东西,农忙时候基本上全村的人都要从这儿路过去田里干活,当然是去村东北和东边的田里。(那时人们的田地散布村子的周边,一家人东边有块地,西边有块地,南边有块地,北边也有块地,每一份大田里都分有自己的一小份,而不是所有的田都集中在一块。如此,村南的土地贫瘠有你家的一份,村北的土地肥沃也有你家的一些份,这样对每家都是公平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一家的土地被分散成多块了,不宜耕种管理。)小乖妮坐在家门口又从这条路上多认识了许多本村人的面孔。

而且每天傍晚,这条大街又是孩子们玩耍嘻闹的地方,也是大人们出来消闲的地方,也是晚上村人们听乡村艺人说大鼓书的地方白天外乡的流浪艺人玩杂技、耍猴儿也大多是在这条街的居中位置。小乖妮从这条街上感受着乡村特有的热闹和喧哗,感受着乡民们的和蔼可亲和淳朴。

村西稍高,村东略低,在夏季下暴雨时,这条街又变成了村上“泄洪”的“河道”全村的水哗哗地淌来,经过小乖妮家的门前进入村外的排水沟,又经水沟进入野外的河道。暴雨稍停,就有村里的大人们身披遮雨的东西或是手拿雨伞挽着高高的裤脚一路趟水而来,去野外看汛情或是去田里看雨后的庄稼。淘气顽皮的孩子们也都出来玩水,趟着水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脚丫子泡得发白。有一年夏季,暴雨过后,流过来的水中竟然有小鱼孩子们就集中在小乖妮家门不远的地方撅起屁股堵鱼小乖妮也加入了其中,玩得不亦乐乎当然这水中的鱼很少也很小,半天也逮不住一个。大人们也不知道这鱼是从哪儿来的,大概是暴雨猛降,河里塘里的水位上涨而随水游出来的吧。

小乖妮家东边隔路就是村边的树林子这些树都是长在各家的宅基地上,因为离村太近,不适宜种别的东西,就都栽了树那时其中多是桐树,间杂着、柳、槐、楝、桑、椿等树,九十年代就又都是杨树了,不过这时的宅基地基本上都变成住宅了。这片树林是村边人家夏天乘凉的绝好去处,人们手拿蒲扇,或一小凳,或一凉席,聚在一块,拉拉家常,摆摆龙门阵,悠然地消磨掉午后酷热的时间。这林子虽小,却也鸟儿齐全,最常见且一年四季都见得到的鸟儿有麻雀、喜鹊、乌鸦春天有燕子、黄莺初夏又添了布谷鸟这些鸟儿在树梢枝头啾啾啁啁、吱吱喳喳地叫着,演奏着自然界的乐章,浑然天簌之音,给人们的消闲平添了几多情趣。

树林子外边是各家的自留地,大多都种上了蔬菜,自给自足。菜地里一年四季,蔬菜不断,春天有嫩韭、菠菜蒜苗夏天有黄瓜、西红柿、青椒、长豆角、茄子倭瓜大蒜秋天有萝卜、白菜、胡萝卜、葱、冬瓜冬天有蒜苗刚种。冬天是寒冷萧条的季节,地里倒没有什么菜,人们过冬吃的是秋天储藏的菜大白菜和青皮大萝卜,还有大葱。小孩子们在夏天最爱遛菜地,看谁家的黄瓜长得青翠娇嫩就踮脚遛去摘一个谁家的番茄长得红艳肥大就猫着腰去拽一个这时这些顽皮孩都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运动潜能:比猴儿还机警,跑得比兔子还快,先在地头往周遭扫描一遍,然后地一下钻进菜棵里,不消几分钟已收获满满地钻出菜地,再一眨眼已没了人影,不知躲到哪个沟边垛后去享受美味去了不过那时乡下的人们还算是很淳朴的,不会计较这么一点点得失。

菜地外边才是真正的庄稼地,整齐地种着季节性农作物,以小麦为主。冬天地里是雪压霜欺的麦苗,由于气候寒冷,麦苗虽然也是青色的,却稍微有点泛黄,紧贴着田土,萎靡地葡伏在那儿,像在极力地从大地母亲那儿多汲取点温暖。整个原野看上去就像是铺了一层青里泛黄的薄毡。来年开春,东风一吹,暖日一照,原来泛黄的麦苗就开始抬起叶子打呵欠伸懒腰了,从母亲怀里睡醒后要舒展筋骨了汲吸着春雨的甘霖,麦苗开始疯狂的抽叶拔节,只需一个多月,麦苗就从伏在母亲怀里的婴儿长成婷婷玉立、朝气勃勃的少女少男了在煦日下,他们迎风而舞,麦叶招展,茎干轻摇,舞姿整齐,一排排地伏而又起,使无边麦田变成了波涛起伏的绿色的海。再过月把,小麦就开始抽穗扬花了,这是麦苗的恋爱季节,风是良媒,吹起花粉,使相恋的两株苗儿结出相爱之果------麦籽。风儿吹过,麦苗紧拢,那是麦苗们靠在一起喁喁私语说着情话。风儿越来越暖,日头越来越热,麦穗儿越来越沉,渐渐地麦穗儿的芒儿黄了,麦苗们开始成熟起来,举着那越来越沉的麦穗儿庄重地立在田里。等布谷鸟那有板有眼直击人心的“咕咕对对,打麦受罪”的啼叫在树叶间隙响起时,麦苗们已到了暮年当初身上鲜翠凝碧的华服已经变得褐黄而那黄色麦穗儿顶端黄里泛白的麦芒则是他们萧萧的白发了。他们顶着一生的结晶------饱满的麦穗儿静立在血色夕阳里,沉默而安详,等着农人们用镰刀来终结他们的生命之旅麦苗生命的精华麦籽儿献给了人类,做成人类合口的各种美食,而麦苗的残骸——被碾碎的麦秸杆则是家畜们的饲料当然也可以当柴烧,供人们做饭或是取暖人们在冬季也可以把碾碎的经过太阳曝晒的麦秸杆厚厚地铺在褥子底下,暖和而柔软,麦苗又用它的残骸帮乡下的穷人们抗过了一季严寒。

幼年时的小乖妮也曾跟着父母下地,只是大人们在给麦苗除草时小乖妮却在那里寻野花大人们在收割麦小乖妮却只能捡几根掉在田里的麦穗儿,人小力微,只能如此了那时小乖妮心里很是羡慕大人们那挥舞镰刀嚓嚓割麦子的动作,觉得那动作很是潇洒而优美。

麦子刚收完碾完,农人们就又开始忙着种植秋季作物秋季作物一般都是初夏种植,中秋节前后收获,盛夏是秋季作物的生长时期。秋季作物种类比较多,有玉米、大豆、红薯、棉花、高粱、花生、芝麻等。

在盛夏时节到田里一看,但见高高低低的各种作物都是那么茂盛,都是那么茎青叶绿高大英挺的是玉米和高粱,它们密密排排地在生长在那儿,很容易挡住人们的视线,人们给它们起了个很形象的名字叫“青纱帐”,在青纱账里玩猫猫是不容易被找到的。繁茂的又长又宽的茎叶密密层层,而且这些叶子边缘还比较薄,尤如刀片,莽撞地穿过去,容易被划伤脸和手臂,皮肤上会留下很细小的划痕,被汗水一浸相当的疼。

低伏在田里的作物是红薯和花生,更形象点说红薯是趴在田土上的,花生是蹲在田土上的花生的主茎虽短,但是是直立向上长的,枝叶虽也向周边蔓延,却远没有红薯的茎那么有生命力、蔓延得那么长。红薯的茎伏在地上边向土下扎根边向周边蔓延,能长几丈长当然农人们是会让它疯长的,这样会影响主茎下的红薯的大小当茎长三尺左右时人们就给它翻茎,就是把茎蔓从地上提起翻过来,不让茎在地上再生根,以便茎的营养集中输送给主茎下的红薯。在生长旺季人们要给它翻三次茎。红薯叶可以吃,甚至可以做成美味。小乖妮的母亲在夏季就经常把从地里捋来的红薯叶蒸给一家人吃,权当是一道乡下菜吧。把红薯叶洗净,加盐然后和面粉放在一起揉搓,等叶上沾满面时就放在锅里蒸,蒸熟后取出来放在盆里,再放上香油和蒜泥调拌,然后就可以吃了小乖妮深以其为美味,往往也不就馒头吃个饱那滋味小乖妮形容不出,只觉得好吃成年后小乖妮常年在外打工奔波,竟吃不着这最普通的乡下美食了,但一想起这乡野风味的美食时依然会舌下生津,馋涎欲滴。

在秋季作物中,芝麻和棉花是中等个,没有玉米和高粱的高大英挺,但也没有红薯花生的低矮,刚好长到腰部这样的高度对于棉花来说很适于人们采摘。人们种植芝麻是把种子随手撒进地里去的,芝麻棵也就是密密地毫无规则地在那儿长着孩子们喜欢钻庄稼棵子里去玩,但芝麻棵是例外,钻不进去嘛,既不成行也不成排,杂乱而密集。棉花株则是一行行的,很整齐因为棉花棵不高,行距又较宽,有的老农就在棉花行里夹种花生或是瓜类,长势也都喜人。大豆这种娇贵的作物算是秋季作物里的矮子,只到人膝盖那么高。说它娇贵是因为大豆的幼芽经不起践踏,稍加蹂躏就危及生命,不如别的作物生命力强。盛夏的田野就由这些高高低低的农作物扮成了绿色的海洋、凝碧的世界。

到了秋季,农作物的叶子开始泛黄,不再那么青翠,这绿色一统天下的格局就被打破了田野变得色彩斑斓,在这斑斓的秋色里,金黄色则成了主基调。神奇的造物主在这金黄色的渲纸上泼墨挥毫,描绘出一幅美丽的秋野美景图:玉米棒儿从绿色包皮里甩着黄赫色的缨,为自己长得饱满粗而得意;低垂着头的高粱脸儿是红红的,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害羞;红薯叶儿边缘微微泛黄了,茎下红色的薯块把地都撑裂了缝,急于想出来向人们表现自己的大块头;花生叶儿黄了,那是急的,因为它的成果在地下没办法向大家展示:别看我表面上没什么,可我地下却有一大串一大串的花生呢!芝麻的叶变成了麻子的脸,上面有黑色或褐色的点,有的芝麻壳则张开了嘴,里面含着点点芝麻籽;棉花呢,则在枝上吐出一朵朵的白绒球,似在和天边的云朵比洁白;大豆叶儿也变黄了,叶下的豆荚鼓着腮在忍着笑------她要是裂嘴一笑,里面的金黄色的豆粒儿就蹦出来了。

农民们一看到了收获季节,就赶紧到田里收割,怕枝头上饱满的粮食粒儿掉到泥土里暴殄了天物。十多天的光景田里作物已收割完毕,作物桔杆也被拉回了农家小院里,以作家畜饲料或是做饭用的柴,或被垛成一堆,或被靠墙竖立晒干。

这时的田野稍显得荒凉,大地开始裸露出黑色的皮肤晒太阳,也来个日光浴吧。一年四季,亲爱而又伟大的大地母亲都在哺乳养育农作物,只有这秋收后的几天光景可以躺在暖暖的秋阳下喘口气,十天半月后她又要为麦苗们输送营养和乳汁了。朴实憨厚的农民们也深知不能只知索取不知补偿,他们在收拾完田地里的庄稼后,就开始往田里运肥料,给辛勤养育的大地母亲补充点营养。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多是农家肥,其中有家畜家禽和人类的粪便,还有池塘里腐烂的植物桔杆和臭污泥,还有常年烧柴做饭积聚下来的草木灰这些“肮脏”的东西和田土掺和一下,就用农家特有的木制驾子车拉送到田里,以一定的间隔距离先堆放在那儿,过一两天再用铁锹撒开。大地母亲每年为人类提供赖以存活的食粮,而人类回馈她了什么?臭屎烂泥草木灰而已大地母亲依然无怨无悔地用自己神奇的力量把这些“肮脏”的东西转变成营养输送给农作物对大地母亲,人类不应感恩么?

人们把田里的粪土撒开后,就吆喝着老牛拉着犁、耙到地里耕田了,一行行地深深地犁下去,看似坚硬的田又变得松软。一块地犁到一半老牛就累得喘粗气了,于是停下来歇会牛站在原地喘气,老农则蹲到地头背靠小树点上了旱烟袋。两袋烟后老农站起身走近老牛,鞭儿一扬,老牛就低头弓身继续拉犁。当夕阳隐向林梢时,一块田已耕完耙好农人们就卸下农具,慢慢地赶着牛儿回家,显得欣慰而又疲惫。家中的炊烟已袅袅升起,迎接他们的将是家人温馨的问候和可口的饭食。几天以后,整个田野都已被翻整一遍,显得平坦而又整齐站在旷野极目远眺,由于没了农作物对视线的遮挡,能清楚看到几十里外的村庄,这时的原野才给人真正旷野的感觉,空旷而寂寥。

但一场秋雨过后田野里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人们又开始忙着播种小麦,只需月余,田野里又是麦苗青青了这时节也该进入冬季了。

冬季的寒冷压制着麦苗儿的生长在来年开春前麦苗就是那么低低矮矮地伏在田里,储势而待春。等天降大雪后,放眼田野只有一片白茫茫了,只有虐狂的呼啸北风时而从田野上卷起一阵蒙蒙雪雾雪后的田野是清冷而寂寥的,真正的人迹罕至,连喜欢在旷地里追逐嬉戏的狗也不来练长跑了。

小乖妮村东的这无垠田野里还隐着一条河,河宽数丈,深亦数丈,在田间地边曲曲弯弯无限延伸穿越了田野串联了乡村这条河是和别的大河相连通的,河里的水最终不知是不是流进了海洋,不得而知。每年夏天暴雨时小乖妮村里的水就通过村边小水沟流进这条河里,无论下多大的暴雨也无论雨下多久,这条河的河水从来没满过,水位再高,过一两天也就降下去了。遇上干旱季节时,某些河段会干涸,河床较低的部位还有一洼洼的水,被水草覆盖着,竟是清冽冽的并且显得幽深,里面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放羊的娃娃们就把羊丢在一边捞鱼玩。这时河的两坡和河底都长满了野草,中间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翩翩蝴蝶绕着花儿飞来飞去。这野外河底静谧中的美丽无有外人来欣赏,都交付与河坡放羊的娃娃们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心灵当他们长大后飘泊于异乡时,偶然想到这条河,想到当时那静谧中的美丽场景,他们的心灵会莫名地悸动,会有难言的惆怅涌上心头,那么静谧、那么美丽、那么纯洁而又懵懂的一段光阴已远远逝去,遥不可追。

幼年时的小乖妮随哥哥同村上的放羊孩子们来过这里,在夏天或是河里水多的时候大人们是不让孩子们来这里的,怕掉在水里出事。

村东的田野犹如上天铺展在那儿的动态美丽画卷,一年四季轮流更新着画面小乖妮家居村边,这让小乖妮有更多的机会对这巨幅美图进行观赏和亲近。

 

第六章 几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老人

小乖妮家所处地理位置是优越的,小乖妮家所处的环境是优美的,小乖妮家的前后邻居是富有传奇色彩的。

小乖妮前边的这家邻居和小乖妮家一前一后隔一条路这家的男主人是一个没啥大成就却又爱玩文字的人,小乖妮喊他洪伯他读过私塾,毛笔字写得还不错,虽谈不上多么地有艺术,但笔迹还算流畅字体还算端正。每年年底,周边的邻居也有人请他给写春联的

洪伯还喜欢作诗,但流传下来的几乎没有,小乖妮只听大人们调侃似地说起过他以子女为题的一首诗,这首所谓的诗,只是压了韵,没有文采也没有诗的规格,最多也就是首打油诗。小乖妮一次站在大人边上听他们聊天,人们起哄让这位老先生作首诗,小乖妮只记得他作的第一句了,是什么“一群大雁往南飞”,平白如话。但在七十年代的乡下,这样的人已经算是文化人了。

这位老先生还算善良,因为没见过他和村上人吵过架但小乖妮经常听见他高声骂自己的妻子,那时他们已是子女都已成家连孙子外孙子都有了的花甲老人老太太被骂得烦躁了也会高声回骂,骂完了该干嘛干嘛去了两个花甲之人对骂老娘实在荒唐,村人路过听见了往往一笑,并不劝架小乖妮的父亲说,他们老两口一辈子都这样,已成习惯了,大概隔段时间不骂仗会憋闷的慌。但这对老夫妻在经常的骂仗中竟都活到了八十多岁,子孙满堂。

老先生每天的任务大致就是牵着家中的几只羊去野地里溜溜,风和日暖时就向田里一躺,任几只羊自在地啃麦苗老先生在暖暖的日头下半闭着眼睛,大概又在构思自己的诗句吧,也许是在反刍自己过往的人生,又或者是在想下次怎么骂老太太才酣畅淋漓吧?

他家老太太呢,则是每天颠着曾被缠裹过的小脚不停地忙碌着。一日三餐,浆洗缝补,柴米油盐,家里地里,赶集上店都是老太太的。老太太倒也任劳任怨,甚至是乐此不疲。小乖妮很少见老太太坐在闲人堆里聊天,不是见她埋头在自家地里,就是匆匆地在去集市的路上。

老太太会做得一手好变蛋,先在生鸡蛋外面均匀地裹上一层由石灰、碱、水、茶叶按比例混在一起搅成的糊状物,再放在谷糠或锯沫上滚一下,让最外面沾满谷糠或锯沫,随即放入缸内,加盖密封左右即可开盖夏季四天即可,开盖后拿出晾干外壳上的糊糊,就可剥开食用了。老太太做的变蛋不老不嫩,拿在手里掂掂能感觉到里面蛋青的弹性磕去外面已经干了的石灰糊,剥去蛋壳,展现在眼前的蛋青犹如一个晶莹透亮的黄色琥珀,里面包裹着变成了青灰颜色的蛋黄咬一口蛋青,觉得淡香中稍带点涩,吃到蛋黄时则是清香满口,那味道不同于煮熟了的鸡蛋,也不同于腌的咸鸭蛋,那味道,唉,形容不出,只好送它两个字:绝了!老太太的变蛋在小乖妮村里是很有名的,村里的人吃变蛋都是从她这儿买的,收麦时节是老太太的变蛋销量最大的时节,好多人喜欢在下地时带上买好的变蛋,干活累了就坐在地头吃几个以补充体力,有的人连中午饭都省了,吃上几个变蛋干到天黑。老太太在农闲时经常带着自己做的变蛋到较近的几个乡下小集市上卖,以换几个日常生活所需的零用钱。老太太,一个缠着小脚的女人竟担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让人钦敬。

小乖妮家后边的邻居是一个寡居了一生的老太太,小乖妮喊她二奶这个老太太和小乖妮是一族人,老太太的丈夫是小乖妮爷爷的亲弟弟小乖妮爷爷兄弟三个,老三在早年就去世了。说起这位老太太的寡居还大有文章,小乖妮幼年时就听父母和姑姑们谈论这件事。听他们讲小乖妮的二爷当年是英俊的美男子,而且还练过武术,身手利索,精明干练。二奶呢,也是相貌漂亮,身材高大,性格豪爽中带点泼辣。

二人结婚后,经常吵架,有时还大打出手,大概是年青夫妻脾气盛互不相让吧。夫妻俩一开始吵架,二奶就先动手,在二爷身上能抓就抓能拧就拧能咬就咬二爷作为一个男人当然不会真对她下手打,只是自卫要是二爷不小心推二奶重了点,二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说二爷把她打死了,引来好多村人围观,让二爷挺尴尬的。他们小夫妻打架最倒霉的是灶台,几次都把灶台搞塌了等他们雨过天晴后,二奶和泥,二爷砌砖,再重新垒起来。那时小乖妮的大姑妈还是个小丫头,就调侃他们说二叔二婶,你们不要再垒了,过不了几天还得让你们整塌,白费这力气干嘛!二爷就会瞪大姑妈一眼,二奶则笑骂道,这死丫头片子,说的什么话!婚后的二奶爱频繁走娘家,还爱往娘家带东西一次二奶走后二爷发现他收藏的几块碎银子不见了,二爷准备拿这换成现钞做生意的,二爷着急,就问是否是姑姑们拿去了姑姑们输咒发誓地说自己没拿,又建议二爷问二奶是否拿了。二爷又急忙忙地去追二奶,追到离村二里地的田间小路上才追到。二奶不承认自己拿了,二人说着说着又动手拉扯起来,拉扯中二奶的扎腿带子开了,从里面掉出那些碎银子来,二奶才无话好说了,但这事又成了姑姑们以后调侃二奶的好材料。二爷和二奶结婚快一年时,二爷和同村的一个年青人去外地做生意,谁知此一去竟没有再回来。

原来他二人在外地的城市碰上抓壮丁的了,被冲散了那个年青人经过一番周折又回来了,但二爷却是一去沓如黄鹤,宛如人间蒸发,再无音讯。同去的年青人回来说了事情经过,家中人就派人去那个城市寻找,但哪里找得到,就只好等,等了好几年二爷也没有再回来。人们猜测,二爷很可能被抓壮丁了,抓了壮丁就得上战场,战场上子弹无眼,二爷有可能死在战场上了,也有可能是饥寒交迫死在异乡了,也有可能在异乡落地生根再婚生子了在全国解放后村上又有人传说二爷也有可能随老蒋的军队去了台湾。

二爷出事后二奶痛哭了好几场,二奶相信二爷是没有死,早晚会回来的,就一直等下去,这一等就等了一生。

二爷走时二奶已有了身孕了,后来生了个女孩,这个女孩和小乖妮的二姑妈同岁,比小乖妮父亲大了十多岁,小乖妮和哥哥也就喊她二姑,可怜小乖妮这个二堂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个二姑和二奶长得非常相像,而且是越老越像,都是高高的个子,粗壮的身材,圆圆的大脸盘,赫红的脸膛,大大的眼睛,说话声音都很响亮。小乖妮有时想从这位堂姑身上寻找点二爷的影子,可怜从她身上只看到了二奶,对于二爷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小乖妮只好从大人们的谈论中寻找点蛛丝马迹,外加上自己的想象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在没有二爷的日子里,二奶就带着女儿过日子,一生没有再嫁而且二奶秉性豪爽泼辣,作风正派,在几十年守寡的日子里村里没有半点关于二奶私生活的绯闻,连带点花边的玩笑类的谈论都没有

当时的社会风气很正统,连女人的扎腿带子不小心在人前开了人们都要嘲笑的女人们很自觉地维护着自己的贞妇形象,但就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村里二奶同时代的妇女中也有个别人要闹风流韵事的这些风流韵事自然是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背后嘲笑的话柄社会风气和传统道德对人们的行为有一定的约束力,但最终决定人行为的还是个人的品性,真正的淫妇就是面对车裂这样酷刑的潜在威胁也是照样要红杏出墙的,这就犹如是蜜蜂自去叮鲜花,是苍蝇自去寻奇臭。

小乖妮偶尔也会想到二奶为什么不改嫁也许是当时社会道德的约束,也许是二爷留给二奶的美好印象,也许是有了女儿有了依靠,也许是二奶有充分的自信过好以后的寡妇生活,也许是二奶坚信二爷早晚会回来的反正二奶就是没改嫁。据大人们讲,二奶年轻时村里也有个别爱翘尾巴的女人惹过二奶,但最终都败在了二奶的手下被惹了的二奶提着本就是大分贝的嗓门去人家家里拚命二奶要骂能骂,要打能打,一般女人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当然别人如果不惹她她也不会去找别人麻烦。在小乖妮的印象中二奶就是一个大大咧咧、既热情随和又严肃可怕的老太太。

二奶院里种有一棵石榴树,一棵枣树,一棵桑树石榴树长得低矮虬曲,枣树长得高大粗壮,桑树长得枝繁叶茂,这三棵树都是很招惹小孩子的。五月榴花红艳似火,小孩子看见了想摘六月桑葚熟得发紫,小孩子想品尝七月红枣缀满枝头,小孩子们看见了想吃。二奶家东边靠路没有围墙,孩子们就趁二奶不在家时搞乱,爬上树摘花摘枣摘桑,有时孩子们干脆往树上扔土坷垃和砖块,希冀能砸下几颗枣子和桑葚来。有时二奶归家看到这一幕,就会骂:“这些小兔崽子真是反了!”边骂边拎着手上的拐棍驱赶孩子们,哪个孩子要是跑得慢就得吃二奶的拐棍孩子们就一哄而散,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后来孩子们在逃跑时还不忘喊几嗓子:“大瞪眼,一瞪瞪哩像鸡蛋!”这些孩子竟用给二奶起绰号来平衡自己吃不到果子还被追的心态不过小乖妮倒觉得这绰号起得很贴切,二奶方面大眼竖眉红腮,她要是一阴沉下脸来,真的是显得很威严,特别是那双大环眼,发怒时一瞪,更是有如铜铃,和三国演义里的猛张飞有得一拼。懵懂无知的幼年小乖妮也曾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在自家院子里学村里孩子们大声喊“大瞪眼,一瞪瞪哩像鸡蛋!”但刚喊完一嗓子,小乖妮屁股上就“叭唧”挨了母亲一巴掌,母亲严肃地训饬小乖妮道:“那是你二奶,是一家人,是长辈,怎么能和别的小孩一样乱嚷嚷!再让我听见你乱喊,小心我打肿你的屁股!”从此小乖妮再不敢像别的孩子那样乱喊,也不再加入那些爬树摘枣的孩子队伍里。

二奶平时爱和村里人说话聊天,很少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看起来很乐观开朗,只是每年除夕二奶就要大哭一场大年初一那天大家都要早起,有的一夜不睡,有的凌晨一点就起来了,但二奶却在初一睡一整天,那天就是有拜年的晚辈去拜年她也不起来。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小乖妮父母都要去邀请二奶到前院大家一起过新年,但都被二奶拒绝了。就是嫁到附近村里的小乖妮的堂姑去接她,她也不去,她非要独自守着自己的两间土坯房子过年。每年除夕都是小乖妮父亲给二奶贴春联,包好的饺子、蒸好的馒头及别的过年必备的物品都给她送过去二奶有时还推辞不收。

二奶对二爷的归来始终没死心在八十年代初台湾开始有人回大陆探亲,二奶只要听说哪个村有从台湾回来探亲的,她必定逼着堂姑费尽周折去找人家打听二爷的消息,但依然是一无所获这时二奶就要哭一场,引得堂姑也眼泪涟涟地好几天,这时的二奶都已是古稀之人了。小乖妮父亲说,二爷肯定早已不在人世了,否则不会不但人不回来而且连封信也没有,落叶归根,人老思亲,哪有一生不和故乡亲人联系的人。抱着对二爷不归家的遗恨,二奶在九十年代中期去世了,享年将近九十岁小乖妮父亲和堂姑负责把二奶安葬入土因为堂姑嫁到外村去了,二奶的宅子又紧挨小乖妮家,二奶去世后二奶的宅子就归了小乖妮家而没给小乖妮叔父,这是小乖妮堂姑执意给的。

后来小乖妮的父亲把二奶靠路的那边垒起了围墙,又在自家北边院墙上开了个小偏门,把二奶的宅院和小乖妮家连在了一起,二奶的宅子就成了小乖妮家的后院小乖妮父亲就把田里的秸杆堆垛在后院,也常常把喂养的十多只羊圈在那里,院里的果树 在二奶病重后都被砍伐了,给二奶做了棺材。二奶那两间土墙草屋在二奶在世时已几经修葺,二奶去世后,小乖妮父亲就任由它矗立在那儿,越来越破败不堪。当周边漂亮崭新高大的楼房、平房相继崛起时,那两间小屋相形之下更显得低矮破旧古老墙体已裂开了大逢,木窗棂已老朽得用手指头都能戳个洞,上面蛀洞累累本应平直的屋脊也已经呈曲线状起伏,摇摇欲坠,宛如一位佝偻着腰的耄耋老人强睁着那双昏花老眼茫然而坐,生命之烛随时都会熄灭,扑然而倒。小乖妮父亲始终没有把这间小屋扒掉,也许是没扒掉的必要,也许是以这种方式延续对二奶的怀念吧。后来在一场夏天的暴雨里,这两间土坏小屋终于自己倒掉了。

给幼年小乖妮留下深刻印象的老人还有一位,按辈份小乖妮该喊她太奶奶,和小乖妮家同是一个宗族,到小乖妮这一代已是第代,算来已不甚亲近了。这位太奶奶姓倪,和儿子家同住从小乖妮记事起,这位太奶奶就已经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人了,但这位老人竟然眼不花耳不聋,只是腰稍微有点弯,古稀之年竟还能穿针引线。小乖妮每每看见她从家门前路过,脚虽是被缠裹过的正宗小脚,却是行走如飞,步履轻捷。

引发小乖妮对这位太奶奶关注的是大人们的闲谈

据大人们讲,这位太奶奶当年年轻时嗓门那是相当地宏亮每到中午做好饭后,太奶奶喊干活人回家吃饭不用到田里,只需往村口一站,手作喇叭状,对着田野,气提丹田地喊一嗓子,保证二里地之内的田里人都能听见。小乖妮留意一听太奶奶说话,果然比别人音量要大,底气要足。

据大人们讲,这位太奶奶年轻时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爱寻死觅活的,还曾闹过一次笑话一次太奶奶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就边哭边喊着:“不活了,我去投坑死了算了!”边哭边喊边跑,等跑到村东那个大深塘时却发现坑塘里根本没水原来那年闹干旱,老天大半年就没下过几滴雨,坑塘里的水早已干涸了后边看热闹的人明知坑塘里没水,也就没人着急去拦她,只是跟在她后边盯着她。太奶奶只好坐在坑沿上大放悲声了一场跟来的人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就连劝带拉地把她拉回家去了后有好事者就此事编成了一顺口溜“老倪奶奶好矫情,大白天里投干坑,别管淹死淹不死,看你怂不怂”以此来嘲讽太奶奶爱寻死觅活的作派。可就是这位爱寻死觅活的太奶奶竟活到了九十九岁高龄大概阴间阎王爷也不喜欢她真真假假的寻死吧,就故意让她在阳世多煎熬了几十年,迟迟不让她登上西方极乐世界阎王爷要是再迟一年招呼她,她就是百岁人瑞了。

太奶奶去世时外孙女都有外孙女了,基本上全村没外出的人都出席了她的葬礼,因为她的辈份极高,阳寿最长。

 

    第七章认识个小女孩(合下)

小乖妮的幼年算是寂寞的,因为她每天只是跟在哥哥后边,虽也和村上的孩子们闹闹,但却没有贴心贴肺的要好玩伴又因为小乖妮父亲性格有点暴燥,在日常生活中难免得罪几个人,而这些人家的小孩也敏感地从自家大人那里感觉到了什么,从而有意疏远小乖妮兄妹而小乖妮自小就是个敏感、内向又自尊心极强的人,她发觉到别人的疏远后绝不去主动找那些孩子们玩耍别的小孩子拉帮结派地嬉笑打闹,小乖妮最多也就是站在边上看看而已,绝不加入他们要是没有别的小孩子主动和她玩,她就自己在一边玩直到村上小女孩巧巧从她当工人的爸爸的工作地三门峡回,这种状况才有所改变,小乖妮才有了两小无猜的要好玩伴。

巧巧家和小乖妮家也是有亲缘关系的,是一个老根生发出来的不同的枝节。从巧巧和小乖妮上溯六代,两家即是一家,巧巧家和小乖妮家即是这一家中的数兄弟中的两兄弟繁衍出来的后代中的两家。其实小乖妮这一整村人往上追溯到明洪武年间都是一家人据老人们的说法,这一村的祖先是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桐县迁移到河南来的“要问我家在何处,山西洪桐大槐树”。史实:明孝宗朱佑僖为开发土地,发展经济,增加国库收入,便下令从山西洪桐县移民到这里开荒种地。

河南地处中原,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物产丰富,大部分地区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在农耕时代是人类居住生活的最理想的环境,是人口密集地之一,又是中华民族文明的起源地正是因为这些优点,历朝历代这儿都是兵家的必争之地,一旦狼烟四起,群雄就要来中原逐鹿逐鹿之后的河南往往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明朝初年,这一荒凉的景象再现河南明太祖为恢复河南的生产和生机,就下令从山西人口密集处迁移一部分人到河南。当年山西洪桐县的一梁姓人家在官府的移民号召下来到了河南的豫东平原在官府的干预下一家人分散定居于颖河、蔡河之间,其中一人定居于河一无名支流边上,繁衍生息经过明清至今六百多年的发展,到小乖妮这一代已是几千人,聚居之地称为梁,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版图上的一个行政村。

因为这一整村人都是一个祖宗,所以同村人不能婚配,有女长成可以嫁给外村,周边村落历史相同,风俗也相同,都是同村男女不能婚配。

从明朝初年的“春燕归来无栖处,赤地千里少人烟”到如今的三里一村,五里一庄,村村毗连,庄庄相通,见证了人类强大的生存繁衍能力。当初这里是道路榛塞,蓬蒿遍野,积骸成丘,荒无人烟,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却已是楼房栉比、村庄外扩、道路厂房占田、人均耕地不到一亩,家有两兄弟就发愁何处建房,当初的宅基地都已房满为患农民已不能再光指靠农田生活,一年的农田收入不够孩子一季的学费再加以民间势利攀比之风盛行,贫穷即是奇耻大辱,适逢国内以发展经济为要务,于是继续以民工的形式向全国辐射输出挣钱,以维持生计和在村里做人的尊严往往是夫妻同出,孩子刚中学毕业即加入民工大潮。

民工们自家虽有房却要在务工处高价租住别家之房,租来之所小如蜗牛之壳,刚好安置下一张房,房租却往往高至三百元在打工之时对老板和上级还要处处忍气吞声,对同侪还要虚与委蛇明争暗斗,身体还要承受高强度的劳动,每天真正的睡眠时间不足八小时,这正是:

自家高楼敞屋付与燕雀为巢他乡蜗居竟成栖身之所。高堂白发不能尽人子之孝黄毛稚子不得尽舔犊之情。望故乡迢迢千里,念亲人潸潸热泪。委屈受尽不敢作申辩之言筋骨累断不得闻垂怜之声。中秋月华徒照徘徊孤影除夕爆竹入耳更添寂寞。锦瑟年华流水线上虚度满腔热血机器旁边冷却有未成年者即已做酒店服务员有发已白者尚在做宾馆保洁工洗碗池边是乡下质朴大婶,杀鱼房里是郊野耕田老汉天桥上摆地推,暂时失业暂时计,要与城管周旋;网吧里开包夜,无处可眠暂时眠,需防小偷扒手。敲骨吸髓,老板想尽方法克扣投诉无门,民工终是挨宰羔羊。反抗拚命能有几命可拚?上访投诉,衙门岂能屡进!千辛万苦换得几张花钞票存入银行,又岂料物价飞涨血汗钱顿时缩水!攒得数万元刚要沾沾自喜,又惊闻某某某已拥数亿资产。流汗流泪复流血,这样的日子何时歇?辛苦劳累终摆不脱贫穷阴影,细思来真真是为他人作嫁

表完小乖妮所居住村子的来历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初的农村农民和民工的状况后,让我们还折回到七十年代末小乖妮的幼年时代吧,继续讲述小乖妮和她的亲密玩伴巧巧的友情。

小乖妮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小乖妮无所事事慷懒而又茫然地靠在院外路边的矮土墙上东张西望,却看见同族三爷家大门里走出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看见小乖妮友好地一笑,小乖妮只觉得这一笑很友善很温暖,也对着那个小女孩笑了笑那个小女孩就走了过来,开始了和小乖妮的谈话,颇觉投缘,从此,友情生根发芽。这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饱满而又光洁的额头,绯红色的脸颊,扑闪闪的眼睛透露着聪明,稍厚的嘴唇又显得善良,衣着干净整齐。

小乖妮中午回家吃饭时向母亲问起这位小女孩母亲告诉她,这位小女孩叫巧巧,比小乖妮大一岁,是二奶家后边的邻居三爷的长孙女三爷的大儿子在三门峡当工人,小女孩这两年去她爸爸那儿了,刚回来不久。从此,巧巧经常来小乖妮家找小乖妮玩,小乖妮也经常随巧巧去巧巧家玩,刚好两家住的也近,隔条路前后斜对小乖妮姥姥家和巧巧姥姥家又在两个紧邻的村子,小乖妮母亲和巧巧母亲关系很好,而小乖妮父亲和巧巧父亲又是同族的兄弟,所以不但小乖妮和巧巧两个小女孩很要好,两家的大人关系也很融洽,这就更有利于两个小女孩友情的巩固。

此后,小乖妮和巧巧在一起玩的时间就超过了和哥哥在一起玩的时间,哥哥已经长成了顽皮儿童,整天和村里的男孩子疯玩疯跑找不见踪影,还老嫌小乖妮这个跟屁虫跟着他碍事好在现在有巧巧了,巧巧又是个聪明友善的好女孩,小乖妮也就乐得跟巧巧玩了,不再整天跟在哥哥后面做跟屁虫。

巧巧是个聪明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她不仅和小乖妮关系很好,和别的孩子也玩得来通过巧巧的周旋,小乖妮和别的小女孩也拉近了距离,当然还是和巧巧关系最好。小乖妮跟着巧巧和村里别的小女孩做游戏、过家家、捉迷藏,还一起去田里给猪羊薅草,已进入童年的小乖妮的生活渐渐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第八章 两小无猜(合上)

两个亲密的农村小女孩必定有许多故事可讲,可最让小乖妮成年后直到中年后还觉得美好得想重返旧时光的事竟是两个小女孩坐在暖暖的阳光下互相捉头上的虱子

九十年代这可是连农村人也开始觉得耻辱的事:这么邋遢,头上竟还有虱子!可是在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的乡下农村,身上和头上生虱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要说小孩子,就是有些大人和老人的身上也有虱子的。那时农村的生活用水是从阔口井里打上来的,用水不方便农村人家孩子也多,田里农活又忙又累又多,还要做一日三餐,喂养家畜家禽,农妇们也就没精力仔细收拾孩子和家里的卫生了屋子里地面和墙面又是泥巴的,也没法保证不生虱子,养有狗猫虱子就更多,当然那时人们的洗澡意识普遍淡薄也是一个原因。

赶到一个风和日暖的上午或下午,两个玩够跑累了的小女孩无聊而又懒洋洋地猫一样地偎在村外的麦桔垛头边,坐在柔软的干净洁白的麦桔上,晒着暖暖的阳光,开始轮替捉头上的虱子被捉虱的人把脑袋趴在另一位的腿上,身心完全放松,可以闭上眼睛进入假寐状态,一边清晰可闻地听着虱子被另一位用手指甲挤爆的叭叭声,一边享受着比现代按摩还舒服的抓痒痒的感觉,在这无比舒服的享受中竟可以昏昏入睡。现代按摩是本身皮肤并不痒痒,只是通过按摩使皮肤有感觉起变化,有时还觉得被抓、捏、揉、按、挤得挺疼的可是被捉虱子的感觉可就不一样了,这是头皮本来就被虱子咬得痒痒的,再加上常期不洗头所造成的痒,正是痒无处可解时恰巧用手指甲尖挤在上面唉哟,那种感觉真是奇妙!既解了痒痒又勾引起了痒痒,随着手指甲尖的继续挤掐,真是舒服透顶,有时还会让同伴加重力道以解痒啧啧,那种舒服的感觉恐怕连现代的按摩也没法比!两个小女孩你给我捉十个我给你捉十个,等找不到虱子时就拿虱子卵——虮子充数。好在虱子繁殖很快,所以每次都有虱子捉的。

这种捉虱子的游戏一直维持到小学等小学读完,头上竟没虱子了,也许是岁数大了,自己会洗衣服晒被子洗头发了吧。可当年和巧巧捉头上虱子的舒服感觉却让小乖妮一生难忘就在小乖妮结婚生子后还在梦想着哪天自己发了财一定去按摩店做个头部按摩,看是否还能找回当年捉虱子的舒服感觉。

小乖妮姥姥家和巧巧姥姥家前后紧邻的两个村子,所以有时两家就一起去走亲戚,一路相伴,有说有笑,快到了村子时才叉开路各奔目的地。到了姥姥家和姥姥、姥爷亲昵一会被舅舅教训一顿,被舅妈打趣一番和表兄弟姐妹们嬉戏玩闹一阵再吃上一顿丰盛的待客午餐在午后三点左右,两个小女孩就相约在村外的叉路口会面,抛开家长,凭着记忆顺来路回家去了那时小乖妮哥哥还在和表兄满村找树上鸟巢母亲呢还在恋恋不舍、喋喋不休地和亲戚们拉着家常。

两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悠然而自得地沿乡间小路携手而行一边走一边玩,高兴了再喊几嗓子,再蹦哒几下,尽情尽性。地里庄稼正在疯长,正是农闲时节,路上和田里人很少。这条乡间小路长有五六里,路两边都是庄稼地,六七岁的孩子心灵纯洁如白纸,走在这乡间小路上虽然感觉到了寂静,却不觉得害怕,她们从不担心从庄稼地里会冒出什么妖魔鬼怪因为长辈们告诉她们,大白天那些吓人的东西是不敢跑出来的,就是夜里也有神仙管束着他们,也不会让他们乱跑她们也不害怕会从庄稼棵子里钻出什么坏人,因为她们所接触到的都是慈善的乡亲,听到的也都是大家互帮互助互敬的事儿,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坏人害人的意识。那时候真要是有人做了坏事犯了罪,就是逃到天边也要把他抓回来判刑,甚至是枪决。

小乖妮和巧巧觉得走累了就会停下来歇会儿,揪几片庄稼叶儿,采几朵路边野花,撮一小堆田边泥土,玩“插花艺术”。玩会儿再继续往前进,有时兴致来了就往前跑一段,累得呼呼喘气时再停下来慢慢走。

两个人说说笑笑、蹦蹦跳跳也就走完了这路的三分之二,到了一座桥上。这座桥就坐落在小乖妮村外旷野里隐藏的那条无名河上小乖妮每次走到这里就已经有了快到家的感觉这条河东边是外村的田地,西边就是小乖妮村和后陈庄村的田地以这条乡间小路为界,南边是小乖妮村的田地,北边是后陈庄的田地,各村的地靠各自的村子要近点。小乖妮和巧巧走到这儿就会歇会脚,玩会儿两个人爬在不高的桥栏杆边上,探头看桥下的河水,夏天的河水由于水草的映衬显出绿色,掬一捧在手里看却是清彻透明的。河面时有小鱼儿在蹿跳,弄出一圈圈的涟漪水边是深深的苇草,河坡上则是野草和野花杂间,坡上的蝴蝶在野花间飞来飞去。有时小乖妮和巧巧从地上捡块泥巴对着河里的游鱼扔过去,“卟嗵”的响声会稍稍打破这四野的沉寂这时两个小女孩也会变得深沉起来,默默无语,看着河面发会呆小乖妮看着开阔延伸的河面会想,这条河有多长呢?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呢?觉得这条河很神秘。

长大后小乖妮了解到这条河是河的一条支流,河则是淮河的一条支流淮河呢,原自有入海口,却在八百年前被黄河改道夺了,一部分水积聚成湖泊沼泽,一部分水在苏北经人工渠道流入黄海,一部分水则经运河进了长江。

小乖妮和巧巧到了村,就各找自己奶奶撒娇去了再等会,双方母亲也就到家了,难免被教训一番:竟然不跟大人打声招呼就遛了,害大人担心。两个小女孩后来走亲戚时还互到对方姥姥家串门,你吃点我姥姥做的芝麻酱,我尝尝你姥姥做的臭豆腐,互通有无,其乐融融。

两个小女孩还很默契地互相给对方解围:当父亲心情不好或是小乖妮做错了什么对小乖妮怒喝时,巧巧就会很及时地赶到,拉起小乖妮就走,以免发怒中的父亲揍小乖妮小乖妮一听见巧巧母亲喝斥巧巧时也赶紧跑过去拉巧巧出去玩,以免好友被骂得掉眼泪就是在孩子堆里玩时,要是一方被欺负,另一方也会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巧巧那纯洁而真挚的友情犹如雨露甘霖滋润着童年小乖妮那渴望友爱的心,又如美酒,消着岁月的消逝愈发清香甘醇,小乖妮直到中年还常常梦到儿时好友巧巧,梦醒后只有挥之不去的思念。

巧巧和小乖妮一起读完了小学,直到升初中后两人才分开小乖妮考上了镇重点初中尔后又读完了高中而巧巧则去读了另一所普通中学而且中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小乖妮还在读初中时就有小学时结识的另外好友告诉她,巧巧在和前陈庄的一个男孩子谈恋爱这个男孩子小乖妮也认识,他在五年级留了一级,就和小乖妮巧巧同班了小乖妮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觉得他太女孩子气,少了男孩子的阳刚,也没有男孩子的自尊,爱和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巧巧则出于害臊和对小乖妮古板性格的敬畏没和小乖妮谈论过她谈恋爱的事,再说读了中学又不在同一所学校,见面很少了,沟通也就少了。后来巧巧真的和这位男孩子结了婚,并生了两个男孩,倒也是好命。婚后巧巧和丈夫去了新疆谋生,小乖妮见她就更少了,几年也见不到一次,偶尔巧巧从新疆回来探亲看望她母亲也会到小乖妮母亲家里坐坐,也会问候起小乖妮,这些温暖的问候话语只有小乖妮母亲向小乖妮转达了。小乖妮只有在心里祝福她:一生平安幸福!

 

第九章 入了村小学 

到了八岁那年,小乖妮也上学了,入了村小学,小乖妮哥哥已早一年进入这所学校,已是二年级的学生了。

小乖妮的名字原是小秋,小乖妮只是爷爷奶奶和姑姑们对她的昵称,爷爷已经去世,姑姑们又都嫁在较远的外村,随着年龄的增长,喊她小乖妮这昵称的人越来越少,渐渐都喊她本来的名字小秋了。原来村里一位还未出嫁的年轻姑姑在大家聊天时开笑地对小乖妮的父母说小秋这名字不好听,我给她另起个名字叫春霞吧,春天的彩霞,绚烂而美丽。小乖妮父母不以为意,倒是小乖妮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就自己作主以此作为自己的学名了从小学直到高中。于是呢,父母和哥哥还有村里的大人们喊她小秋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们则喊她梁春霞。

那时的小秋只觉得既然别的小孩子都去上学,那我也应该去上学既然大家都上学,那这上学必定是能给人带来好处的,能给人带来前途和光明的所以从小秋上学的第一天起就是心甘情愿、自觉自愿的,而不像有些孩子是被家长连劝带吓哄到学校去的。早在小秋被称为小乖妮做哥哥跟屁虫的岁月里小秋就随哥哥光顾过这所学校好几次了,对这所学校并不陌生。

这所学校座落在通向镇上的那条大路的北边,隔马路对过是一家小商店,西南隔路斜对的是村上的大队部学校后边是归小乖妮队里的自留地自留地面积不大,约有一二亩还有几个坟头馒头一样地矗立在那儿,这都是老坟墓,不知是何年保月的了离坟一丈处即是村上住家。学校东边是村外的树林子,林外即是田地学村西边是一大片旷地,比周围地面稍低,原是学校的操场,后来废弃了,这儿就成了大队部的露天影场,晚上经常在这里放电影。这片旷地的西边上长着几棵合围的大白杨,春天里飞棉飘絮,夏天里哗啦啦乱响。因为这片旷地较周围地面低,所以夏天一下大暴雨,这里就成了一片汪洋,孩子和村民们就趟着水来来去去,那些鸭啊鹅啊也都来这水上扑腾嬉戏,游来游去等雨停后五六天水涸陆显时,竟有白亮亮的鸭蛋和鹅蛋躺在那里,小秋就曾经从这儿捡了好几个蛋回去。

这所学校占地十多亩,面积还是挺大的因为面积大,学校的围墙也就不好修东边倒了一段,西边塌了一截好在那时是天下太平,再说小学校园里也没什么油水,不担心招贼,也就任那些断垣残壁或躺或卧,不加整修。

校园里还有几棵大桐树,立在校内南北走向的主道两边------学校的那口司号发令的大钟就系在最粗壮的那棵桐树上,离学校会议室不远。校内校舍也几经变动,在小秋最初的记忆里校内共有排半房子,最北边的那一排中间三间是校会议室,墙上贴着革命标语和马、列、毛、斯四巨人的大幅画像。经常在这里开教师会议,接待上级来访,集训各班优秀学生和干部,最初教师们也在这里批改学生作业,最来一个年级的老师分一间办公室,也就是两人一间。会议室东边那几间房是校长办公室、起居室和厨房,会议室西边那几间是各年级老师的办公室。

学校最南边,主道东道那六间房是四年级和五年级学生的教室,主道西边六间是二、三年级学生的教室,中间那半排三间,是一年级的教室。和一年级教室隔校园主道相对的那片旷地是校内操场。

这样的校园对于那些还没什么见识的小孩子来说就是很大的了,足够嬉戏玩耍了。

这所小学是行政村名下的学校,行政村编队里的五个自然村的孩子都可以来这儿上学那时基本上是一个行政村有一所小学,这些小学统一由镇上教育部门主管。那时一所小学校里的教师基本都是本村的人,有的是初中毕业,有的是高中毕业,只有一位中年的女教师是县师范学校毕业的,嫁在了本村就在本村任教了,主要是教小学高年级的数学。那时小学教师虽然能在全范围内互相调剂,不过大多数还是在本村执教,教学的同时还能够兼顾家庭,也便于教师们的日常食宿只有校长不是本村的,是乡教育部门任命的别村人,吃住都在任职的学校,任校长的同时还要给高年级的学生讲课。

在小秋读小学的五年中这所小学共换过四任校长第一任姓康,不知来自何村,三十岁出头,高高的个子,适中的身材,言语谦虚平和;第二任校长姓常,来自小秋村西北的常楼,四十多岁,中等偏上的个子,微胖的身材,头顶微秃,脸色红润,走路快捷,来去如风,声音宏亮,说话幽默;第三位姓王,来自小秋村东偏北里处的王新村,个子稍矮,身材微胖,少言少语,爱低头沉思,满腹丘壑。那时村里没有什么幼儿园和学前班,适龄儿童一入学就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这所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班学生,每个年级都配有两个老师------一个教语文,兼代别的科目------比如自然啊,思想思德啊这些语文老师也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管理日常一切事务;数学教师,只是给学生们上课授课,别的一概不管,一个数学老师常常担任两个班的数学教学任务。

小秋的第一个正规启蒙老师也就是这所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教师——张老师这是位中年女教师,中等个子,齐耳短发,方面大眼,性情善良,又面带着在学生前不得不有的威严,声音圆润悦耳响亮。她住在村子中间偏西的地方,辈份较长,小秋父亲见到她还要喊她婶子这是位任小学一年级班主任已多年的教师,教学经验丰富,深谙初入学小孩子们的心理,既像慈母一样不厌其烦地谆谆善诱,又像严父一样严加训导,学生们有了什么委屈就去向她哭鼻子告状,她都能恰到好处地给以安抚并顺利解决问题。

刚入学的学生经她教导几天,就懂规矩好多:刚入学时,班里人声噪杂,说的笑的哭的闹的都有铃声响过两遍,老师都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下面还是乱如蜂窝,嗡嗡嗡讲话声不断;几天后,只要预备上课的铃声一响,孩子们立刻各就各位,从书包里掏出课本,规规矩矩地坐等上课,不说是鸦雀无声,也不象刚开学头几天那么噪乱了;再过几天,还没到上课时间学生们竟然都自觉地坐在教室里大声读书了:“a---,o----,e-----”,拖着长长的声调,摇晃着小脑袋,有的还随着发音身子一俯一仰的别管心思在不在,反正声音倒是蛮响亮的,这时的孩子们觉得随大伙一块大声读书,就像在练集体大合唱,是一种乐趣,如果不是后来考试得了低分遭到教师和家长的训斥,哪个孩子又会厌学呢!学校里有知识,学校里有同伴啊!

当然校园里也不全是美好,也有人欺负人的时候,只是学生们还小,对荣辱看得很淡,遇上点小烦恼一转眼就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位张老师全部的教书生涯都是在和这些一年级的小孩子们打交道,直到退休竟在小学一年级这一教学岗位上干了几十年,但也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的。虽说只是一位小学一年级的教师,但整个大队的人没有不尊重她的,大队里的四十岁以下的人们基本上全是她的学生。人们敬重她的敬业,喜欢她的慈善。

小秋进入小学读书后,犹如鱼儿进入了水,优游而自得,除了一年级第一学期的考试成绩没在班里夺魁外,以后的每次考试竟然无人能出其右!从一年级的第二学期直到小学毕业,小秋的考试成绩始终都是班里的第一名,虽说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可是班里的学生也有三四十个,毕竟有五个自然村的孩子呀那时的小学是普及教育,家家的孩子都要读完小学的

因为成绩好,自然也就是班里的班干部,班主席这一职务小秋也一连任职五年,督促同学们学习,维持班里的学习秩序,给同学们安排座位,收发作业,检查班里的卫生,调解同学间的矛盾,班主任不在时,她就是班里的重心这只是在班级内,在课外和校外小秋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小秋小学时期的学习成绩这么好,当然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上课的时候她是很认真听讲的,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她是非常认真地完成的,作业本干净整洁,一本用完还象新的一样。

第十章 从小爱读书

小秋不仅学好课本知识,在课外还逮住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当然七十年代末八十年初的农村,也没有那些后来社会上流的夹杂暴力和黄色段落的言情小说这样的书当时的出版社也不会出版主要是些国内外的革命故事、民间传说、历史典故、风俗民情、历史演义小说。好奇心重导致了她爱听奶奶讲故事爱听讲故事又导致了她爱看与所听故事有关的书所看的书又激发了她涉猎别的书的好奇心。

当初小乖妮读书只是单纯追求故事情节,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遇到枯燥无味的段落也跳过去读书时只操心书中人物的命运和人物的悲欢离合,什么文采啊、写作手法啊、所表达的主题思想啊等等这些小秋都不曾留心,小学阶段的她还没有留心这些的意识那时的读书可以说是一目十行、走马观花、囫囵吞枣不过一本书读完,书中大致意思还是能明白的,全书串联一下,也就意会了当时还不知道读音的字和词,对那些艰深晦涩的句子也有些朦胧模糊的理解那时好多课本上还没学过的字小秋都会写,也能明白意思,还能以此组词造句小学阶段的语文主要学习汉语拼音、识字、组词、造句、甄别错别字,再写写浅显的作文——在小秋看来写作文也就是在纸上说话,很简单的事。以小秋的阅读量应付这些自然是绰绰有余,每次语文考试都能拿第一也就理所当然。小秋因阅读而导致理解能力的提高当然对学数学也是很有助益的所以呢,小秋的数学成绩也很不错,也是年级里的第一。

小秋的太爷、爷爷、父亲都是以种地为生的农民,虽然小秋父亲有点文化,算盘打得也很好,还做过队里的会计,但毕竟只读过高小,这样三代贫民的家庭哪会有大量藏书供小秋来读?好在小秋上面还有一个大小秋一岁的哥哥他也爱看书,搜集了好多连环画,还有《三国演义》、《水浒传》、《岳飞传》、《杨家将》、《隋唐演义》、《封神演义》等等大块头的书,这些书也就成了小秋阅读的来源之一

小秋哥哥在读完三年级后就转学去了几十里外的县城读书,寄宿在小姑妈家,一两个星期回家来一次小秋父亲望子成龙再加上小秋哥哥又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就让他去县城读书以期得到更好的教育哥哥的离开也没有掐断小秋从哥哥处读书的来源,因为每当哥哥从县城回来都会带回来一些书,其中还有《武林》一类的讲述武术的书籍年少的哥哥正在迷恋武术,经常照着书上所说瞎比划小秋呢,对这样的书也翻看,当然她看的主要是武林逸事和后面连载的武侠小说,从这里小秋读到了平生第一部新武侠小说------香港作家梁羽生的《冰川天女传》。小秋的另外的阅读来源就是向别人借书,只要是被她看到了的书就想办法借到手,借到手后就赶快废寝忘食地看别人家里也许只是准备拿去擦屁股的旧书旧报,在小秋眼里都是宝贝,借得来就借,借不来就赶快站在那儿翻看一点去别人家玩别人家墙壁上张贴的年画也是小秋研读的对象,关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柳毅和小龙女、宝玉黛玉等等故事的最初信息就是从墙壁上张贴的年画中得来的。小秋当时对书的态度可以说是痴迷的,好在她是居住在安静的乡下,年龄又小没人太留心她,否则必定得到书呆子这一贬损的称谓。

那时哥哥的书也不是尽由着小秋想读就读的,哥哥心情好时小秋拿他的书看他就当没看见心情不好时就不让小秋看,再者还要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父母看到她看所谓的“闲书”也是要训斥的,所以小秋看书好多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

星期天或是假期在家时,大人们在闲聊天,小秋往往就背后拿本偷来的哥哥的书进厕所了一边蹲在那儿解手一边看书,半天都不出来一个夏天小秋头上长了一个脓包,父亲把它归罪为小秋躲在厕所里看书蝇子所叮所致后来小秋也养成了一个毛病:如厕时手里爱拿点带字的东西玩味,或书或报,否则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为书是借来或偷来的,二为书中情节所吸引,小秋读书常常是一口气读完,不读完就觉得丢魂失魄、心神不宁所以一旦有未看过的书在手,小秋就会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看昏黄的柴油灯下光线不佳的被窝里苍茫的暮色里正午的阳光下吃饭的饭桌上行走的路途中颠簸的自行车后座上-------都曾有小秋低头读书的身影让小秋年长后对老天暗怀感激的是,如此不规则不科学的阅读并没有毁坏小秋的视力让她变成近视眼,她双眼的视力一直不低于一点五小秋有时细想其中道理以为这大概与自己阅读时的心情有关小秋阅读时看到的绝对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以天为幕以地为场以日月为映照的人生大舞台,有声有色有光有影有形象有感情随着阅读的进行,书中人物就在小秋眼前展开了一幕幕悲欢离合的精彩表演,小秋呢也就心醉其中,神游物外,浑然忘我没有人知道小秋因看书而被感染得流过多少次泪也没有人知道小秋因看书而被逗得咯吱而乐的次数是多少连小秋自己也不知道小秋只知道有时看到某些文字时心里就没来由地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了看到幽默喜庆的地儿也会展颜一笑。小秋在得到一本书时,赶紧如饥似渴地把它读完,在阅读过程中好象进入了另一种人生,可是在读完整书后却又有一种刚刚大梦醒来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和空虚可这并没有阻碍小秋继续阅读,没有减弱小秋阅读的热情在以后的人生中当小秋一遇到大的烦恼和压力时就想找一本想看爱读的书一头钻进去,抛开凡事俗务,让精神暂时放松一会儿。

由于小秋看书时的急迫性,常常把那些闲书带到课堂上,趁老师不注意时看上几页有一次,小秋在语文课堂上正沉浸在曹操败走华容道跪在关羽面前哭求关羽询私情放过他这一紧张章节时,书上却突然多出了一只手抬头一看,吓得小秋一激凌:语文老师也就是班主任正表情严肃地站在面前他看了表情紧张的小秋一眼也没说什么,把那本三国演义拿走放在了讲台一角,接着讲课但在临下课走下讲台时对小秋说道:“来一下办公室。”小秋只好心情忐忑地来到办公室,垂着头听老师的教训这位老师的训话内容大致意思是:你上课时间看课外书籍你知错吗?你小小年纪看这种书干啥?没听人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嘛!后来小秋心里就一直犯疑惑:为什么老人就不可以看三国呢,为什么少年就不可以看水浒呢?多年后小秋才明白:老人已是垂暮夕阳,夕阳再红也是要即将落山的,三国能看得人雄心勃发,这对已没有了精气神的老人来说只会徒增伤感少年呢,正值心理叛逆期,怕模仿水浒中英雄人物学造反。

因为突击式地看闲书,小秋也没少挨父母的责骂他们觉得那些书既然在乡下被称为闲书,也就是闲得没事干的人才去看的无聊的书,你一个小学生不好好地看课本看那些闲书能有啥用?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些书中有些竟是流芳百世的经典名著,他们也不明白小孩子上学学语文就是为了日后能有能力也写出些闲书”。当然这些道理小秋当时也不懂,她只是为了了解书中的故事情节追求阅读的快感为了打发现实生活中的无聊光阴而读书的当时没人向她讲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话在当时农村大人们的眼里,上学读课本是应该的,为了考大学读闲书是不应该的,因为读闲书没用。

哥哥还曾从县城里带回家过不同版本的唐诗三百首,书里有对作者的介绍,有对诗句的注解,还有精美的插图,小秋也拿这些书当作小说来看,了解了解那些作者的生平小秋很久以后还记得有一本是淡绿色封皮,上面是寒江独钓图另一本是棕绿色的封皮,上面是一枝疏枝横斜的腊梅。品味品味那些诗句的意思,欣赏欣赏诗下的插图,慵懒而散漫的时光就打发过去了也许是小秋的记忆力很好,也许是小秋的理解力超强,这三百首唐诗她后来竟然都会背了随着年岁的增长,对这些诗所描写的意境也领会得越来越深有时由于情境的刺激,小秋对原来理解模糊的某句诗会有瞬间醍醐灌顶似的顿悟渐渐地,这些美妙的诗句竟融入了小秋的血液里在日常生活中,当对了景时那些诗句竟然会自动地跳入脑海来描绘眼前的景、情、境在后来的漫长人生旅程里,当小秋心头每有郁结而又无处排遣时就会调动古人诗句里词汇来发泄,写在纸上不也是诗嘛当然这诗只是小秋自娱自乐的产物,等烦恼过去小秋对自己的大作就一笑而丢弃了,自认为那只是胡诌,绝不是真正的诗。

从这两本书里小秋记住了初唐四杰王杨卢骆,知道唐朝大诗人不仅有妇孺皆知的大李杜,还有中兴唐诗的才华横溢的小李杜从这两本书里小秋还知道了诗有田园诗和边塞诗,还有咏物诗、咏史诗、抒情诗、托物言志诗。这两本书给了小秋诗歌方面的启蒙,让其受益永生。

哥哥还曾往家带过一本宋词,小秋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读完了小秋觉得,有些词作用词隐晦,不好理解有些词读起来却觉得很优美浅显易懂上诗比词强艺术美上,有些词又比诗强所以小秋就记住了那些读起来感觉很美很有味的词,而那些艰涩难懂而又觉得无味的小秋读过一遍就没兴趣再品读了。从这本宋词里小秋知道了词还有豪放和婉约两种风格,其代表人物分别是苏轼和柳永。

小秋打心眼里感谢哥哥,感谢哥哥往家带回这些书这些书充实了小秋的心灵,开阔了小秋的视野,伴小秋打发了无数寂寞无聊的时间。

读闲书竟也激发了小秋的一个愿望:长大后当作家。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愿望,并不是因为作家职业的高尚,也不是作家职业有高收入,也不是因为当作家能名声远扬,她仅仅是因为作家这一职业的自由而萌发这一愿望的:凭自己的能力而写,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受不着别人的管束,这多好啊!当时小秋天真地以为作家就是坐在自己家里自由自在地写写划划,然后坐等收稿费,很简单地就解决了自己的生计问题这一从不曾对人讲过的愿望从小学时代就潜伏在了小秋的心中,使她走上社会几十年也没远离了书本在她的潜意识中,总有一天要写出一部伟大的文学著作才不枉活了这一生,才对得起自己多年的阅读她以后才知道,写出一部伟大的文学巨著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阅读,还需要丰富的阅历、创作的激情和超凡的天才。

 

第十一章 乐趣

由于每次都能考个好成绩,再加上小秋温柔认真谨慎的性格,红领巾和奖状自是少不了她的,期中和期末她都能乐滋滋地拿张奖状回去,当然还有别的奖励品,比如笔记本啊,钢笔啊什么的要是哥哥没得到小秋就慷慨地把自己的奖品送给哥哥。小秋父亲把她和哥哥的奖状都粘贴在堂屋的墙壁,年年都有新的加入进去,占了大半壁墙父母看着这些奖状心里头当然也是高兴的,这最起码说明自家的孩子并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

由于善于考试,小秋经常被抽出来代表本校本年级的学生去和别校的学生在考场上厮杀所幸的是往往胜多输少,事后又有丰厚的奖励,所以小秋也很乐意于此,甚至是乐此不疲每次她都是乐滋滋地进考场的,这就象最优秀的拳师进入拳击场一样,心里想的只是向世人展示自己精湛的技艺,而并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击败一样。

那时有时是一班抽出一个代表和别班抽出的代表去指定的地点竞赛有时是各班抽出三五个代表去指定的地点竞赛指定的竞赛地点大多次在别的学校里,都不在本村,有时在教室里,有时在操场上,由各校教师轮流监视遇上同校同班的同学排在一起时难免扔个写上答案的纸条,先如特务作案时东张西望,然后趁监考老师不备就随手一扔,也别有一番刺激。因为经常和别的学校的优秀生在考场上会战,小秋竟提前认识了几个后来的初中同学。而在每次和代表们从学校出发时都有种去赶集上店凑热闹的兴奋而在交上试卷从别校回来时又有种别样的轻松,一路上和同学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就回来了。

有一次暑期考试,那天天上是下着雨的,学生们也都带着伞在考完回来时小秋竟和几个同学到路过的田里去挖人家的花生打着伞坐在自己搬去的小矮凳上,在雨声中的乡间小路上围坐在一起野餐,留下一地花生壳嘴里是刚挖出来的清香花生籽,耳里是雨打伞顶的嘭嘭声,面前是同窗好友,远处是大雨朦罩下的苍翠田野,这种“顽童归来挖花生,雨打伞顶响嘭嘭。不惧斜风吹湿衣,但乐分得一大捧。”的美好纯真的画面让小秋终生难忘那种诗意的境界让成年后的小秋莫名的感动,这样的情境也只会出现在童年啊,童年,如梦如幻如诗如歌如画的童年啊!

考场上的得意使小秋在校内也很得意,一得意也就难免比别人敢说话敢做事点,可这竟又被学校的老师们认为是大胆有才,于是又一项挑战性的任务落在了小秋身上:去镇上参加郎诵比赛!而且一所学校只有一个名额那时小秋正在读三年级,四、五年级的男孩子都没有被挑中小秋当时的心情是又兴奋又紧张的,兴奋的是自己竟被挑中了,紧张的是这样的比赛是头一次参加,心里没底,又没有同学们的陪伴,没个助威的,到时要面对全场人睽睽的目光,这和低头写答卷毕竟是不一样的学校派去带队的偏偏又是位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高年级的数学老师------陈老师,小秋基本没和他有过什么接触。

得到通知的第二天早上,小秋匆匆忙忙地吃了点早饭,就跑去南边大路上和那位老师会合跑出家门时就听见唢呐震天,又看到村上人们都往后边巧巧奶奶家走,原来这天是巧巧的二姑姑出嫁的日子。小秋强压下心头的好奇,赶紧去和老师会合。

到了南边大路上就见那位老师已经扶着自行车在那儿等她了坐上老师自行车的后座,老师就载着她直奔镇上而去。

到了镇教研室大院,只见许多别校的师生已在那儿等候开赛了因为这次比赛名额一个学校只有一个,所以院内师生数量相当,都是一位老师带一位学生来的。

稍等了一会,室内走出几个人,想来是镇上主持这次比赛的领导,接着又抬出来两张桌子并排放在一起,等桌子后面坐上主持人后,比赛也就开始了先讲比赛规则,这规则就是自己从课本中找一篇文章出来给大家朗诵一遍再自己找一篇文章或是诗歌给大家背一下朗诵时必须得声音响亮,吐字清楚,感情丰富,不得有错别字,背诵相同主持人念到哪个学校的名字哪个学校的学生就站出来表演。

所幸的是前几名所念的都是别校的名字,这让小秋有机会镇静情绪,也有机会观摩别人的表演以便等自己上前时好比芦葫画瓢。

前面这几个表演者中有两个让小秋记忆深刻一个是女孩,小秋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竟然也叫春霞,和小秋学名相同,至于她朗诵和背诵的是什么和表现怎样小秋事后倒记不清了一个是男孩,他朗诵的是《少年闰土》,真的是达到了声音响亮、吐字清楚、感情丰富的标准至于有没有错别字小秋倒没搞清而且这个男生朗诵时使用的还是相当标准的普通话多年后小秋一想起那次的比赛,那个男孩声情并茂的朗诵还会在耳边响起: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下逃走了………”小秋当时很是佩服这个男生的沉着冷静,不慌不忙,朗诵的又那么好,声音就象收音机里播放出来的那样悦耳动听不过由此小秋也明白了,这次比赛自己是胜不了的,因为自己是不会用普通话朗诵的。

当念到小秋学校的名字时,小秋连忙走上前,也学着前面几位学生的样子先鞠躬,再报自己所要朗诵和背诵的课文,分别是《八角楼上的灯光》和《江上渔者》当时小秋心里慌慌地想,我不会用普通话来读,只好声音响亮点,读得流畅点了她稳了一下心神,就亮开嗓门读了起来,为了证明自己阅读的能力,小秋还稍稍加快了一点语速朗读完《八角楼上的灯光》,又合上课本背古诗背诗的时候小秋的眼睛是看着远方的,因为远方无人,而近处却都是眼睛在盯着她呢。诗一背完,小秋就赶紧走到一边去,胸口却还在因紧张而呯呯乱跳。小秋站在人群中继续看接下来的比赛,下面的朗诵中有的学生很大方,朗诵得也比较好有的学生比小秋还紧张,只顾紧张呢,朗诵效果肯定是好不了了。

朗诵比赛结束后小秋就又坐那位陈老师的自行车回家了

小秋转眼就把这事儿忘了,也没想到得奖会有自己的份,但三天之后,老师就把从镇上领回来的奖状和奖品给了她,一个胶皮笔记本,一枝英雄牌钢笔,得了第名。后来小秋每想及此事就感到可笑,就自己当时那朗诵水平竟能得奖!真真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小秋在小学时代学习还是很认真的,凡是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都非常认真地完成老师让读就读让背就背让写就写因为自己成绩优秀又是班干部啊,老师每天在盯着你,同学们也在盯着你,既不能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也得为同学们作榜样啊

那时小秋不仅学习认真,而且还很懂得节约一个作业本正面用完了,又用反面,两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和数学题两面都不能用钢笔写字了,就用来练毛笔字于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上面又添上了端端正正的或楷体或宋体或隶书的毛笔字

从三年级的时候开设了美术课程,书法被归于其中,刚开始当然是描红,稍后再临摹当时农村小学校园里哪有称职的书法和美术教师啊就是镇上的初中,书法和美术也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边缘课程,连专业的教师都没有。每到美术课,老师就随便给学生布置点学习任务,指定点必完成的作业就拉倒了,被指定的作业最多的就是比照字贴练习写毛笔字。

这样的课是最自由的课,许多学生随便画画应付了作业就开小差去了,但小秋还是非常认真地对字贴进行临摹。在几种不同的字体中,小秋最喜欢的是楷体,觉得这种字体很雅正。由于小秋的认真和一丝不苟,过了一段时间,竟也模仿得很像了,当然也只是很像而已,还绝算不上书法艺术由于写得很端正,竟也不难看于是过春节时父亲就买了红纸让小秋写春联自家用小秋也就很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去写,当然真正的书法艺术大多都有连笔,并不是一笔一划的。写完往门框上一贴,嘿,还蛮像那么回事!于是以后年年写春联的任务就又交给小秋了从此小秋又开始留意别人家春联是怎么写的,写的都是些什么语句,以便以后写春联时抄来用经过对多家门框上春联的比对,小秋发现,在村上各家的春联中,“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朵朵迎新”是最普遍的句子了,此外最常见的还有“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春回大地百花艳,春暖神州万物辉”“福禄寿三星高照,天地人一体同春”等等,门楣上多是“欢度新春”、“吉星高照”、“春回大地”、“国泰民安”、“财源广进”等,大门朝东的人家门框上多写的是“紫气东来”。多年后小秋还清楚地记得有两次是在刚挨了骂脸上泪水未干的情况下写的春联父亲脾气一上来,就是在大年三十也是要揍人骂人的对于父亲有时显得很乖戾的脾气,小秋是既无奈又痛恨的。

在美术课上,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写字任务后,小秋也会像别的小学生那样比着课本上的或是什么书上的画面进行摹,这就纯粹是一种自娱自乐的画画游戏了,也就是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所说的用纸蒙在小说上描绣像当然小秋不仅仅是蒙在上面描,有时还把画像放在一边比对着画,这就要充分掌握好画面中各部位的比例,否则画出的就和原图因出入太大而成四不象了。或许小秋天生就是个细腻的人,她竟然对这比例把握得很好,画出的人物或风景虽比原图或大些或小些,但整体上竟是不但形似而且神似的她一画出什么东西,同学们都要地惊叹着争相观赏,有时你争我夺的竟把一张费了不少心神的素描给撕坏了。那时小秋用来描的多是些连环画上的人物和风景,描下来的多是些英雄和美人有眉如卧蚕三缕美髯手握青龙偃月刀的关云长,有环眼虬髯手拿丈八蛇矛的张翼德,有长坂坡上骑马冲锋的勇赵云,有凤仪亭上迷恋美色的俊吕布,有风波亭上含怨怒目的岳武穆,有零丁洋上仰天悲啸的文天祥,有月下祭拜的貂蝉,有怀抱琵琶的昭君,有溪边浣纱的病西施,有华清池上淋浴的胖杨妃,……那些风景画多是些飞燕剪细柳,彩蝶穿花丛,清水绕青山,鸿雁过峰头。这些画有些送了人,有些夹在书中,后来都渐渐地散失了,竟没能保留下来一张作纪念。

 

第十二章 早自习

八十年代初的乡下小学从三年级开始上早自习,主要内容就是大声读课文,七点开始。

那时的乡下人家很少有闹钟的,戴手表的也不多,如果没有个公职,乡下干农活的人谁没事花钱买个手表戴上呀有个别的爱骚包的年轻人买个戴上,人们还要以“戴手表,捋胳膊”这样的话来挖苦嘲讽他的爱显摆。所以那时的小学生们上早自习对时间的把握就全凭公鸡报晓时的鸣叫了

可是公鸡报晓有三次呀,有的小孩子鸡叫头遍就起来了,出门一看,却是满天繁星,偶尔的一两声远处的鸡鸣更衬出乡下夜里的寂静但已经穿上衣服起来了就不想再上床睡了少年儿童嘛,精神也好,顽心也重,于是关上自家大门,就去村上同学家门口大嗓子喊起来:某某,起来!上早自习了!这一嗓子惊动相邻几家的小孩子于是就相继起来了小孩子们说话的嚷嚷声,跑动的脚步声,村子里的狗叫声,这一闹腾就又惊起更多的孩子起床了是漆黑的村子里就有三五结伴的孩子去学校了,这些孩子一边走,还一边弯腰捡土坷垃去逗那些站在院门内对着大路狂吠的狗。这些狗就是卧在院门外的路边也不会恶追着孩子们咬的,只是立起身子来狂吠一阵子农家养狗一是防盗农人们说这是多添个耳朵眼二是个人喜好那些动辄就下口咬人的恶狗人们是不会养的,为一只恶狗而和过路的乡民们生闲气是划不来的人们一旦发现自家所养的狗是一只恶狗,人们就会对它剥皮吃肉了。

孩子们簇拥着到了校外,跳过矮墙进入校园内,偌大的校园一片静寂,空旷的操场上只有星光,勉强能看得见人影。打开教室的门进去,就在黑暗中围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闲聊一阵子,尔后就默默地趴在课桌上等大家的到来。

那时乡下的校园还没有用电,学生们使用的大多是自己手制的“灯”——把空墨水瓶或是别的什么空瓶子的盖钻个孔,再把家里驾子车或是自行车上的旧轮胎的保气阀门卸下来装上,在阀门里装上一条旧棉花捻成的长条作灯芯,在瓶子里倒上柴油,拧上盖,一个乡下常用的柴油灯就做成了,随着阀门顶端螺丝帽的转动还可以调节灯头的大小。还有的小孩子干脆把青皮萝卜切成台形,中间挖个洞,倒上柴油,放上一根旧布条或棉花条,做成最简易的萝卜灯。按照此方法,胡萝卜啊、红蓍块啊什么的,都可以拿来做成最简易的柴油灯。那时乡下的孩子们清晨就在这点点简易柴油灯下摇头晃脑地大声朗读,自得其乐。

小秋最初上早自习是跟在哥哥后边,院门外一有孩子喊叫哥哥,哥哥就立马穿衣起床,小秋也就赶紧跟着起来,丝毫不敢怠慢那时既不畏隆冬清晨的寒冷,也没有对暖被窝的恋恋不舍,成年后变得越来越懒惰的小秋每想起小学时代上早自习时迅速起床的往事就忍不住对自己懒惰现状的自责。

等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到齐后,老师们也该到了响过第一遍铃声后,各年级上自习课的学生就全部在操场上集合,在老师的带领下做做操,跑跑步,然后就回教室读书。八十年代初的乡下小学里没电没有暖气,也没有别的什么取暖设备,每到冬天,唯一能做的保暖措施就是在木窗上钉上塑料布以抵挡室外寒风。学生们坐在寒冷的教室里坐在冷咧的空气里读书,有的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有的双手袖笼在一起,翻书时有人就干脆用下巴代替双手。坐在那一早上,往往冻得四肢冰凉,双脚僵硬发疼,小脸蛋都冻得发青发黄。有的同学就边读书边在下边跺脚以防双脚冻麻,周围同学起而效之,渐渐地教室里就满是“噗、噗、噗”的跺脚声,远远压过了读书声,有的还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原地蹦哒几下。  

那时的学生们最怕过的恐怕就是冬天了,学校里是寒冷的,回到家里也是寒冷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取暖设备吃热饭是取暖的最好的办法了,两碗热饭下肚,四肢才暖和点或者是钻进被窝里,但冰凉的被窝也得半天才能暖热中原又不像北方人那样睡的是炕,炕下面是热的。小学生们既不能张开嘴巴一天到晚地吃热饭------胃受不了,也不能一整天钻在被窝里------还要去学校上课,好在孩子们都是贪玩好奇的玩心一起,就忘了寒冷的威胁,和同伴们打打闹闹,堆个雪人,掷个雪球,遛遛冰,敲敲屋檐上下垂的冰柱,身体竟变得暖和了,有时鼻尖上还要冒出细汗来寒冷就在孩子们充满活力的运动中被打败了。

小秋体格偏差,属于文弱类型的,又不太爱好运动,所以极度怕冷小秋在冬天常常是四肢冰凉,只有肚子那儿还有点热气儿,所以从小学时代起就得了慢性鼻窦炎因兄妹众多,父母每天很劳累,也就没太留意她的情况,就没得到及时的根治,任由它时好时发每当感冒鼻窦炎也就配合着发作,发作时小秋只觉得脑袋疼,父母往往也就是花上块把钱从本村的门诊所拿点感冒药让她服用,尔后往往好多天都是浓鼻涕不断农村孩子冬天里流鼻涕在乡下司空见惯,大人们也拿这不太当回事儿。

小秋在四年级的时候,右眼下眼皮上出现了一点点灰色的斑,淡如香灰,不留意就发现不了后来随着岁月的增长,面积越来越大,竟蔓延到鼻梁上颜色也由原来的淡灰色转变成青灰色,犹如被人一拳击中而留下的瘀青,本来相当清秀的五官就这样有了瑕疵后来小秋常想这是不是和当年常流浓鼻涕有关按照民间迷信说法,破了五官也就是破了运气,后来几十年的倒霉岁月常让小秋不得不怀疑这块青灰色的胎痣形的东西真的是给自己带来了霉运。别的女人走在大街上回头率高是因为长得漂亮小秋走在大街上回头率高则是因为这块青灰斑秋这时如果兴高采烈,别人就会想:这女人眼眶都被人打青了怎么还高兴得起来?如果板着脸呢,别人又会想:怪不得不高兴,刚刚挨了揍啊!唉,这该死的倒霉的青灰斑!好在小学时代这块斑面积很小,颜色很淡,不太引人注意,所以小秋的小学时代还是充满快乐的。

 

第十三章 纯真的友谊

等让人缩手缩脚的严冬过去,和野外那日渐盎然的生机一样,学校内的学生也日渐变得活跃、欢腾。那时校园内也没有什么运动设施,只有一个还算广阔的操场,空旷而平坦,课前课间和课后,学生们就在这上面各种游戏男孩们大多玩抽陀螺、煽叠纸、打扑克、顶膝盖、摔跤、掰手腕、翻跟头、练倒立女孩们大多玩抓石子、掷沙包、踢毯子、跳绳、老鹰抓小鸡操场上人影乱晃,笑语噪杂,孩子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尽情嬉戏,享受着这难得的人生纯真。

在这些女孩子爱玩的游戏中有一种叫跳荏小秋很喜欢玩。这种游戏类似于跳高,由两个小伙伴面对面坐在地上,伸出脚对上脚底板,让别的玩伴们从上面跳过去,四只脚一次一次地加上去,最后就是四只脚的高度了有的玩伴短矩离助跑后从上面一跃而过有的就不行了,跳过时老碰到脚尖,碰到脚尖的就算是输了,就要坐下来伸出脚搭建高度让别人跳了如果一组中的人都顺利跳过去了,坐下的人就站起来弯腰让他们跳,当然这高度就又高了一点如果又跳过了,原先坐在地上的还得再坐在地上,游戏再从头开始如果跳不过去,就得坐在地上替换原先坐在地上的。小秋对这类游戏的输赢倒不在意,只是和同伴们面对面而坐、脚底板贴着脚底板这种感觉让小秋陶醉,这让小秋感到了伙伴们之间的亲密无间和友好童年和少年最让人留恋的是什么?在小秋看来,就是那无忧无虑的心情和纯真的友情了。

因为出众的学习成绩和对同学们的友爱之心,小秋在同学们中的威望很高,在整个小学时代都是村里孩子们的孩子王当然是村里女孩子们的孩子王,毕竟男女有别,男孩子们是不会老在女孩子堆里厮混的。小秋是从来不会主动去欺负人的,哪怕是对班上最老实最懦弱的孩子相反,对老实懦弱的同学小秋只有同情,遇上同学中的强悍者欺负人时小秋都尽量想办法劝阻对成绩差的同学在功课上也是有求必应但对那些有时耍无赖的同学小秋也会和他们干仗,当然仅止于嘴巴上,争吵而已,不会出手扭打的,那些和小秋关系很好的女孩子们的嘴巴就足以把那些耍无赖的同学打败了这些小女孩一个个尖声大嗓、话如连珠炮,对那耍无赖的同学一围攻,那耍无赖的同学只有捂耳而逃了。哪天小秋要是去学校稍晚一点,她家里就会变得很热闹,班上的女孩子都来找她了,本村的,邻村的,还有顺路的别班的女孩子,满满地一院子的人每当此时,小秋就赶紧收拾家务,然后和同学们一起说说笑笑地上学去。

那时小秋对村上的人们也都很热情客气,见面时总是主动热情地打招呼,人们也都很喜欢她,除了那几家和父亲有点过节的,对她也都很好那时她虽然还是个少年,但在整个村子里乃至整个行政村的影响不啻于成年人,几个村子的人都认识她,见了面也都和她热情地打招呼。那时小秋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纯真的同学之友情,还有浓浓的乡邻之乡情,这些让年长后无所成就的她常常有愧见江东父老的自惭。

小学时代在众多的玩伴中,和小秋友情最笃的当数巧巧和一个叫春莲的邻村小女孩了。巧巧是小秋在上学前就有的近邻兼好友,入学后也一直是小秋最贴心的好伙伴,好多地方都像亲姐姐那样对小秋进行照顾当小秋和别的女孩产生了矛盾时巧巧就会从中劝解,让她们重归于好小秋和周围女孩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也有巧巧一部分功劳。小秋和春莲的友谊好象是从二年级时开始的,一年级时两人彼此还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小秋朦胧记得好象是同班的小红把春莲介绍给自己的小红和春莲不仅是一个村是一个生产队的,二人关系不错。在小秋最初的印象里春莲是一个爱撅着嘴巴、倔强而又自负的小女孩,说话做事透着一股自信和男孩子般的侠气,但一和她接触小秋才发现这个小女孩其实很容易接近她身上所透出的那种正义和侠气很让小秋喜欢而小秋待人的真诚热情也很让春莲欣赏,二人一拍即合,遂成莫逆之交。在以后的小学生涯里两人一直是同桌,直到毕业学习之外的难题由春莲出面解决,而学习上的难题则由小秋负责攻克,二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在小秋的帮助下春莲的学习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两个人在学校里如影随形,一起学习,一起和别的女孩们玩闹,就是在星期天和节假日两个人也常常跑到一起玩每到春节,两个人还互相赠送年画,平日里的学习用具,玩具和可吃的零食更是不分彼此。

小秋还曾送过春莲一根银簪子以示友情之笃这根银簪子是奶奶的,小秋在奶奶翻晒箱子时从一个青布袋中偷拿的。奶奶的父亲曾做过一个大地主的管家,还算有些家私,奶奶的陪嫁中有好多银首饰和绫绸衣服小秋还看见过几双窄窄小小的绣花鞋混在那些衣服里,有青缎面的有红缎面的还有紫缎面的,上面都绣着各式各样的花。那些绫缎衣服的款式都是古式的,有长衫有裙子上面也都有刺绣奶奶曾指着一件紫色的绫绸衣服上的刺绣,告诉小秋说那绣的是八仙过海,小秋只看见那上面是一片海浪式的波纹上站着几个姿势各异的小人儿。

奶奶对自己的这些私房货看得很紧,很少拿出来示人,幼年时的小秋经常去奶奶那儿厮闹才得以有所见识。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小秋放学后去奶奶家里玩,却看见院里放了一张木板床,床上放了一张很大的苇子席,席上晾满了奶奶的那些古董宝贝,小秋就走上前去翻看,却看见一个大大的青布口袋里装满了银饰小秋常听母亲说起奶奶的这些银饰,说不知将来会落入哪个姑姑的手里。小秋就心一动,趁着奶奶不在跟前,就赶紧从布袋里掏了三件首饰就跑回家去了那时母亲正坐在堂屋里纺棉花小秋又有点担心母亲会责怪自己乱拿别人的东西,就先溜到卧房把这三件银饰放到褥子下面了。还没等小秋走出卧房,就听见奶奶已在大门口喊她了,母亲忙把奶奶迎进屋里来,小秋也忙从卧房里出来。奶奶就焦急地问她拿了自己的的银饰没有,母亲也帮着奶奶盘问,事到如今,小秋只好乍着胆子说没有拿奶奶见问不出,也就拄着拐棍回去了自己的亲孙女就是拿了也没什么,毕竟肥水没流到外人田里去,再者还碍着小秋母亲的面子。但从此后,小秋就再也没有见过奶奶的那些银饰,直到奶奶去世。据母亲推测说,奶奶病倒后姑姑们和婶婶就着手打那些银饰的主意了,奶奶是住在叔父家里的,婶婶也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奶奶病逝后,箱子里已没有了那些银饰,竟是不翼而飞了,小秋母亲竟是一件也没有得着。

奶奶走后,小秋才把那三件银饰拿出来把玩,一件是一根银簪子,顶端还镶有一块亮晶晶的、圆润光滑的桔红色玉石;一件是上面镌刻着花纹的半个银篦子,那一半不知哪去了,也不知为什么是半个;一件是一个银蝴蝶,展翅欲飞,惟妙惟肖,尤其是那两根触须,还一颤一颤的,尤为生动。在某一个互表诚心和友情的上午,心血来潮的小秋就把那根银簪子送给了春莲,把那半个银篦子送给了巧巧,自己留下了那个银蝴蝶。小秋也曾把那个银蝴蝶拿给母亲看并说了由来母亲没责怪小秋什么但也没对这个银蝴蝶加以重视,小秋起先还把这个银蝴蝶当宝贝似地藏起来,后来就把它随手丢母亲装针线的簸箩里了,再后来,几经周折,竟也丢失了一件见证了漫长岁月的银饰竟随岁月湮没了。当年送给春莲和巧巧的银簪子和银篦子不知她们还有没有保存着

小秋后来常年在外漂泊,和当年好友常年不相见,音信几近断绝了,只是在梦回的午夜或是在极度孤独寂寥时会突然地想起她们来,随之而来的是对往日岁月的缅怀和对她们绵绵不绝、如丝如缕的思念。

 

第十四章 两个妹妹

小秋在家中排行老二,哥哥大小秋一岁,小秋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大妹岁,二妹小小秋岁,三妹小小秋十一岁。

在小秋岁的那年就学着照看妹妹了赶上农忙时节,父母都要去田里抢收抢种,就把妹妹交给小秋了,让她在家里照看着如果妹妹哭闹起来,小秋只好把她抱起来去门外走走与其说是抱还不如说是拖,刚六岁的小女孩哪有太大的力气而且大妹妹自小就长得胖乎乎的,活像一个肉墩墩,小秋就勉强驾起她的胳膊,从背后紧扣着手儿拖着她去门外转转,村里的婶子大娘看见了就打趣说一只小瘦猫叼了只大肥鼠。一次,父母去了村东的田里挖红薯,日将午时还没回家,大妹妹又哭闹个不休,小秋这只小瘦猫只好强拖了她这只大肥鼠去田里找母亲给她吃奶。走到村外的那个大坑------王庄坑边就几乎走不动了,累得吭吭嗤嗤直喘气,刚好村里一位去田里干活的叔叔路过,就赶紧接过妹妹来,并领着小秋到田里找着了母亲。母亲给妹妹喂了奶,就又把妹妹交给了小秋,小秋就怀抱妹妹坐在田里看大人们干活。等到母亲干完活喊小秋回家时,小秋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没了一点知觉,完全麻木了,站不起来了原来是大妹这个肉墩长时间躺在腿上,把小秋双腿压得失去了知觉。母亲把小秋扶起来,给她揉了揉,半天才恢复过来。

在夏天,小秋抱着妹妹在村里玩,妹妹就趴在她肩头吮吸,只要妹妹不哭闹就行,小秋往往任由她吮吸去,结果呢,一个夏天就把小秋穿的汗衫的肩头部位给吮吸成了破洞!至于被妹妹撒身上尿、拉身上屎也是常见的事了,有时趴在肩头的妹妹忽然会抬头看一眼姐姐,然后又不安地转动几下脑袋,接着小秋就会感到身上一热,低头一看,原来是妹妹撒尿了甚至有的时候,妹妹还趴在肩头上咯咯地笑着,但一泡臭屎已经拉出来了,搞得小秋狼狈不堪。

小秋还要听母亲的吩咐洗妹妹的尿布、屎布那时卫生纸在乡下还是稀罕物,平常人家谁用得起,给小孩子擦屁股用的往往就是那些旧布头,擦脏了再洗干净,洗干净后再擦脏,如此循环使用,倒是真的既节约又环保至于说到卫生,千百年来人们就是这样过来的,也没见出过什么大事故,只是苦了那洗尿布、屎布的人,家有吃奶的小孩,一天就得洗几次尿屎布。

做姐姐的纵是如此辛苦,做妹妹的长大后也并没领情,小秋的大妹妹自小就性格古怪刁蛮,从不和姐姐亲近,长大后更是视姐姐为对手为冤家,对姐姐出口就是挖苦和谩骂但小秋天生又是个受不得羞辱的人,外人的羞辱尚且从来没受过,更何况自己的亲妹妹无理取闹的谩骂难免怒火中烧,于是两人就难免动手扭打,这时母亲还老是骂小秋不懂事不谦让自己的妹妹小秋为这个大妹妹受了不少的窝囊气,心情郁闷。后来,小秋从万年历上看到,十二生肖中,马是冲鼠的,而且小秋壬子年出生是江河水,大妹呢则是戌午年出生属天上火,是命定的水火不容了解到这些后小秋才稍为释怀,怪不得自己对大妹再好也改变不了大妹妹处处和自己作对的作风,这是上天命定的呀!后来小秋就处处躲着大妹妹,即使以后各自成家出外打工,也是一个去了南方的深圳,一个去了北方的北京,道不同不相为谋,为谋必有变。小秋以后对大妹心中挂念也只是异地表示一下关心,而绝不会去和她会合共处。

大妹七岁时父亲也让她上了学,但是她心不在读书上,经常逃学,别的孩子在学校里上课读书时,她则一个人孤独地在校外的树林子里玩小秋也曾想在功课上辅导她,怎奈她一见姐姐就抵触,小秋对她那门门不及格的功课也就无能为力、徒呼奈何了。三年级时大妹就自愿辍学了,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又抱怨父母偏心,让姐姐读完了高中而只让她读到小学三年级殊不知,姐姐能读完高中也是她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呀,父亲也几次让小秋辍学,但小秋都哭闹着不肯,才得以读完了高中。大妹年长后和小秋的生活习惯也是不一样的,小秋是比较注重传统的人,穿衣打扮都是大众化,也从来不刻意追求外表美,不化妆不涂脂抹粉,对那些化妆品的化学味道还本能地反感而大妹呢,则是追求时髦的人,比较注重穿衣打扮,很爱涂脂抹粉。小秋从来不吃大妹用手摸过的馒头,也不使用大妹曾用过的碗筷,那上面化妆品的特殊味道让小秋反胃。在私人感情上呢,小秋直到经人撮合和邻村的一个小伙子结婚也没尝过和男孩子谈恋爱的滋味而大妹呢,则在婚前已和几个小伙子谈过情说过爱了,最后自作主张嫁给了一个打工时自己看上的四川小伙子了生俩孩后又离婚了。

在大妹刚刚会走路时,二妹又哇哇坠地了,小秋这个做大姐的又多了一项照看二妹的任务照看大妹时的经历再重来一遍没事时哄妹妹玩,时常抱着妹妹出去走动走动二妹也时常撒小秋身上尿拉小秋身上屎,但身为大姐,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也是必担的责任。小秋常常是怀里抱一个,身边跟一个,父亲和母亲都要忙田里的农活,家里的家务。这个二妹倒是比大妹文静,和小秋非常亲近,很听话很乖,只是身体稍稍有点弱。

二妹的性格是隐忍型的,受了委屈不闹不申辩,却只爱默默地流泪。就是父母错责怪了她,为了避免姐姐们受责罚,她也会低下头代人受过不申辩。有一次小秋领着两个妹妹在村边的树林里玩,小秋正玩得高兴时却突然看见二妹倚着一棵树正默默地流眼泪小秋就赶紧上前问她怎么了二妹也不说什么,只是那眼泪却像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掉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了谁的委屈,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伤感的事这让小秋又心疼又好笑:小小年纪就如此多愁善感,真真是林黛玉转世了!因为二妹非常隐忍善良,小秋就对她多多地关爱,非常地照顾,甚至比父母还细心。

三妹出生后,大妹、二妹就主要跟着小秋睡了,三姐妹睡在放有粮缸的西屋里小秋这个做大姐的就每天负责整理床铺,晚上搂着二妹睡,大妹则是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另一头。夜里小秋醒来还不忘给妹妹们掖掖被子,喊妹妹们起来撒尿,以免睡熟尿了床。二妹是有喊必起,撒完了尿再上床睡大妹呢,往往是蒙上被子装听不见,等大家都再次睡熟后,大妹在睡梦里就开始在床上画地图了常常连累姐姐和妹妹睡湿被窝对于如此无赖的大妹,小秋常常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天亮了还得把她尿湿了的被子拿出去晒。

因为两个妹妹的年幼,小秋就不能安心踏实地上学读书了,每到农忙或是家里有什么要处理的急事,父亲就勒令小秋不要去上学了,小只好托同学向老师请假,常常是一连两三天地呆在家里照看妹妹们。好在小秋的时常请假并没有影响她的学习成绩,依然是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这也是父亲勉强让她读完小学的原因之一。

父亲和母亲常向小秋说,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大学并不是好考的,考不上大学的话不如不读书,父母常以这样的观点劝小秋下学。父母这样做也有乡下很普遍的歧视女孩子的因素在里边,父母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哥哥身上,对哥哥他们从来不说这样的话,而是卯足劲儿要供哥哥考上大学的。但小秋总觉得多读点书总是好的,作为一个农村的女孩子,上学好象还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那么一点将来跳出农门、增长见识、有所作为的希望,即使这希望是那么地遥远和渺茫,但总好过没有所以每当父亲让小秋辍学时小秋就以哭泣来对抗再加上连任小秋两班主任的老师老向父亲夸小秋很聪明,是考大学的好苗子,父亲也就只好让她继续读下去了。

当小秋年长后一事无成,还没那些不怎么读书的小学同学混得好时,小秋就会反思当初自己如果不给人生定那么高的调,自己不读那么多书而是乐于做个愚人,或许结果比现在还好吧?至少是活得自得其乐,不会因个人价值不能实现而烦恼,也不会有因复杂的思想而带来的无穷的忧思和愁闷“女子无才便是德”或许真的有些道理,时势造英雄,“刘项原来不读书”,读书多也未必就见得一定能成材,成材,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来配合的。

 

第十五章 三妹又出生了

小秋在读四年级时三妹妹又出世了。三妹妹的出世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甚至可以说是灾难。

一个日头很好的上午,小秋趁课间休息时间跑回家拿拉在家里的学习用具,一进院门就听见了屋子里有婴儿的啼哭声,进屋一看,原来母亲又给生了个小妹妹。小秋爷爷兄弟三人只有小秋爷爷一人有男丁,这就是小秋父亲和叔叔小秋父亲又只生了小秋哥哥一个男孩,小秋叔叔夫妇又结婚十年而没生育,所以小秋父亲就想再要个男孩以使人丁兴旺所以虽然已有了四个子女,这第五个孩子还是没流产而是生下来了,尽管当时已在农村实行了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三妹的出生使小秋洗尿布的职责得以恢复,并且还得学着做饭,至于洗碗刷锅灶下烧火都早已会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上午,小秋正在和同学们做课间游戏,却从学校的断墙上看见父亲被反绑着双手由一群人押着往镇上走去小秋心里一惊,只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看错了人翻过断墙跑到大路上定睛细看,那被反绑着双手被别人押着走路的人可不就是自己的父亲么!那身材那背影那衣着都是小秋非常熟悉的。小秋惊呆了,站在那里张大着嘴巴竟不知道喊叫父亲,父亲的背影越去越远小秋呆了一会儿,就跑回家去了,这上午的课也没有上完。小秋回到家发现叔叔、婶子和领居们已到了,正在安慰着母亲两个月大的三妹在母亲的怀里眨着她那懵懂的眼睛,看着母亲和人们谈话,全不知这场灾祸是因己而起。

从大人们的谈话中小秋渐渐了解了事情的缘起和经过原来,不知村里的哪个好事之人向乡里举报了小秋母亲超生,乡里负责管该村计划生育的人就来到了小秋家里并没有经过行政村的大队部这些人来到之后就对小秋父亲进行了责怪并要求上缴超生罚款而小秋父亲的脾气却是暴燥而又桀骜不驯的,再加上实行计划生育政策还不是太久,对这项政策还不是太理解,就很是听不得那些乡里来人的居高临下的责骂,自以为多生了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就和那些人吵骂了起来。那些乡里的来人自以为自己在代表着政府行事,态度本就倨傲,哪里容得这个已经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的乡下农民和自己骂仗,就上前想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农民小秋父亲也是个爱打爱斗之人,岂会站在那儿等着挨揍,就和这几个人打了起来但一人难敌四手,小秋父亲很快就被那些人按倒在了在上,并被绑上了双手,然后被那几个人押解去了镇政府。

大家谈论了一会,就决定由小秋叔叔去找小秋的堂姑父------也就是前面所提到的小秋的二奶的女婿,让他出面去镇上求人。这位姑父是镇上邮电所里的工作人员,按说,也不是什么有权力之人,连芝麻大的官也算不上但大家觉得其人常在镇上上班,和镇上的那些领导最起码还是脸儿熟的,总比村上的这些泥巴腿子陌生脸孔好说话。于是,叔叔就去了镇上的邮电所,堂姑父就去了派出所,第二天,小秋父亲就回家了不知是堂姑父的人情起了作用,还是父亲的作为本就犯不上刑拘,也或者是二者兼有吧。上午小秋放学回到家,看到父亲已经从镇上回来了父亲一边活动着被绳索绑得又疼又麻的手腕,一边在嘴里骂着村里那个不知名的举报者后来还抱怨起堂姑父来嫌人家胆小向镇上计生办和派出所的领导说了太多的赔不是的话。隔天堂姑父和堂姑来到小秋家里看望小秋父亲从堂姑父的表情上小秋明明看到了真切的关心和对此事的惶恐和后怕他一个邮电所小职员,小人物一个,哪有资格以领导的口气命令人家放人呀!人家已尽了人情,已做了该做的事,秋觉得父亲不应该有埋怨人家的想法。

这件事以后父亲就和村里的一个人结了怨这个人名叫,比父亲长一辈,但年纪比小秋父亲略小,在此事件之前两家关系还是比较好的,曾合作喂养过牛,小秋父亲怀疑是他举报了自己超生的事。这位人长得面黑、微胖,据大人们说,他还在部队里混过两年,后来复员回来了。大人们聚在一起调侃时曾说到过他的一件趣事当年一群人在一起讨论什么味道好闻这位大人竟胸无城府地道出肺腑之言,他说他很喜欢臭脚丫子味,觉得此味道不错!当时人们就起哄说这很容易嘛,每天晚上睡觉时,把你老婆的脏脚抱在怀里就行了,包你闻个够!他真心说出的真心大实话从此后就成了人们打趣他的话柄,也成了村上人们口中的一件笑料。

这位大人已是如此地天真可爱,但说起其父亲来那在本地邻近的几个村中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来这位大人的父亲人送外号“老赖皮”,是本大队有名的“民选”的八员大将之一

说起这八员大将那可是颇有一段来历:

小秋村所在的大队共包括八个生产队,张大庄分一队、二队;前陈庄是三队;小郭庄是四队;小秋所在的梁村分成了五队、六队和七队,后陈庄就是第八生产队。这几个村以梁村为中心紧相毗连,梁村的东南面是张大庄,正南面是前陈庄,西面是小郭庄,东北面是后陈庄。张大庄和前陈庄东西排列,已连在一起,没了明显的分界线。

当时那些富有“创新精神”的年青人就从这八个生产队里各挑一个有特点的人作为这个生产队的代表并把这挑出来的八个人封为本大队的“八员大将”,并以代表了这八个人特点的绰号编出了点将诀其诀云:一队里傻建国,二队里大个子兆,三队里……年深日久,忘了,四队里郭疙瘩,五队里老歪子,六队里小腌臜,七队里老赖皮,八队里撅屁股娃。一队里这员大将名叫建国,人有点傻气,全大队的人都认识他,男人嫌弃他,女人躲避他,只有哪家有什么重气力活因人手少而搞不掂时才会喊他帮下忙,以傻而闻名乡里,于是就成了一队的代表;二队里这员大将叫喜兆,个子很高,一般人只到他肩膀,其人以个子高而闻名于全大队,人送外号“大个子兆”,因身高而成名,遂成了二队代表;三队里这员大将……;四队里这员大将姓郭,因其是个罗锅,后背上好象长了个大疙瘩,人称郭疙瘩,真名倒被大家忽视竟尔淹没无考了,他因这后背上的大疙瘩而被大家所牢记,于是就成了四队里的代表;五队里这员大将因为天生是个歪脖子,人们也就都喊他老歪子,一歪成名,遂成五队里的代表人物,这位老歪子以养种羊为别家发情期母羊受精为生,村闲人们为其所编的一个顺口溜就概括了其日常生活状况:天刚蒙蒙亮,歪子起了床,牵着苗子羊,东庄到西庄,挣了一毛五,买个热红薯;六队里的这员大将其乳名就叫腌臜,本人也确实有点腌臜,大约三个月洗一次衣,一年洗一次澡,真正做到了名如其人,其名字的怪异和外表的邋遢使其名在本大队里妇孺皆知,于是就成了六队里的代表;七队里这员大将身高六尺,面黑如墨,深目鹰鼻,远看威猛,近看乖戾,平日里面容呆板,不苟言笑,长了这样的一副吓唬小孩儿的怪相,孰不知其人可是耍赖高手,财、物一旦到了他手里,就很难再完璧归赵,至于打牌时的输赢对他也没什么意义,他只认赢,不认输,输了就耍赖,人送绰号“老赖皮”,赖名远扬,于是就成了七队的代表;八队里这员大将,本姓陈名三娃,人长得精明干练,倒也知书识礼、人情练达,奈何造化弄人,自出娘胎就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时短腿着地时屁股就要相应地撅起来,一路走来一路撅,撅成乡邻眼里的一道风景,人们就称他为撅屁股娃,就因他这一撅使全大队的老少乡亲们对其过目不忘,遂成名人,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八队的代表。

当然最初提议选这八员大将的人自然是那些无聊的闲汉,后来又被村上那些顽劣的少年进行实施,最后就出炉了本大队的八员大将的名单。随着这些顽劣少年嘴上的哼唱,这点将诀迅速风靡本大队的几个村,八员大将迅速窜红,红到发紫在当时,你可以不知道村支书是谁,但你绝不会不知道本大队的八大将是谁当然,编这样的点将诀好象有点缺德,似乎有歧视有生理残疾的同胞的嫌疑,但当时除了那几个带着坏笑哼唱这点将诀的几个少年外,别的乡亲们并没有因为他们入选了将谱而看低了或是看高了他们他们自己也是和以前一样的坦然,并没因此而自惭形秽或是高傲起来这点将谱的功能就是提高了这八个人在本大队的知名度而已

说实话,那些没入诀的聪明精干身体没什么缺陷的人小秋倒没记得多少,随着岁月的流逝绝大多数人都再想不起了,但这八员大将像被铭刻在脑子里一般,挥之不去了小秋觉得这点将诀只是乡民们之间由亲昵而产生的一种肆无忌惮而已,只是乡民间之间的一种逗乐,并没有多少恶意的正因为是乡亲,大家知根知底的,才根据你的特点来编派你,如果是和你素昧平生的人,人家想编都不知从何编起哩

叙完了这点将诀的小插曲,还让咱们言归正传,接着表述小秋父亲和八大将之一的老赖皮之子------之间的恩怨情仇

 

第十六章 大人结下的怨隙

小秋父亲为什么就怀疑是举报了超生的事呢?他为什么怀疑不到别人头上呢?原来最初的嫌隙是从一次分地时起的。

小秋父亲读过高小,是村里同代人中的知识分子,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因此曾当过生产队的会计,直到村里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当初作为生产队的会计在协助村民们分地时,小秋父亲曾把村边靠近自家院落的那三分地作为了自家的自留地当然这三分自留地是多出来的,队里的村民们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或许是他们没留意到,也或许是他们觉得没计较的必要但是当时和小秋父亲关系还算好的却人前人后地表示他的不满,但人们并没在意他的不满,这三分自留地最终还是归于小秋父亲名下了但小秋父亲和就从此都觉得看对方不顺眼,怨隙从此结下,自此后两人关系渐冷,不再合作共事,以前的友好自此终结。

小秋父亲在心里仔细思量,觉得他最有可能去举报自己超生,因为平时他见到父亲时眼里射出的都是怨怼的光。小秋父亲也是个脾气暴躁吃不得亏的人,当他心里认定是举报了自己并导致自己被绑起来押往派出所这一奇耻大辱时,他就决定要找机会揍这小子一顿,更何况他以前还曾阻挠过自己多得三分自留地呢小秋父亲后来还从别人的嘴里辗转得到消息:这小子确曾去大队部说小秋父母超生的事,小秋父亲就更确定了要揍一顿的决心。

终有一天,两个冤家狭路相逢,大打出手。那是秋收时节的一个很忙碌的上午,他们两个人各用驾子车拉了满满的一车玉米秸秆,到了村边路口时,由于两辆车都是装得满满的,村边的路又不太宽,两个车上的玉米秸秆就蹭在了一起这一蹭就点燃了两个冤家对头心头的怒火,小秋父亲就认为这小子拉着车子还找事,你不会往边上靠靠等自己的车子过去再走吗?新怨旧恨立时齐涌心头,就放下车子上前揪住打了起来当然也不会站在那儿等着挨揍,两人就缠打在一起虽然曾在部队服过役,但小秋父亲却从小就是打架好手,动作敏捷、反应迅速,又比金高出大半头,再加上平日里积在心里的仇恨,出手真的是快、准、狠等村民们围过来拉开二人时,已挨了好几记老拳,面颊青了一块,嘴角还流着血,不知是嘴唇碰破了,还是打掉了门牙。在众人的劝说声中拉起车子回了家,小秋父亲又骂了几句也回了家。

媳妇一看丈夫被揍成那样,自然心疼,立即跳出家门来到街上来个泼妇骂街当然小秋母亲也不会缄口沉默,也是提高了十八度音量回应于是一场骂阵大赛就此展开,立时恶言毒语、污言秽语、尖酸刻薄之语弥满了空气、流淌了一街。当中午小秋从学校回来时正看到母亲和老婆在对骂,俩人嘴角各挂着白沫,唾沫星子在空中飞溅。小秋在旁边默默观看了一会,就拉母亲回家去骂仗事小,给全家人做午饭事大母亲就又骂了几句回家去了,媳妇大概觉得大骂了一阵出了恶气,随后也回家去了。自此后两家人更是老死不相往来,连两家的小孩子见了都是用白眼珠互翻对方。

在第二年的夏季,老婆还曾去镇上告状,告小秋父亲在南洼玉米地里对她进行过非礼,欲实施强奸。可惜的是没有人证物证,镇政府就权当是小百姓之间的一般纠纷,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但这件事却又把小秋父亲气得直翻白眼,大骂老婆无中生有、诬告陷害、侮辱损毁自己的人格和形象,两家怨隙更深。后来两家又打过两次架,竟是未分胜负。小秋父亲虽是打架好手,却不屑于打别人的女人老婆却长得人高马大,泼辣凶悍,小秋母亲可不是她的对手,每当战斗一起,这悍妇老是冲在战斗第一线,为挡住小秋父亲的铁拳所以,每次打架算起来竟是打成平手,不分胜负。这家对头,可说是小秋记忆中形象最鲜明的少年时代的同乡仇人了。

说起村上的和小秋家有怨隙的,除了上面已经介绍过的,还有两家不能不提,那就是梁洪土一家和梁洪一家。和这两家结怨都是在小秋出生之前小秋从大人们日常的闲谈中了解到,父亲当年是离过婚的,和母亲是二婚。据大人们说,当年小秋父亲任队里的会计,梁洪土任队长,队长和会计的接触自然比和别人多,就因为这多出来的接触竟让小秋父亲怀疑队长对自己的新婚不久的妻子心怀不轨因为他有几次回家时发现队长在自己家里和妻子聊天据他说,自己妻子和队长聊天时是笑嬉嬉的,仅仅因为这带笑的闲聊,这位新婚不久的妻子就遭到了丈夫的怀疑。小秋父亲就开始冷落队长,继而又责骂自己的妻子,到后来竟对妻子动手,这位妻子只好无奈地逃回娘家了,两人就离了婚。

据说,离婚时那位妻子已经怀孕,后来生下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就一直跟着外婆过日子,长大后就嫁人了,但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小秋觉得这个未曾谋面的同父异母姐姐很是不幸,大人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却害得她既得不到母爱也得不到父爱小秋心里很渴望在有生之年见这位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姐姐一面,哪怕是偷偷地看一眼也行,毕竟是同一个父亲,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牵挂,血毕竟浓于水呀小秋常常在心里为这位苦命的姐姐祈祷,祝她找到的是位好丈夫,能过上安心舒适的生活,以补偿她幼年、童年、少年缺少父母之爱之大不幸。

小秋父亲的这位前妻和小秋的小姑妈经常保持着联系,小秋和哥哥都好几岁了,她还去小姑妈家和小姑妈见面小姑妈呢,从心眼儿里瞧不上小秋母亲,觉得小秋母亲娘家既穷,人长得又丑而矮,就觉得还是前弟媳好,曾一度有撮合弟弟和她重归于好的打算但小姑父却劝姑妈说现在弟弟两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撮合他们岂不是又害了现在的弟媳和孩子们?小姑妈这才打消了让他们重归于好的主意。

小秋心里对这位父亲的前妻深感同情;又隐隐觉得父亲在对待前妻上哪儿做得不对但小孩子哪能琢磨透大人们的心思,也只有在心里暗暗叹口无奈的气儿罢了。

自从父亲和前妻离了婚,小秋父亲和队长梁洪土就成了怨家对头,两人的合作关系中断,后来梁洪土就辞去了队长一职。据大人们说,当年他们两人还打过一架在小秋印象中,父母从来都不和梁洪土说话打招呼因为梁洪土爱斜着眼睛看人,在父母的嘴里斜眼子就成了梁洪土的代称,有时更简称其为斜子。因为感觉到了大人们之间的不和睦,小秋和兄妹们见了梁洪土及其家人也从来都是不理不睬的当然,梁洪土的几个子女对小秋一家也是同样的态度尤其是他家的三闺女,每看到小秋家人都是翻着白眼珠斜着眼睛看的,哈哈,其斜视角度更超其父。只有梁洪土的妻子还总是和善地主动和小秋父母打招呼小秋还记得有一次背着妹妹去田里找母亲,梁洪土的妻子还帮自己抱过妹妹一段路程。因为和哥哥梁洪土的关系不好,所以和他弟弟梁洪一家的关系也不友好,更何况小秋父亲在少年时代就因为争雄而和梁洪打过好几架呢后来两家的大人虽然渐渐融洽了关系,但在孩子们之间却有了一层怎么也消不去的隔膜,小秋兄妹和这兄弟俩的孩子们从来都没有友好地接触和沟通过。

 

第十七章 不可预测的未来

小妹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挺大的麻烦,但小妹并没因此而自卑,反而却是兄妹中最会撒娇的小秋兄妹除她外再没人会向父母撒娇,也没人能像她那样嗲嗲地向母亲说些肉麻的讨好言语也许是她的乖巧,也许因她是家中老幺,母亲明显地偏心疼

这位小妹在母亲面前做尽惹人怜爱之态,但在别人面前却透出一股豪爽大气的男孩子风度她没有大妹的好胜愚顽,也没有二妹的娇弱多愁,倒是很通情达理,豁达开朗,因此三个姐姐都喜欢她只有哥哥觉得她跟自己在母亲面前争宠,因而有些微不耐烦她

以前母亲眼里可只有哥哥这一个宝贝的,视小秋三姐妹如草母亲常说,女孩儿家是菜子命,随风吹落到无论什么样的田地里都得生根发芽又常说,嫁出去的女是泼出去的水,出嫁后的女儿是不中用的。小秋每听到母亲这样念叨心里都感觉很不舒服,因为她从中听出了对女孩儿的歧视和其中隐藏着的对女孩儿们的某种不负责任。父亲倒是没表现出偏向哪一个子女,更没表现出对女孩儿的歧视有一次,哥哥放假从县城回家,和小妹为争一块烤红薯而惹得小妹哭了,父亲还不是一样对哥哥举手就打虽然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又是刚放假回到家中气得哥哥也眼圈红红的小秋因为从小就是和哥哥一起长大的,对哥哥的感情很深,看到哥哥难过,心里也难过,就小声责怪小妹要知道,小秋虽然是妹妹,却从来都是让着哥哥的,无论是零食还是玩具。

父亲在对待孩子们上是一律平等的,但却爱和母亲吵嘴打架好多次当小秋放学回到家中,都看到母亲气鼓鼓地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父亲也是黑着脸不吭声每当此时,小秋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自己到厨房学着母亲平常的样子胡乱做点吃的出来,然后再心情忐忑不安地去学校。

还有几次母亲曾离家出走,她也不去姥姥家,有一次被村人在八里外公路边的一个大水塘边找到,当时她正在面对水面发呆。据母亲说,她和父亲刚结婚不久两个人就吵架,有一次,两个人吵架后,母亲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秋离开了家,到了田边的一口水井前,母亲把小秋放在地上,准备投井,但此时小秋却放开嗓门哇哇大哭,哭声揪心撕肺,母亲只好打消投井的念头,重新抱起小秋去了娘家。

父母之间的战争带给小秋无比的恐惧她怕父亲打坏了母亲,也怕失去母亲,同时也担心父亲有什么想不开的气坏了身体父亲那唯我独尊的暴燥乖戾脾气让小秋经常担心害怕她担心父亲和村里的人吵架打架,担心父母之间吵架打架,也担心哪天父亲心情不好自己就会莫名其妙地被揍一顿。父亲一旦坏脾气上来,那可是说揍人就揍人的,甚至是不说什么就揍人的,小秋兄妹几个哪个没挨过父亲的揍?而且父亲揍人可不是用手的,那可是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揍,木棍,皮鞭,鞋子。

当父亲发脾气时,小秋看着他那因暴怒而扭曲可怕的面容时心里也生出一股对他的恨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致于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你动不动就动手揍人,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动不动就揍你,你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当然小秋的不满也只是在心里,她不敢把不满情绪泄露出来如果她敢那样,等着她的将是一顿暴打,父亲发怒时从来不听理由。当小秋被父亲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暴揍时,她在无声吞咽的同时真想起而反抗,真想淋漓痛快地破口大骂,但她不能也不敢传统的伦理道德规定她身为人子只能忍气吞声幼小的年纪又让她不敢贸然离家出走,她只能忍耐,她只能寄希望于渺茫而不可预测的未来,她幻想着以自己的努力学习而考进大学以改变自己目前这可怜的命运。

当然每当她看到父亲从田里劳作归来,看到父亲从集市上做生意归来,心里的感恩之情还是油然而生,她还是感谢父亲的生养之恩,她也体谅父亲养活五个孩子的不易有时看着父亲心情好时脸上的笑容,她巴不得这笑容永驻父亲脸上,这样的笑容给人亲情的温暖,她永远都不愿看到父亲生气时那扭曲的脸,那会带给她恐怖的梦魇。如果父亲能够笑容永驻,能够不再乱发怒火,能够不再和村人、母亲吵嘴打架,小秋宁愿放弃唯一能寄予她人生希望的学业。

小秋又在热闹的学校中、安静的课堂上、温馨的友谊中、逗妹妹们的嬉笑中、父母之战的瑟缩中读完了五年级。

就在小秋读四年级时,乡政府教育部门又在镇的北郊开办了一所乡级重点初中,全乡的成绩优秀的学生将集中在这里读完初中那时全乡还有六七所普通初中,这些普通初中是几个地域相近的大队联合办的。对于能否上重点初中,小秋是不以为然的,她认为无论在哪所学校读书只要自己努力、只要有书读、只要有志趣相投的朋友就足够了。

但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她还是以不错的考试成绩被那所刚成立不久的乡重点初中录取了。按父母原来的意思,是打算让她读完小学就辍学的,但她却争气地考取了乡重点中学当时全大队几个村只有她一个人是被正规录取的,虽然还有两三个孩子上了那所学校,但其中的一个男孩是托了他在粮管所当主任的姑父其中的一个女孩的母亲是师范学校的毕业生,也凭她母亲和同学的关系上了这所学校另外的一个女孩的父亲也是在乡上任职混饭吃的,他直接找那所学校的校长给自己的女儿要了个名额。

当时父母对她的考取重点初中是既无奈又自豪的,本打算让她辍学,既能帮家中干活又能减轻负担,如今只好继续供她读书了他们对自己女儿将来能否考取大学实现鱼跃龙门心里是既没谱又抱有一些隐隐的希望的。

在家乡炽烈的骄阳下、浓郁的树荫里、聒噪的蝉鸣里、禅定一样的夏日午后的静谧里小秋结束了自己的幼年、童年和少年这是人生中最懵懂也是最纯洁最纯真的阶段,这犹如一幅烟雾缭绕的山水画,朦胧而又历历在目,飘渺辽远而又恍在眼前,又犹如那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时常在突然复活的记忆里炫耀她的皎洁与美好,却又让人再无从把握,只能在莫名的惆怅中流下那莹莹的追思之泪,以祭奠那永远逝去的美好岁月。

 

第十八章 初入中学

炎夏在田里作物咯咯作响的生长中逝去,初秋在秋蝉的哀吟中登场,又到了学校秋季开学的时候了。

镇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书已经由小学的老师转交到了小秋手里按照那上面所写的日期,小秋和同村的一个叫敬兰的女孩子一起去学校报名这个女孩子就是父亲直接找学校校长要到名额的那位,比小秋大两岁。这位女孩子的父亲还到了小秋家里和小秋父亲聊了一会儿,然后由他陪着两个女孩子去学校报名他毕竟长期在乡上任职,磨练得既会说话又能办事。这位父亲骑自行车载着女儿前面走,小秋自己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骑了八九里路终于到了学校。

这所学校是刚建好不久的,校舍和围墙都是新新的,透露出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学校的大门向西敞开,门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马路,这条马路直接连着本县县城和别县的县城。这所学校座落在乡政府所在的集市的北面,离集市大约有三、四里路学校南、北、东三面都是农田,西面隔马路相对的只有一家磨面粉的,一家乡下小卖店,一家小相馆,还有学校的食堂,环境倒是很安静清新。隔农田三里、五里处是几个散布的乡村,校外的农田就是属于它们的。

小秋和敬兰父女进入校园后,敬兰父亲让她们俩个女孩子在一边等着,他自己拿着两人的录取通知书和学杂费去新生报名处交涉,尔后又找学校校长那位校长是一位胖胖的年近五十的中年人,胖使他的举动显得有点笨拙,看表情却是慈善和蔼的。在敬兰父亲忙碌的时候,小秋和敬兰就睁着好奇的眼睛对这所学校进行仔细的打量。

学校大门边是一个大操场,面积足有小秋小学操场的四倍大,上面已是龙腾虎跃的身影,上一届的学生在那儿打篮球、翻双杠操场边的甬路上还时不时有窈窕淑女的身影飘过,那该是上一届的学姐们。操场东边连着一条宽宽的青砖路,这条青砖路把整个校区分为东西两部分东边的这部分是三排整齐的带廊柱的红砖瓦房那应该是上课的教室西边的这部分也有三排红砖瓦房,只是没廊没柱,想来该是学生的宿舍。青砖路的尽头又是一排红砖瓦房,正对着青砖所铺的那间门口还有三层台阶,看起来较气派一些,这儿应该是学校的教研室,两边的房子应该是教师办公室和后勤部吧。青砖路的两边长着两排桐树,大概都是刚栽种的,才有胳膊那么粗,树上的大叶子青里泛黄,在初秋的空气中静默。操场边的第一排房的第一个门前有好多青少年在那儿不安地等待,那是新生报名处。和第一排房相对的那一排房有三四间,门前的空地被开耕了,上面种着蔬菜,架着藤蔓,有一位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富态中年妇人进进出出,听人喊她是校长夫人,那这几间房和那片菜地应该属于校长了,这儿应该是校长办公室和起居室了。

小秋对这新的场所心情既激动又悸动,自己将要在这儿展开三年新的学习生活,将面对全新的环境和陌生的师生!

呆了一会儿,敬兰父亲又过来领着她们原路返回了村里。

当时那所中学的宿舍里没有床,住宿的学生还得从自己家里拉床过来,所用的被褥也得自备。至于吃的,学生得自己从家里带小麦过来,折算成换馒头的饭票,菜票则直接用钱买。第二天,双方的家长又拉着床、被褥、小麦、日常生活用品把她们送到学校,由学校后勤管理人员给她们安排好宿舍和床位家长们又帮她们把小麦送到食堂过秤,然后兑换成饭票,又给她们买好菜票,嘱咐了一番才回家去了。

然后小秋和敬兰从学校张贴的名单上找到自己所归属的班级和教室。从此,小秋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初中寄宿生,只在每周日和节假日回家。小秋被分在了初一(2)班,敬兰被分在了初一(1)班,这两个班只是班主任不同,其余的任课老师都是相同的。小秋这个班的班主任姓李,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矮个中年男人敬兰那个班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头发斑白的富态老头,姓王。这位富态的王姓老教师小秋一见就觉得眼熟,细想原来去姥姥家走亲戚时见过他,是姥姥那个村上的。

新生上课对授课老师的兴趣要远远大于老师所讲的课的兴趣,往往貌似在认真听讲,其实正在对授课老师进行仔细的观察,老师们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都在学生们的观察琢磨之中下面是小秋对几位任课老师的观察结果

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姓李,三十七八岁,矮个子,面色赫红,眼睛小而圆,眉毛粗而疏,不苟言笑,时不时无意识下拉一下的嘴角为这张红色的方脸平添了几分威严无聊或紧张时爱搓手,平时爱穿一件黄绿色的中山装,对学生不冷不热,与学生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上课时按部就班,绝不谈论与课本无关的话题。

数学老师兼本班体育老师姓张,三十四五岁,中等个,身材不胖不瘦,四肢矫健,行动灵活,犹如一头南非豹子但性格却是温和风趣幽默的,那一双经常眯成月牙儿形的眼睛就很有喜感。日常爱穿一件蓝色中山装上衣,咖啡色裤子,常常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在家和学校之间穿梭。这位教数学的张老师绝不像他所教授的数学课那样枯燥无味,由于他的旁征博引,再加上他幽默风趣的讲话风格,竟使理性呆板、枯燥无味的数学课变得妙趣横生,也让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兴趣盎然。有次,在该下课时布置了一道较难的数学题,他就对下面的学生们说,谁能把这道数学难题解出来谁就将会是未来的华罗庚和陈景润,然后就昂然而去,留下好胜心强的少年学子们在那儿凝眉苦思,要自我验证自己是否有华、陈之资质。还有一次,在数学课上竟对学生们讲起唐代大诗人杜甫来,先告诉学生们杜甫是河南人,和大家是老乡,后来才流寓到四川的成都。接着又给学生们讲杜甫一生的颠沛流离,讲杜甫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还给学生们背诵了杜甫的名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才收起他的眉飞色舞学生们私下议论他这文学水平比语文老师都,并称他是文武全材。

教初一英语的是位女教师,姓李,二十来岁,据说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来的。这位李姓女教师中等偏上的个子,略瘦,身材窈窕,大眼,长脸儿,皮肤略黑,脸上散布着三两颗青春痘,披肩长发,两耳边各用一个发卡卡住,日常爱穿一件天蓝色的女式西装、一件黑色裤子、一双半高跟的棕色皮鞋。也许是因为刚从学校走出来,这位女老师竟还保留着少女时代的羞涩,讲课时遇上调皮学生捣乱竟然还脸红,端的是一位清纯温婉的小家碧玉。这位女老师性格温和,对学生们很友好,和学生们不像是师生关系,更像是同学关系,从没见过她对学生们摆老师的威严架子良师如友,从她这儿学生们得到了英语知识的启蒙

历史兼政治老师也姓李,是本校的教导主任,四十七八岁,中等个,偏瘦,背稍稍有点,走路脚呈外八字,长脸尖嘴,皮肤较黑爱穿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一双千层底布鞋,还爱戴一顶深蓝色的帽子,那外型很像赵本山饰演的农民那嘴脸却像极了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还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火眼金睛”课堂上开小差的同学常常被这双“火眼金睛”所识破而被叫到办公室去搞“特训”。黑黑的皮肤和丑陋的容貌让这位教导主任咋看起来好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但那声若洪钟的讲话却让人对其充沛的中气深感羡慕,那飞扬的文采也让人自愧不如,鹰牟一样犀利的眼神也让人望而生畏顽皮学生在他面前就像兔子遇上了苍鹰惊慌失措、簌簌而抖!这位老师平常不苟言笑,爱板着脸,也许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教导主任的威严,其实这位老师并不乏幽默感,听他讲话你就会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是冷幽默一语既出,听众先是一楞,然后就是会心的哈哈大笑,而这位老师呢,在台上依然是板着脸儿,一本正经。正是由于有这位教导主任在,学校里的顽劣之徒才收敛狂态,学校里才维持住了安静有序的教学环境。

地理老师姓杨,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开学后三周才从别校调入本校的这是个矮个子青年,几近侏儒,据说其父是镇上一位相当有实权的领导,他进入该校与其父的权力有相当的关系,据说他娶到的媳妇是个高个子美女,在卫校学习后在乡下当医生。这位杨姓老师不仅矮,而且瘦,黄黄的脸儿上长着一双鱼形的眼这眼中透出的眼神是惊恐的,惶惶不安的,而那嘴巴又是前伸的,上唇两边各有一道淡淡的须痕,活脱脱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鼠,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有点嘶哑,好象中气不足似的。其父是镇上干部,他本人身上却不见丝毫的骄横跋扈之气,这大概是因为其人有自知之明,深为自己的身高和形象而自卑吧。这位老师个人形象虽让人不敢恭维,但对学生们却是极其的友好,近于谄媚,授课也是尽心尽力。他第一次上课时,本校组织了全校的老师来听讲以考证他的教学能力他竟然紧张得双手发抖,面红耳赤,语无伦次,一紧张竟然跳上台前的长条凳,猴子一样蹲在上面讲课学生们看了觉得好笑,却又不忍心去笑,都自觉地维持着课堂秩序,自觉地维护着这位老师的尊严连听了三天课才算通过了,从此成为该校的一名正式教师。

生物老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略瘦的老头儿,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材,大大的脑门儿,头发向后梳成背式,长方脸上长着一双慈善的细眯眼,这是位温和又斯文的老人,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儒雅,从不大声训叱学生因了他的温言软语,学生们在他的课堂上往往很安静,安静中弥漫着昏昏欲睡。

八十年代中期的乡镇初级中学,大学文凭的老师几乎没有,大多数教师是高中和师范学校毕业的,也有不多几个是中专文凭。即便是这所镇重点初中里也没有大学文凭的老师,这些老师多是从各个初中提拔出来的比较有教学经验的。当时文化课教师师资力量尚且如此薄弱,艺术课教师就更缺乏了,当时无论是美术、音乐还是体育,都没有具有专业知识的老师,这些课就由班上别的科目的老师兼代了。

小秋班的美术和音乐课就就交付给了该班的班主任也就是语文老师李老师体育课由数学老师张老师代上。美术课上老师就让学生们比着画册上的某一幅画画画,画完后交上来就算是完成了作业由于美术知识的匮乏,这位李老师也跟学生们讲不上来绘画知识的子丑寅卯来,哪怕是关于绘画基础知识的诸如“头像、水粉和速写”这样的美术专业术语都不曾听到老师说过学生们呢,也就把美术课当作自习课,草草比着画册画一幅应付了作业完事。音乐课呢,老师就让班干部领唱几首大家都熟悉的歌,然后就发展成自习课状态。

小学时代的音乐课也就是自习课的别名老师要是心情好的话就让学生们唱唱当时的红歌:《学习雷锋好榜样》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啊,《东方红太阳升》啊等等,也不给学生们讲授乐理知识。所以啊,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都读完了还分不清高低音、认不得五线谱只是在初二的时候,有位风雅的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才跟同学们讲了音乐基础知识中的七个音阶,用那长年尘封的钢琴给同学们弹奏了一曲当时正流行的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听起来倒还婉转悠扬这位老师还教同学们唱当时流行的一首《江南雨》也许是因为这歌名带雨字,也许是那天刚好是个阴天,也许是因为这首歌的温婉低徊,这首歌留给小秋的就是缠绵和感伤的雨天情绪,这情绪也铭刻在了小秋日后关于初中音乐课的回忆里,这也是初中音乐课给小秋的唯一收获。

体育课呢,也就是老师带领着同学们在操场上练练站队,然后绕操场跑几圈完事跑完步就由学生们自由活动,女生们大多返回了教室或宿舍,只有几个精力旺盛的男生们在那儿打篮球篮球架和篮球也是校里当时唯一的体育设施了。上体育课是为了让学生们锻炼身体,关于锻炼身体,每天的晨跑比体育课给小秋留下的印象更深。

每天的清晨第一遍铃声响过后,各班各年级的学生都排好队,由当日值班的老师带领,沿着校门口的那条宽阔的大马路向北跑去这么多学生的脚步声在清晨的静谧的空气里,由杂乱而变得整齐,啪啪啪,啪啪啪,真是相当地有气势。夏天夜短天长,学生们跑在初升的阳光里,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惊得路两边大杨树上的鸟儿啁啾乱鸣,扑楞乱飞迎面扑来的是田野里农作物混杂着泥土的芳香放眼是满野绿油油的长得正欢的庄稼稍远处是树林掩映下的村庄,在初升的阳光下,在清晨的雾蔼里安祥而宁静少年的心,在啪啪啪的跑步声中咚咚地加速跳动着,而那心情却是像那晨光雾蔼里的乡村一样安祥而宁静。偶尔有三两个路过的行人对这学生跑步军抱以好玩而友善的微笑。

冬天则因为夜长昼短,跑步大军就得披星戴月了。这段时间正是天将破晓,星光廖落,残月西斜,公路两边那两排大杨树的疏枝把淡白的月光筛在路面上,显得斑驳陆离学生们的脚就踩在这疏影上一路跑过去。隆冬的凌晨是非常寂静的,没有鸟叫,没有人声,也没有农作物伸懒腰狂长的咯咯声,偶尔传来远处村落里的一两声狗叫,听起来是那么清晰却又是那么渺远,只衫得这野外加倍地寂静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学生们的跑步声听起来显得更加整齐而划一,各人耳里只有跑步声、心跳声、自己的喘息声了。只偶尔有一辆跑长途的货运车呼啸而过。中原的冬天不像北方的冬天那样整天刮着呼呼的冷风,只是冷在空气里,当然也有刮风的时候,却不像北方的风那样虐狂所以当学生们跑得脸颊绯红,冒汗时,不用担心被冷风激了汗毛孔而感冒。那些排在前面的学生来了兴致能带着大家跑二三里路再折回来当然有些体弱的人就中途掉队而不跑了,这些掉队的大多是些女生,女生嘛,天生就比男生娇弱。小秋以为这公路上的晨跑就是最好的锻炼方式了,比校园内操场上的锻炼强多了,单是那开阔的田野、清新的空气就让人心情舒畅、心身放松。

 

第十九章初中的那几位好友

进入中学后,因为一个礼拜才回家一天,儿时和少年时的好友和玩伴就都渐渐地疏远了,有好多自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了往来即便是同村的好友巧巧和小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春莲,也见面很少了,只是假期见见,或是周末回家时碰巧遇上聊会天。

没有好友的日子该是多么地空虚和失落啊!刚进入中学的小秋心情是难言地郁闷,虽还有两个同村女孩而且这两个女孩对她也很好,但依然解不开她以郁闷铸造的心锁大概是因为她和她们虽是同村却缺少友谊的基础吧她和她们缺少儿时和少年时代的沟通,而儿时和少年时代的友情是世间最纯洁最真挚的在这样的友谊里心可以随意地撒泼儿打滚无所顾忌,在这种情谊里的心情才算得上是彻底放松的心情。

在郁闷的同时,小秋也心怀着希望,希望能在学校里找到像儿时那样真挚的友情,找到能和自己志趣相投、真诚相待的朋友。

在刚入校的日子里,放眼看去,虽然绝大多数是陌生面孔,却也有几张是熟悉的这几个长着熟悉面孔的同学都是来自西北点西北点------小秋村上的小学归属的乡里相关的教育机构以区域划分的教育试点一个试点包括相邻的几个大队部的小学。,小秋在当年参加点里考试赛时见过这几位同学,所以觉得眼熟。这几位眼熟的同学中给小秋印象最深的有两位,以至于漫长的人生风雨并没有把他们淹没于记忆里,几十年后还能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

这两位同学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

那位女孩姓常名叫春梅,中等个,这是个有着明星相的漂亮女孩,小秋第一次见到她就惊艳于她的美貌白净的方脸上长着一双大大的双眼皮眼睛,这是一双灵动而又沉静的眼睛,会说话似的,而她本人并不是话多的张扬女孩,一部分话已由眼睛代说了而稍尖的下巴又给这张脸增添了几分秀气那稍厚的梦露式的嘴唇使这张脸更趋于完美,红红的点了胭脂似的嘴唇里发出的声音都是清亮的,宛如晨钟余韵。这是一位很出众的女孩,犹如花中的牡丹、鸟中的凤凰,站在女孩堆里,人们总是最先注意到她凡是见过她的人莫不对她洋溢着灵气的美貌印象深刻。这位女孩儿虽是乡下女孩儿,却有着城里女孩的优雅,微微昂起的头颅又透露出高贵对这样的女孩子,小秋只敢远观而不敢近交,在这样漂亮的女孩面前,对自己的外表,小秋会产生深深的自卑这位女孩儿比小秋高一届,小秋入校时她刚读初二,后来在初三时竟有缘和她分在了一个班里,这位女孩在初三复读了一年考取了市里的中专。如此漂亮的女孩儿在学校里当然免不了受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们的骚扰,听人说,她在初二时就和某个男孩在谈恋爱,受家里人的干扰,没成正果初三时,那些没得到美人青睐的少年又偷偷地毁掉过她的课本,好在复读一年后考取了市里的中专后来就没了她的消息,不知是成了精明的职业妇女,还是成了贤淑的家庭主妇。 

另一位让小秋觉得眼熟并留住了记忆的那位男孩却是个极其普通平常的男孩子,这个男孩个子矮小,文文弱弱,平日里很安静很本分小秋之所以也记住了他,是因为当年去点里考试时见他最多,少年超强的记忆力也就把他定格在了脑海里。

除了这极少的几熟面孔外,绝大多数都是陌生的脸孔,这让小秋心情压抑,不能像小学时代那样任性随情,眉飞色舞,呼天喝地。初中的学生都已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年龄大的都有十五、六岁了,正是青春萌发期、心理断奶期,人人都觉得自己已快长大成人,都想表现得成熟稳重点,于是人人开始自我约束,开始顾及个人形象于是多了沉静,少了活泼,校园里已没有了小学时代的喧嚷,连班里的读书声都比小学时代低了几个调门。在这样的环境下,小秋也只得和别人一样表现得斯斯文文,只是觉得心情很压抑。

好在同桌是个女孩儿,可以搭讪,说说话,聊聊天,让压抑的心情透口气儿。小秋那时的同桌是个名叫鲁睿的女孩子,和小秋同岁,是个中学教师的女儿她爸爸任教的中学离这所重点初中只有两公里的路程,骑自行车也就花费十多分钟,所以这个女孩都是去她爸爸那儿吃饭,只是晚上在校住宿。这是个相貌普通的女孩,眼睛不大,面颊有点褐红,但那双尾部上挑且上翻的眉毛透露着她豪爽重义气的性格。同桌的第一天两个小女生就彼此谄媚地搭讪,你拿起我的本子看看我的名字,我摸摸你的钢笔夸赞真好看,你问问我的年龄,我问问你的生肖三天过去,两人之间的陌生就减去了大半,随着时间的增加,两人就成了同桌型好友,关系倒也融洽。

当时班里还有一个女孩儿和小秋关系比较好,这个女孩儿的座位就在小秋的背后,一转身两人就可以说话儿。这位女同学的名字叫高银芝,人如其名,是个白白净净、文雅而又高傲的女生,确实像一枝白银铸就的冷艳的灵芝。这位女生平日里爱板着脸,瞪着那双铃铛般大的大眼睛,撅着那张紧闭的嘴巴,公主一样高傲要是平日里在校外的大马路上遇到她,她从来不会主动向你打招呼,即使你主动高声地向她打招呼,她最多也只是瞅你一眼,并不回话,且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这会让人觉得受了冷落,其实呢,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高傲的天性使她不乐意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向人喊叫。你喊叫。但是如果是在私下的

但如果是在私下里,双大眼睛就会专注地看着你,面带微笑地听你讲话开心时也会仰面咯咯大笑,声若银铃,同时露出她那两个尖尖的鲍牙,如一只被逗乐了的老虎。这位高姓女同学外表冷艳高傲,内心却十分细腻、极富浪漫与幻想,且极具灵气。

这可以从她所写的作文中可以看出来,她写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诵读。这位高姓女同学不但功课好也喜欢读课外书,这,正是她吸引小秋成为其好友的地方小秋不太爱和那些每日里只知死读课本的同学打交道,她觉得这样的同学呆板、知识面狭窄,不好沟通。鲁睿和高银芝是小秋中学时代最要好的好友,她和她们课堂上共同学习,课余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有时一起走出校外到田间小路上散步,采采路边野花,扑扑田间蝴蝶,倒也是其乐融融。

那时的中学生每到该放年假时还有互赠礼物的风气,有的是互赠贺年卡,有的是赠年画小秋和两个学友是买年画互赠,这是友谊的一种表现方式,也是对彼此的一种新年祝福。

初二的那年初夏,小秋村里搭戏台唱戏,她们三个还在周日去看了一场台上是水袖轻扬、管弦呕哑,台下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她们三个绕戏场转了一圈,间或往戏台上瞅几眼她们对这乡下的戏曲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份耐心看戏台上的人们那慢腾腾的表演,她们只是来看看热闹,感受一下这乡下的热闹气氛。在戏场溜了一圈后就去了小秋家里,三个人呆在小秋卧室里,闲聊了一会,小秋就找了几本闲书让她们在那随便翻阅自己则去了自家菜地里割了一把韭菜,摘了两根嫩黄瓜,回家做了一个韭菜煎鸡蛋,一个凉拌黄瓜招待好友。待到太阳西斜时,小秋又把学友送到村外的归途上,待踏着一地楝花独自归家时,却有莫名的闲愁涌上心头,这正是“日斜村外送友归,一地楝花竟似愁”。

 

第二十章 日月如梭  

到了初三,小秋和这两位学友又分开了,这两位学友都在初二复读了,按校方的意思,小秋也是要被留级复读的一因为家长不让小秋复读,二因为小秋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自信小秋就和银芝调换了名额,进入了初三而当时成绩更好点的银芝却自愿留级复读,因为她只想初中毕业后考入师范或中专她哥哥是县公安系统的干部,能给她在本县找到不错的工作岗位。

进入初三,小秋又处于没有好友的状态中了,好在初三的课程很紧张,整天埋头学习以备毕业考试,也就没有时间顾影自怜、“品味孤独”了。中学时代的友情虽已不及儿时的友情那般纯真纯朴,但依然是滋养人心灵的甘露,少了它,会让人没精打采,蔫而不振。因为这所初中里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各小学的优秀生,自然是聪明而又勤奋的,小秋在这里就丧失了原来一直独占鳌头的学习优势,成绩嘛,在班里也就是中上流的水平了小秋认为,自己远离家乡、心情压抑也影响了自己的学习,没有好心情,哪来好成绩啊!

初中时代,小秋觉得还能引以为自豪、聊以自慰的就只有两件事了:猜谜语夺奖和写作文。初二时的班主任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毕业于师范学校的会弹钢琴的老师这位老师也姓李,三十三四岁,中等个儿,身材微胖,方脸儿,大眼睛,亮脑门,看起来很帅,爱笑,也爱开玩笑,就是在课堂上讲课也是脸上笑眯眯的这是全校最有风流名士派头的一位老师了,人长得帅,穿着讲究,还多才多艺他一上讲台,课堂气氛就变得很活跃,同学们就很兴奋,同学们很喜欢他风趣幽默的讲话,上他的课不觉得沉闷乏味。这位李老师在自习课时爱组织学生玩猜谜游戏,事先还买好一些铅笔和圆珠笔作为奖品,猜对了就奖励一支。这些谜语大都是一些涉及文学和历史知识的,因为小秋在小学时就读过许多“杂书”,对谜面的领悟力较强,也就能猜出大部分有时都不好意思上台再猜了,就私下告诉同桌谜底,让同桌出面,一堂课下来,往往能赢一大堆笔,别的同学就只有羡慕的份儿啦!

另一件能给小秋以自豪的事也是和这位风雅的李老师有关。那天,又是作文课,这位李老师抱了一大摞作文本进班,讲了开场白,就拿出一个作文本来打开,说要让同学们欣赏一篇作文,看看人家是怎么写的。小秋在下面一听:哦,这不是我写的《我的奶奶》吗?读完后李老师又风趣地向大家说这位同学写她的奶奶用大衣襟包了一大包拾来的干柴,她奶奶穿的应该不是西装吧?同学们大笑,小秋却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下课后,这位李老师让小秋工工整整地把那篇作文又抄写了一篇并拿去了,说是要把这篇作文投往该地区的一家中学生杂志《海燕》。可是后来却没了下文,这位李老师再没向小秋提过这件事。

可能是这位老师事后忘了投稿了,也可能是自己的稿子不合格没被人家采用,小秋私下里想。但这件事却在小秋心里种下了一棵投稿的种子,她想验证一下自己的作文到底达没达到发表的水平。小秋从来都没拿写作文当难事,以前的语文老师也都常常夸赞她的作文,但都没这次老师要给她投稿给她的影响大。几年后,当她的第一篇文章被发表在南方的一家叫作《侨乡文艺》的杂志上时,她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初中的李老师,是他,最先鼓励她投稿,他,相当于自己人生中的伯乐,虽然自己不敢自诩为千里马。

上了中学的女孩子,也不能再象小学时那样疯疯癫癫,再也不能满村子地跑着玩,再也不能见了人家的书就要拿去看,周末从学校回到家只能和妹妹们嬉笑打闹一阵子,余下一点时间还要收拾家务和打理个人卫生:洗衣服、刷鞋子、洗头发——都是十三岁的少年了,再不能让衣服和头发上生满虱子了!

上了中学后,相比于小学时代,小秋的阅读量反而下降了当时的学校里没有图书馆,镇上也没有图书馆,只有一家卖书的新华书店,对于小秋这样连菜钱都没有的乡村穷孩子,哪有钱去买书啊那时小秋课外阅读的唯一来源就是哥哥带回来的一些书,中学时,哥哥带回来的书也少了,小秋的课外书阅读几乎断流。

据小秋那时的观察,村里和亲戚们家的书也少了原来,村里的孩子们手里多的是民间传说类的连环画,青少年和青年们手里多的是大块头的讲史的演义和革命的传奇类的书,名著也不少见可是到小秋上中学时再回到村里,已很少看见孩子们读连环画了,偶尔去别人家窜门,也不再看见屋子哪个角落还扔有大部头的书了只是有一次去舅舅家时,却发现舅舅家有几本表哥搜罗来的杂志,小秋随便翻开看看,却都是些奸杀一类的所谓的法制内容那里面的插图虽然张张生动形象,却透露着莫名的诡异,小秋对那种诡异感到一丝丝的害怕,就随手又把这书扔掉了。

再后来,小秋发现,这类的杂志在村子里已很常见,同时流行的还有言情小说,而那些讲史、讲革命、讲民间传说类的书却日稀少了,最后那些名著在农村里竟不见了踪迹在人们不再爱看这类书时,那些农村妇女做饭时都拿这当引火的材料。当时那些刚穿上花衬衫、喇叭裤的青年嘲笑爱看书的人时会说“看了红楼梦,会得相思病”、“看了岳飞传,会变圣人蛋”、“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等等小秋心里就不明白了:《红楼梦》难道只是教人怎样害相思病的么?民族英雄岳飞怎么就和圣人蛋挂上钩了呢?老年人不能看三国,少年人不能看水浒,既如此,那中学的课本里为什么还选有《林冲雪夜上梁山》、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呢?当然,这些所谓的时髦青年也有他们爱看的书,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不如读《红娘》,夜来学翻墙”。

小秋从这些现象上隐隐觉得社会在变,社会风气在变,这种变,让小秋心里有一丝丝的不安:自己以前从书上看到的自以为是真理的东西不会都被慢慢否定了吧?既然少了课外书,小秋只好埋头于那枯燥无味的功课中了,但没了课外阅读的调节,小秋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迟钝了。

上了初中后,生活中最让小秋烦恼不已的就是“那个”了,从第一次光顾后,每月都要来一次,每来一次,就让人烦恼几天要是冬天还好点,穿得厚如果是夏天,可就要倍加小心了稍一不慎,鲜艳桃花就在屁股上开放了开在树枝头的桃花是芳香的,可这在屁股上绽放的桃花却带着一股腥味儿,一股血腥味儿!每当“那个”造访,小秋都吓得不敢穿浅颜色的裤子,唯恐一不小心,裤子后面染了红遭人笑话。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最是害羞的,当“那个”第一次造访时,发现自己的内裤上有红色的液体,心里是惶惑又惶恐的急忙忙撕几页干净的作业本上的纸,钻到厕所里,把这纸用手揉搓一下,折叠着衬在内裤里接下来,连上课都是心神不定、烦躁不安的。小秋的初潮竟是用作业本上的纸应付过去的。

那时,社会上还没有卖卫生巾的,学校里别的女孩子大都是母亲给她们缝的卫生带或是用的卫生纸而小秋所亲眼看到的农村妇女都是用的布条,用完后洗干净晾晒起来,以备再用。小秋是个性格有点内向的女孩子,这种事对自己的母亲竟也不好意思诉说,而母亲呢,又是个家务、农活繁忙的农妇,对这些生活上的细节无暇也无心顾及小秋啊就用作业本上的纸对付了几次。半年后,小秋就开始节省买菜票的钱用来买卫生纸当时的卫生纸虽然很粗糙,但总比作业本的纸好点啊,最起码它更吸水。麻烦的还有洗被染脏了的内裤,在学校里要避开同学,在家里要避开父母,当时觉得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偏偏还不好洗,往往揉搓了半天,还是有淡淡的痕迹残留在上面,晾晒的时候只好再想办法把这痕迹遮掩在里边,以防人看到。

她有时想,下辈子可不要再做女人了,这么多麻烦事!小秋不想做女人还因为,年轻女人走到哪儿都容易招惹目光那目光,有好奇的,有研究的,有欣赏的,还有猥亵的,让人如芒刺背!想要逍遥游于江湖,还得做男人啊!男人嘛,只要身上没带横财,一般是没麻烦上身的女人呢,只要你年轻只要你不是过分的丑,你就会有天外飞来的意想不到的麻烦!对于男人,人们只想谋他的财;对于女人,人们却想谋她的身,同时还想谋她的财!

日月如梭,小秋很快就成为初三毕业班的学生了进入初三,学习压力大增,她必须得一举考取高中否则的话,她的学生生涯就该到此结束了,父母对她上初中就不太支持,如果她连高中都考不取的话,父母就会认定她不是可造之材,会断然让她下学的在他们的心目中,读书就是为了考大学,如果连高中都考不上,还考什么大学在小秋心中也认为考大学是自己学生生涯的目标,是自己学生时代的最高奋斗理想,也是自己人生命运好转的转折点小秋可不想一辈子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劳累、庸俗、碌碌无为如果像母亲那样一辈子辛苦劳碌还要受丈夫的窝囊气的话,那这辈子可就没什么好活的了,了无生趣!好在小学时代优异的学习成绩还在支撑着她学习的自信她自认为自己是领悟力很强的人,她当时认为,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考取好成绩!进入初三后,她就很少再和别的同学们往来,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当中。

每天早晨,她集中精力解决语文和英语上的难题,凡是已掌握住的就不再看,专攻不懂不会的上课时,只要老师讲的自己已领会就不再听,只管低下头来研究自己不会的晚自习时就全力对付枯燥无味的数学,开展题海攻坚战。每天晚自习后教室里关了灯,还要点上自备的煤油灯再学习一小时。她书包里的本子,都是正反面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学题的,她穷人家的孩子必须得学会节约,必须得学会废物利用。

刚开学几个星期,她已经把大部分课程预习完了,老师讲第一章时,她已经在做第五章的练习题了。当别人还在悠闲地过年假时,她已经预习完了下一学期的课程,课本嘛,可以从哥哥那里借,她读初三时哥哥已经读高一了。由于她每天埋头于功课,每天和老师同学都很少说话,有段时间,因为一天到晚不开口说话,再开口竟声音咽哑,她怀疑自己再不和别人说说话聊聊天,自己就要声带变异失声了。经过如此努力,在初三上学期期末的学习成绩检测结果中,她已经跻身班里前三名了。

在毕业考试前的那个星期里,同学们忙着填报志愿、照毕业照片,教室里已经是一片喧哗了成绩好的同学,平时已夯实了基础,大考将至,也不在乎这几天了,放轻放轻神经;那些平时成绩就不好的同学,更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倒不如趁这毕业前夕和同学们拉拉关系,笼络笼络感情,于是教室里就一片笑闹了校方对这群将要飞出笼子的鸟也不再加以管束,大多数的学生就要从此结束学生生涯踏入社会了。

那年头时兴互赠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报名时剩下的。小秋竟收到了班里全部女孩子的照片,这些女孩子就像送瓜子糖果一样把自己的照片放在小秋面前的桌子上!小秋看着桌子上一大堆的一寸头像照,心里既感动又温暖还夹带着一丝丝的自责:自己平时只管埋头于书本,对这些可爱的同学们是不是太冷漠了?那时的小秋没条件,如果有条件的话,小秋一定会请同学们吃大餐!后来小秋把这些照片像贴邮票一样地贴在自己的一个心爱的日记本里珍藏了起来同时珍藏了一份温暖、一份友爱、一段记忆。

考试前一天,小秋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精神拌擞地上考场了。

那天,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是轻的,小秋的表情是平静从容的试卷下来,凭着经验与感觉,小秋在试卷上过关斩将、哗哗飞写。题目全部写完,刚审视了一半,交卷时间到,也就果断起立,然后潇洒地走出考场了。如此两天,初中毕业会考也就结束了。

那时的小秋是很自信的,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高中,自己的最高目标可是名牌大学啊考高中不能不会也不应该成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道槛。那时候的初中毕业证是很容易得到的,基本上是初三学生人人都有。会考过后,小秋又去学校领了毕业证,又等了一段时间,高中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领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后,小秋就真正地、彻底地放松了一个暑假。

在这个没有了学习任务也没有了考试压力的暑假里,小秋和妹妹们尽情嬉闹玩耍,释放着尚存的天真和童趣;帮父母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也学着母亲演译锅碗瓢盆交响曲;有时也去田里给羊儿薅草,钻进叶子密密的玉米地里,蹲在地上,闻着泥土和杂草的芳香,心灵和大地暂融于一体累了时再带着满脸的汗珠钻出玉米地来到小河边,掬一捧清凉的水洗洗脸,瞅着被惊扰的河边小鱼儿划着波纹逃逸……

 

第二十一章 高中新印像

心情好就会觉得时光快,眨眼又到学生们入学的时候了,小秋也只得收拾起散漫的暑期心情,拿着通知书去学校报到。

小秋要去报到的这所学校是全镇几十年来唯一的一所高中学校离镇政府不远,后面是镇上的一所普通初中学校。校门前就是那条连接县城的公路,这条公路上每逢农历双日到处都是来赶集的乡民们,路边摆满了各种小摊,路两边店铺林立,村民们日常所需要的东西在这儿基本上都能买到,也算是镇上热闹繁华的商业区了。

学校的大门是两扇铁门,很高大,一天到晚都是大敞着的。铁门上面是拱形焊接的钢棍,连接校门两边的墙壁,拱形钢棍上有几个大方形铁片,上面写着这所学校的名字。

入得校门是一路青砖铺就的甬路,路两边栽着绿化树万年青,万年青后边是青灰色的瓦房,也许是教师和学生们的宿舍。前行五十米,这条通发了三叉,一支通往前院,一支通往那座崭新的两层教学楼,一支通往大树遮蔽的幽幽的后院。

小秋先随新生们去报名处报了名,然后就一个人在学校里转以熟悉环境。

后院是五六排老瓦房,这里是教师日常办公和休息的地方前院的东边是学生们的宿舍,男生和女生的宿舍隔成了两个院宿舍西边是个很大的操场,操场南边还有两排房子,是上了锁的闲置的空房学生宿舍的前边那一溜座东朝西的房子是学校的食堂。这个学校是几十年的老学校了,除了那座教学楼是新的外,别的房舍都是旧的,都是青灰色的瓦房。这所学校比小秋上的那所重点初中要大得多,但也苍老得多,唯一悦目的是校园内路两边的大桐树,伸展着那巨大的苍翠冠盖,以那醒目的绿给这所老校注入着生机。

小秋最后又去宿舍转了转小秋的家离这儿有八里路远,来回不方便,肯定是得住宿舍的了。女生宿舍共有六间,南北相对,自成一小院这宿舍的外墙面已有很明显的风雨侵蚀的痕迹,墙根的砖已经酥,墙角的砖还有被碰掉半块的。宿舍里的玻璃窗有的没了玻璃,取而代之的是塑料布有的窗上面的玻璃有着明显的裂痕。进入室内,墙面上白灰早已成片成片地脱,没脱的颜色也已经变得发黄更不堪的是室内的地面,没用水泥抹平,也没用砖块铺平,竟是原生态的高低不平的地面!这样的宿舍竟还不如初中学校的宿舍,那学校的宿舍最起码是窗子上都装有玻璃、地面用砖铺平的新房。小秋对这学校的住宿条件感到失望,又想想自己是来学知识的,不必太在意环境。

在正式开学的前一天,小秋从家里带来了学习用品、被褥和日常用品,还从家里拉来了那张初中时代睡过的板床,又用拉来的一袋小麦到食堂兑换成饭票,然后就倒在床上看别的女孩子收拾东西。

在这些收拾东西的女孩子们中竟有一个是认得的,她姓王,名叫小梅,和小秋是同一所初中毕业的虽曾在同一所学校里读书,但由于没分在同一个班里,所以平时也就没什么来往,小秋只知道她也是个很上进、学习很用心的学生,现在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竟然遇到了校友,自然是倍感亲切的了。两个人很快就聊到一起了,相当投机。小梅是个质朴的女孩,不讲究穿着打扮,性格也有点内向,这些和小秋相近,相近的性格使她们得以维持长达三年的友谊。

第二天小秋就进入教室正式上课了,当然这第一堂课,自然是老师向同学们作自我介绍、点名和发放课本。

经过几天的观察,小秋发现这所学校里的教师年龄大都在四十五岁以上,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高中教师该有的知识分子气度,更像是田里归来的劳苦农民而且这些教师确实家里都有田,一有空就骑自行车回家了这些年纪偏大的教师使这所几十年的老校更显得苍老。三十岁以下的教师不占三分之一,都是刚从大专学校毕业的大学生,看起来倒是年轻帅气,可个个脸上又带着怀才不遇的寂寞。三十岁到四十岁这一年龄段的没有,小秋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初中学校里的绝大多数老师可都是这一年龄段呀

小秋还发现,这所高中学校里的学生已不像初中的学生那样孜孜苦读,班里每逢自习课就有好多学生不在,在的也是无精打采地爬在桌上以书挡面睡觉,或是三两个聚在一起闲聊,聚精会神学习的是少之又少这些学生大都是为了混个高中毕业的文凭。当时的社会上正流行着那句“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说法,难道是这说法打击了学生们学习的积极性?

老师们对学生也不再紧加管束,但也很少和学生们沟通交流,往往是讲完课就夹书本走人有一位英语老师还更绝,学生们越是发出噪音,他讲课的声音就越低,他可不管学生用没用心听,讲完就走。大概是老师们觉得学生们都大了,该有自律的意识了,不好意思再训斥学生。

学校里的学生都是穷苦农民的子女,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都去县里的高中读书了那时县城里有两三所高中,其中一所还是县里的重点高中,是全县成绩特别优秀和有钱有权人家子女的天地。那时农村的父母让孩子上学大多是为了脱盲,并不敢妄想自家孩子能考上大学,所以农村的孩子上学就晚,等到上高中时大多都已经十六七岁了,高二、高三十八岁的“成人学生”更多。在这样的校风下,想成材想学有所成,真的得靠自律了。就是这样的学校每年也有三五个学生考取大专的,考取名牌学校的倒没听说过,这些考取的学生还多是复读生和外地转校生。

在小秋心里,考大学是她自小就有的梦想,如果考不取那就是她人生的失败和耻辱,她当然不会被校风所左右,她要更加努力地学习。因为有这种学习压倒一切的想法,小秋也不爱看课外书了,这时的她觉得大多数的课外书真的是闲书,是那些闲得无聊的人才看的书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小说对小秋已完全没了吸引力,而那些琐碎冗长的传记也让小秋觉得无聊,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已没了新鲜感。时事类的新闻和事件对小秋还有点吸引力,可惜的是当时的她没有订报纸的意识,家中也没有电视,当时更没有网络可以利用,以了解这变化莫测的现实世界。她只有一头钻进课本中学习那有限的僵化的课本知识。

 

第二十二章 备考

高中阶段的小秋从来没注重过自己的个人形象,还把原来的长发剪成了短发,只为了洗头的时候方便,自那时起,再没留过长发。

因为没衣服可穿,小秋把小学时代的一件上衣又找出来穿在了身上小学时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很大,现在终于合体了,只是后背上已撕裂了一条长长的缝,小秋用针织好,照穿不误。小秋明白,自己不能像别的女同学那样穿得光鲜,自己和哥哥都在读高中,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务农的父母能让自己读高中已是自己的幸运了,自己必须节俭。

在小秋的印象里,那时的亲邻都没有给过自己什么物质上的支援,所以对于小学好友春莲那二十来元钱的馈赠小秋是感恩于心,永记不忘。

那天是星期天的傍晚,小秋又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却遇到了小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春莲,两个人就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聊天。从聊天中小秋了解到春莲小学一毕业就下学了,在家里帮父母做事情,同时在村里给人家编炮仗赚钱。她还从舅舅家认识了一个男孩,目前正在和这个男孩谈恋爱另一个小秋儿时的好友巧巧也和领村的一个陈姓男孩谈恋爱了。

农村的女孩普遍结婚早,十七八岁就定婚了,好在那时的人们已经接受了自由恋爱,让这些女孩子有了自己选择对象的可能。

两个人边走边聊,一直走到了本大队和外大队交界处的桥上,两个人才停下来惜别。这时春莲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进小秋衣袋里让她日常零花推辞不下,小秋只好收下了。这一共是二十五元钱,在当时能买三瓶茅台小秋在此之前还不曾有过这么多的零花钱,从父母那儿要一次也就三两元钱,还得花上几个星期在此之前也没有什么亲戚给过她哪怕一元钱的零花钱。这些钱都是春莲平时给村里那些做爆竹的小厂打工得来的钱,这钱丝毫不带铜臭,而是闪耀着纯洁友谊的人性的光辉,感动着小秋的一生。

努力学习、争取一举考入大学,这是小秋一踏进高中校门就立下的誓愿,所以在学习上小秋是兢兢业业、全力以赴。在高一时成绩在班里是名列前茅,不过小秋并不以此为荣,小秋清楚,班里的学生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样的同学堆里成绩再好也不值得骄傲。

高二分科时小秋选择了文科,对物理化学小秋不感兴趣,在这方面的基础也薄弱。但小秋没料到,文科的史地也不是好对付的,历史不仅要精通中国的上下五千年,还要精通全世界的历史从远古时期人类的起源直到现代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各场变革、每次战役、各种和谈条款、每次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历史事件的意义、各历史事件之间的联系、各历史事件对人类的影响……真的是纷繁复杂!

而地理呢?不仅要精通中国的领土面积、内海和近海、周边邻国、行政区划、交通路线、境内的山河分布、各地物产特产、各地的气候特征、气候对物产的影响、中国的少数民族及其分布你还要精通世界各国的领土面积、地理位置、人口数量和民族分布、山有哪几座名山、河有哪几条大河、物产矿产、气候特征、工业重镇、交通枢纽等等。精通了陆地还不算,还得精通海洋,地球上有几大海、几大洋、海和洋的关系、海洋有多深、海洋有多大、海洋里的丰富物产矿产、著名的海峡、海峡的作用、海洋周围有哪些国家、各大洋流、洋流的成因、洋流的影响等等。还要精通地球的年龄、地球的组成、地壳结构、地质年代、生物进化史、各种地形地貌的成因、地质灾害的原因、地壳活动的原因及其规律、洋流的分布及其对气候的影响、全球气候规律及其成因、在各种气候条件下不同的自然带、各种雨雪风天气的形成、地球的大气层、各大气层的特点及其对地球的影响最后你还得了解宇宙:地球在宇宙中的定位、地球的卫星、各卫星对地球的影响、地球和太阳的关系、太阳对地球的影响、地球和月球的关系、月球对地球的影响、地球的公转和自转、昼夜的形成原因、年和光年的概念,等等等等。这么庞杂的知识要全部掌握,其中的好多数据还要牢记,这得多么好的理解力和记忆力才行啊,最好在大脑中植入记忆芯片!

学了历史,你可以通古博今,和前人沟通对话,为后代预测谋划;学了地理,你就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夜观星象,预测风雨,此处有地震,你就能知道哪儿要爆发火山,成了半仙了!只是学起来真的好难、真的好累!千千万万个知识点,你都得掌握住,因为你不知道高考的试卷上会出现什么样的题目。

语文是小秋的强科,倒没觉得吃力,英语小秋也没觉得难,不就是发音、语法和单词量嘛,但她没料到,高考的试卷上竟会出现大量的陌生单词。

代数着重的是数和码之间的置换和运算,小秋在这方面倒还觉得轻松

最让小秋头疼的就是几何了,平面几何容易点,立体几何较难,解析几何是最难的了在大脑中想象任意一个形状的几何体,想象对这个几何体切割、划分的点线面间的关系已经是让人颇费脑力了,还要对这些几何体的特点上升到数字理论的高度,还得会根据一些公式画出和其相对应的几何体,不要说对这些几何公式随心所欲地灵活应用,就是对这些抽象的理论进行理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小秋在高中时代成绩最差的功课就是解析几何了。

政治经济学,这是门让人学完后一头雾水的学科,深奥的名词,抽象的概念,空洞的理论,小秋凭直觉只觉得这门课有太多的虚假但为了考大学这一神圣目标,小秋只好呆板而机械地傻背课本。为了考大学这一光辉而又光荣的梦想,小秋努力而又吃力地学习着。

每天的早自习,小秋都要聚精会神地读语文和英语对于语文,她着重看的是生僻字的读音和释意对于英语,她着重力求的是读音正确、单词拼写正确在每天早上读英语课文时她都要边读边揣摩语法。她认为语文和英语是最好学的两门课,只在早自习课时学习,花费的时间最少,产生的烦恼最小,但这两门课却是她成绩最好的功课。

中午、下午的闲散时间就全交给了政史地,读读背背,看些学习资料,作一些演练试题。

晚上是精中精力对付数学,在本子上演练书本和学习资料上的题目代数只是套用公式进行推理演算,还容易点,而几何呢,却要一边演算推理一边在脑海里想象一些从来都不曾想象过的几何体,真的很难有时解开一道题要运用到十来个数学公式,有十几个步骤要走,其中错一点就得不到正确的答案,真是繁琐异常。有时一道难题能浪费小秋一个晚上,若最后还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话让小秋郁闷:这水平怎能应付得了高考?!

多年后小秋觉得自己不是智商不够高就是学习方法不对,否则,以自己的努力怎么竟落个名落孙山的结局?

因为有高考这一座大山在身上压着,小秋三年的高中生活可说是压抑而毫无乐趣的,她很少和同学们来往,也没有任何娱乐,每天沉默寡言,着一身旧衣破衫穿梭于三点一线,埋头于书本,淹没于题海。有时小秋会觉得非常郁闷,大脑像缺氧一样地变得木木的,不知是用脑过度还是营养不良还是心情不好,有时还会突然有厌学的念头这种情况在高三下学期犹其严重,但小秋还在坚持,她必须得参加高考并且必须考取。

 

第二十三 落榜了

她除了和朋友小梅聊天解闷外,另外一个能让她心情好起来暂忘高考压力的就是回家和妹妹们在一起说笑玩耍

每周六傍晚小秋就从学校回家,到家后帮忙收拾收拾家务,打理打理个人杂事,到晚上就和妹妹们挤在一张床上说说笑笑。二妹和小妹都在小学读书,二妹是为了照顾小妹才得以读书的,小妹很会在母亲面前撒娇,所以很受宠的。只有在妹妹们面前小秋才能展露天真本色,在父母面前竟然都会有拘谨的感觉,这拘谨也许就是那所谓的代沟吧。小秋和妹妹们在临睡前东拉西扯,听妹妹们讲村里的趣闻逸事,也给妹妹们讲学校里的一些事情,有时还就着油灯带着炫耀心理给妹妹们读英语课文听小秋曾给妹妹们读过一篇课文《阿巧的故事》,拉长着音调,模仿着电视上外国人那夸张的表情,饱念感情地给她们读:Long long ago, there is a story about a girl her name is Aqiao……”读一段就给她们翻译讲解一段大妹向来不爱理睬姐姐,已蒙头装睡了,二妹和小妹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而小妹竟还记住了那句Long long ago”。

小秋还爱眉飞色舞地给妹妹们背诵、讲解毛泽东的诗词,小秋对诗词有很强的兴趣和理解力。在大姐的背诵和讲解后,小妹竟然记住了那首《沁园春·长沙》的大部分后来小妹读初中时老师让学生站出来背这首词,结果只有她一个人会背老师赞赏,小妹自豪,事后还免不了向大姐炫耀小秋听了,呵呵一乐,也随口赞一句:“不错嘛!”

小秋在二妹三妹面前一直都是很有威望的,因为她是她们的大姐,她照顾过她们的幼年,学习成绩又很好,对妹妹们又友爱,更兼父母经常吵架打架,难得见他们的笑脸,妹妹们的慰藉、温暖和安全感只有从她这儿得到当然大妹除外。妹妹们的信任和爱戴也同样给了小秋亲情的温暖,还让她找到了当大姐的尊严。

但是在父亲面前小秋却象见了猫儿的鼠,瑟瑟缩缩。小秋觉得自己有愧于父母,有欠于父母,村里同龄的女孩子大多数连小学都没读完,早早就在家里帮父母干活,而自己呢?却一直读到了高中,让父母白白地供养着自己,总觉得亏欠父母太多再加上父亲近两年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往往莫明其妙地发火,一点小事都能惹起他的雷霆之怒,让他动手打人小秋更不敢接近父亲了,父亲慈爱的影像只留在了小秋童年的记忆里。

尽管小秋也理解父亲生活的艰辛,但对他那暴君般的作风深深地反感,当然表面上是不敢流露出来的,即使如此,小秋在高中时代还是被父亲狠揍过几次。

高一那年的冬天,小秋在周末回到家,正碰上父亲皱着眉头对母亲吼着什么小秋心里不觉就一沉,走回屋里,放下书包,对父亲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劝父亲不要动不动就对别人发脾气乱吼,然后就到灶屋的灶堂口坐下来点火帮母亲做饭但这时父亲已气汹汹地闯进来,对小秋举手就打,小秋都不知道哪里惹他了,就说:“打我干嘛呀?我做错什么啦?”父亲却骂道:“我打你还要理由?你就是欠挨!我都不用手打你!”话音刚落,已操起柴火堆边的那根烧火用的火钩打了过来,吓得小秋双手抱头、闭上了眼睛。母亲赶紧过来拚死拉开了父亲,看那根火钩已打得变形,成弯的了那是根用筷子般粗细的钢筋做的铁火钩,小秋后背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黑黑的印痕,那是火钩上灶烟熏的黑灰,后来无论怎么洗,都有一道浅黑色留在上面。好在那是在冬天,小秋身上穿的有棉袄,如果是在夏天,这一火钩可就够小秋受的了。

父亲打了小秋发泄了火气,就去堂屋里呆着去了,母亲过来劝慰了两句就忙着做饭去了小秋则由于气极兼惊吓,竟没流眼泪,她也知道,就是流出两缸眼泪来又有什么用!心中只想着自己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就好了,可她哪里会预料到:自己拚命努力备战高考的三年竟也是自己在家里挨打最多最惨的三年!

在高二上学期的一个周末,小秋回到家又被父亲打了,这次父亲随手抓到的是根皮鞭,当年用来赶牛的。“啪啪”两下,小秋手臂和手腕上就留下了两道鞭痕小秋虽感万分委屈和忿懑,但和那次挨铁火钩一样,也不哭也不喊,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两道鞭痕:微鼓的,红红的,如两道蚯蚓一样缠在自己的手臂和手腕上。

第二天下午,小秋又返校了,只是这一周小秋返校后尽量呆在宿舍里虽然当时是夏天,但小秋还是使劲把那件旧薄衫的袖子往下扯,而不是撸起来以图凉快。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手腕的鞭痕,不想让任何人窥探自己带痛的隐私,她尽量让自己表情平静,只是从此后笑容更稀,话语更少,每天基本处于静默状态别人看她每天手里拿着一本书,沉默寡言,以为其志在书,殊不知此时的书本恰恰是她掩饰痛苦的最好道具。两天后的夜里,小秋竟然梦到父亲凶神恶煞般地手持粗粗的木棒向自己劈头打来躲无可躲,小秋只有惊怖的大叫:……深夜惊叫,竟惊醒了室友。想想梦中父亲那仇人般的神情,回味下梦中那无处可躲的绝望,再抚摸下手腕处的鞭痕,小秋潸然泪下。

自此后,父亲总是以狰狞邪恶的面出现在小秋的梦境里,再不见了和蔼可亲被父亲吓醒的小秋以后又做了多次,醒后既觉得伤心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并没有拿父亲当仇人看啊,父亲揍自己时虽然心里也有怨恼,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生养之恩大过天,这恩情自己还丝毫未报,何敢拿父亲当仇人看呢这梦,真是蹊跷!

小秋在高一和高二时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在高三时英语还考过全校第二,那位考第一的只是比小秋多了三分,又是个复读生。小秋的作文也经常被当作范文被语文老师在班上读,而且还被拿去在别的班里读,别班相熟的同学告诉她她才知晓。代数成绩也是蛮好的,在班里还在前五名,别的科目在班里也是上等成绩,只有解析几何和政治经济学稍差点。但小秋并没有因为自己在班里成绩很好而有丝毫的欣慰,因为她知道这所学校的学生素质普遍较差,如果是在县城里的第一重点高中,自己这成绩恐怕只能排个中等了在蜗牛堆里跑了个第一并不能说明你就善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前一切都是虚妄的,小秋只能埋头苦学

小秋是在八八年的秋天入读的高中,在读高一时社会已表现出对求学的冷漠这从当时学校和社会的风气就能感受出来能读高中的基本都是男孩,女孩读高中的极少,一个村还没一个。

好多学生读高中只是为了混个高中毕业证,以后好有资本求表叔二大爷们给自己谋个差使,有的男生竟把校园当作猎艳的场所,大谈恋爱小秋班上就有几对,不可思议的是班上的一位丑女竟也有追求者这位女生留着齐耳短发,大肚子大屁股的,丝毫没有青春女孩所该有的苗条五官也是平凡而且庸俗,一双小眼长在一张雀斑方脸上,还略微有点歪嘴,完全就是一个乡下大婶的形象只是那笑容因了恋爱而带着掺了蜂蜜样的甜。

年轻人恋爱难免会过火,有一天小秋进班时就听见教室后面的几个男生在大声谈论,语气中带着嘲笑和调侃,说是校中某个男生和女生去麦田约会,把人家快成熟的小麦压倒了一大片从女生们的窃窃私语里小秋得知,那个女孩正是学校的校花,白晰,漂亮,聪明,苗条这几个学混儿男生义愤填膺的的高声议论,其实是在以维护道德的名义发泄着心头浓浓的醋意。班上还有一位女生竟然已经定亲,与她定亲的那位男孩竟然在上课的时间来找她,在门外喊了她一声,那女孩就红着脸儿低头出去了,娇羞中挟带着甜蜜。

小秋对学校中的这类现象还是颇能理解的:既然他们的目标不是为了考取大学,而只是为了混张高中毕业证,那他们能在校中找到中意的对象倒也是桩好事,最起码学业结束了媳妇也到手了,还省去了老爸老妈操心高中毕业后都是十八九岁的大人了,在乡下,正是谈婚论嫁的最佳年龄。

小秋有时也想,如果毕业后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对象嫁了那考不考得上大学也无所谓了但放眼全校,能让小秋愿意和他结婚的男生几乎没有,就那个同届不同班的崔姓男孩小秋看着还顺眼点那是个高挑身材,面容英俊,气质儒雅,斯文中还带点顽皮的男生但小秋是那种思想非常保守的女孩儿,从来都不和男生说话,觉得主动去接近男生是件很羞耻的事,要是让她去和男孩子们谈情说爱她都会产生犯罪感所以啊,小秋这样的女孩子在学生时代是注定谈不了恋爱的,最多也就是远远地多观望几眼自认为还值得欣赏的男孩。

那时小秋对生活对爱情还有很高的期望,她觉得一个人一生如果非得要谈次恋爱的话,那就要和自己完完全全喜欢的人谈,而这个人也完完全全地喜欢自己,不如此就是枉担了谈恋爱的虚名单相思不叫爱情小秋认为,爱情之所以美好之所以伟大是因为爱情的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再优秀对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小秋还自认为,人的一生只要碰上一次真正的爱情就足慰平生了这样的爱情可以没有结果,世事难料,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不一定能终生厮守,只要两人曾经心有灵犀互相爱慕就行了当然完美的结局谁也不会排斥,但这是要看个人的福分和造化的。小秋心中偶然也会幻想一下爱情,但理智告诉她,学生时代决不会是自己收获爱情的那虚无缥缈而又美仑美奂引世人痴迷的爱情,甚至有可能终生也不会垂青自己,因为自己只会喜欢相貌出众的优秀者而自己却没有什么能足以吸引优秀男孩的资本,内向的性格又注定了自己在爱情上只会是个守株待兔者,不会去主动出击自己也不屑于去搜寻猎物并研究主动出击的技能,一个女孩儿要是那样的话也太失身份。小秋只觉得自己的爱情可能会像一个美丽的神话,虚无缥缈并不可捉摸哎,还是先考取了大学再说吧。

于是,继续埋头于书堆题海。紧张、抑郁、煎熬,三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完了在九一年的七月七,就梦游一样地进入了设在县城高中的考场,稀里糊涂地就考完了。因为这次考试是小秋学生生涯中的滑铁卢,所以小秋的脑神经拒绝回忆当时的考试情况时日一久,小秋也就真的记不得当时的细节了,只记得当时自己是暂住在小姑妈家三天,从姑妈家骑自行车去考场的,因为原来就读的高中离县城有三十多里路呢。这次的高考给小秋留下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以后的岁月里遇到压力时就会做梦,梦见自己参加一场考试,往往是出于各种原因自己还没动笔考试就结束了,干着急。

考试结束后,小秋自觉不会有什么好成绩,因为在考场上自己没有那种过关斩将的喜悦,有的却是一种梦游般的糊里糊涂。果然,小秋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小秋落榜了!

小秋小时候就立志要考上大学的这十多年的学习生涯还不就是为了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但小秋却连本省的大专学校都没有考取,小秋失落、自责、自卑,小秋无颜见村中父老!小秋就整天在呆在家里,偶尔去自家农田里帮忙干点活,遇上村里的人小秋也没了原来的活跃,点下头当作打招呼就走过去了。村里的一位叔叔辈的人竟然当着小秋父亲的面对村里的人说:小秋这闺女上学上傻了。

小秋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傻了,因为村里人对她的态度明显变得冷淡了尤其是比自己小几岁连初中都没读完的那几个邻家丫头,来家里找小秋大妹耍时对小秋连招呼都懒得打小秋满腔热情地招呼她们,她们反应冷淡,避之不及地敷衍两句就和大妹谈笑风生去了。大妹呢,自小就和小秋是死对头,自己不爱上学却又嫉妒姐姐比自己知识多现在姐姐落榜了,她自然心理也平衡了点,原来对姐姐的抵触变成居高临下的卑视了原来和小秋关系最铁的林黛玉式的多愁善感的善良二妹,现在和姐姐关系还是最好的,只是对姐姐的崇拜不如以前了,敢于质疑姐姐的说的话和做的事了。小妹呢,还在读小学,她只是眼瞅着这发生的一切,并不说那些落井下石让人寒心的话,和大姐的关系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

父亲和母亲还是和原来一样地磕磕碰碰,对小秋的落榜嘴上虽没说什么但那表情上明写着遗憾好在小秋哥哥在小秋高考的前一年已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大学,给了父母些许的安慰。

小秋理解父母的辛劳,供养几个孩子的同时还把自家的楼房建起来了虽说这楼房和城里的那些装修华丽的楼房没法比,只是砖木结构、白灰粉刷了内墙而已,但毕竟是身为农民的父母节衣缩食努力劳作攒钱建起来的毕竟给了自己和兄妹们宽裕的居住空间。小秋越是理解父母的辛劳越是对自己的落榜感到内疚,也无颜面对村里的乡亲同时也感到自己前途的渺茫,内心极度空虚,想想将来都有点害怕。那时的小秋就想自个独处,只觉得脑子里有许多事情要想每天早上母亲喊她起床吃饭,她都不想起,她不想吃饭,只想想事,就免不了被父亲骂懒。

 

第二十四代课(合下)(沧桑感)

就在小秋情绪极端低落、内心倍感迷茫时,村小学的校长找小秋父亲谈话了,问小秋愿不愿意到村小学任代课教师?父亲当时就替小秋答应了小秋呢,虽然无颜面对学校中当年教过自己的老教师,但落榜后在家里暂时也没什么事做,又怕被父亲责骂,也就到村小学报到了。

原来村小学的会计有天到小秋就读的高中学校去找人办事,看到张贴的英语成绩榜上小秋名第二,觉得是个人才,当学校缺少教师时就把她推荐给了校长。这位村小学的会计也是这所高中毕业的,只是比小秋早毕业了十来年,算来既是同乡也是校友。校长倒也看得起小秋,就让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她代三年级的语文课、自然课兼班主任,一个月给她开六十元的薪水。

九十年代初的六十元是低工资,村里那些南下打工的女孩子一个月都挣到一千多元了。

当时村小学已破败不堪,这儿已不是当年小秋就读时的校址了老校址因为是建在第六生产队的地盘上,后来人家看这儿靠着公路做生意方便,就要走了,校址不得不迁

小秋印象中,原来这一带的大队部是好大的一个大院子,绕院一圈的房都是大队部的,平时开社员大就在这里,能容纳几个村的人可现在那个偌大的大队部院落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的私宅,现在大队部办公的地点,龟缩在那些新建的民宅后面,只剩下一巴掌大的小院和三间办公室了后来这三间办公室又被大队部的一个妇联主任租去帮初中毕业的女儿开办幼儿园了

现校址原来是大队部的面粉厂,这面粉厂早就停产了,在小秋的记忆里,恍惚还有关于当年面粉厂热火朝天工作场面的模糊片段,那都是幼年时代的记忆了。这面粉厂中间转做过别的用途,后来就一直闲置荒废在那儿,成了顽童们嬉闹玩耍的场所,现在就成了无处可去的村小学的校址了。

那些不知建于哪个年代的土坯瓦房看上去已是破坏不堪,房子的窗户由于年久失修,上面的玻璃都已经破碎,有的上面连原来的窗框也没有了,一个个的窗口就开的大嘴巴,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苍凉。没窗的室夏天倒是凉快,冬天可就不好过了,也只好用塑料布钉上,为孩子们聊挡风寒

全校十来个教师集中在一个大屋子里办公,这间大屋子高大轩敞,只是已经很破旧了,这儿原是老面粉厂的办公室那后墙上又高又大的玻璃窗在昭示着这儿往夕的不平常。

这间屋子正中并排摆放着两个大木方桌,师们就围桌而坐办公、备课、批改学生作业。这些教师中有小秋的启蒙老师张老师,当年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如今已是鬓角堆霜、背脊佝偻的老人了,但还是兢兢业业、认真仔细地地批改着孩子们的作业,战斗在教育第一线。

当年那位对小秋极为欣赏、随班任班主任的梁老师也还在,还是那样不苟言笑、正襟危坐只是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而且当年业余捕鱼的爱好还保持着,放学后还和当年一样骑上带着渔具和渔篓的自行车去村外的河边捕鱼那位向校长推荐小秋的会计当年是刚从高中毕业的毛头小伙,如今已是学校骨干,这可是位聪明机变的的人,当上会计不几年,家中已盖起了两层楼房那位代小学一年级数学的女老师,当年是本大队有名的美女,她的婚礼曾经轰动全大队:因为她哥哥当时是公社派出所的所长,她公爹是县里的干部,但世事难料,如今她哥哥早已还原为一介平民,她公爹也已经去世那一代的干部还不懂得以权谋私,也就没给子女谋取上差使,她老公当年也就是在小学里代课混日子,且也早早过世了,她如今大概是顶老公的名额,因为学历不高,文化不深,也只能代代小学一年级的课了。

面对这几位教师是小秋是惭愧的,想当年小秋的学习成绩是何等的棒啊整个小学阶段都是班里第一,从来没得过第二,是老师们心目中标准的大学苗子,没想到如今却是名落孙山,面对当年曾对自己寄予了厚望的老师们,情何以堪!但这些老师们表现得都很平淡,竟没有一人问过她落榜的事,或许是顾及到小秋的自尊心,或许是这些老师已看穿世事,不计成败了。

除了这几位当年教过小秋的人外,还有几位是新进之人,那位名叫敬兰的,就是当年曾和小秋一块读过重点初中的那位女孩子,现在在教二年级的数学和自然;那位大眼睛高个子热情似火笑声爽朗的名叫小记的女孩小秋还认得,当年在小学比小秋低了几届,现在在代二年级的课;那位长得儒雅斯文的高个子年青老师,是从别的大队调过来的,每天都要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五六里路,这位外来老师在教四年级的课程那位长相漂亮的性格豪爽的年轻女老师,是小秋村西头某人的媳妇,孩子刚五六岁,老公在县里当差,也和小秋一样,是个高考落榜生,在三、四年级的副科课程那位富态的中年男老师,也是小秋村西头的人,原在公社粮站上班,后被精简下来,就进了村小学代课,和小秋同教三年级的学生。

这学校里的头号大人物,握有聘任解雇大权的校长,是小秋本村第六生产队的人,当年小秋读小学时此人并不曾在本校任教过,那时他在别村当老师。在小秋的印象中,这是个看起来很老实又平凡的人,不苟言笑,不善言辞,此人留给小秋最深印象就是那严肃认真的瘦长脸、扣得紧紧的中山装的风纪扣、头上的蓝帽子和一走一摇的高高的瘦身躯。

在这十来位老师中,拥有教师证的就只有五个人,他们是老张老师,小秋的原班主任梁老师,外调来的李老师,校长和会计,最有潜力考取教师证的当然是小秋和那位漂亮的年轻妈妈,毕竟她们俩个都读完了高中。那位年轻妈妈果然有上进之心,课余时间在自学,想考成人大专,她还曾就数学方面的问题专程去小秋家请教过。

小秋呢,倒没了再考之心,连正规高考小秋都没有去复考,何况这已低了一个档次的成人考呢在小秋看来这也没什么意思,小秋也不想终生只做个小学教师,虽说小孩子们是祖国的花朵,老师是辛勤的园丁,这职业是无尚光荣的,但小秋志不在此,来校代课也只是人生过程中的缓冲而已。

昨天还是学生,今天已成老师,小秋心里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小秋想,也感觉也许就是书上所说的沧桑感吧。

 

第二十五章带刺的花儿(合上)

小秋也学着别的老师那样看着备课参考写教案,也模仿着别的老师板着脸儿上课备课、写教案倒容易,但怎样唬孩子就麻烦。三年级的学生虽没了一年级学生的喧闹,但多了察颜观色的狡黠,无论小秋怎样板着脸都没有别的老师那样的威严,孩子们对她没有一点惧怕上课提问的时候有顽皮学生的嘻笑,下课的时候有一群热情学生的包围,课余时间孩子们围着她问这问那,甚至在教室外也跟着她,这些学生俨然把老师当作自己的同伴了。小秋不忍心斥责这些活泼的孩子们,虽觉孩子们像尾巴一样处处跟着自己有点不妥,但又无奈,只好在心里羡慕那些眼睛一瞪学生们就被吓得变颜变色、立马躲得远远的老师,那才有老师的威仪。

这些孩子们也有非常可爱的时候,比如在校外遇到,他或她会恭恭敬敬地和小秋打招呼,小秋不明白为什么一进了校园孩子们就变得顽皮了呢?如果校内校外都是一样的态度,那小秋这个代理班主任该省多少心!

孩子们是祖国的花朵,在这些花中也有三两株是带刺的玫瑰,当你怀着浓浓的爱意去轻轻爱抚这些花儿时,却有可能被娇艳花瓣下的刺儿所扎疼。在小秋班上就有三朵这样的玫瑰。这三个学生有点与众不同,她们不像别的孩子们那样表现出对老师友好和爱戴,他们对小秋很冷淡,从不主动接近自己的老师,原来这三个孩子的家人和小秋父亲都曾有过过节。

那位叫全艺的高个子大脸盘女孩,其叔父就是和别人一块在夜里偷小秋家牛的那人;那位叫春草的大眼睛女孩儿,就是大队里“八虎将”之一的绰号老赖皮的孙女,其父亲就是曾举报过小秋父母超生并因此结下怨隙的之女;那位个子稍矮一望而知性情内向的男孩,其爷爷就是当年被小秋父亲怀疑第三者插足并导致小秋父亲和前妻离婚的绰号“斜眼子”的老队长。也真是巧合,全大队就数这三家和小秋家积怨最深,偏偏这三家的小孩都在小秋所带的班上,真是造化弄人。

小秋从在班里看到这三个孩子的第一天起就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教师是教书育人的,不可计私怨,一定要表现得大度事实上小秋也是这么做的,她对他们表现得很友好,比对别的孩子还和善,还常常在课堂上提问他们以增进沟通怎奈这些孩子并不领情,小秋和他们说话,他们爱搭不理;提问他们他们就对抗式地撅起嘴巴,眼睛里射出不屑之光。小秋见他们如此态度,心里就好像一盆炭火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冒出缕缕的失望之烟还伴随着“咝咝”的愤怒但为了不让别人有闲话好说,小秋只好强压下失望和愤怒,对他们这对抗的态度装作看不见,对他们依然和善。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过了几天,那个男孩的堂哥------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就经堂出现在小秋代课的教室窗外,侦探一样地向教室里窥视再后来,就听人说,这个男学生的父亲也就是“斜眼子”的儿子在和村里人喝酒时说小秋心不善,借当老师的机会欺负他儿子------让他个子稍矮的儿子排坐在教室的后面。天可怜见!小秋从一开始就担心这样事情的出现而对这三家的孩子表现得格外友好和善,哪有什么欺负他们之心!这真是你送人一个香饽饽,人还你一个毒馒头!当然,那男孩父亲酒桌上的话是在小秋已离开学校不再代课后才传入小秋耳朵的。

一学期之后,小秋就被校方解聘了,也没说是什么原因事后小秋想,也许是因为班上的秩序比较混乱,也许是因为班上学生的考试成绩没上去,也许是因为小秋家人没给校方领导送礼,也许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不利于小秋的话……

小秋并不留恋这一代课教师的职位,她本就志不在此,但这次解聘却是高考落榜后人生给她加上的又一个失败的砝码,慢慢就影响了人们对她评价的天平,向负面倾斜父亲就曾皱着眉头数落她:连个小学都教不好!这十来年的书不知是咋念的!小秋无法辩解,只好沉默。

 

第二十六章 南下

好在那时南下广东打工方兴未艾,邻村、本村都有一些人去了广东,据说广东是遍地黄金,工作很好找,工资也很高,一个月挣一千多块钱是很容易的。那时的一千元钱的购买力是很强的,黄金才八、九十元钱一克,够买一根十多克的金项链了。一些家庭在孩子去广东打工两三年后就把自家的旧房拆掉翻盖新房了,那些打工回来的女孩子一个个都穿得很光鲜,有的脖子里还挂着明晃晃的金链子。

看着村里那些从广东回来的人们的得意劲,听着人们所谈论的广东经济的发达,小秋心里也起了去广东打工的念头,既能挣钱又能开阔眼界还能增加社会阅历,总比呆在家里强。于是小秋就向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父母也没加阻拦,他们也渴望家中有人挣钱来减轻自己生活的压力。

繁华世界诱惑多,年轻女孩出去闯荡前必须得多听听父母和长辈的教,进行诱惑免疫。村里还有一个年纪与大妹相仿的名收燕灵的女孩儿也要去广东打工,刚好结伴同行。

那时的手机还很罕见,就是砖头似的大哥大一部也要三两万,只有老板级的人物才用得起因为当时通讯的不发达,虽然村里有人在南方,但小秋她们也不敢然去找他们,害怕迷路找不到毕竟是年轻女孩子,去一个从没去过的远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不得不小心啊于是她们就和县城一家自称是官办的劳务公司取得了联系这家劳务公司专门往广东输送内地的劳,自称能百分百帮人们进入工厂。小秋她们三个这家劳务公司咨询并和公司约好出发时间,然后就回家收拾行囊,准备奔赴广东。

到了约定的日子,她们就带着简单的行李,贴皮肉藏好父母给准备好的路费,早早就坐上去县城的车,心里既激动又有点惶恐毕竟她们都是年轻弱女子,又是第一次出远门,远涉千里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生活,前程未卜,难免心里忐忑。

坐车到县城找到那家公司,这时公司里已经有几个和她们一样要去广东打工的男孩和女孩等了大概两个小时,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大家就坐上一辆白色中巴车出发了。这辆车上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其中一个司机,一个管事的中事男人,余下的全是去广东淘金的人。这个中年男人将近五十岁,稍高微胖,脸上的表情一半是和善一半是世故,他要负责把小秋这帮人送到广东并找到工作,一路上也嘱咐了大家一些该嘱咐的话。

小秋因为是第一次出远门,好奇之心使她时刻盯着窗外,她要看看这沿途风光,看看这千里之旅中的风景变化。车子走了一上午,也没见风景有何变化,还是那长着玉米、大豆等秋季作物的青青田野,连个起伏的丘岭都没有,不远处的村落看起来和家乡也没有差别,还是那一排排的青砖或红砖瓦房,村里种的也都是些桑、槐、榆、柳、桐、杨等树,那些人看起来也和家乡的人一样,黑黑的,憨憨的,带着一股庸懒。

日头过午后,车子从大道上驶入一条田间道,道边是长得正旺的比人还高的玉米棵,间或还有一方方的大豆地和红薯地晴天的田间小道由于行人的踩踏显得很平坦,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宛如一条长长的蛇蜿蜒隐没于庄稼棵里面,路两边是青青的野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野花。车子顺着这田间土道进入一个村庄,停在道边,然后大家都下来歇会,找地方该拉屎的拉屎,该撒尿的撒尿,接下来再吃点自己随身带来的干粮。这时小秋才知道这儿是驻马店地界,小时听天气预报常常听到这名字和南阳信阳联系在一起,如今却身临其地了不过这儿的风物和家乡一样,没什么可观赏的,只不过人们说话的腔调稍有差异而已。

在大家歇息的当儿,那位管事的中事男子就进了村,过了约摸一顿饭的时间,又领着四五个年青男女走过来了,原来车子绕道进村是为了接这几位同去广东打工。在这几位年青人中有一个胖胖的人们喊她五妮的姑娘给小秋留下的印象最深,因为这群人中小秋就单单记住了她的名字和相貌。这是位身材胖胖、环眼突起、嘴巴前撅的年轻姑娘,那发达的肌肉昭示着她的勤劳,突出的环眼昭示着她的憨直,一路上她就一直坐在小秋的后边,有时彼此也闲聊几句。大家在村边歇息休整了一会后,就又坐上车出发,这辆白色中巴就此满载着一车热血青年向广东进发。

沿途风物和小秋家乡都一样,直到河南省最南端小秋才看到了山,只是此时天色已黑,从车里只看到座座高耸的山峰连绵起伏因夜幕遮挡,小秋只是看了个剪影,看不清树,看不清花,看不清人,看不清村,只看到了山峰连绵的黑色影象当车驶进山区行进在盘山公路上时才出现了奇景:从车窗向外看一片黑暗,但盘山公路上的汽车的车灯却组成了一条不见首尾的璀灿长龙,逶迤曲折随车子的移动,这条龙身看上去还好像在黑暗的夜里翻腾起舞,煞为壮观.

后来小秋才了解到这儿是河南和湖北的交界处------信阳鸡公山该山是大别山余脉,西与桐柏山相连,有"青分楚豫"之称,是中国南北方天然分界线,是与北戴河、庐山、莫干山齐名的中国避暑胜地,古人曾用"三伏炎蒸人欲死,清凉到此顿疑仙"来描绘它的清凉宜人。这儿还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植被丰茂,物种繁多,有"豫南绿色明珠"之称.奈当时是夜里行车,小秋无缘清地欣赏它的丰神秀姿,只看到了她在黑夜里的朦胧剪影。

夜里行车,人难免犯困,当小秋再睁开她那惺忪的双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低低的绿色灌木,又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从高处的几不可见的小径中慢慢向下攀援,另有一女人正蹲在灌木丛的小溪边洗手。看到那长在半空中的灌木和崚嶒的石头,小秋意识到这是山里。此时天刚黎明,柔和的光线和周遭的寂静让小秋又闭上了迷糊的双眼,又渐渐睡着了。

 

第二十七章 强烈的孤独和压抑(打工初体验)所见、所感、所遇

长时间的坐车使人身体难受、精神疲惫,双加上连夜行车,故鄂湘两省并没给初次远离家门、带着好奇之心和观察之眸的小秋留下太多明晰深刻的印象虽然在小秋心中巴不得双眼变成录影机,把沿途所经所遇全都记录下来,以便日后验证、查对从书本中得来的相关知识。

作为在贫贱之家长大的孩子是没有富余的时间和金钱去游山玩水、实地考察的,对祖国的山山水水,名城,古地只能是这样坐在疾驰的车上来个浮光掠影,留在记忆中的飞羽似的模糊残片,又会被即将到来的不可预知的紧张生活所冲击、销蚀若干年后再回首,一程人生初旅竟比残梦犹残,无论怎样努力回想,都再理不出哪怕带着残缺的记忆,却只剩下少许的几个意识的点来记录着曾经的往昔。

武汉点、湖南山区点、长沙远郊点、韶关点。当车到达武汉时,小秋就打起精神,要仔细看看这座跨江名城及那久闻其名却从未目睹的长江。当车驰上武汉长江大桥时,小秋就扒着窗口向外观看但见一水横陈,波澜不惊;一桥直跨,通达彼岸西观江水,宛如青练;南望武昌,高楼耸立风云不起,觉江水静如处子;三镇夹峙,感天堑并不宏阔虽艳阳高照,回顾不见历历汉阳树;纵览江面,何处是芳草萋萋鹦鹉洲?好奇的双眸抵不过疾驰的车轮,还未及看得仔细车子已驶过长江大桥,进入武昌。

武昌市区内也无非是车流、人流、高楼、商铺,看得小秋眼花缭乱,疲累而闭目入睡。

又走了许久,车子进入了湖南的一个山区,此时司机下车方便,车上众人也就都跟着下来方便了。人在旅途,离家千里,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和讲究了,男人们就在路边背转过身,掏出家伙放水,女性们则走远一点,找处坑沟、山石、草丛什么的地儿蹲下解决问题

当小秋方便完后准备上车时,却听见哪儿有说话的声音,带着很浓重的地方口音又夹杂着方言,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明显不是同来的伙伴,却又看不见人在何处,这让小秋想起一句古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又过了一会,才见五六个人出现在附近的路上,也不知是从哪块山石后的小径里转出来的。

这群人中有中年妇女,有年轻女孩,还有个挑担的,他们神情愉悦轻松,边走路边聊天,想来该是去附近的集市吧。又一眨眼,这群人又看不见了,但人声依稀可闻,抬头四顾却只有周围青山,真真是人语咿咿仍可闻,峰回路转不见人。莫道周遭尽青山,青山背后有人烟。小秋又细观周遭但见山上是青青灌木,山下路边是摇曳蒿草,觉得倒是玩游戏捉迷藏的好地方又想,这儿虽然好玩,却可惜不能开垦以种稼穑,又道路仄塞,不利交通,山中居民以贫瘠之山土为田,收物必然不丰;常年手提肩挑,身躯必然劳累,何其苦也!又暗幸生在豫东之平原,那儿有丰沃之野可耕,有四通八达之坦途可行,耕田有机,运物有车,何其便利也!还是觉得家乡好啊!

车到韶关时,小秋从车窗向外看到了连绵的青山,正前方的山下有一个大大的弧形洞,弧形洞上方镌刻着“韶关”二字,在绿色植被的映衬下显得古朴而厚重看到这两个字时,小秋脑中最快蹦出的与之有关的信息就是小时从连环画上看到的“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头”的历史故事。

因为受了韶关的影响,小秋竟以为这韶关归属于湖南,殊不知这儿已是广东省的北大门,是粤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此关“居五岭之口,当百粤之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车子很快驰进弧形洞内,原来这是一条很长的穿山隧道,隧道的两壁上排着长长的两排灯,一盏接一盏地嵌在那儿,发出桔黄色的光,照着前进的路。虽然有两排壁灯照着,依然觉得隧道内黑暗而压抑。壁上的灯飞快地向后退去,车子高速前进,竟然用了半个小时才驶出隧道,真让人惊叹隧道之长,惊叹又感慨人力之伟大。

车子一驶出隧道,眼前顿觉清亮,一片光明、宏阔的天地呈现在眼前:宽阔平坦的公路两边散布着一片片平整的绿色农田,三三两两的没有院墙的农舍像散布的棋子,偎在田边地头,农田外是座座青山,高高低低错落无序地耸立着。小秋这才知道,山区人家的房舍是可以建在自家田间地头的,既便于耕作,又没有中原的乡村因宅院相连而产生的各种纠纷。车子继续向南,下一站就是广州了。

广州虽是此旅程中的最重要的一站,但这次却没在小秋的记忆中印下什么印象,可能是精神疲累了,也可能是困倦睡着了,反正当那个领头儿的中年人招呼大家下车时,车子早已过了广州,已在东莞了。

在东莞,大家从那辆家乡来的车上下来,又转乘了一辆本地的白色中巴车,那辆家乡的车子就开走了,不知是开去了哪里,很可能是接认识的要返乡的老乡去了。

此时大家都抖起了精神,因为大家知道,离此行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小秋此时心里是紧张又好奇的,长了这么大,这次才是真正地出了趟远门儿,千里之外啊!

在车子行驰的途中,那个和小秋同村的名叫小玲的女孩面带着惊惶羞涩的表情,要和小秋换座位,小玲是挨着那个三十多岁的广东开车司机坐的小秋以为她是个怕羞的女孩,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起不自在才要求换座位的心里很不以为然,心里说:“你将来走上社会少不了要和男性打交道,这么小家子气怎么能在外面呆?”但又装作很老成的样子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不用换了吧。”小玲见小秋不想和她换,只好不作声了,但那脸上还带着惶然。

当车子在终点站东莞市樟木头的清溪镇停下来时,车门刚一打开,小玲就慌忙地冲下车了小秋倒是不着急,这么多人总得一个一个地下车嘛,但当她扭头看到一幕场景时,也急忙忙地往下挤了。原来小秋看到,那个三十多岁的开车司机正用外边的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却反背过去往他背后的那个胖女孩五妮的胸部摸,脸上却挂着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看着大家下车。胖女孩五妮也是一脸惶然,连忙站起身往车门走,也许是忌于远在千里之外,也许是出于身为女孩的羞涩,胖五妮也没有作声。这件事让小秋感到了广东这花花世界之花,当真得处处小心啊!下车后小秋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害怕。

带着好奇的心情小秋仔细观察周围,看到街两边贴了好多招工广告,尤其是立交桥下的两壁和支柱,上面贴的招聘启事一张压一张的。街边的小店门口多贴着妖艳的美女图,背景要么是纯黑,要么是血红,透着一股诱惑和诡异。街边店里探头探脑的小青年也浑身流露着让人不自在的痞气:弓腰耸肩形似龙虾,赤裸的上身这或那儿纹着形形色色的纹身。有的是龙头,有的是吐着长芯的蛇,有的是是一朵花,有的是人头骷髅膝盖处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下是一双赤色的光脚,光脚上趿着一双拖鞋,如果那也叫拖鞋的话:只有两根绳绊着脚指头。有的小青年还留着长长的头发,披散在黑黑的脸上,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透露着玩世不恭。再听街上人语,竟是叽哩呱啦,不明其意,让人恍然如置身异国外族!

此情此境让小秋感到了未来打工的压力,单是语言不通就让人头疼。

那个领头的中年人领着大家东拐西弯来到一出租屋前,然后招呼大家进入屋中暂时休息屋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条长凳,坐不下时就有人席地而坐。大家在这屋子里一呆就是两天,好在这是夏季,夜里不会冷。

在这两天里老是看不到那个领头的中年人,不知是去会友了,还是去给大家联系接收人的厂子去了。大家这才知道那个中年人并没有在来之前先联系好接收厂家,而且此人对本地看起来也不是太熟,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能帮得上忙的人脉于是大家都纷纷自己行动起来,投亲的投亲,靠友的靠友,两天内人散去了大多半,只剩下几个没处投靠的人,小秋也在其中他们就只好走出出租屋,走到厂区,看招聘广告自己给自己找工作了。

好在这儿每个厂家的招聘广告都贴在自家厂门口,不用担心看了招聘广告却找不到厂址,也不用担心受中介的骗。刚好有一家叫“光荣”的大型电子厂正在招车间工人,经过一番询问、面试、登记等环节,小秋、五妮、小玲等人就成了这家电子厂的员工了。没过几天,小玲就被她哥哥接去了几十里外的另一个名叫“凤岗”的镇上去了五妮呢,也没和小秋分在同一个车间里,两人只是在晚上下班后还能见见面聊聊天。两个月后,五妮这个朴实善良的胖姑娘也回家了,撇得小秋一个人孤零零地。

小秋是个在外人面前就变得内向的性格,又有点孤傲,所以不会主动找人搭讪聊天,再加上车间里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乡音浓重,更添了隔阂。有人和她搭话时,就忍着难为情用普通话回答,但别人还是说听不懂于是小秋就索性彻底沉默,在车间里就像个木头人,只是干活,只是听别人叽叽咯咯地说笑聊天,自己却从来都不发一言。有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的主管曾在一次组织大家搬货箱时奇怪地问她,怎么整天都不说话?小秋也只是回以傻笑,还是没说一句话。在这段时间里,小秋体会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孤独和压抑,离家千里,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虽身处人群却感犹如处身在野兽出没的荒岛,不仅仅孤独、压抑,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丝的惊惶和慌乱。

在接下来的日里,小秋被调换了好几个工作岗位,就是哪里缺人哪里忙不过来就调她过去,给别人打杂,大概是组长们也欺负她木讷老实吧。但小秋忍住了这一切,坚持干到了年底,本性要强的她不想刚来几天就跑回老家去,让乡亲们笑话她没出息再说,她一个农村贫困人家的落榜生不来南方打工又该去哪里发展呢?忍耐,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终于熬到了年底,工厂准许员工请半个月的假回家过年,不愿回家的可以继续留在厂里上班。小秋选择了回家,虽说成长过程中充满了辛酸,但那儿毕竟有亲人,毕竟在那儿自己才能够放松。

小秋就在腊月二十四那天,自己一个人搭乘从清溪到东莞的客车,再从东莞转车到广州,到广州后再转坐京广线的火车回家。那时京九铁路线还没有开通,回河南必须先到广州再转乘京广线火车。

 

第二十八章 回家(合下)

小秋从老家来时虽已经过了广州,但那时所坐客并没广州站停靠,对广州火车站的嘈杂混乱还没什么体会。

小秋在广州下了车,就跟随别的也是回家过年的打工人找到火车站,又找到售票处,就站在那儿排队买票。这时天已黑,售票处和广场上的灯也开始亮起来,整个车站到处是人,比老家年集上的人还多。

就在小秋排队时,一个身穿旧式绿军装的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手拿一块写有宿”字样的木牌站到面前,问她要不要找地方住宿?并介绍说自家宾馆是部队的宾馆,既优惠又安全。小秋心里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他的气质神情不让人相信他会是部队的,而且那矮胖的身材怕也够不上部队的身高条件,再说,部队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来招揽住客。当然即使真的是部队的宾馆,小秋单身一人也没胆量去入住,还是这样混在人群里感觉心里踏实她只想赶快买上火车票坐车回家。

就在这个自称部队宾馆人员的年轻人和小秋搭讪时,小秋感到自己左边的裤袋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小秋已警觉到有人把手指到了自己的裤袋里。怕引起小秋的警觉吧,那手指停了一会没动。此时小秋脑筋飞快转动:这可是自己回家的车票钱,决不能就这样让别人轻易给掏走了!当那两根手指夹着钱刚从裤袋里露出时,小秋就猛然回头,瞪圆两眼,低声怒喝:“干嘛呀?!是不是想找死啊?!”同时劈手夺回钱又塞进自己衣袋里,又用想杀人的眼光盯着那个伸手的家伙。这个小偷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见小秋这架势,就拉低了帽檐人群走了。

边上那个自称部队宾馆里的人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在那小偷走后就对小秋说:“这地儿小偷特多,可真得当心!”小秋心里已怀疑这家伙是给刚才那小偷打掩护的,就不接他话荏,白了他一眼,赶紧挤出人群,另换个窗口买票。

小秋心情紧张地挤出那个售票窗前拥挤的人群,站在广场上望眼一放,灯光下到处是人,或站或蹲,或行或立,大多有伴自己一个年轻女孩子惶惶然地徘徊在广场上可不是好事儿。就在小秋惶惶不安时,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家乡腔调的说话声,就转头看去,原来是三四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守着行李蹲在那儿聊天儿呢。

小秋就赶紧走上前去和那几个女孩子搭讪说自己也是河南人,一个人回老家,刚才遇到扒手了,心里紧张,想和她们搭个伴儿。那几个女孩儿友善地点了头,还热情地和她聊起了天,此时小秋的心情才稍稍安定下来。

再仔细观察广场上嘈杂混乱的人群,看到时不时有人被反背着双手押进广场边的一排房子里问起别人才知道,这是治安人员在反扒,押进屋子的都是被捉现行的小偷。因人员众多,又罪行不大,押进屋子里教训一番就又放出来了而这些小偷呢,就在广场上继续寻找目标下手,有的一晚上几次被赶进小屋里,真的是屡教而不改,愈挫而愈勇。

过了一会儿,小秋跟随这几个女孩子去上厕所出了厕所回来的路上,一个人碰了她一下,手飞快地伸进她刚才放车票钱的裤袋,又飞快地掏出,同时嘴里自言自语“咦!钱呢?”原来小秋已把钱从裤袋转移到袖筒里了,冬天穿的衣服多又厚,袖筒里倒是个不错的放钱地儿。经过了刚才的那一偷,又睹了广场上小偷的泛滥盛况,小秋已明了这些小偷就好像叫化子,没有尊严和羞耻,但一般也不会伤害人,他们的目标只是钱心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不敢离开这几女孩儿独自去买票。

聊天中小秋得知,这几个女孩子是商丘的,和小秋家乡还有几里的路程呢。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一个看起来精明又帅气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正是这几个女孩儿所等的人,刚才可能是去买票了,也可能是查看进站路线去了。这年轻人一回来就叫几个女孩子跟他走,小秋也就硬着头皮跟在他们后面。小伙儿见状就低声问几个女孩儿怎么回事,然后用警戒的目光瞅了小秋几眼,又低声嘱咐那几个女孩儿,让她们不要再理小秋以免上当受骗。在这陌生的地方,嘈杂混乱的夜晚,小秋只想有伴可跟,顾不得别人的冷眼了。原来这小伙子领着几个女孩子从一个不受人关注的侧门进了车站,小秋也就跟着他们进了站。

片刻,有一列车停在了面前,车门一开,人们就蜂拥而上此时比的可是力气,没有能耐挤上车就是有票也没用好在小秋被人流挟裹着也上了车车厢里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太清,小秋被人流冲到了一节车厢里这里人稍少,空间比较宽松,虽无软座也无硬座,但毕竟有空间坐小秋就把自己那个装有衣服的包当作座垫,靠车厢壁放下,然后坐在上面喘口气。此时小秋的心情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可放松后的心情却又对车厢里的怪味特敏感,也只好忍着。车厢里始终没人来查票,小秋心里又暗暗高兴,这车虽坐得艰难,但省了车票!小秋坐下后不久就犯困,但又不敢睡,只好强撑着,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听到漯河车站到了,就又赶快打起精神,准备下车。当车门打开后,人群还是像在广州火车站一样,狂躁、拥挤、无序,一下都往车门拥这拥挤竟和在广州上车时一样。就在已挤到车门边时,竟有人乘着拥挤和混乱在她乳房上抓了一把小秋震怒,就用手去掐那人的手,但那个狗日的已窜下车了,消失在人流里,小秋只有气恨和无奈。

一出火车站就有人迎上来,热情地询问要去哪里?小秋说要回沈丘立马边上又抢出一个人并自我介绍:“我们的车是跑沈丘的,坐我们的车吧,马上就可以出发!”小秋因为不熟悉这里的路况,也不知道哪里有正规的客车可坐,天又冷,只好随那人来到一辆中巴车前并上了车车上已有了几个远途归来的人,满脸疲倦地坐在那里。司机见有新人上车,就发马达作要开车状,却是让那马达哒哒哒地响了一阵子后又熄火,车主和伙计早又去拉客了。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走,车上乘客就闹着要下车,那司机见状就又发动马达让车在那儿哒哒着。客人见又是假走,就一齐向车门挤去,闹着要下车,那车子就启动起来,拉着大家在广场上兜圈子。这样的私家车为了省油,客人坐不满是不走的,有时竟将等了几个小时的半车旅客倒卖货物似地倒腾给另一个车主。

等这辆车真正开动出发时,时间已快中午,车上也已经坐得满满的,车厢中间的走道上都坐满了人。

 

第二十九 大妹同去(合上)

车到县城时天已漆黑,小秋凭着当年来县城参加高考所留下的印象,从下车处的县城东关摸到北关。县城北关有一条县级公路直接通过小秋所属的镇上,而此镇离小秋所住的村还有八里的路程。

此时天已黑透虽是将近年关,但这平日热闹非凡的北关路口却是极其冷清,也不见一辆拉客的客车,这可怎么办呢?这儿离镇上可还有三十七里的路程呢,而镇上离村也还有八里路呢!虽然穿得单薄又是在冬天的夜晚,小秋鼻尖上还是冒出了汗,急的。

此时小秋的脑海里跳出了小姑妈的面孔。虽被称为小姑妈,年纪却比小秋父亲还大几岁,小秋父亲排行第六,上面的都是姑姑。小姑妈家就在这县城西关,离这儿不到二里路,但小秋却不想去那儿投宿,因为小秋受不了小姑妈那冰冷而又带着卑视的眼神。其实小姑妈对小秋父亲还不错,当小秋父亲手中急需钱周转时往往去找小姑妈借而且也都能顺利借到但小姑妈却看不上小秋的母亲,觉得此弟媳又矮又丑,娘家又穷,配不上自家弟弟。因了对弟媳的瞧不起也连带着嫌弃了此弟媳所生的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她觉得呆瓜一样的木讷的娘家侄女儿。小秋忘不了那年自己在县城办事,有天晚上去她家,小姑妈竟连大门都不开,只是从大门底下塞出来五块钱打发她。小秋感谢小姑妈给自己五块钱,但恨她那打发叫化子的态度一个十八岁的大丫头怀着亲情登门造访,却被人家以从大门底下塞出五块钱来的方式打发走,这是多么大的尴尬和难堪!

从那时起,小秋就不再去小姑妈家。想起小姑妈那卑视的眼神,小秋心里就发冷,唉,还是自己连夜走回去吧,虽然年轻姑娘不适合单身走夜路,但她觉得这已是自己亲爱的故乡的地界,不见得就定会在路上遇到唬人的魑魅魍魉主意一定,小秋就平复了一下心情,沿着马路向北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有一辆带蓬的三轮“嘭嘭嘭”地响着驶过并停在前面的路边上,开车人进了路边小店。小秋就抱着碰运气的心态走上跟前去看,发现车上装着各种年货,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坐在货物里面。小秋就向大妈打招呼并作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外出打工回来过年的,因误了时间到县城时已没客车可乘了,并问能否搭一下顺路车?大妈就问她要去哪?小秋就说了自己要去的镇,刚好是大妈他们要经过的一个地方,大妈就和蔼地让她上了车。原来大妈就在那个镇的北边的一个村子住,来县城办年货的。当车到了镇上那个熟悉又亲切的通往小秋村上的路口时,小秋就下了车并掏出五元钱给大妈,小秋记得原来从这儿坐客车到县城是要收两元钱的,但那位大妈却执意不收,说只是顺路捎一下,哪能收钱小秋还要推让时,大妈儿子已发动引擎,一溜烟地开走了。

小秋此时才从孤身走千里的紧张中放松下来,怀着即将到家的欣喜,沿着这条路急走。

在村头的一片狗叫声中,小秋扣响了那魂牵梦萦的自家的家门,并高喊“开门!”但听得堂屋里传出母亲询问的声音:“谁呀?”小秋高声应道:“我!”随即听母亲惊讶又带着欣喜的声音:“哦,是回来了!”接着是妹妹跑来开门的脚步声。门一开,大妹就抱住小秋笑道:“大姐可回来了!你知道不,你不在家家里就不热闹!”虽说大妹自小就和小秋合不来,但大姐这次确实离家时间最长,离家地儿最远,关键是大姐口袋里应该有不少零花钱,也就难免对大姐热乎会儿并大献殷了。

爸妈和二妹也都从堂屋中走出来,小妹听到动响也揉着惺松的睡眼起来了。来到堂屋,小秋就从包中拿出这几个月所挣的三千多元钱交给母亲,母亲就去厨房忙着给小秋做吃的去了。父亲问了她一些在外的日常生活后就去休息了,妹妹们则围着姐姐问这问那小秋就把这几个月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讲故事似讲给她们听,在外面抑郁沉默的她又开始变得口若悬河、眉飞色舞了。

 

 

第三十章 无能和渺小

春节的热闹也就初一前后的那几天,刚过了初五,村里的人就又相继外出了。小秋也决定再去广东打工,除此,还真没有别的出路。

大妹要和她同去,父母同意,小秋也就答应了。姐妹俩就选择在正月十二那天离家出发。

十二那天一大早姐妹俩就带上头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去了县城,从县城再到离家最近的火车站漯河,再从漯河乘火车去广东。

漯河火车站也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热闹非常到要乘坐的那列火车到站后一打开车门,人们都疯了似的往车上挤小秋先把大妹推上火车,等她再上时,车门已被人堵得死死的,连只脚都插踏不进去,情急之下,只好抛弃斯文学着别人手扒车窗往里爬但窗口的人基本和车门口的人一样多,手扒住窗口,但就是爬不进去着急关头,后面的两个年轻人就把她托起来硬进车窗里,大概是他们不忍心看她那又焦急又狼狈的样儿小秋从心里感激这两个年轻人如果自己上不了车,车上的妹妹怎么办?

小秋挤过人群找到大妹,两人就紧靠着站在那儿,车上很挤,人和人都是前心紧贴后背,别说是有地儿坐,就是有地儿站已很不错了人可以站着睡熟而不会倒下,因为你周边有密密实实的人墙在托着你

火车刚进湖北地界大妹就受不了了,直喊头晕和心,小秋只好把包放在有座的人的腿间,然后让她坐在包上,好在大家都是出门人,人家竟没计较小秋则站在边上守着练功似地站了两天一夜,到广州火车站下车时小秋的双腿已站得麻木

车到广州时又是夜晚,姐妹出了火车站,随人家上了一辆开往东莞的车车子驶离了广州市区后车上的人才开始收钱,负责收钱的是三个年轻人,其中三十岁左右的那位看起来显得老成,另外两个则是态度张狂、凶神恶煞似的开车司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则只管开车先从后排收起刚一开始收就起了纠纷,刚上车时说是乘车费是每人五十元,现在却每人要收一百,乘客就不乐意给,磨蹭着不往外掏钱那三个负责收钱的年轻人就用手指那着那位乘客的鼻子说:“你给还是不给?!”看那架势,要是再不掏钱的话,就要揍一顿丢下车了,那人只好往外掏钱,收钱的人给了他一张票据

别的乘客眼看这局面,只好按每人一百掏钱,因为心有不甘,那动作自然慢,一个个磨磨叽叽的,像从自身上割肉,负责收钱的年轻人也难免时不时吼上一嗓子催促后排的钱还没收完,小秋就主动掏出六十元钱递给那个看起来老成点的年轻人,并压低了声音解释说,姐妹两身上只有这点钱了,而且到了东莞后,已没钱乘车去凤岗了那年轻人就问:“真的?”小秋就抬起胳膊说:“不信的话你可以搜,真的没有了.”这个年轻人就低声道:“算了!”接过钱给了她一张票小秋从这位年轻人的语气中知道人家已答允,虽只给了一张票心里也不太担心了其实在小秋的袖筒里贴肉还放着百多块钱呢,她料想这几个年轻人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乘客的面,会去搜一个女孩子的身大妹眼里还带着惊慌,低声问小秋是不是真的没钱了?小秋就捏了一下她的手,使了个眼色,大妹也就会意,不吭声了

到了东莞下车时,小秋让大妹拿着车票先下,自己则在最后下.当检票的年轻人向她票时,她就向那位老成青年指了一下,说钱已给他了,但他忘了给票了那老成青年就冲检票的青年说:“她刚才给了算了,人家身上真没钱了”那检票青年也就让她下车了

姐妹俩又找了辆到清溪镇的车坐上,此时还是夜里,到了清溪镇上天还未亮小秋就领妹妹找到那家光荣电子厂,在厂门口等到天亮门卫一开门,小秋就把妹妹领进去了本来小秋打算让大妹也进这家厂的,姐妹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年初厂方招聘,刚好也是个机会

但大妹从老家来时带的有同村女孩改云的厂址和电话,非要去找改云,说那儿老乡多,热闹小秋只好在第二天送她到凤岗镇去找改云改云是个热情泼辣的女孩子,是大妹自小的玩伴,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并把大妹介绍进了她们厂―-一家纸箱厂下午小秋就又独个返回清溪镇,还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的木头人一个.

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小秋正坐在流水边干活,忽听得厂里的喇叭喊“梁小秋,厂门口有人找” “梁小秋,厂门口有人找”!就连忙站起身向组长打个招呼,走出车间,跑向厂门口,却见大妹一个人站在厂门口,手扒着铁栅栏,眼巴巴地向里看一看见小秋就激动大喊:“大姐!”小秋跑到她面前,问她:“今天不上班呀?怎么来这了?”大妹红着眼圈儿说:“想你嘛!我请假了.”大妹那可怜巴巴的样儿加上平日难得一闻的媚语,让小秋也险些掉下泪来也没心思返回车间上班了,就领着大妹在街上遛跶了一上午,下午送走大妹才去上班

五天后的上午,小秋正在宿舍午休,同宿舍女孩子从外面带回话来,说外面有个女孩子在找梁小秋小秋知道是大妹来了,赶紧起身到厂门口见她,在没向领导请假的情况下小秋又陪大妹玩了一下午

大妹在家虽爱撒泼使性地和小秋较劲,但在这离家几千里地的异乡还是不自觉地和姐姐亲近那些各省来此打工的女孩儿驴性儿马性儿的人都有,难免有爱耍横的,再加上语言不通、环境陌生、工作不熟,使大妹明显感受到了孤单,虽说凤岗那边有同村女孩在,但也没有自家亲姐有担待呀小秋很理解大妹现在的心情,就又陪了她一下午.

第二天上午,小秋正坐在位子上干活,办公室的人事小姐手拿着工卡走了过来:“你叫梁小秋吗?跟我来一下办公室”进了办公室,那位小姐面无有情地说:“你被炒掉了,因为无故旷工”说完就拿出一个表格让小秋签字,又给了小秋扣除罚款后的工资二百多元钱

小秋当时真是劈头挨了一木棒,呆了虽明知在不请假的情况下不上班会有处罚,但没想到竟是这种严重的方式这让小秋的自尊很受伤:学生时代的小秋可算得上是优秀的,从来都没挨过老师的骂,也没受过同学们的白眼,可这闯荡人生的第一站竟被人家不要给炒掉了!这让小秋感到了自己的无能和渺小

小秋只好悻悻地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门卫到办公室的电话通知,也过来监督和催促,这更让小秋觉得羞耻。提着行李,怀着羞愤的心,站在路边茫然了一会后只好去凤岗找大妹。

大妹见到小秋知道姐姐被厂方炒鱿鱼反而是高兴的原来大妹在这边干得也不开心,现在刚好可以和姐姐一起重新再找个厂子进。大妹所进的那个纸箱厂是个民营小企业,生活条件不好,而且活儿也不多,让人干着心里不踏实。于是小秋就又带着大妹返回清溪镇找工作。

清溪这边大型的电子厂很多,有台资的,有港资的,还有民营的当地人利用地利之优势开多是为这些大厂服务的小厂,比如为这些大厂提供原材料,提供外包装什么的。

小秋和大妹在厂区转了一上午,最后决定去毅力电子厂应聘。

毅力电子厂是家大型电子企业,有上名的工人,当时刚好在招流水线工人姐妹俩个就去面试,填了个表格,就算被录用了,然后由厂方负责后勤的人员给安排住宿宿舍和工业的厂区没在一个地方,宿舍在二里地之外的新厂里,上班则在总厂。

总厂很庞大,有十来个部门,几十条流水线,食堂窗口就有十二个,每到开饭时窗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窗口不远处还放着一个齐胸高的大塑料桶,专供员工往里倒剩饭菜,每天倒掉的饭菜养活头猪应该没有问题。

入厂后听老员工讲,总厂每年都有几个人死去,有的是事故,有的是疾病,这消息让小秋听着觉得恐怖,但又觉得离自己很遥远。

住宿的地儿在新厂,新厂离总厂大约有二里路,处于镇工业区的边缘地带,厂外不远处就有本地农民的香蕉园。新厂是新建不久的连体的三幢四层楼,一幢楼是新宿舍,一幢楼是新车间,一幢楼兼办公、仓储、管理人员住宿。新招来的员工大都分在新厂宿舍了,小秋和大妹也分在了新宿舍每天都有厂里的专用车接送员工上、下班刚开始小秋姐妹俩都在总厂的包装部上班,一个多月后新厂安装好了新的生产流水线,小秋就被抽调到新厂上班了,大妹还留在总厂但姐妹俩还都在新厂的宿舍住宿,每天晚上下班后还能见面,有事还能在一起商量

 

第三十一章 闲暇和忙碌

在总厂和大妹在一起上班的还有几个邻县的老乡,在老家也就相距三、四十里路,因在几千里外的异乡,也就等同于近邻了,自然而然有一种亲切感大家平时下了班都在一起用乡音聊聊天,有什么事也互相关照,大减了小秋去年的孤独,也不担心大妹一个人在总厂孤单了因为精神上得以放松,小秋也比以前变得活泼开朗了,闲时也和车间里的女孩们聊聊天,晚上或休息天也和老乡一起去大街上逛逛,日子比去年过得开心多了

忙后的闲暇里小秋曾和老乡们去过工业区外的闹市:熙来攘往的人流各色各样的商品半懂不懂的南腔北调路边修鞋摊上的机子吱吱响着手推车上飘过来麻辣烫浓浓的香味------这一切都在演绎着红尘人世的热闹,只有高音大喇叭里所放的《涛声依旧》,让人听着有些惆怅

也曾和老乡们去过本地居民的村子有的民居是三层小洋楼,那白色石膏窗框、欧式风格的铁栅栏在展示着时尚有的则是传统的青砖瓦房,镂花的木窗,镇宅的麒麟,幽幽的翠竹,青青的芭蕉透露出古色古香也曾和老乡们流连于郊外的池塘边,把池坡上的灌木、池水边的苇蒿、杂草中的朵朵野花、池塘中的碧水,当作背景,拍照而留念,笑容花儿一样艳,心境池水一样清也曾和老乡们去山中的香蕉园,在撒满大便的小道上跳跃着前行(这大便就是蕉农为对付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而撒的)发现从来没见过的香蕉稞长得竟像家乡的玉米棵,都是一人多高,都是青绿色的颜色,都是长长宽宽的大叶子返回时还顺手掰下一串来带回宿舍,其实偷掰人家的香蕉也不是为了吃,只是好奇,想看看这青青的东西怎么放一两天就可以吃了只是苦了蕉农们,那让他们骂骂以泄气吧也曾和老乡们晚上下班后去厂门口买小吃,因为这儿是工业区边缘,又靠近野外,所以卖小吃的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每晚在九点左右骑着自行车来这儿,车后装着还散发着热气的小吃―――肠粉这肠粉类似于小秋家乡的凉皮,但又与凉皮不同,凉皮是凉吃的,而肠粉却是热吃,吃起来比凉皮更软更爽口

这小吃由用清水调和的米粉摊成薄层蒸成,熟后卷起,看似猪肠,谓之肠粉。这肠粉看起来晶莹洁白,吃起来软滑爽口,味道鲜美,是小秋唯一记得的广东小吃,让小秋怀念终生。这小吃虽好吃却不贵,两块钱一份。递过两块钱去,大叔就欣起布来拿出一卷,切成一指来长的卷断,放入食品袋,再加入各种调料,连同插肠粉吃的竹签就一起递过来了。这小吃卖得很快,不到一小时就卖完了,出来得晚了还没得买。

在这段心情愉快的日子里,小秋还荒唐地代人写过情书。和小秋在一起上班而且同住一宿舍的有一个安徽的姑娘,比小秋大了两岁,个子也比小秋稍高点脸颊整天粉红粉红的,像涂了胭脂,一边腮上还有个深深的酒窝梳着两根长辫子,不说话时双眉微蹙,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忧愁,但一有人和她说话,就马上变得笑眯眯的,恰似风吹薄云散,阳光又灿烂。随着交往的增多,这姑娘对小秋越来越信任,让小秋和她一起看她一位老乡写来的追求信,还让小秋代她写回信。盛意难却,小秋只好替她写,其实小秋从来也没写过情书,只好根据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想象着写。这个安徽姑娘和那个小伙子的故事倒也不曲折离奇,就像这姑娘平时脸上的表情,平淡中暗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追求这位安徽姑娘的小伙子现在在做木匠,也是一位高考落榜生,曾和这姑娘谈过恋爱,但因女方家人的嫌贫爱富而和这姑娘分手分手后姑娘就又在家人的张罗下在老家订了亲,年底就要完婚但那小伙子并没完全放弃,得知了姑娘打工的地址就又写信来,剖白心意并表述相思之苦。这男孩的来信勾起了姑娘心底的旧情,也勾起了无尽的烦恼,那脸上淡淡的忧愁也许就是为此吧。过了几个月,这姑娘就离厂走了,是回家完婚了还是跟那个写信来的小伙儿私奔了就不得而知了。

小秋上班的车间在新厂西栋楼的二层,车间里有一条生产流水线,一个包装部,从总厂运来的零部件在这儿组装成成品,包装好打箱运走。

因小秋不是老员工,复杂的操作不会,就被安排到流水线较前的位置打螺丝。这是一条现代化的流水线,安装螺丝这样简单的活儿都是半自动化的:一个专用于安装螺丝钉的工具悬垂于流水线一侧的上方,连接工具和电源线路的是一条螺旋形的极富弹性的化学材料的线,平时就自动在那儿悬垂着,当有要打螺丝的部件从流水线传送过来时,就用一只手抓起那个枪形的工具,另一只手从面前案上的小盒里拿了一个螺丝钉对好糟位放在工具的钻头上,再捡起流水线上要安装螺丝钉的部件,对准螺丝孔,手指按住机关,钻头就自动转动,眨眼就把螺丝严丝合缝地打在螺丝孔里了。

在流水线最前端往流水线放零部件的员工,是个做事没谱的家伙有时一放一堆零部件,堆成个小山有时却几尺远才放一个,像跑动的马拉的屎蛋蛋,稀稀落落。每当那家伙成堆成堆地往流水线上放货时,小秋都要在心里骂她几声娘,一来一堆货,工具再自动化也来不及,就只好把货从流水线上捡到身边的塑料筐子里,再一件件地忙活。

当面前的部件堆积得太多的时候,拉长,也就是管这条流水线的组长,一个漂亮、干练、又带着辣味的湖南少妇就会来到面前,如果是怠工,她就会瞪起杏眼、亮起嗓门训斥,但如果真的忙不过来,她就会坐下来帮忙。当一批急赶的货只剩个尾巴时,或生产一批量少领导又不催促的货时,流水线的传送履带就会开得较慢,上面要加工的零部件也摆放得稀稀落落,此时就可以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剔指甲抠鼻孔了

第三十二章 几位主要人物

在车间里上班的人有百十来位,留给小秋较深印象的有六七位:拉长、主管、两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小伙子、邻座的湖南美女、一位四川辣妹、邓姓QE(也就是质检)这里所说的印象较深只是指日后还能记得有这么个人,至于这几个人叫什么姓什么,竟也不全知

就先从那位女拉长说起吧,因为是顶头上司,所以小秋对她印象深刻这是位湖南籍的少妇,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个子,身材丰满,皮肤白晰,烫着齐肩的短发那张很肉感的樱桃小嘴平时都是微嘟着,再加上那微皱的蛾眉,倒也很有拉长的威严她平时言语不多,上班时有时双手抱臂踱着步逡巡,有时坐在需要帮忙的员工身边帮忙她看起来虽然很威严,但平时也没见她大声喝斥过哪位员工,又因为她平日老是嘟着嘴,给人以不可亲近的感觉,所以小秋在她手下上了几个月的班竟没和她说过话

那位主管呢,小秋却连他的籍贯也不清楚,之所以日后还记得他,是因为员工们传言的有关他的桃色新闻这位主管年近三十,个子勉强算个中等,身板倒长得很敦实头大面方,面皮微黑,黑里又透着点微黄走路像个抬不起脚来的老太太,脚底板擦地说话声音很低,又发音含混沙哑,给人以中气不足的感觉,但那双大眼睛也透露着聪明此人在车间里相当低调,不像拉长那样霸气外露,也不像那位QE谈笑风生,而是来去默默,而且老是喜欢往流水线的后面跑。后来从多嘴者口中得知,这位看似低调的主管却是个很有城府之人,不动声色之中已勾引了一个四川妹子上手,老喜欢往后面跑就是因为那妹子在后面干活。

这位和主管相好的四川妹高高的个子,身材笔直,胸脯前挺,更显得胸部硕大丰满,像正在哺乳期这妹儿长得中等之姿,也是个沉默寡言之人,沉默寡言并不等于老实,倒有点应咬人的狗不叫之说。这妹子脸色也是黄黄的,不象别的女孩子脸颊红艳苑若桃花,不知是在为情而憔悴还是身体不好。

车间里那么多男员工,但在小秋脑海里还留下点痕迹的只有两个,这两个小伙自然是帅气的,至少小秋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也留意不到他们小秋此时也处在青春期,自是不自觉地暗里欣赏“有点姿色”的小伙,这和小伙爱看漂亮姑娘一个心理,当然心里并没有猥琐之意,也没有非分之想,仅仅是“欣赏”而已,俊男美女也是人生中优美风景呢

这两个小伙一个是江西的,一个是河南的,先说那位和小秋是老乡的小伙吧。虽说同是河南人,但河南那么大,素昧平生,非亲非故,也和别人一样感觉是个陌生人。这位小伙子皮肤很白净,个子也高,人看起来也很机灵,干的却是打包装、推货的累活,但此人竟也干得有声有色,津津有味,好像有一身永远也使不完的力气当然在车间里拉着货出出进进,可以全方位地观察车间美女,怕这也是其力量源泉之一吧,要是再有美女的秋波频递,那就更像刚打了一针兴奋剂,劲头十足了

那位江西小伙子是流水线上的技术工,负责检测电路板的,这位小伙子中等偏上的身高,身材看起来稍显瘦削,长脸,小眼,眼光如电,走路如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练和敏捷可能觉察到了小秋对自己的观察,有时从流水线前走过时就拿眼睛往小秋那儿扫扫说实话,小秋虽然觉得此小伙还不错,却还达不到想要和此人恋爱一场的热度和高度,于是以后就避开人家的目光,减少对人家的观察后来才知道,此小伙已有恋爱对象了,是一个白净漂亮的四川妹(四川人来广东打工的较多,有故事的四川人也就难免多了)小秋后来就多次看到他们俩一起吃夜宵一起出进的亲密场景再后来此小伙和此四川妹就一同回江西老家结婚去了小秋当初要是动了和此小伙谈恋爱的心,那结局将会是多么地不堪啊―――怕的是只会得到失落和尴尬.

和小秋隔流水线并排坐的是一位湖南美女,这可是一位真正的美女:

高挑的个子不胖不瘦,堪比时装模特;白嫩的皮肤没斑没点,强似护肤品代言明星圆圆的脸儿如中天皓月,挺挺的鼻子似纤巧玉杵;双眼皮的杏仁眼澄澈如秋水,翠生生的柳叶眉修长而过目脸腮粉红犹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瓣,双唇红润真像五月天枝头的熟樱桃语声爽朗而清越,入耳如击钟鸣玉;笑容灿烂而温暖,对之如沐煦风暖日衣着得体,仪态端庄,放荡小伙见之顿敛狂态;轻薄姑娘见之亦反思己身。出身蓬门却天生丽质,比选美小姐犹美;民间美女有端庄仪容,竟胜似豪门千金。往那儿一坐,真像是百花丛中的娇牡丹、飞鸟群中的彩凤凰!

这位美女是车间里人缘最好的,这不仅是因为人长得美,关键是性格也好,既端庄大方,又开朗热情,身边经常围着些叽叽喳喳的女孩们,就连那位严肃的女拉长有事没事也爱坐在她身边,有时帮她干活,有时和她闲聊天可那些男孩却没有一个敢接近她的,连车间最爱谄媚女孩、最爱逗女孩子乐的男孩都不敢接近她,大概是敬多于爱,又因敬生畏吧。

车间里那位给小秋留有较深印象的四川辣妹也是位美女,只是和这位湖南美女比起来却有很大的差别,犹如玫瑰之与牡丹,百灵之与凤凰。那位四川妹也是身材高挑、皮肤白晰的,长了副漫长的鹅蛋脸,滴溜溜乱转的放电眼,梳了头齐耳的短发,说话宛转如百灵鸣唱,走路如在舞蹈,蹦蹦跳跳,每次走过流水线最前端时都要用那双大眼睛往流水线上逡巡一番这是位热情活泼的女孩,因其热情且活力四射而引人注目。

那位质检,也就是那位姓邓的QE是广东人,是个老帅哥说他老,是因为他看起来已年近三十,和流水线上的这些十八九岁、二十一二岁的人比起来是老了些,但却有一种别样的成熟魅力身材挺拔,五官端正,举手投足都带有一种别样的潇洒,神情中还带有点寂寞和忧郁,那身材和相貌和当时香港正走红的歌坛四大天王中的黎明有几分相似,但看起来比黎明更成熟。这位质检,不仅外型俊逸,而且声音还富有磁性,那浑厚的男中音很有穿透力,每说一个字都让人听得非常清晰。小秋对这位质检很有好感很欣赏,此人的外型和气质都符合小秋幻想中的梦中情人,但囿于年龄之差和对方已有家室的现实,小秋只是把这份好感和欣赏深埋在心底,最多也就是偷偷多看两眼背影而已。但老天却安排了时机,让小秋体验了什么叫感情的微妙仅仅是那抬头一望,双方目光对接,犹如电光石火,在瞬间迸出耀眼、灿烂的情感火花,双方心意已相通,心灵已默契,瞬间已成永恒,烙印在心底,铭刻在脑海,一刹那却能让人一世回味,一刹那却能温暖人一生。

那是一个下午,在工作的间暇小秋眼望着西边窗外灿烂的云霞出神当收回眼神时却看到那位质检在望着自己出神和自己非常欣赏的异性目光对接,小秋心里不由一慌,赶紧转移目光,盯着桌面,平静一下心情,再偷偷看过去,却发现那个质检转移了一下目光后也正又看过来小秋赶紧又转移目光,不好意思再看过去,但从此却觉得和那个质检好似已有几世的友情,熟悉而又亲近。几天后,这位质检又像往常一样散步似地沿流水线巡视,走到小秋前面的那位工友前停了下来,一边指点那位工友,一边却用眼角余光扫瞄向小秋,然后竟直接用目光直视过来当时也不知中了什么魔,小秋竟控制不住地用充满爱慕的眼光和他对视了几秒并留意看了下他厂牌上所写的名字然后却又蓦然觉得这样做很不妥当,自己是个黄花姑娘,而人家却已是有家室的人,且年龄也相差了近十岁,自己又从没想过要和外地人谈恋爱,于是又赶快转移目光,迅速隐去脸上刚才那副沉醉的表情,换上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同时心里又有点担忧伤害了人家的感情但从此小秋再没有用目光和那位质检对接过,而是避开他的目光,从背后暗暗欣赏那英挺潇洒的身影。

三个月后,小秋就离开了毅力电子厂,再没和那位质检见过面,但在后来的岁月里,当夜深人静反思过往的感情时,那位质检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脑海里,并用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温暖着小秋那孤独的心灵。

 

第三十三章 学会和人打架了

从毅力辞工后,小秋和大妹又去了凤岗镇,那儿毕竟有大妹自小一块长大的同村伙伴。

到凤岗后,小秋和大妹先拜会了在这里上班的村里人,竟有五六人之多,由这五六人又认识了一些不同村的老乡,有几个老乡竟是老家邻村的大家用乡音打招呼、自我介绍,然后又嘻嘻哈哈地笑闹一阵,倒也温暖温馨。村上还有个和大妹同龄的小丫头竟已在和四川的一个男孩谈恋爱,这个男孩为了以后能顺利地当上我们河南人的女婿,对小秋和大妹竟也很热情地打招呼礼尚往来,小秋姐妹俩当然也对人家很热情。

在凤岗的这几位老乡大都是进的纸箱厂,这些纸箱厂没多少技术含量,管理上也比较松驰,于是同村老乡得以在晚上接小秋姐妹俩进入厂内员工宿舍,和她们同睡一铺,不至于露宿街头。

第二天,老乡们都去车间里忙着干活去了,小秋姐妹俩就溜出厂子,沿马路遛达,看到哪儿贴有招工启事就赶紧走上前去看,看看有没有适合她们的岗位。转过两条街,看过四五份招工广告后,小秋和大妹决定去一家玩具厂面试碰碰运气。因厂里正在赶活,急需人手,小秋姐妹俩于是顺利通过面试,被告知第二天到厂里报到,正式上班。

这是一家小型玩具厂,占地约二亩,南面的三层楼房是工作的车间,后面那一排瓦房是员工宿舍,东边那扇大铁栅栏门边上的三间房是伙房和员工就餐的地儿,伙房门的自来水,就是大伙共同的洗衣洗漱的地儿每天早上、午间和晚上下班后这儿都是最热闹的地儿,人们要么是醒眼惺忪、手提口杯牙刷排队,要么是蹲在地上洗搓着衣服水龙头边天天都是水汪汪的,宛如沼泽。

这家玩具厂虽小却也实行流水线式生产,一个岗位只干产品的一个部位的活儿,并不让人组装整个产品,倒也没什么好学,小秋和大妹在这家厂就凑合着干了下去

一天下午,午休过后又去车间上班,上楼梯时和一个湖南妹子碰了一下肘,当然,这绝不是故意的那湖南妹就转过头给了小秋一个白眼,同时又撇着嘴巴骂了句:“神经病!”小秋年轻时对神经病这三个字特别过敏,因为自己是一个落榜生,是一个别人眼中的书呆子,算大半个读书人觉得神经病对读书人有着恶意的诬蔑和打击,自己当初就被村里的某些人嘲笑说是上学上傻了这种说法特别刺激小秋的神经,要是有人说小秋是神经病,哪怕是无心之说也会让小秋呆楞半天,然后就会怒火中烧。

当初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并应用“神经病”这一词来对人进行精神打击的,这比肉体上的伤害和直接骂娘更让人难受。这神经病可是个可怕的称谓,有几个人说你是神经病,你还真不好为自己辩白,说的人多了,你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是个神经病。在九十年代末,随着国家不再包大学生分配工作,大学生也就是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越来越低下,社会上也就出现了刻薄之人发明的新词汇“神经病”,以此来作为打击性格内向性格古怪的知识分子和一些木讷的老实人。真的不明白:古往今来读书人绵绵不绝,最糟糕也就是被人称为迂腐无用,从不曾遭遇如此尴尬的称谓为什么到了当下却对读书人如此攻击动辄就被人骂作神经病这是否是因为看到了读书人前程的黯淡无光?是否从国家不包大学生分配工作这件事看到了知识分子又将成为臭老九,而且是永无翻身机会的臭老九于是惯于落井下石的国人就赶紧发明了神经病这一词,对落魄知识分子再进行致命地一击

因为小秋对这三个字意会得太深,所以当遭那个湖南妹白眼并被骂作神经病时,小秋登时一呆大脑一片空白,就像红楼梦中宝玉听紫鹃说黛玉要回南方一样,痴了半天等热血又重新在大脑中正常流动时,小秋心中就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恨,对那个湖南妹子的恨,恨她的刻薄。从此就在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等待时机破土而出并长成参天大树。

大概又过了半月,那天中午小秋正在宿舍里午休,却听见大妹和什么人在外面嚷嚷,就连忙出来看,结果看到那个湖南妹正在伸长个脖子和大妹争吵原来那个湖南妹把刚洗的还在滴水的衣服贴着大妹的快干了衣服挂,大妹给她提醒让她拿开一点,她就在亮开嗓门嚷开了。

又是这个湖南妹!小秋一想到半月前她的白眼和嘲骂,立即就火冲顶门,也走了出去和这个湖南辣妹吵了起来。这湖南妹果然不愧是辣椒喂养出来的,果然辣-———竟然破口骂起娘来,并指着大门口说小秋:“你敢往大门口走一步!”天,她那架势竟是要打架!可小秋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受不了别人的轻蔑和挑衅,于是一只脚往大门口迈,一只手就抓向了那辣妹的衣领,于是两人就扭打在一起想起当日所受的白眼和神经病三字的辱,小秋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逮住机会使劲儿在那辣妹白白的手臂上抓下了两道疤,尤如给粘上了两道红蚯蚓。那辣妹的两个老乡在边上着急地喊着:“别打啦,别打啦!”但终究没敢上前参战,但大妹却在一边拉偏架,那辣妹再凶悍也终究没占到什么便宜,于是就自动松开手败下阵跑去向厂里的老板告状了。

小秋经此一架出了胸中怨气,倒觉得十分轻松,也并不惧怕那湖南辣妹去告状。过了一会,就来了一个员工传老板口令让小秋去办公室见老板小秋倒觉得这是个数落那辣妹罪行的好机会,就带着战后的亢奋去了老板办公室。

到办公室一看,那位中年女老板正坐在桌边摆弄着一个玩具模型那湖南辣妹则微嗒着嘴角站立在一边,眼眶红红的,眼里竟有一泡欲流未流的泪,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小秋心里明白这妹儿是在做作,又不禁在心里暗赞其演技:“真是个当演员的好料!”小秋也敛起刚才的狂燥,进门后也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她要让对方先开口,再根据对方言辞的漏洞给予有力的反。静默了十秒钟后,中年女老板抬起她那已发福的圆胖脸,严肃地瞅了她们俩个几眼后,就让她们交代事情的起因当然是那个湖南辣妹先声情并茂地开始控诉并抬起臂上的抓痕让女老板看然后小秋向女老板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并着重说明是对方挑衅才引起打架的。女老板就用那威严的女中音对她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你们千里遥遥来到广东不是为了打架吧?日常小事儿不计较不就得啦?我招你们来可不是让你们来打架的下次再有此类事情况发生,不管谁对谁错,一律开除!”然后又喝道:“还不都赶快回车间给我干活去!”于是两个人就赶紧退出办公室,各盯了一眼,回车间干活去了。

下午下班后,和那些别厂的老乡们一说,他们都说要看看是哪位妹子长什么样,于是一大群人就来到玩具厂门口向里张望那位湖南妹当时正去饭堂,也看到了小秋身边站着一大群人向里张望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那位辣妹儿下班后再也不出去玩耍,只是爱倚着宿舍的门向厂门口张望,几天后就离厂走了。想来是怕小秋找老乡在厂外揍她,其实小秋决不会这样做的,小秋爱一人做事一个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劳架别人的。

小秋和大妹就在这家玩具厂干了下去,一直到年底

 

第三十四章 亲上加亲 

临近春节时,姐妹俩又裹挟在返乡的民工潮里历尽挤车乘车的辛苦回家和父母妹妹们过年.

和往年一样,在满村喜庆的气氛里帮着父母准备年货:蒸馒头蒸年糕蒸枣山,买鱼买肉买疏菜买调料,买香蚀买冥纸买鞭炮,到腊月三十再去赶个“捞渣儿”集把年货备齐.小秋小时候很喜欢和大人一起逛这“捞渣儿集”.

“捞渣儿集”是乡村俗话,顾名思义,也就是去集上“捞渣儿”,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集市,这天集场上的货物齐全又便宜:因为过了这天就得等到春节后的正月初五才能赶集买卖东西了,那些积压不得的货物就在这天低价大甩卖,大家可以在这天买到价廉物美的东西,农村人形象地谓之“捞渣儿”,类似于若干年后出现的网络新名词“淘宝”

年前各家的当家人,也大都给自家的小孩买来新衣服和玩具玩具嘛,一般是女孩儿的花男孩儿的炮,家中老人也都给添身新衣,民间童谣唱之曰:年来到,年来到,闺女要花儿要炮,老太太要身新棉袄

到了除夕这天,村子里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肉香,家家锅里都在煮肉,好做祭祀的供品户户案板都在“呯呯呯”地响着,那是在忙着剁饺子馅儿到了晚上,大红的蜡烛辉映着新贴的年画和门神,更显出喜气燃烧的柱香散发着氤氲的香雾,缠绕着丰饶的祭品,营造出几分仙气让人恍然觉得天上的各路神仙已陆续降临并各就各位,笑眯眯地在等着合家的叩拜此时家中的长者就神情肃穆地摆正祭品,一边点着冥纸一边念叨一些请神灵和祖宗保佑的言词,然后再招呼家中人全跪下来向上叩头磕完头后大家就可以洗手吃年夜饭了,一家人围桌而坐,美美地享受这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饭,那感觉是如此地美妙,不仅有饭菜的浓香,更有亲情的温馨吃完年夜饭,和家人聊会天后,家中年长的女性们就又到厨房中忙活,收拾碗筷,接下来就继续包饺子,包的要够初一一天吃的余下的闲人就在堂屋里围坐,聊天儿吃零食儿,坐等第二天凌晨的到来,民间谓之为守岁,实在困了,也可以到床上躺会儿

刚迷糊了一会儿,外面已是!呯呯!的鞭炮声响彻全村,于是就赶紧起来,过年了!在小秋的记忆中,每年初一这天都是父亲最早起来,当自己被外面的鞭炮声震醒后起来时父亲已放过了闪门炮,烧好了洗脸水,点上了蜡烛,烧上了香,有时甚至都烧好了下饺子的水有大男人思想的父亲也只有在这一天才会主动下厨房等全家人都起床并洗漱完毕后,热腾腾的饺子已端了上来,于是大家围坐在一起,在温馨详和中吃这新年的第一顿饭

天还不亮,已有村里人上门给父亲母亲拜年,陆陆续续络绎不绝直到大半响

小秋父母亲在村里是中上等的辈份,每年初一来拜年的后生晚辈还是很多的,父亲母亲也会抽空儿到辈份更高的老者那里去拜年问好小秋这时候一般都已经跑去叔父家,给奶奶和叔父叔母拜年了,然后再随村里的同龄人到村里长辈家里走走其实小秋也只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到了别人家里只是跟在后面陪笑脸,那些该说的恭谨的祝福言辞,小秋是说不出口的看着别人作揖握手,听着别人嘴里吐出的甜蜜蜜的祝福话儿,小秋只有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没出息,暗羡别人为人处事的练达

吃过午饭,该走动的长辈家里都已去过了,这一下午就和品行相投的伙伴玩儿,听歌看电视打扑克------尽可玩得天黑地暗这一天,不管你怎么玩,都不会有人再说你贪玩不干活了.

过了闲适的大年初一,到了初二这天,闲适又变成紧张了,因为要走亲戚或接待来客.当爷奶当年身体还很健旺的时候,姑母姑父表兄表姐们就由爷奶接待了,初二这天,母亲就会带上年幼的小秋和哥哥去姥姥家后来就改成初三这天去姥姥家了,因为小秋姑妈多表亲多,小秋父亲又是长子,又很看重自家的亲戚,初二这天又是客最多的一天,于是母亲只好留在家招待这些姐姐和外甥们了,走自个娘家就改在了初三

这年的初三是小秋陪母亲去的姥姥家姥姥早在小秋七岁时就已去世了,姥姥去世的那天,已两天没吃东西的母亲坐在姥姥病床边哭得泪都快干了刚七岁的小秋在边上端着鸡蛋羹喂刚一周岁的大妹,转头看到垂危的姥姥正侧着头用一双黯淡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她姐妹俩看,心里一惊,就连忙拉起大妹到院中去喂了刚七岁的她哪里理解一个垂危老人临终的怜爱,只是姥姥那侧头凝视的表情却永远定格在了小秋的记忆中时光如梭,如今已年过八旬的姥爷又已是卧病在床!

初三那天小秋和母亲看到姥爷时,姥爷正独自躺在一间土坯小侧房里,身下铺的竟是麦桔杆,身上盖着一床旧被,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小秋看此情景心头酸楚,为了暖老人之心,就从身上掏出自个私藏的一张百元钞递过去姥爷头脑还没完全糊涂,高兴地伸出那干枯的手接了过去,但母亲却不乐意地转过身瞅了小秋一眼事后小秋问母亲何意,母亲却说你现在给他再多的钱他还能花得动么?小秋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让老人欢喜想让老人感到亲情的温暖

想当年小时候,母亲带小秋和哥哥去姥姥家,姥爷在村外看到了,就欢喜地上前接,还在小卖部里给兄妹俩买糖吃是很看重他兄妹的,就象父亲很看重表兄表姐们一般可如今,自己长大了,姥也老了也病倒了,自己想让老人欢喜想让老人心头感到温暖是没错的,只是自己更应该买点老人能吃的食物带来姥爷是一个有寿却没福的人,一生清苦,没享过什么福,二舅也一直没娶到媳妇,这也是姥爷一生的心病,好在大舅倒是有儿有女,对姥爷倒是一个安慰只是表兄呢却不争气,虽然小有才气,却是不往正道上使,和邻村的姑娘眉来眼去倒是娴熟得很,并使邻村的一个姑娘作了小秋表嫂并生下一群丫头,到了最后才生下一个男孩来时常被使唤着给姥送饭倒水的就是他家的四丫头

当小秋正陪着母亲看着姥爷伤感时,表兄却领进一个和小秋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来原来是母亲同族姐姐的儿子来给姥爷拜年来了,小秋小时候爱喊他母亲“雪姨”,小秋母亲忙站起来招呼他这位年轻人也很恭敬地向母亲拜年并问好,然后走到姥爷睡铺前就要跪下磕头行拜年大礼,被母亲和表兄拉住了说人来了心意已到了,就不必再行大礼了,那样会折煞他老人家又寒暄了几句这年轻人就向外走,说是还有几家的姥爷和舅舅家没拜到,临走时有意无意地瞅了一眼躲在一边的小秋        

对于这位远亲表兄,小秋还是有印象的,当然只是些童年印象了:小时候去姥姥家走亲戚,有时会碰上他母亲带着他也在,一起长大玩大的老姐妹们见了面自是亲热寒暄,小孩子们就在一边玩耍,一边听大人们说话小秋记得小时候的他长得很好看:圆圆的大脑袋上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这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像蒙着一层轻雾,迷离而朦胧,内向的小女孩儿一般,大人们喊他叫“卫东”小时候小秋虽也曾和他碰过几次面,但并没在一起玩过,那时小秋爱跟着聪明活泼的二表姐满村儿地跑十几年过去,如今虽已都长大成人,但相貌还留有儿时的影子,一看到那双大眼睛小秋就想起了他是雪姨的儿子

没想到元宵节后从姥姥家归来的母亲却捎回一个让小秋怎么也想不到的消息:这个男孩的母亲也就是雪姨竟托大舅父向小秋母亲提亲!母亲向父亲说起此事,父亲说这事儿你娘俩看着办,于是母亲就和小秋说

小秋对卫东这年轻人没太多的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又想自己是个农村姑娘,虽读过几年书怕也逃不脱依然沦为农民的宿命,城里年轻人玩的自由恋爱怕与自己无缘因为:自己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传统观念比较强的人,偏偏又读了那么多的书,是羞于向自己喜欢的男孩表白的,就是能勉强抛开农村女孩所固有的羞怯敢于表白,可现实中也难遇到想象中的潇洒儒雅风流倜傥重情重义的好男孩,遇到了也未必有缘就是以后遇到了也有缘了,怕自己也满脸皱纹成了老姑娘了再者,这位表兄是舅父作媒是亲上作亲,对他又没有太大的反感,不如就答允了这桩婚事吧,也可以减了自己心头的压力―――自己也都二十四岁了,村中同龄的女孩都已嫁人生子了于是小秋就向母亲说,也行,定就定了吧,然后就由母亲负责一切事宜,小秋自己倒像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一点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人生嘛,恋爱可以不谈,但婚不能不结,否则就是别人眼中的怪人了女人结婚嘛,大多都是为了给自己的肉体找个寄宿处真心的恋爱,却是在为自己的灵魂寻找宿主,如果能嫁个彼此喜欢的男子,那自然是肉体和灵魂统一了宿主,这是千百年来所有女人的最大的心愿,但又有多少人能有如此福分?

于是小秋母亲把这边的意思知会了那边,那位表姨妈就抽了个日子送来一个红布包裹和五百元钱当作初次的聘礼当小秋和母亲打开包裹看时,也只是一些平常的布料和几套很平常的衣服,衣服中竟有一件看起来半旧的,像已被穿过似的小秋心里就有点不乐意,这么微薄的聘礼像是敷衍,丝毫体现不出对方的尊重和重视的态度,难道自己是嫁不出去的傻丑妞,让他家来捡漏的?!看母亲脸上的表情,也是不悦,于是就和母亲说,这事儿就暂且放这吧,成与不成看他家以后的表现吧

然后就又和大妹去了南方,那时只觉得不去南方就没地儿可去,不去打工就不知干什么好了,于是就昏头涨脑稀里糊涂地在南方浪费了几年青春这次南下打工没再去广东的东莞,而是去了广东的惠东,因为妹妹们的好友小凤随她哥哥在惠东鞋厂里打工她曾向妹妹们说鞋厂的活儿好学,又是计件儿算工资,多劳多得,劳有所值,她自己就经常领到两千多元的月薪九十年代初期,两千多元的月工资在农村人眼里已是相当高的工资了,所以这次大妹和村里别的女孩们就决定去惠东投奔她小秋倒觉自己去投奔一个学历比自己低年龄比自己小的同村女孩有点难为情,但又畏惧于单身独闯广东的孤单和危险,只好也随她们去了惠东

 

第三十五章 简直是幸福的

这次同去的还有二妹,她和小凤的关系非常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这次去广东的乘车路线也改了,不再去漯河转乘京九线,而是去了安徽的阜阳,再从阜阳转乘刚建好通车的京九线乘京九线,过湖北后不再进入湖南,而是进入江西了,也不再经过广州市

这年去南方打工的时间比往年延后了一些,是在二月底去的,时序还在这次去因同伴比较多,小秋心中就没了初去南方时的那种紧张和精神压力,可以悠然地欣赏车窗外的风景了因多了一个路线的分流,车上也没有原来那么挤了,人们不再像原来那样前心贴后背,总算有了可以自由转身的空间和余地,也利于欣赏车窗外的风景.

列车一进入南阳地界,就看到一片片老家很少见的油绿绿的油菜,间杂着一些嫩黄的初放的油菜花瓣而进入江西后,更看到田里一片金黄,这是盛开的油菜花,这里气候又稍暖,致油菜花开得更盛那一片怒放的金黄竟似整个遮住了绿色的植株,犹如翡翠被上又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鹅绒毯,煞是好看沿途偶尔还能看到远处的稻田里飞出一两只翩然的大鸟,形态倒很象是画中的鹭,映衬着远处的青山,不由得让人想起古人优美的词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有时还看到一座座长满松树的山,从车窗外飞速后掠,因不知其山名,无从展开联想,又不得窥其全貌,脑海中就只留下那一丛丛的绿、一簇簇的松针了

车出江西进广东,可此时小秋的眼皮却打起架来,等头脑再清醒时车已到了广东的惠州了在惠州下了火车转乘汽车去惠东县的吉隆镇。

当一行人到达吉隆时正是天色说亮未亮的凌晨,于是就在路边等到天亮,再向路人询问所记的厂名几经辗转,终于来到了村里小女孩小凤所在的鞋厂―――裕鸿鞋厂的门前等红日东升,厂方开了厂门,有人出来买早餐时就让他们帮忙转告一下小凤,说她同村老乡来了

稍后,小凤就笑吟吟地、貌似很激动地跑到厂门口来迎接了见之下还真让人惊艳:白白的洁净的皮肤,崭新的天蓝色牛仔裤和米黄色外套,浅红色的套头毛衣衬着红苹果似的圆脸蛋,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肩后飘逸地披着,秀发下的金耳环不甘寂寞似地在闪着金光个子长高了,身材均称了,连眉目都显得清秀了,真的和原来的那个穿着旧布衣挺着石包肚扎着羊角辫光着脏脚丫穿着破布鞋嘟着小嘴蹙眉儿窥人的怯生生的乡下土小丫判若两人了!

小凤上来和大家都打了招呼,当她看到小秋时就诧异地说了一声:“咦,你也来了?”诧异的同时眼里还闪过一丝不屑一顾在小秋想来那一丝不屑一顾分明就是在说:你不是咱村上声名远扬的学习最好最用功的人吗现在还不得来求我打工?小秋只好强掩尴尬地笑笑并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太敏感不要太小心眼可接下来偏又小心眼地感觉到了小凤的冷落,连对原来和她关系较铁的二妹也不太热情一直在和村里另外的几个女孩热情地说笑,而对小秋根本就没再搭理过,对二妹也明显不如对另外几个女孩热情

小凤把她们领到宿舍里坐下歇了会儿,然后大家又去外面吃了早餐,再回到宿舍里

小凤就去找老板娘说来了几个老乡,想在这厂里打工厂里正赶活儿,也缺人手,老板娘就答应让她们都在这里上班小凤就领着村里两个比较体面的女孩在二楼做折面――-这在鞋厂算是技术活,计件算钱,熟手每个月都能领到二千甚至更多的工资小秋三姐妹被分在了一楼的流水线上

再后来,在紧急赶活的日子里二妹也被抽调去做折面了但后来据二妹讲,二妹到二楼后先是给熟手折面做帮工,村里的那个小凤并不愿带她教她,后来时间长了,二妹也就熟悉了折面的工作,也就做了折面工但她说从那时起她算是看透小凤了,和小凤也没了以前的亲密

二妹是个看起来非常善良老实的女孩儿,但骨子里也有一股要强不服输的拗劲儿做了折面后,非常努力,常常别人还在外面玩耍,她就已经坐下来干活了,早上一醒来就往二楼跑,就去干活,所以二妹每到领工薪时,也比小凤少不了多少二妹凭着这股拗劲儿,在这家厂也着实挣到了一笔钱,那时她一年往家寄的钱都有一万多,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农村,已是笔不小的数目了二妹很善良,挣到的钱除了买衣服和日常用品外都寄回家帮补家用了,并没留私房钱那两年,是对家里贡献最大的人

小秋被一楼的管工分到了流水线的最前端,把一块白色的化纤性的硬片片沾了一种化工药水后放入鞋面后跟处的夹层里,是一种没任何技术含量的轻松活儿大妹被分在流水线的的给鞋底刷胶的位置上在流水线上,各个岗位的工钱是不一样的,有的岗位是一双鞋几分钱,有的岗位是一双鞋几角钱,还有的关键性岗位则能达到一双鞋一块多钱小秋的工作虽轻松,但报酬却低,一双鞋却只有几分钱,比大妹的还低,但初来乍到,就姑且干着吧就这样,小秋和妹妹们开始了在裕鸿鞋厂的打工生活.

小秋和两个妹妹被分在了同一个宿舍里,大妹的床位在西边靠窗处的上铺,小秋的床位在东边靠窗处的下铺,

小秋的上面是二妹的床位三姐妹同在一个宿舍里,而且在这里还有别的老家邻村的女孩子可以接触,大大减轻了小秋的孤独感,比第一次去广东东莞打工时的精神轻松了好多

每到晚上下班后,宿舍里的女孩子就会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嘻笑打闹,有时也会交头接耳地嘀咕一些小秘密而到厂里赶完了一批活放假小休时,这些女孩子更是个个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花蝴蝶一样地成群结队地去逛街,或去商场或去超市或去邮局返回后宿舍里各人的床铺上就堆满了衣服和零食,还有随手丢在床铺上的汇款单.

但这些女孩子就是不去逛富丽堂皇、充满魅惑意味的夜总会和歌舞厅这些农家出身的女孩子对那些娱乐场所有一种出自本能的害怕和拒绝,如老乡中没有出格的人诱带她们去,她们是不会去的最多也就是到露天的、脚下长着长长野草的、随便圈出来的、只摆放有麦克风和音响的、便民式的卡拉OK去学着歌星吼两嗓子,以发泄青春的活力和自恋式地自赏这些纯真纯朴善良的女孩子连录像厅也不敢去,因为她们怕那里放映色情的影像而使自己学坏,也怕那里有毛手毛脚的浪氓使自己难堪和尴尬这些活泼的女孩子有时也会无聊地站在厂门边茫然地观望过路客,茫然的表情如她们茫然的前程

厂里的打工生活在有钱的富贵人家看来近似于地狱但在出身贫穷农家的小秋看来打工生活还是不错的:

各人有各人的床位,想当年可是三姐妹挤在一张不大的床上,大妹睡梦里一画地图,自己的脚就得陪她侵泡在尿里;

每天定时有热水可以洗澡(虽然每次洗澡都要排半天队),想当年儿时在老家一年里也洗不了几次澡,成年后知道烧热水给自己洗澡,但那也只是在燥热的夏天

每天去外边的饭堂吃饭还有荤有素菜样繁多,虽然干干的米饭有点不习惯但在老家是不会顿顿都有炒菜吃的,甚至几天都没炒菜可吃,如没客人来,家中炒菜也只是放上几滴油和一撮盐巴,那味道远没有这边饭堂里的好吃

这儿冬天不太冷,连雪都不下,而在老家的隆冬,冷风挟着雪花,寒冷入骨,又没有暖气,又没有壁炉,连个煤炭炉都没有,最多也就点几把禾稼桔杆,围着暖一会,而后背依然冰凉,火熄后更觉寒冷想当年小秋上中小学时,每年的冬天不是冻肿了手就是肿了脚,而鼻孔里也每天拉风车一样地吸溜着或稀或稠的鼻涕

在厂里干活就不必天天自己做饭和洗锅碗,而在老家的冬天,做饭时伸出已冻得僵硬的手,却是摸哪儿都是冰凉的,连水桶里的水都结上了冰,只能费劲地从出水口都已上冻的压水井中抽出地下温水来做饭说是温水,那水温也是凉的,只是相对于地面的低温让人觉得温热了一点而已等吃完饭要用水刷锅洗碗时,水桶里的水又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只好连水带冰舀入锅里,烧把柴把水变热再洗刷最倒霉的莫过于雨雪后的连阴天气,原来预备的干柴已经烧完,太阳又躲在乌黑的云幕后不肯出来,做饭时只好把那些潮潮的柴禾往灶膛里塞,逼出满屋浓烟,一顿饭都要灭火几次

厂里的夏天是热不着的,不但干活的车间里有风扇,且宿舍里也安有吊顶大风扇,整夜地吹着,睡在上铺风扇边上的人都会被吹得腿抽筋而当年在老家的酷暑,当风扇还没被普及时,白天热了只有去村头的林边找一丝风,那风还裹着热浪,夜里只好睡在庭院里,却又有蚊虫来吸血,一把芭蕉扇扑来扑去地扇风兼赶蚊虫,折腾得手酸还是热得不行,只好起身找水洗脸擦身

如果不是厂里常常要加班赶活至夜,小秋觉得这样的打工日子简直是幸福的

 

第三十六章 忆起当时空忏悔

制鞋是技术贪量不的行业,整个生产过程除了裁切鞋面、拉腰帮、蒙鞋等三两个关键岗位要操控机器用点技术外,别的岗位全都是简单的手工活,工人的工作状态比较轻松常常是一边干活一边还互相逗嘴耍笑,远没有东莞那边的电子厂工作态度严肃,就连流水线上的管工也是只有初中文化的老板的同村人在东莞电子厂里小秋见到的多是江西湖南的打工仔打工妹,而在这家鞋厂的流水线上却多是四川和河南人

初次近距离接触四川人,小秋觉得他们很可爱流莺儿一样婉转悦耳的声音,灵动的眼睛,看起来就比其它省的人漂亮机灵和四川人刚接触时竟听不懂他们的话,只是觉得悦耳好听,时间久了就完全能听懂了,等能听懂后又觉得川语是各地方语中最好听又好学的相比较,当地的粤语就很难懂也很难学,在广东两年竟连一句也没学会也听不懂.

在一楼的流水线上,除了管工外没有当地人,当地人的岗位都在关键地儿,要么当管理人员,要么当技术人员,流水线上这些简单的低薪活儿人家不屑于干本地女孩子做折面的也极少,做衣车工的倒很多,衣车工是生产鞋子整个流程中除了蒙鞋工外工资最高的了

经过观察,她发现这流水线上竟有三人长得很像三大巨星:郭富城、林志颖、周星驰!

那个打前帮的男孩儿长着浓长的眉大大的眼,方方的脸,中等稍下的个子,健硕的身型,像极了郭富城,而且还留了个郭富城式的蘑菇头:齐耳的两鬓长发六四分,遮住大半个额头,只露出一只亮如晨星的眼睛,在修眉下闪烁,另一只眼睛则在头发后若隐若现,增添着主人的神秘感

流水线上那个打中底的长得和林志颖有七分相似:浓眉大眼,尖下巴,娃娃脸,只是眼神中没有林志颖的笑意。

而那个拉腰帮的男孩则长着微浓的一字眉,略显凹陷的眼窝,微钩的鼻子,略长的脸型,稍显前伸的下巴,和周星驰倒有八分像此人虽不会周星驰的无厘头搞笑,但也很会装痴装傻,常故意装出一副无辜迷茫的神情逗女孩子开心,博取女孩芳心且此人还相当浪漫,常在下班后在顶楼抱把吉它自娱自乐,也常常不请自到地到女员工宿舍展示自己的演技,弹出的曲子虽够不上尽善尽美,但也弹得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这三个长着明星脸的可爱男孩子都是四川人,川人果然多俊杰呀!

流水线上除了一个高个子酷男孩外大都是安分良民,虽然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小秋对这个酷男孩之所以有另类的看法,也是听到了一些关于此男孩的负面传言:有些女孩在背后说他和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分子有来往但就在厂里的表现来看,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那位长得像郭富城的男孩小秋留意得最多,不仅是因为他长得帅,更是因为他独特的个性:平时不去招惹女孩子,但如果有女孩子去招惹他,则就变得风流放荡;平时和工友也都和睦相处,但若有人胆敢冒犯他不论厂里的还是厂外的他都敢去揍他听说他还是个打架的好手,身手敏捷,干净利落虽也和工友们嘻嘻哈哈,但有时又显得忧郁孤独。这是一个有强大磁场的男孩子,默默散发着吸引力,不仅吸引着女孩子们的注意力,也吸引着男孩子们对他的崇拜与崇敬,连强势精明干练的人到中年的老板娘都对他青眼有加:时常邀他参加她们的打麻将活动。呵呵,连中年贵妇都喜欢他这样的既有风度又有深度和力度的帅哥,何况小秋这样的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孩子呢,当然会对他多加留意和观察啦!小秋发现,女孩子对他大都是偷窥和暗里爱慕,却不敢和他接近,更不敢像对待别的男孩子那样吆吆喝喝的;而他呢,也不像别的男孩子那样有事没事老爱往女孩儿堆里钻。

小秋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是在饭堂,那时他打完了饭转过身来,小秋一看到他就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看到小秋时也明显地怔了一怔,这也只是刹那间两人之间的微妙反应但小秋并没有想要不要和他谈场恋爱,因为小秋压根儿就没想过在外面找对象更没想过嫁给外省人,那时她竟幼稚地认为远离父母嫁到外地是一种不孝犯罪和冒险的事情所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对他只是像对待天王巨星郭富城那样,仅止于远观欣赏,现实中她和他有千重山万重水的阻隔。

在进厂大约半月后的一个中午,小秋正一个人走在二楼的楼梯,突然背后一声断喝:站住!看棒!吓得小秋急忙回头,却看见这位翻版郭富城站在身后,手拿一根木棒作要打状,看着小秋吃惊的样子却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位帅哥竟会主动地来和自己开玩笑,小秋心里一暖,也装作不介意地笑着说:吓死我了!也只说了这一句,下面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好在已下了楼梯,楼梯口离厂门口很近,小秋就赶紧钻进厂门口那些女孩子堆里了。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小秋从冲凉房拉开门出来,在门外候队的竟也是他,一看到是小秋,就笑着说:原来是你呀!那语气中明显透着老熟人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在小秋弯腰低头洗衣服时,冲完澡的他又开玩笑地说:把我的衣服也帮忙洗了吧!小秋也笑笑说:我自己的衣服还懒得洗呢。” 自此后,两人之间就有种默契的友好。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小秋感到温暖和快活。后来,很少进女员工宿舍的他竟也学浪漫贫嘴的周星驰去过几次小秋所在的宿舍宿舍里并没有哪个女孩子和他有过硬的交情,而且对他有种过于仰慕的敬畏,所以并没有女孩子对他主动搭讪和热情说笑,倒是他讪讪地东一搭西一搭地主动和女孩子们调侃。

小秋隐隐觉得他是冲自己才来这宿舍的,当时应该大方地和他打招呼,但顾及到宿舍里有几个同村女孩,又有自己的两个妹妹在,为了不让别人背后瞎说并为妹妹们作淑女的榜样,再加上小秋从来没和男孩打过交道,有一种手足无措的紧张,小秋就也不和他搭话,其实心里已觉得不安不妥。几次这样的场景后,郭富城也就不再去她们宿舍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秋依然对他默默关注小秋发现,当他一个人静默地坐在那儿时,他身上就会浮起浓浓的忧郁和孤独,特别是当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时,竟透着一种孤儿似的楚楚可怜。后来从女员工们的闲聊中得知他原来真的是一个孤儿他父亲早年去世,母亲已改嫁,是他奶奶把他抚养大的怪不得如此帅哥竟然有时也忧郁!又听女工们八卦说,他还是个孝子,虽然母亲已改嫁,但他并不怨恨她,和母亲一直保持着来往,而且把所挣的工资还都交给他母亲保管,也算是个大度的人了能体谅母亲改嫁的苦衷,不像有些人对改嫁了的母亲有极大的怨恨竟至于终生不来往。

再后来,小秋还观察到有一个二楼的做电车工的长发女孩子在上班时给他送洗好的苹果吃,而且他们还常常一块儿去吃宵夜。还是从爱八卦女工的嘴里了解到,这个女孩儿是郭富城的女朋友,江西人,早在小秋进厂之前两人就开始谈恋爱了,并且是女孩子主动追他的,甚至说他们已经有过肉体接触。小秋就又观察这江西女孩儿:飘飘的长发,适中的身材,白白的皮肤,眼睛不大且是单眼皮儿,虽说不上多漂亮,倒也算是中人之姿。小秋知道自己不会也不敢嫁到外省去,所以对郭富城的非分之心几乎没有,默契的友情已让小秋甚感欣慰心满意足,因此当时小秋真的是在真诚地为他们祝福:祝他们能够结婚,组建幸福家庭。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位郭富城突然不再去车间上班,后来听说是辞工去了几十里外的黄埠镇。小秋当时只觉得天地间突然失了光彩,看厂里的一切都没有了原来的美好,怅然若失,奄奄无聊。

后来听初嫁四川男孩的大妹说,“郭富城”和那位江西女孩分手了,“郭富城”娶了家人介绍的一位姑娘。

多少年后,小秋想起当时的情景都后悔:如果当时自己大胆点别那么多顾虑,大大方方地和他交往,也许自己的婚姻会改写,最起码也不会拂逆了他当时的情意。正是年少不知机缘贵,板着脸儿装矜持。待到世事了悟后,忆起当时空忏悔。

 

 

第三十七章 移花接木

就在小秋心里感到很空虚时二妹告诉了她关于大妹的一个秘密:大妹在和一个叫星的男孩谈恋爱!

同宿舍的同村女孩都知道此事,只有小秋被蒙在鼓里。小秋就很担心,因为这个大妹自小就胆大妄为,很自以为是,脸皮儿又厚,小秋害怕她和那男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如果最后恋爱不成,大妹岂不是受了伤害?女孩儿毕竟是女孩儿,在男女之事上越了轨吃亏的肯定是女孩再者,家中父母肯定也舍不得让她远嫁四川。出门在外,自己作为大姐,有责任对她进行教导和规劝。

于是小秋就在晚上下班后找到大妹询问此事,但大妹却是一脸的不,对大姐关心的询问只回了一个白眼,就扬长而长。此后小秋又几次想教训大妹一些话,但大妹每次都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根本不给你张口讲话的机会。小秋只有气闷。

后来竟有几个晚上都过了午夜十二点大妹还没回来,同宿舍的女孩子都已鼾声大作,小秋担心得独自一个人深夜坐在楼梯口等她回来。快到凌晨一点了,大妹才和那男孩回来那男孩一见到小秋就低头绕过去回男工宿舍了,大妹照旧是不理不睬,回到宿舍上床就睡。小秋只好爬到她上铺爬在她耳边说她几句,她竟用手指往两个耳朵眼里一塞,眼睛一闭。深更半夜的又不能大声嚷嚷,怕打扰别人休息,小秋只好一肚子气地悻悻下来,回自己床上躺下。

有一次,大概晚上十点半左右,小秋听二妹说大妹现在在男工宿舍,就生气地去找她一个女孩子家晚上去人家男工宿舍干嘛?!人家男工也要休息啊气冲冲上去一推门,竟推不开,在外面叫大妹名字,半天才打开门进去一看,别的男工都避嫌没在宿舍,只有大妹和那个星在屋里,大妹在人家床上坐着。小秋非常气恼,但又知自家妹妹听不进自己的话,为了保护大妹,小秋只好冲着那个男孩儿吼:既然你愿意和我妹来往,你就得负责到底!如果以后有了什么事或是你欺负了我妹,看我怎样找你算帐!大妹看小秋对那男孩叫,就起身走了。

小秋见此事自己管不了,只好和二妹一道去公共电话亭给家中父母打电话,问该怎么办?小秋原以为爸妈会大怒会紧张,但没想到爹妈竟是比较淡然的口气,说她长大了,既然管不了就随她去。小秋听得父母这样说也就只好不再强管大妹,但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小秋就离开了此厂。

经人引荐进了一家小型的纸盒厂。引荐她的是裕鸿鞋厂里的一位做衣车工的叫金花的女孩,这女孩是小秋老乡,在老家住邻村,她很欣赏小秋对妹妹的关心和管教。这位女孩儿也就二十岁左岁,长得非常漂亮眼睛大而机灵又透着正气,面如满月,齿如扇贝,唇若涂脂,身材苗条高挑,说话声如银铃一样地悦耳,影视明星一般地美丽只可惜没有导演来发掘,竟湮没于庸庸打工者之中。

小秋这次进的是一家庭作坊式的小型纸箱加工厂厂子是一栋居家式的两层小楼,一层的大厅作工作的场地,两间侧房作男员工宿舍二楼的大厅作裁切纸箱的场地,边上的侧房作女员工宿舍这个小厂只有六七个工人,一个在二楼冲裁,其余的人在二楼折叠和粘贴,活儿很简单厂里有一个当地的二十四五岁的年青小伙子作管事的,一天大概在厂里四五个小时,有时一天不见人老板也是个年青人,也就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不苟言笑,也就只有在忙着赶活儿的时候才过来看一下,要是晚上加班时过来还会帮工人们买宵夜厂小人少,活儿也不太多,老板和管理下班后又不在厂里,所以感觉很放松尤其是不加班的晚上和没活干的白天,竟会觉得太闲适,有的工人就出去逛街访友看电影六七个工人中也就三四个人住厂,在没活儿时又都出厂玩儿去了,厂子里就很安静小秋宿舍里就只住有她和一个湖南的大姐,那湖南大姐出去玩后,就只有小秋一个人寂寞地在宿舍里了

小秋就想利用这宽松的时间和安静的空间写点儿什么,以来印证学生时代语文老师所说的话:"你的作文写得非常好."小秋还曾记得初中时代那位李姓语文老师曾帮自己投过一次稿,只是却是泥牛入海,毫无回音高中时代自己的作文也常常被语文老师作为范文给同学们宣读小秋觉得,自己的作文光是老师觉得好怕还不是真的好,如果真好的话,那就该见诸于报章和杂志小秋心里一直存有要检验一下自己写作水平的念头,只是以前没有成熟的时机而现在,工作轻松,时间充裕,环境安静,手里又有零用钱,不担心吃住,不操心家务,倒是个写点东西的好时机。

于是小秋就在自己的那个黑色封面的小笔记本上写了起来,写的正是那位裕鸿厂的郭富城小秋怀着怀念的心情在文章中描写了郭富城英俊的外貌,复杂的性格,记叙了厂里有关他的趣事和传闻并移花接木地把周星驰的弹吉它才艺嫁接到他身上以丰满人物形象并夸赞他对爷爷的孝顺,还对他爹死娘嫁的身世表示同情,最后,表达了对他未来人生的衷心祝福写完后就命名为《我的一位好友》。刚好小秋手边有一本杂志,叫《佛山文艺》,上面有一则征稿启事,是为刚创刊的《侨乡文艺》征稿的,小秋就买来方格稿纸誊写好,装入信封里按杂志上所写的地址寄了出去寄信人地址写的却还是裕鸿厂,因为小秋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小厂呆多久,而大妹二妹都在裕鸿厂,她们会替自己收取信件的。

小秋也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写作能力达没达到发表的水平,并没想以写作为职业,因为小秋知道,如果不是已经声名远扬的大师级的人物,在现代社会里以写作为生是会被饿死的稿筹又低,名作又不好写,垃圾文字不屑于写就是写出了也没什么意义即使有志有才要写出旷世名著,可在现代社会怕名著还没写完,自己倒要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就是写出了自认为是旷世名著的作品,还得要有伯乐来赏识,还得要大众来接受,这中间都需要时间,自己不被饿死才能支撑起那带着缈茫希望的时间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务。所以,稿子寄出后小秋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稿子若能被采用,可以在自己心里小乐一下,说明自己的写作能力虽没登堂入室,倒也已略窥门径;若没能被采用,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此生并不指望以它来谋生写作,在现代的商业社会里,只能用来自娱自乐,陶情适性,以此养家糊口 ,对无名小辈来说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又过了一月有余,忽二妹来厂找小秋,见了面后交给她一个已拆开的信封小秋见信封上有"侨乡文艺编辑部"字样,知是所寄去的稿子有了回音,但小秋还不敢确定稿子已被采用,还以为是编辑部礼节性地寄来一本杂志作为对来稿的一种鼓励并同时为自己作宣传的就对二妹说:"我曾给这本杂志投过一篇稿,今天换回一本书"  二妹就说,这本杂志里面有你写的小秋就惊讶地问二妹怎么知道二妹说她已经读过这本书了,里面的一篇文章很像你平日说话的语气,而且那篇文章的署名和信封上括号里的一样 

小秋这才大悟隔两天,又收到了寄来的五十元稿费,小秋这才在心里乐了好几天自己这十多年的书毕竟没有白读虽没给自己带来名和利,但起码学会了怎样写文章这件事小秋以后就再没向别人提起过,知道者也就二妹,因为小秋心里明白,在当今这个社会,钱才是一切就是你写出了再好的文章如果最终转变不成金钱 ,也没人会为你喝彩这点儿小事向别人炫耀也实在没什么意思,那些连初中都没读过的女孩儿不一样在打工挣钱?并且比自己挣得还多

此后小秋也曾想过去应聘文员和会计,但又担心自己不会电脑趁纸箱里厂没活干的空隙咋着胆子去应聘过一次会计,结果因没经验而被人家拒绝此后小秋就没敢再去应聘过管理类和会计类的岗,被人家拒绝的滋味太难受太尴尬,犹如被人扇耳光,小秋的自尊心受不了,宁愿像别的没文化的女孩子一样窝在车间里干那些简单的体力活,图个自在

 

第三十八章 像寄宿的房客

又过了一段时间,到了老家该收割小麦的时候了,小秋就忽然思乡情动,决定回老家帮父母收割小麦

那时小麦联合收割机跨区作业已开始实行自家麦子熟了就只管在地头等开过来的收割机挨家收割就行了只需准备好一块很大的接麦粒的塑料布和装麦粒的袋子不必像原来那样先忙着在地头造好场,再去田里弯着腰挥动镰刀一镰镰地去割,省事了许多,所以农忙相对于以前就不算忙了

当年前定亲的那家的表弟来找小秋去县城玩时,小秋就只好奉陪,两个人各骑一辆自行车沿着公路往县城的方向走。小秋现在可以近距离地打量这位表弟,发现这位表弟虽然还保留着儿时的那双大眼睛,但脑袋也长得格外地大,中等的个子倒显得很粗壮结实,那双手更是关节粗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其人也很粗糙,那张大脸盘看起来虽然透着善良,但却又透着缺乏文化修养的粗俗,怎么看都是个乡下俗人,没一点小秋所理想中的白马王子的儒雅潇洒英俊。想想自己将来要嫁给此人,要和此人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小秋心里就一阵郁闷一阵绝望。对眼前人没兴趣,小秋的眼睛就要么盯着自行车前的路,要么就扭头瞅着路边麦田阳光下金色的麦田看起来竟也透着焦灼,似不想被那粗笨的大机器收割。

一路上那个表弟殷勤地搭讪,小秋只好勉强敷衍。

到了县城,两人先逛服装街,那表弟问小秋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小秋说都不喜欢,表弟要强买给她,小秋就不论如何不让买----在小秋的心里知道和这表弟很可能没有未来,既然不想嫁给人家,就不要让人家破费,以免日后为这些事儿扯不清。逛了两条街后小秋就要求回去,那表弟强拉着在路边小店里吃了一顿饭,是加了牛肉的卤面。然后两人就沿来路回去。

走到县城北郊外的那条河边时,这个表弟就下车拦了小秋的自行车,说在这儿歇会儿说说话。小秋只好下车,但又觉得实在无话好说,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聊了一会儿,那表弟就要求小秋今天去他家看看,小秋无论如何不答应这下这位表弟脸上的笑容才尽敛,换上一副紧张而又惶恐的表情,坐在小秋身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意见或是对自己不满意?小秋不想伤这位表弟的自尊,就沉默以对,并不说这位表弟有什么不好最后那位表弟只好悻悻而去,小秋也满腹郁闷地一个人回家了

麦收后小秋又在家里帮父母种完玉米等秋季作物,然后又去广东,临出发前小秋向母亲表达了对婚事的不满意,并表明自己要退亲的决心 母亲因为表弟家表现得太吝啬也对他家有意见,也就不反对退亲,于是退亲这烫手的热山芋就交给了母亲后来小秋听母亲说,那位表弟曾在醉酒后去大舅父家闹过事,说是舅父家的人在中间说了不好的话, 但这桩婚事终于还是退掉了。

小秋这次去广东后又进了那家纸盒厂。由于厂子小管理松散甚至都说不上有管理,再加上没门卫没保安,厂里住宿的人也不多,那些花心的男员工就放肆胡为。有次小秋和别的员工正忙着往纸盒边上刷胶,却看到那位休息的男员工领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走进来,直接进了干活大厅边上的男工宿舍,那女的进门时还不忘冲着干活的一个男工抛媚眼。当时小秋看到那女的暗抛媚眼时只是觉得很好玩,以为这是那个男员工的家属在犯贱,过会儿听别人议论才知道这女人是个野鸡。小秋只觉得那个女人很可悲,为了几个小钱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小秋虽然小时候就听人说过野鸡这个词,但在广东打工的岁月里,却是听得最频繁:某某是野鸡,某某做鸡了,某某看起来像个野鸡,某某找野鸡了―――真不知道长相美观、身手敏捷的野鸡造了什么孽,竟和人间如此肮脏龌龊淫秽的人物划了等号.

小秋闲时出厂去玩,碰到过一个裕鸿鞋厂的女工友,据她自己说,她现在已离婚了,因为他老公非要离不行。这位女工友中等个,身材娇小,长相普通,也不算多丑陋,只是皮肤黑了些,她老公就老在外边玩鸡,最后就甩了她。她老公小秋见过,一个长着淡眉毛三白眼微驼背的家伙,人并不英俊,也不潇洒,也没什么出众的才华,但心却是那么花花心的人入了花花世界,真好比狂蜂入了野花丛,苍蝇进入臭茅坑,日里只会粘着那些妖媚女人,连家连结发妻子也不要了。好在那位被甩的妻子够坚强,依然说笑打闹若无其事,希望她的内心也和她的表现一样坚强乐观吧。

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又到了年底了,又到了打工人候鸟迁徙一样地家过的时候了。小秋和两个妹妹都辞了工,一块回家过年现在这过年对小秋来说还有另外一层义:趁春节期间相亲找对象虽然小秋对农村传统的媒人说亲有点反感,但自己这内向的性格没媒人说亲还真怕找不到对象再好的白马王子站在面前小秋也不对其放电,没那个胆也没那个厚脸皮等白马王子主动对自己放电好象也不现实,自己都二十三四岁了还没碰到过追求者,是自己太丑?是自己太闷?是自己太严肃?小秋自己也搞不清只隐约觉得自己像是一朵被冷落的花,在情场上只有孤芳自赏自怨自艾的份,引不来蜂也招不来蝶。

小秋和妹妹们到家时才腊月十三,离过年还有半月多的时间,就从村上的做花炮的人家领来几十盘炮,编成炮仗后再还给人家,挣几个零花钱。

因为前两天村上一个大娘给小秋提了一门亲,是西北角五里路远的常楼村的人,对方也领来让小秋见过了这个男孩比小秋小了三岁,是家中独子,个子稍高,身材微胖,看起来很纯朴很善良的一个小伙子小秋觉得还行,对方大概对小秋也满意,于是就和媒人说,三天后他和他母亲一起再来见见面,以敲定此事。

为了给自己加分,小秋决定去集上买件新衣,钱嘛是小秋的私房钱,打工挣的钱回来后没全部上交,留下了二百元。但小秋没想到为了这个新棉袄竟让自己比穿破棉袄过年还难堪。

那天小秋穿上刚买的棉袄,站在桌子边编鞭炮,大妹从外边回家一看到小秋身上的新棉袄就不乐意了,就向母亲要钱也要买母亲哪有钱,财政大权是父亲垄断着的,于是大妹就在那儿磨母亲,最后竟还掉起泪来。小秋就说这钱不是母亲给的,是自己的私房钱,但大妹依然在那儿哭哭啼啼地磨母亲。

这时大门外一阵自行车铃响,原来是父亲从集上贩鸡回家了,自行车后座的两边的框里装满了买来的鸡。小秋知道父亲的脾气很暴燥,一看到父亲回来就赶紧小声对妹妹说:别吭声了,咱爸回来了!然后就赶紧低头编炮。自从小秋落榜后父亲对她比以前更是严厉,甚至是凶狠,动辄就操鞭拿棒地打人,所以现在小秋很怕父亲。但大妹就好像故意要找事一样,继续在堂屋和卧室接口处的门边哭。父亲进屋一看到这情景,就厉声喝骂大妹,大妹不但不噤声,却还不识事务地嘟囔,于是父亲的火爆脾气就立即发作从墙上摘下平时赶羊的皮鞭对着大妹就打了几鞭,大妹挨了鞭子后倒止住了哭,不吭声了。

父亲抽了大妹后又凶狠地用眼睛瞅着小秋,那眼神啊,哪像父亲看子女的眼神,那明是盯不共戴天的仇人!凌厉,阴鸷.这种让人心寒的眼神这两年小秋见得越来越多了,这种眼神让小秋觉得心冷,并让人产生孤儿般的孤独感。小秋见父亲在凶狠地盯着自己,就赶紧小声申辩了一句:她哭可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找她吵架。但父亲却吼道:怎么不关你的事?!立即就又用鞭子向小秋劈头盖脸抽来。此时小秋心底的委屈和多年挨打所积的怨气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如火山般爆发:这次小秋再也不是像从前那样只是抱头躲避小声饮泣,而是迎鞭而上,冲父亲大声哭着叫道:''你愿意打你就打吧,打死拉倒!这条命是你给的还还给你!"  

然后就坐在地上任由父亲抽打,并放声大哭:自己从小就是每到别人家都喜庆的关口,就要被父亲揍一顿,单是临近年关挨打也不知多少回了,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基本上每年都要挨打自己虽说因上学而加重了家里的负担,但自己在学校里的辛酸又有谁知道?小学时爱看书却从没买过课本以外的书,都是向别人借来的,有时为了躲开父母的干涉竟借上厕所蹲便的时间来抓紧看,因此头上还曾被苍蝇和蚊子叮出过脓疮小学时代的作业本正面用完了,再用反面,反面比正面写的字作的题还多,正反面都用完了,再在上面练毛笔字,就这样被充分利用过的作业本还舍不得扔,保存好久后才用作茅厕里擦屁股的纸初中时代,两三天都不舍得去饭堂窗口打一次菜,就是打一次,也只是稀拉拉的汤里漂着几片冬瓜高中时代,小学五年级时的衣服又找出来穿在身上,背上那条长长的撕裂的缝又用针缝上,日子过得比和尚还苦不但吃不到荤菜,就是素菜一个星期又舍得吃上几回?小学三年级时就出现过头脑眩晕,鼻炎伴随着整个初中和高中时代,高中时又常做噩梦,曾记得还在小学时,领家婶子向母亲说:小秋这孩子的脸色看起来那么黄啊!母亲却回了句她就那烟熏似的黄颜色。还有次早上醒来觉得腮帮子疼,照镜竟发现嘴角还留有血迹,起床后头疼,母亲却还在那边骂着小秋懒床,不早起。不良的营养,升学的压力,父母的不和,父亲的打骂,这一切,都得默默地承受。自己又何尝不理解父母养活五个子女的辛苦?又何尝不体谅父亲的操劳 ?自己又何尝不想一下考上大学,让父亲在村里扬眉吐气?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但残酷的事实却是高考落榜,这直接瓦解了小秋的自信,让小秋差点儿精神崩溃!小秋有时看到父亲从集上归来时的疲累和憔悴,也曾在心中发誓:将来但有我小秋的衣食,必有父母的衣食!但父亲你也得给时间让小秋来孝敬啊!小时候挨打,大不了人家说是大人打小孩天经地义,但孩子都长到了找婆家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你还动不动就打村里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不但打疼了孩子的皮肉,伤了孩子的心灵,也扫尽了孩子在村里做人的尊严!如此这般,哪还会有三姑六婆敢上门来提亲?还害了孩子的前程!

母亲在灶房听见动静就跑过来拉架,结果被父亲甩到了一边,小秋也不想让母亲拉,她倒想让父亲狠狠地打自己,最好打死,如此一来,既发泄了父亲的怨恨,也偿了欠他的生养之恩。

年底岁尾,村里人全在家,听见小秋家有哭声打骂声,很快就围来了好多人,先是站在门外向里观望,然后就有几个平时和父亲关系还过得去的乡邻走进院来拉住了父亲,小秋也被隔墙家的婶子拉去了她家刚好她家的女儿,也是小秋小时的玩伴巧云姐也在家,就由巧云姐陪着开导劝慰小秋,当晚就在她家和巧云姐一起歇了一宿。都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被父亲揍得哇哇大哭,小秋只觉得这是人生大辱,父亲留给小秋的心灵阴影自这天起又多了一层。此后村里和亲戚中有小秋上学上傻了的传言。

也真是凑巧,第二天恰恰就是常楼那男孩和他妈妈来相看小秋的时间一大早,小秋母亲和巧云她妈就催着小秋梳洗,但小秋却有被看猴戏的羞辱感:昨天刚被父亲狠揍了一顿,闹得村人皆知,今天就和人家见面相亲,哪有这心情!再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怎么能掩饰得过去?于是,小秋坚持不出去和他们相见,再好的姻缘也散了吧。后来那个男孩和他妈妈站在巧云家大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小秋在屋里向外也瞥见了那位母亲,一脸的疑惑表情他们娘俩见小秋一直不出来,也就回去了,恐怕他们也纳闷儿:说好见面的怎么又不让见了?但他们哪里知道在小秋身上刚发生过的事情,难为他们白跑了一趟,悻悻而归。

自从小秋这次和父亲冲撞后,父女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父亲自此后对小秋更是冷漠中加了一种敌视小秋也觉得呆在这个家中浑身不自在,这个呆了二十多年的家突然变得陌生,自己就像是没钱付房租还赖着不走的寄宿的房客,心里竟满是孤独和凄凉小秋自己心里也知道,和自己年龄一样大的村中女孩们都已结婚生子,自己也实在该给自己另找个""在父母的眼里,女孩儿大了就是人家的人了,母亲就曾念叨过"闺女大了不中留,留得久了是怨仇小秋当初心里就不明白:这怨仇来自何处?又是谁先起怨仇之心?这个问题小秋始终没搞明白。和父亲冲突后小秋心里最想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永远不要再见到父亲!但自己每年会往这个家寄几次钱,虽然亲情已断,但恩情还在,生养之恩还是要报的。

但以自己内向孤傲的性格,靠自己是很难找得到对象找得到家了身上缺少那种谈恋爱的细胞 ,没有那种谈恋爱的天赋此时小秋竟深深地羡慕那些自己以前认为厚脸皮的女孩儿,人家把自己打扮得花枝儿招展,赶路都带着香风,在男孩面前举止自如,谈笑风生,斜视的目光配以嫣然的巧笑,是那样地娇媚,引得男孩子如蝶恋鲜花一般亦步亦趋,谈恋爱有如过家家玩游戏般容易随便自己要是像她们那样灵通圆融,何至于直到今天还没个对象?何至于落到如此尴尬境地?小秋当时就下了个决心,赶快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赶快离开这个家,不再坚持自己的婚姻理想,既然理想中的翩翩佳公子等不来,那就随便哪个差不多的男孩就行了。如果排除了爱情,为结婚而结婚的话,哪个男孩子不行呢?所以小秋就忍着心里的痛苦在家多呆了几天,没有春节一过立即就南下打工,以便等等看是不是有媒婆上门,好定个对象,找个未来的家。

 

第三十九章 终于定下了亲

在正月初八的那天,终于有个表亲来上门说亲事了,来说亲的是小秋父亲的远房表亲,按辈份小秋该喊她叫表姑娘,这个表姑娘比小秋父亲的年纪还要大,家是东北方向的新庄村的。这位表姑娘先和小秋父母打过招呼,然后就领着一位男孩来了,按惯例,男方先让女方家长看,然后才是男方家长看女方。那天小秋躲在一边偷看了一下那个男孩,觉得这个男孩虽说不上多好,但还算不错,中等偏上的个子,稍瘦,长方脸上长着双机灵的大眼睛,是那种有几分小聪明又稍带那么一点点浮华的人小秋当时就想,就这个吧,还不算太差。但等来等去,再没有对方的消息,媒人也再没来过,后来经母亲打听才知道:原来媒人回家后几天就死了!也真是倒霉,一个好好的人说死就死掉了!媒人都死了,自然这门亲事也就没了下文。

过了几天,又有二姑父来提亲,对方是二姑父村上的一个男孩这个男孩还不错,中等个,身材结实,模样斯文,一看就知道是个多喝了两年墨水的人。原来这个男孩是中专毕业,在当时的农村里,也算是个有文凭的文化人了。这次小秋直接和这个男孩见了面并聊了会天,这个男孩给小秋的感觉是斯文而稳重,倒还对小秋的胃口,但人家告别回去后就没再给音讯听二姑父说,人家是嫌弃小秋下眼睑和鼻梁边上的那块深灰色的太田痣(也许就是块大色斑)。

一个年关,三桩亲事都没成,小秋也有点心灰意冷了,甚至都有点害怕了:自己难道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只恨现今已不时兴出家,方圆百里也没座寺庙,否则,小秋真想出家削发为尼了!

眼看正月都快过完了,年轻人们又都陆续离开家外出打工挣钱了,小秋觉得自己的婚事今年看来是没戏了,就也收拾行囊准备南下,也好避开父亲那阴冷的脸

但就在小秋准备离家南下时,堂姑妈来了.这位堂姑妈就是那位寡居了一辈子的二奶的唯一的女儿,就嫁在了只有三里路程的杨楼村,如今已是鬓角染霜儿孙绕膝了小秋本有五个亲姑妈,加上这位堂姑妈就是有六位姑妈了,这位堂姑妈和三姑妈同岁,刚好那位三姑妈年轻时就被国家招去鹤壁市作了一名矿工,并在鹤壁市嫁了人安了家 远在六百里之外,极少回娘家,小秋长这么大也就只见过她两面于是这位堂姑妈就顶替了她的位置,被小秋等娘家侄子辈称作三姑,小秋父母和叔婶也都喊她作三姐因为这位堂姑妈长得相貌堂堂,精明强干又通情达理,兼又嫁了个在本镇邮局当差的小有头脸的丈夫,平时对小秋父母又很照顾,所以小秋父亲对她很是尊重

一见是三姑妈来提亲作媒,父母都很高兴.三姑妈能来提亲,大概是前些天三姑妈来走亲戚时父母向她推销了小秋这块似乎甩不脱的烫手山芋三姑妈是怎样向父母介绍男方的,小秋不清楚,反正第二天三姑妈就领来了一个年轻人小秋躲在楼上,从窗口向下偷看:但见三姑妈后面跟着一个穿崭新西装的瘦高个的年轻人,低着脑袋进了院子后卡嚓一下就把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支在了门口,这支车的动作看起来倒满是潇洒利落,然后就进了堂屋和小秋父母交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母亲上来说,想让那男孩上来和小秋见见面说说话,他们对这男孩没啥意见,再者又是堂姑说的媒,应该可靠。小秋也就答应了。

母亲下楼不多久,那年轻人就上楼来了,小秋经过这几次相亲的历练,又加上急于给自己找个婆家以脱离父亲的家,竟不再害羞,倒变得落落大方起来,竟主人似的主动和那年轻人打招呼,并拉把椅子让他坐。在当时小秋的心里,现在就是个仪式,就是个过程,里面并不掺杂自己的感情,也就没什么可害羞的。小秋就询问这个年轻人多大了,有没有工作,兄妹几个等等诸如此类的该问的问题。经询问小秋得知,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同岁,虚岁二十五了,在石家庄做蔬菜生意,兄妹六个,他本人是老小。这期间,这个年轻人一直低着头,要么看自己的脚尖,要么抠指甲,有那么一点紧张,只抬过两次头偷窥了小秋一下就又赶快把头低下了。

小秋端详此人,发现此人是个长脸的瘦子,前边的头发快把额头遮住了,那双浓眉的眉尖老是不自觉地皱起,似是有丝丝缕缕的忧愁,五官线条生硬,似是没读过多少书,唯有那双眼角向上挑起的眼睛让小秋有一点好感:小秋从小看书,书中插图中的正面人物大都是眼角上挑的,所以小秋就认定:眼角上挑的人要么有能耐,要么有正义感。两人聊过几句,就没话可说了,静默了一会儿,那个年轻人打个招呼就下楼下去了,到楼下和堂姑小秋的父母打过招呼后,就骑上自行车走了。然后堂姑也和小秋父母告别,让再等消息。

小秋对这门亲事心里很犹豫,答应吧,对这个年轻人并不满意不答应吧,今年怕定不了亲自己已经虚岁二十五了(农村人都按虚岁年纪),在村里已是大龄青年,村里人会说闲话的自己也实在没把握今年去南方打工就能给自己找到满意的对象父亲那不讲理的火暴脾气不知啥时又会在自己身上发作真让人头疼啊!小秋向母亲表示了自己的犹豫

那个似乎是前世怨家的大妹今年也没有过完春节就南下,而是呆在家里盯着姐姐订亲,不知是要看热闹还是要看笑话听见姐姐向母亲表达自己的犹豫,就赶紧上来帮腔,夸堂姑介绍的这个年轻人个子又高,身材又好,两个村离得又近,堂姑作媒人,硬实可靠父亲也在中午做饭时蹲倚着灶房的门,用那带着火气的大嗓门说道:"你也不看看是谁说的媒?!你三姑啊,你三姑能会害你吗?实在不行的人,你三姑提都不会来提!稍候,又用那敛去火气却带着冷漠的语调说道:"你三姑给你说的再不行,哪还有行的?你的事以后我们也不管了"

小秋听了这样的话,心里都想去撞墙:的女孩儿谈恋爱找对象都玩儿似的简单容易,自己却还要父母来管,还要父母像推销廉价商品似地到处托人说媒提亲,离开了父母和媒人,自己还真没有那个脸皮和能力能给自己找到对象,真他妈的窝囊死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反复权衡,小秋准备答应了堂姑所提的这门婚事:结婚是人生必过的一个槛,既然这其中已摒弃了爱情,也就变成了一个例行的公事,那和谁去例行这公事又有什么区别?至于过了这道槛后是春暖花开,还是凄风苦雨,就只能看个人的造化了。

过了两天,三姑来回复,说那年轻人父母年纪较大,精力不济,孩子的婚事由孩子自己作主,孩子同意就行了那年轻人也表示同意这门亲事,于是三姑妈就过来回复并和小秋父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小秋母亲和堂姑就鼓动小秋去那个年轻人家里看看,但小秋却拒绝了:既然是例行公事,又何必去看什么家庭条件是富是穷都要定下来了,还看什么看!本就是在绝境下抱着绝望的心态作出的绝望决定,自己又哪有那份去看的心情?

于是就由堂姑领着母亲去了一趟,权作是相家了母亲回来后就向小秋说,对方家境一般,还过得去,别人家有的他家也都有小秋本就没想对方会是个富裕的家庭,对母亲所说的话也未置可否接下来就是那套农村约定俗成的订亲套路:换八字,下聘礼这些都由父母和堂姑张罗对方的父母和嫂子要求见见小秋,被小秋拒绝;那个年轻人曾约小秋一块去县城玩,也被小秋拒绝,好在中间有堂姑在周旋,那年轻人也编了借口回复家人,这亲事也就没波折地定下来了至于八字贴上写的是什么,对方出了多少聘金,下了多少彩礼,小秋都没兴趣去看,都没兴趣去了解,小秋只朦胧记得母亲曾说对方办得既不太丰盛,也不太寒酸,勉强过得去

婚事,这所谓的人生头等大事终于敲定,但对于小秋来说,就好像搬去了一座压顶的威逼大山,却又罩来一幅挣不脱的忧愁罗网:虽然没了找不到对象的担心,却又新添了对未来的忧虑:和一个自己不喜欢没感情基础的人过夫妻生活,那该是怎样的煎熬?小秋只有在压力和忧愁的夹缝中得过且过,尽量自我麻醉,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第四十章 有亲三分向

收拾好行囊,小秋又和大妹踏上南下的路。二妹已先于她们和同村人到了广东的那个工业小镇,继续在那家裕鸿鞋厂做她的折面工。

由于二妹脾气很好,又吃苦耐劳,上进心也强,颇得老板夫妇好评,在员工中的人缘也好,在那家鞋厂里倒干得风生水起,月薪都能拿到两千元。九十年代的两千元,购买力还是相当强的,能买二十多克黄金,好多打工的女孩子和男孩子的脖子上都挂着明晃晃的挺粗的金链子。

大妹也又进了这家鞋厂,进厂后就又和那个黄姓四川男孩粘在了一起。甚至后来干脆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同居,连厂方所提供的免费员工宿舍也不住了。小秋倒没有再在这家厂打工,她只找到二妹,在这里暂住了两晚,然后就自己找了家叫做金梅花的鞋厂进去打工也以折面的身份进去做工了。

这家叫金梅花的鞋厂规模比裕鸿鞋厂还大,全盛时拥有三百多个员工小秋入厂后才听说该厂曾因为一个四川籍员工闹事而毁了名声,不好招工,员工数量就只有一百多人了。

听那些打工的说起那件事,倒还很精彩哩:那位川籍员工因为多次旷工而被老板炒了鱿鱼,厂方欠他的一千多元工资却一直拖着不发,厂方的说辞是要等到下个月中和厂中别的员工一起发,而这位川籍员工却说立等工资要回老家。那位员工去厂里交涉了两次无果,就气势汹汹地拎了个煤气罐跑到厂里站在楼梯上要与工厂同归于尽刚好老板回厂,看到他真的要拔开煤气罐的阀门,就于急怒中拔枪对着他的腿打了一枪,这位员工就报了警当地的好多川籍打工人得知消息后也都到派出所门口去声援,造成的声势相当大。派出所就让金梅花厂的老板给这位员工治疗被打伤的腿,并立即发还该员工所有的工资,并处以该厂老板两万元的罚金。两万元的罚款对老板来说不算什么,但此事却毁了该厂的声誉:凡是四川人都不来这家鞋厂上班,并向别的省份的打工者宣传这家厂的老板克扣工人工资,一时这家厂臭名远扬,好多工人都不敢来应聘了。

小秋入厂时事情已过去一年多,风头已过,厂子已在正常运转。

小秋也是和二妹一样的老实而又认真的人,就努力地一丝不苟地做折面,尽量做得快尽量做得好,这可是计件发工资的.结果两个月下来,右手手腕处就累出了一个黄豆粒般大小的筋疙瘩:那个用来敲鞋边的小铁锤每天不停地敲上千下,也不是轻松的如此这般累得手腕疼,也终于拿到了一千多点的工资

小秋心里就觉得很奇怪:那些每个月能拿到两千多工资的女孩们她们是怎样干的?难不能她们的手腕处也都累出了筋疙瘩?但经过仔细的观察也没见她们的手腕和自己的一样,而且她们整天蹦蹦跳跳的,精力旺盛,好像一点儿也不累似的于是小秋就在她们忙着干活时对她们进行更仔细的观察,发现她们折鞋边时大都是用锤子沿着折边捋压一下,并不是沿着所折的边用锤子敲一遍,只是在拐角易张开的地方才用锤子敲敲,这样当然又快又省力气了于是小秋也学着她们那样干,果然活干得快多了再看那些每天喊累工资又拿得少的折面工,莫不是像自己这样的毫无经验的新手

由此小秋了悟:无论干什么都要讲究技巧,都要向有经验效率高的人学习,如果只是低头傻干,就是累死也干不出成绩而那些人之所以有技巧,是因为他们不仅对自己所要做的活熟悉,而且了解生产的整个流程,知道活怎么样干才能既省力气和时间又不影响下一步别人的操作当然,了解和熟悉这一切需要时间,要想既节省下这了解和熟悉的时间就得向像那些做事的熟手高手们学习,学习他们的技巧,就是盯着他们比葫卢画瓢儿也会提高效率的

好在金梅花这家鞋厂现在生意已没原来那般红火,赶完了一批货就要等下一批的订单,有休息的时间在这等订单的空隙,工人们就可以不上班,要么在宿舍休息,要么出去逛街玩儿,近似于放假,什么时候厂子里有活什么时候再干反正工厂提供免费宿舍,吃的从所押的工资中扣除,厂里有开水喝,有热水洗澡,厂子里没活干时倒乐得出厂去玩乐,只是剩不下多少工资了

那时去南方打工的大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的心思并没有全放在挣钱上,更多的是放在玩乐和找对象上只有那些年纪大些的和结了婚的打工人才会为厂子里没足够多的活干而着急,他们不怕活多也不怕每天晚上加班,倒担心厂里断活而耽误他们挣钱

当厂里没活儿干时,小秋就有时呆在宿舍里看那些从工友们那儿借来的各种杂志,有时就去妹妹们所在的厂子看望下她们,碰上了老乡再和她们聊聊天逛逛街

所幸的是在金梅花这座鞋厂里竟也有老乡,而且那个叫程俊杰的做折面的女孩竟是二姨妈村上的,和小秋村相距只有五里路俗话说有亲三分向,没亲都一样,因了二姨妈的关系,小秋和这个程姓女孩就比较要好再加上这也是个外表漂亮内里聪慧的好女孩儿,就是撇开乡情小秋也很乐意和她交往。俊杰的姐姐叫俊丽,也在这个镇上打工,是个电车工她姐姐比她还漂亮,而且人很上进,每每教训妹妹不可贪玩,不要怕吃苦,还约束着妹妹不让和外地男孩子谈恋爱所以俊杰就嫌姐姐太烦,再加上每个月都没有姐姐领到的工资多,心里发酸,于是就离开姐姐,不和姐姐在一个厂上班,于是就到了金梅花。

和俊杰一起来到金梅花的还有大她一岁的表姐春杰。春杰是个长相一般的女孩子,一张四方大脸上长着一双细眯的眼睛,尤其是看帅气的男孩子时那双眼睛眯得更细,透出一股色迷迷的气息这位春杰平时也爱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所幸没有白费工夫,终于迷住了一位江西籍帅哥,谈起了恋爱。两人上班时还抽空子凑到一起卿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下了班更是像两根将融的棒棒糖紧紧粘在一起楼顶是他们最爱去的地方,可以一边看风景一边打情骂俏,小秋有次上楼顶晒衣服还看到春杰坐在那男孩的腿上,脸上飞着幸福甜蜜的红霞。

俊杰的这位表姐心魂儿都在那位江西男孩身上,自然就没多少时间陪表妹,所以,俊杰和小秋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更多。那时小秋刚从一些闲书上看了些关于手相的东西,就立即在俊杰面前贩卖,说想给她看看手相,分析分析她将来的事业感情和财运。俊杰也就很虔诚地伸出手让小秋看。小秋发现她的手纹三道主线清晰深刻,一条事业线直贯中指,就说了一堆诸如婚姻美满、事业有成、头脑聪明的奉承话,并说她将来财运不错,因为事业线也有叫金钱线的。乐得俊杰呵呵儿笑了半天。

当金梅花厂里一连多天没活儿干时,小秋就和俊杰还有别的女孩子去别的厂里帮工。有次去一家小厂帮工时因老板娘说了小秋句什么,小秋就一任性扭头回来了两天后俊杰她们结了帮工的工钱却照样分了小秋一份,小秋自己倒不好意思接了,还是俊杰强让她收下了。

 

第四十一章 随便逛逛

有时小秋也和俊杰等一帮女孩子去逛街逛市场,在这改革开放的前沿,虽是一个小镇,竟比内地县城还要繁华热闹,街两边各种小店遍布,街上行人如潮。

工业区鞋城中多是外来务工人员,而市场这边本地人的比例大大增加务工的多是年轻人,绝大多数吃住都在厂子里,他们来市场多是来买东西办事的而本地人虽有一部分人也进厂做工,但大部分人却在凭着地理优势做生意办厂子,市场中各行各业的老板大都是本地人。

沿鞋城大道向北走,横穿过三二四国道,那条下坡路就是往市场的。这条下坡路的入口白天倒空荡荡的,一到傍晚两边就摆满了小摊,大都是卖鞋的。工人们虽大都在鞋厂上班,但自己脚上穿的鞋子还是要自己掏钱去市场上买的哪一个厂子老板从来也没给员工们免费发鞋穿过于是路边的卖鞋小地摊也就很兴旺了这儿还有个有趣的现象:修鞋的小摊就摆在卖鞋的小摊边上,有好多人买了鞋还没穿就先拿去修鞋小摊上,让沿鞋底周边再纳入一圈线以加固鞋底否则可能穿不了多久,鞋底和鞋帮就要分离开来这儿有许多家庭作坊式的小鞋厂,质量把不住。

路两边门面房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店:卖花的,理发的,小吃店,照相馆,杂货铺,等等小秋印象最深的就是路边的照相馆了:一进门就是美丽的背景纸,背景前左右各支着一个白色的伞状东西,正对着背景支着一架照相机,门边摆着一张压着各种照片的桌子,桌后坐着店主人年轻人最爱臭美,大多都要到照相馆里照几张搔首弄姿的相,也不管自己长得是美是丑是英俊还是猥琐,取回照片后也以让更多的人看到为乐事。那时小秋去这家照相馆照过证件照,所以印象深刻。当时电脑照相刚刚兴起,有的照相人就在街上露天里工作,当街给人照相,然后当面用电脑处理好至于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客人自己选择:有的让把自己脸上的色斑去掉,有的让把自己的眉毛加长一点,有的让把自己肤色变白一些,有的让去掉虎牙,有的让添上酒窝还有的让把自己的头发和身子都换去,只留一张脸:这样看起来自然长发飘逸身材苗条。因为有众多的爱美打工妹,所以这电脑照相的生意很火爆。当同来的女孩子都在那跃跃欲试时,小秋只站在一旁安静地围观,第一因为小秋舍不行花钱,第二是因为小秋觉得:经过电脑处理过的照片再漂亮也不是真实的自己,照相不就是图个给自己在渐逝的岁月中留个真实的印记么?

再往前走,左边就是市场了,市场的外是卖蔬菜鱼虾和肉蛋的,还有米面豆粮油等。

因为这里是沿海村镇,市场里自是有各种各样的海鲜水产,有许多都是在老家不曾见过的:各种形状的鱼,对虾和龙虾,螃蟹,海参,海踅,海螺,田螺,乌龟.这些海鲜水产有许多还被制成了干品,悬挂在那儿等人来买

在市场里竟还有成笼子的蛇,一个个一米见方的铁丝笼里满装着黑色或黄裼色的蛇,条条相纠结着在笼子里蠕动,让人望而生畏以前只知蛇兑是一种中药材,现在才知道蛇肉竟也是南方人眼里的美味见南方人吃田螺吃扇贝已很觉得稀奇,没想到连那阴森诡异的蛇竟也是他们的一盘菜!更荒唐的是市场上还有卖老鼠、刺猥的,而且也是卖给人们当食物吃!那贼眉鼠眼拖着一条大长尾巴的老鼠看着就觉得恶心,怎么能吃得下?

后来小秋听人们说,南方人还吃鳄鱼、老虎,还有各种狐、貂、狸、貉、鹿、驼,地上的走兽尽入食,天上的飞鸟也皆下锅:鸵鸟、鸸鹋、野鸭、野雉、野鸡、鹌鹑、野雀、野鸟,连巧嘴的鹦鹉,高傲的孔雀都免不了被人们拔去羽毛开膛破肚下锅煮吃的厄运还有那塘边的青蛙、潮地的蝎子、墙缝的蜈蚣、穴里的蚂蚁,在南方人眼里竟然也是美味,南方人吃的种类之繁多真让小秋咋舌!也让小秋在食物的种类上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又有点担心:如长期大规模这样下去,会不会影响自然界的生态平衡?

市场上还有很多蔬菜,有些是老家有的,如西红柿、青椒、土豆、胡萝卜、青椒、丝瓜、韭菜、香菜、萝卜、冬瓜有些则是老家没有的,如西洋菜、菜心、通心菜、芥菜、油麦菜、苦麦菜有的菜则是似曾熟识又陌生:如本地白菜和本地芹菜―――看上去就知道它是白菜和芹菜,但和老家的长得又不太一样本地白菜没有中间那个大而结实的包心,像刚长了几片叶就从地里拔了出来;而芹菜则没有粗壮的茎干和肥硕的叶子,则像是生长在贫瘠的土壤里,营养不良

市场上的水果也像本地的海鲜一样种类繁多,有龙眼、荔枝、芒果、草莓、杨梅、枇杷、榴莲、沙糖桔、柚子、菠萝、菠萝蜜、香蕉、葡萄、甘蔗、西瓜、苹果等这些水果绝大多数是产自本地,好象只有西瓜、苹果是从外省运来的这些水果有些是小秋在老家吃过的,如香蕉、桔子、柚子、葡萄、甘蔗、西瓜、苹果,有些是在老家见过的,如菠萝和荔枝,余下的则是小秋在老家时既没吃过也没见的对于那些不曾见过也不曾吃过的水果,小秋现在也只是看看,在心里想象一下它们的美味而已,已节俭成性的她是不舍得乱花钱的,哪怕这钱是花在吃上.

因为当时外来的打工者大都是吃住在厂,不用买蔬菜海鲜粮油做饭,所以她们每次都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一下,最多买点水果,然后大家就兴冲冲地去逛服装街了

正当青春年华,正当谈婚论嫁,年轻人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潇瀟洒洒马俊靠鞍,人靠衫,这服装街自然就成了年轻人最爱去逛的地方游人中十之六七是年轻人。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高高悬挂着自家店里经营的所有款式的衣服,便于人们观看挑选,那真是千种百样,琳琅满目,争奇斗艳。

上身衣服款式有:长袖的,短袖的,有对襟的,偏襟的,套头的,襟门开在后背的;有圆领的,尖领的,鸡心领的,为省布料无领的;带扣的,无扣的,拉链的,为图好看系带的;镶边的,镶花的,描银的,描金的,亮片闪闪晃人的;领结的,胸针的,铆钉的,缀满玻璃当钻石的;豹纹的,狐领的,羊绒的,免毛的,鼠皮冒充貂皮的。

裤子有长裤,有短裤,有西裤,直筒裤,锥子裤,牛仔裤,踩脚裤,招摇扇风喇叭裤。

面料有:单色的,条纹的,印花的,大方格儿似棋盘的;纯棉的,亚麻的,呢绒的,皮革的,化纤的,各种材料混纺的。

这些服装有高雅的,普通的,亲民的,休闲的,低俗的,穿上就像换个人的!真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那时的服装虽也有设计得新潮大胆的,但看起来雅气简洁的衣服也很多,价格也不贵,打工者都能消费得起,花上一百块钱就能让自己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所以,那些年轻的打工者都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都是一身新衣。

从服装市场出来,这些年轻人大都不会空手而回,总要买回一件或是两件甚至是多件衣服来。小秋则不,只要还有过得去的衣服穿就不再买,虽然对市场上有些衣服非常喜欢小时的艰苦日子已把她磨得近乎吝啬了。

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前沿,自是比内地富庶,民间有俗语称: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广东不知道自己钱少,话虽如此说,也不见得广东就没有穷人就没有叫化子了小秋在一次逛市场时就在菜市场里看到一位高位截肢的年轻人双腿已齐根截去,用双手拄着一个矮凳子在地上的泥水里挪动凳子上绑着一个乞讨用的瓷缸,里面散放着一些硬币和毛票据说高位截肢者两年内的去世率为百分之五十,五年内的去世率为百分之八十,这位高位截肢的年轻人不知还能否撑过五年?看着那在泥水里艰难挪动的身躯,瞥一眼那年轻但又表情麻木的脸,小秋心头就一阵难过:人摊上了这样的命运,奈何?不忍多看,转头而过但走过后心头依然揪疼,只好悄悄又返回来往那只绑在矮凳上的瓷缸里丢了元钱,以给那年轻人一点生的温暖,也给自己的心一点安抚,让它不要再如此地揪疼

这个镇有条穿过整个镇的河,叫吉隆河,就在市场边儿上,有时逛完了市场也难免会到河桥上站站,河边上遛遛这条河比小秋老家村外的那条河宽得多,上面还有好几座石拱桥,倒蛮有江南风味,只可惜当地发展工业污染了河水,河水发黑发臭,上面还漂着各种杂物这条河是直通海洋的,一年之中不知往海洋中送去了多少污水和漂浮物白天水黑水臭,没什么可观赏的,只有到了晚上,夜幕罩下黑纱,遮去了白天的丑,只留下鳞鳞的波纹,映着天上的星月和岸边的灯光,再加上徐徐吹来的凉风,倒也令人心旷神怡。此时站在桥上,凭栏观河,倒也能让人联想到"大堤花月夜,长江春水流。东风正上信,春夜特来游。"这样的诗句,发思古之幽情,念天地之悠悠感世事之无常,省自身如飘蓬

这条河因为在市场的边上,人流量较大,自然也就聚集了三教九流:耍杂的卖唱的算命的看相的剃头的修鞋的逗鸟的遛狗的耍嘴皮子卖狗皮膏药的,浓妆艳抹斜着眼儿勾人的,有乞丐,有扒手,流浪汉儿满地走。

人员如此混乱,情况如此复杂的吉隆河边,小秋和厂里的打工女孩子们并不常去逛,就是偶然去一次,也是一大群结伴而去的。

那次和俊杰等女孩子们沿河边遛达时,看见一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在路边摆了个卦摊,观此人衣着干净整洁,相貌端庄,目光锐利,像是个有点道行的小秋就想给自己算算,于是撺掇众人一块儿围上前,询问一卦多少钱?那人伸出五个手指,于是小秋就掏出五元钱放在地上,然后报上生辰八字,让他给自己算算然后那人就念念有词一阵子,不知道是自己理解能力太差,还是那个算命的说得太专业,反正小秋是没听出什么来,小秋也就当这五元钱是破财消灾了。当小秋站起身要走时,那人又看了小秋一眼,说你命里犯桃花,将来有桃花劫,出四十块钱,我可以帮你破掉。小秋只当他是想诈自己四十块钱,就一笑置之,与众人哄然而走边走边还在心里笑那个算卦的说得荒唐:自己是个老实的内向人,穿得平常,长得普通,连个恋爱都不会谈,找对象还得靠媒婆,二十五岁的年纪了,手都没和男孩子牵过,我这样的老实人怎么会犯桃花?如命带桃花的话,这几年怎么没碰着一朵?碰上一朵的话,春节时也不用那样接连相亲到处推销自己了,也不用和三姑妈所提的那个家伙订婚了想到快要到来的婚姻生活,小秋心里一阵混乱和烦闷:和一个毫不了解的人过日子,将会是什么样子?又强迫自己抬头看河边闹嚷嚷的人群,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第四十二章 邮局和电脑培训班

当时像小秋这样的外地打工妹子,是离不开邮局的,因为那时手机还没普及,和家中联系只有通过邮局寄信了,而且每次领了工资,也要通过邮局汇给老家的父母,所以一年要和邮局打多次交道。邮局就在市场的对面,离市场也就三百米远近,所以这些女孩子们就在逛街时顺道去邮局办事儿。

同是镇级邮局,小秋老家的和这儿的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下地下。老家镇上的邮局也就是两间房那么大,平时柜台里的工作人员也就那么一两个,也很少有大堆的人在那儿排队,也没见过有什么人从邮局存取特别大额的现金而在这个广东的工业小镇上,邮局却比老家的气派得多:营业厅有六七间房那么大,营业柜台一字排开,十多个服务窗口,柜台里的工作人员也比老家的多出好几倍,而且人员还比老家的年轻漂亮。这么多年轻利落的人在柜台子里忙活也不能让人即到即办理业务,得耐着性儿等。

就在这等的间隙里也能让人大开眼界大长见识:有的打工夫妻两个往老家汇钱,竟是百元大钞有二指厚!那得有两三万元吧。小秋看在眼里,心里满是羡慕:以自己平均不到千元的月薪,什么时候也能攒下这么多的钱呀!更让小秋咋舌的是,有次她竟看到有人把从柜台取出的成捆的百元大钞像扔砖头块一样猛劲儿地往一个大黑色塑料袋子里扔,然后提到停在门前的小车上,潇洒地绝尘而去!这一幕立马让小秋感到自己渺小如蚂蚁,而人家则是那高大伟岸的大象!就在这里,小秋有次也差点伟岸了,但最终竟是一场空。

那次小秋是独自一个人去的,要往老家寄钱。

进了大厅,但见汇款窗口人头拥挤,于是就拿了一张汇款单,到一个没人的窗口拿起笔填写。就在小秋填好汇款单转头要迈步去汇款窗口时,却发现就在自己脚边竟掉着厚厚的一捆百元大钞!看那厚度,得有个五六万吧,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足可以在老家盖起两层楼房。小秋平生可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于是就看着钱楞神,心里寻思自己该怎么办?是拾起装自己口袋里,还是拾起交给工作人员让代为寻找失主就在小秋楞神的当儿,魅影般闪过来一个人,伸手就去小秋脚边捡钱小秋此时完全可以用脚踩住自己先捡,但小秋生来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呆头鹅 ,天降巨款于脚边却让她乱了分寸,眼睁睁看着别人从自己脚边拿走那么厚的一沓百元钞。直到人家转身并走了两步时才觉得自己好像太傻:掉在自己脚边的钱怎可让别人捡去独吞?不如来个谁也得不到!于是小秋就看着那人说道:还给人家吧,别人挣钱也不容易。此时那人指了一下嘴唇,并指了指小秋又指了指门口,暗示她不要乱讲话并到门口商量。

此时小秋才对那人进行了仔细观察,原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中等个,身材适中,上身穿一件棕色汉衫,下身穿一条过膝的长裙子,肩上挎个女式皮包,一脸精明,不像个穷苦的打工者,也不像本地的居民,倒像是个来邮局办事的有钱的外地人。

当时小秋也心里一喜:那么多钱,分一半多好啊,顶自己打工两三年了!于是也就不再吭声,走向门口那个女人但到了门口,那个女人继续让小秋向街口走,于是小秋又跟着往前走,当拐过街口后,那个女人却加快了脚步并继续向她招手。小秋此时就感觉不对劲:这个女人看来是没诚心分给她一份,否则干嘛要走出那么远?万一她不但不分给自己一份还敲诈自己就麻烦大了,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想到这钱又不是自己挣来的,于是就心情释然,不再跟她向前走,而是迅速返回了邮局,看是否有人嚷嚷丢钱。

小秋一进大厅,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眼睛盯着地上走来走去,并小声嘟囔着:咦,我的钱呢?!我的钱呢?!小秋一看是此人丢了钱,就赶紧走上前告诉他,他的钱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捡走了,并指给他那个女人所走的方向,并告诉他,快点追还能追得上。结果那男人脸上却看不到得到钱下落消息后的惊喜的表情,只是用低沉的声音不耐烦似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就走了,不知道有没有去追那个女人。

事后小秋用带着遗憾的声调把这件事讲给大家听,大家却说好在小秋没有继续跟着那个女人走,否则就麻烦大了,人家那可能是为搞敲诈布下的圈套。

但小秋对这件事却是一直耿耿于怀,并暗自发誓: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一定要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把脚边的钱捡起来,如果是圈套,自己是个穷人,也敲诈不出什么油水来,万一真是别人掉的,自己就发财了!只是在后来的岁月里,再也没有这样的事让小秋碰上。在邮政储蓄那儿碰到这种事,也不一定就是人家敲诈的圈套,小秋村里就有一个小伙子在邮政储蓄处捡了三万块钱,于是工也不打了,立马带了现金回家。唉,机遇来了胆小的呆头鹅也抓不住,小秋一想起这事就暗叹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太差。

九十年代的中期,电脑已在办公领域应用,只是还没普及到家庭,网吧里的电脑也大多都是用来聊天打游戏。小秋觉得自己好歹是个高中生,也算半个文化人吧,不会电脑,怕以后自己所学无法充分发挥。于是,小秋心里就有了想学电脑的想法。

打工的吉隆镇上也有好几家电脑培训班,只要交钱,随时可以去学,哪怕是晚上十点都可以去。于是小秋就交了点钱,在厂中无活或者是晚上下班后去电脑培训班里坐会儿。

小秋去的那家电脑培训班是个小店,店面有一大间房那么大摆放着十多台电脑每天小秋去,都看见有一些年轻人坐在电脑前练习。这个培训班的教师是两个比小秋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其中那个留齐耳短发的还是个美女。小秋一到,她们就让小秋坐下来练打字,记字根,别的就不教了。小秋去了几次后心里就着急:学电脑光练打字有什么用?连电脑怎样开关都不能,光会打字有什么用?小秋想在短时期内掌握电脑应用的一系列知识:开机关机打字保存文件上网以及文件的上传和下载。但那个老师却老是让打字,打字不过关别的就不教。小秋只好耐着性子练打字,练了十多天后就不再去了。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培训班里是学不到什么真本事的。

但就在这十来天来电脑培训班的日子里竟还让小秋碰上了一件颇具刺激性的事件

那天晚上九点多,小秋在下了晚班后又来到培训班里练打字,小秋就坐在靠着门边的位置,门前就是街道。就在小秋正在练习时,门前来了一个长发的漂亮女孩,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的小秋听那女孩似在低声抗议嘟嘟,就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女孩还和那个男孩拉拉扯扯。小秋只以为她是在和她男朋友斗气,于是就又转过头继续练习打字。过了一会儿,小秋听见屋子里有女孩在低声哭泣,然后那两个培训老师就问那女孩怎么了。小秋也转过头去观望,原来正是那个刚才在门前和男朋友拉拉扯扯的女孩。但那个女孩的话却让小秋吃了一大惊:她说她的包被抢了,而且就是刚刚在门前被抢的!包里有五百块钱和身份证。原来那个男的并不是她的男朋友,刚才的拉扯是在抗争。那两个老师就说:你都已经到门口了,屋里又有人,你怎么不大声喊呀?你不喊别人哪里知道啊!那个女孩哭着说,那人手里有刀,怕大声喊会挨刀。听了这话,屋里子的人齐齐地啊!了一声,小秋也吓了一大跳:刚才不经意间竟目睹了一场持刀抢劫!此后吓得小秋晚上再也不敢一个人去厂外边玩因为知道学不到什么真东西,小秋此后也不再去电脑班了。

 

第四十三章 外来人员太多

广东因为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这儿有大批工厂需要劳动力,所以基本全国的闲人都汇聚到了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自然导致社会治安的混乱。在这里,能在夜里实施抢劫已算是劫匪客气了,光天化日之下实施飞车抢劫也是屡见不鲜,没见识过这样的事还真算是枉来广东闯一场。

小秋听工友们说大街上有大白天飞车抢劫的,主要抢人们戴的金首饰,诸如金项链金耳环,还抢包。一般是两个人协同作案:当他们盯上你后,就从后面慢慢地骑摩托车过来,当离你很近时,摩托车后座上的人就起身一手飞快地抓住你的项链啊,耳环啊,包包啊等,另一只手紧搂同伙的腰,此时前面骑摩托的人就狠踩油门,摩托车就离弦之箭一样地向前猛冲,并迅速转过街角消失被抢的人都来不及呼喊,抢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被抢者脖上的勒痕,耳朵的流血,可都不在抢匪的考虑范围之内。

九十年代中期黄金的价格并不贵,那些能干的小姑娘们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买一条金项链,所以那些打工妹中好多人都有点金,要么有金项链,要么有金耳环,要么有金戒指,有的甚至是三者全有,也难怪那些匪徒们会起抢金的念头这些外来的打工妹们是最好对付的,一群弱女子,没什么反抗能力,又不敢报警,也没有报警意识,因为外来人员太多,就是报了警,警察也无可奈何。这些劫匪,如果顺手,连包也抢。

有次小秋和厂里的一大群女孩,逛市场回来,正说说笑笑地走在回鞋城工业区的大道上,一辆摩托车从这群女孩身边一掠而过此时就听春杰嚷了一嗓子:唉呀!我的包被抢走了!大家闻听纷纷转过头来看她,但见她边用手指着前边飞驶的摩托边嚷:我的包被他们抢走了!就是前面摩托车上的人!大家又都转头去看那辆摩托,早已消失得只剩一团烟尘了。所幸的是春杰的手提包里只有一些刚买的水果和一套衣服,也不值大钱儿,只是那抢匪可有不花钱的水果吃了。

在这开放的南方工业小镇上,不仅有防不胜防的飞车劫匪,还有让人看得不敢看的打群架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那些不好惹的角色,那就要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会呼朋引类招集来几十人对付你,一人一拳也把人给打死了更甚者,竟是对对方乱刀加身,砍得人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有时围观的人也跟着倒霉:如果围观者离得太近而堵住了他们逃走的路,他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人就砍所以当大街上有人打架时,人们都不敢围得太近,胆小的连看都不敢去看。

一天午后小秋去鞋城里的小菜市场上找老乡,就看到几个人在一家小店的门前霍霍地磨着大砍刀,然后就一块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赶去打架了虽然没亲眼看见这群人和别人战的场面,但其惨烈可以想象:一群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带着刚磨好的大砍刀,一旦动起手来,那还不是血肉横飞!

还有一次,小秋去吉隆镇医院看望被滚油烫伤胳膊的大妹———早上大妹去买油条,没等大妹接好摊主就丢了手,结果油条掉在了油锅里,溅起的滚油烫得大妹胳膊上都起了泡泡,连脸上也烫起了两个泡,那摊主只好送大妹去医院看医生。小秋正和躺在病床上的大妹聊天时,就听到一阵杀猪似的惨嚎声从外面传进来,然后是一阵医院的嘈杂和忙乱声小秋就好奇地出去看,但见两付担架被送往手术室,一付担架上的人不声不响也不动,完全处于昏死状态;另一付担架上的人从外面一直惨嚎进手术室那位处于昏死状态的是位三十多岁的人,身上多处刀伤那位一直惨嚎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胳膊已被砍断,断处血肉模糊中露出骨碴儿从手术室到医院外大马路上都是血迹,也可说是鲜血从大马路上一直流到手术室。

小秋被这惨象彻底震惊兼震撼:都是出来谋生的穷苦人,彼此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竟下此毒手?怎么下得了手?人活着谁都不容易,为什么就不能彼此体谅一下退让一步呢?干嘛非要对人刀刃加身?

小秋又听见那些从外面尾随进来看热闹的人说:别人要砍的是那位现在昏迷过去的人,不知他怎么得罪人了也不知得罪的是些什么人而那位一直惨嚎着胳膊被砍断了的年轻人只不过是个看客,只因砍人者冲出围观人群时正面对他,嫌他挡了路,就对他乱砍了几刀后跑了。唉!这位年轻人真够倒霉的,好奇的围观竟给自己带来一场横祸。

在这儿,不仅打群架让人害怕,竟还有杀人的,小秋就曾在电线杆上看到过公安局贴出的通缉杀人犯的通缉令而且这儿偷盗也很猖獗,最可怕的是那些吸白粉的,于神智恍惚中急于弄钱,竟敢大白天走入有人的出租去要钱租屋的人为了息事宁人,一般都是多少要拿点钱出来的。

好在打工者大都是住厂方提供的集体宿舍,而且是和上班的作业间在一栋楼里,倒也不担心被盗,只要不出去逛街倒也不担心被抢。而那些在外面租房住的夫妻们也都是几家人合租一间屋,合租一屋的大都是老乡,平时彼此互相照应,倒也壮胆不少。一间屋有的都能住四对夫妻,他们床和床之间只隔了一层布帘,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也就顾不得难为情了,相处得倒还和睦。

这里的镇政府对治安也不是不管,奈外来人员太多不好治理。镇上成立的有治安联防队,每天都有巡逻,也经常见有人被抓进联防队,人一抓进去就是一顿狠揍有时路过治安队门前,看着门外围着的观众,听着门内的阵阵惨嚎,小秋心里都一阵阵难受:家中父母不知道,以为自家儿子在外面打工挣钱,岂不知此时却跪在联防队里,被人打得哀哀惨嚎!而作为当事人自己,却不想想这世上可有光靠偷抢就能发大财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大盗者不会去真的偷盗再者,盗亦有道:可以去盗富贵之家的财物以活己命,对富贵人家不伤什么根本;却不可去盗穷苦之家而使人雪上加霜。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损人又不利已,一旦被抓,颜面尽失,尊严尽失,还要饱受皮肉之苦,而以后呢?依然是个穷光蛋!人啊,就是穷点又有什么可怕?哪个年代没有穷人?穷也要穷得有点骨气穷得有点气节,不能被人家像狗一样踢来揍去再者,在这到处是厂的南方,只要肯干,衣食是不成问题的,自己再努力点,就是发不了大财,也能攒下点小钱啊,也不至于去偷去抢啊!只想贼吃肉,可曾想过贼挨打?如没有枭雄一般的胆略,还是做个安分的穷人好。

在这改革开放的前沿不光有诈骗犯、飞车劫匪、盗窃犯、吸毒者、杀人犯、争狠斗勇的拚命三郎,还有那点缀这花花世界的香艳女,有好多男性就是为了有钱接近这些女性才去犯各种各样的罪并争狠斗勇的。这些浓妆艳抹、坦胸露的香艳女大都在夜总会、歌舞厅、大酒店等场所上班,平时大白天并不常见她们的身影,

只是偶然在这些场所的大门前见她们钻进或钻出豪华小车,不知已陪过或要去陪哪方神圣她们要么下车后傲然入店,要么在门前和同伴嬉闹一会,要么是钻进小车内扬长而去此时普通人才能一睹她们的风采:大都长发飘飘,身材高挑,有的骨感,有的丰满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素面朝天有的看似很清纯,如澄澈的山间小溪有的看着很神秘,如深不见底的古潭有的看似很高傲,如昆仑满是冰雪的山颠有的看似很卑微,如路边的一汪积水她们都很漂亮,但在和男人嘻闹时就一个个风情万种又放浪形骸她们上身只戴一个抹胸也也敢出来站在门口,有人穿的超短裙只能遮住屁股,却露着晃花人眼的大腿。不知道这样的女子都是什么样的家庭出身思想经过怎样的蜕变才自甘堕入风尘?被迫?自愿?给外界的人留下了一个个好奇的疑问。

那些路边发廊里的发廊妹虽然姿色稍差,却也是人间一道点缀的风景,虽然这景色有点妖冶和颓废她们也是浓妆艳抹,眼影抹得好似睡眠不足,嘴唇涂得好像刚喝过人血,长长的指甲涂着紫色或黑色的指甲油,好似是僵尸的魔爪,再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活像是一个个女妖精,怎不让人对她们产生负面的评价怎不让色男对她们想入非非?有些店发廊二字只是个幌子,事实上却是个卖淫的窝点,一粒老鼠屎能沾得满名锅腥,所以后来一提发廊就让人联想到色情,倒是连累了那些清白理发老实做事的发廊的声誉。

至于那些深夜里徘徊于路灯下的流莺野鸡,则大都是一些年纪已大三十多岁的姿色平庸的女人,她们些人是一边打工一边出卖自己的肉体,都是些暗中活动的娼妓小秋只怀疑她们卖肉所得到的那点钱能否抚平作践自己所留下的心灵创痛她们真的是为生活所迫,还是在寻求别样的人生刺激?这个谜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还有少数的年青姑娘们,大白天在路边小摊吃饭时,竟从胸前的乳罩里往外掏钱,找回的零钱再放回去那动作竟是那么的自然,乳罩竟好似天然的钱袋子,全然没有羞涩和扭捏看到这动作的人难免对其侧目,心里想:这姑娘是太天真还是从“那种场合”出来的?

虽然这儿的治安比内地混乱,但并没有阻碍人们的正常活动,人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并没有因喇喇蛄叫就不种庄稼。

特别是夜幕降临后鞋城大街上人更多,那些做小生意的、卖鞋卖服装的在晚上也都来鞋城里摆摊赶夜场,还有卖各种小吃的,也都在街边摆开摊子大街上的人,有在厂里闲了一天出来散闷的有出来买日常用品的有漫无目的瞎逛的也有下了夜班出来吃宵夜的有老乡集会的有朋友约会的有去找老乡的有去找老婆的有在街边捣台球的有在路口卖小吃的有加班累得疲惫不堪的有厂中没活闲得萎靡不振的------这些人都在街上晃来晃去午夜十二点,大街上依然是人影幢幢,直到凌晨一点,大街上才人影稀少在鞋城里打工的,大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有的是精力折腾,要是上了岁数的人天天这样,怕早就爬下了。

这改革开放前沿的南方工业小镇发生的各种事、看见的各类人小秋都觉得很刺激,但她没想到在自己的老家竟发生了一件更为刺激的事件:父亲在老家被人打了,而且是闯进家来打的,闯进来的人还都拿着打人的凶器:钢筋啊、铁锨啊、木棒啊等等,竟把父亲打得住了十多天的医院当时家里的人怕她们姐妹担心,就没有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她们,小秋知道此事时已是两个月后,是一个从老家来的同村人告诉她们的

小秋就赶紧用街边小店里的公用电话往家打电话询问详情

原来起因是家中失窃:小秋父母养的羊在夜里被人入院偷走了两只,而在头天晚上,一向很少往来的全德母亲去了小秋家闲串门,而临走时还在院里东张西望了一下全德的叔父,就是当年那个伙同村里另一个人偷小秋家的牛被抓住了的家伙,而全德爷爷则是村里有名的老贼头兼扒灰头(乡下对和自家儿媳通奸的人的蔑称),村里人也都私下议论全德长得就极像他爷爷在羊被偷走的第二天,小秋父母出于气愤就在村里骂街全德家的人就认为是骂他们的,于是双方交火又吵又骂,而在骂完架后的第二天早晨,全德一家人竟拿着打架的东西闯入小秋家按住小秋父母就打!

全德父母,全德兄弟,连还在读书的全德的妹妹都加入了打架的行列而当时只有小秋父母在家,小秋哥哥常年在几百里之外的许昌上班,很少回家,小秋和大妹二妹远在广东,只有当时还在读小学的小妹在家,根本帮不了什么帮,自是根本没有反抗还手之力,被全德及其家人一顿暴打,都被打得躺倒在地上,最终被赶到的众村人阻止才罢手小秋叔父和村里人把小秋父母送往医院,并通知了小秋哥哥,于是哥嫂立即请假赶回了老家

经过协商,全德家赔小秋父母医药费五千哥嫂说如果全德家的人再找事的话,那就要大家都回来,好好和他们打鉴于事情已处理妥当,就没有通知小秋姐妹三人,怕她们太担心

但小秋后来得知此事后,心里也是非常气愤:辛辛苦苦喂养的羊被人入院偷走了两只,父母骂街时所用的语言自然刺耳,全德全家人也用不着往自家身上招揽并在早晨搞突袭打上人家家门吧?有事情可以找村邻或村干部商谈,让他们出面调解,怎可以趁人家不防备时上门打人?!这明摆着是不把小秋兄妹几个放在眼里:打人父母时也要顾及人家子女的一点情面吧?小秋又联想到当初自己在村小学教书时,不管自己怎样好,班上的全德妹妹对自已依然是那种敌视的态度小秋终于明白:两家人的积冤根本不是自己单方面的善意和友好所能化解得了的自己愿意视人家为友,但人家却始终当自己是个仇人冤家

就只好把这家人列入自己以后小心提防的黑名单里了,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替父母报这次挨打之仇,哪怕是过去了三十年也要报,只要有机会!平时父亲虽然也常常无理揍自己,自己心里有时也会恨父亲,但这毕竟是家事而父亲被外人无理暴打,则是外辱,就是和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也不能容忍外人无理暴打父亲,此仇不报,真是枉为人子!

 

第四十四章 临出嫁的心情(结婚)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倏忽已是来年初秋。因家人已订好小秋婚期,就在此年农历十月,所以一入农历八月即向厂方辞职返家。

到家后看着父母为自己的婚事忙碌,自己倒无事可做,只好就躲在楼上,内心却是忧愁忐忑:和一个没一点感情基础甚至是完全陌生的人结婚会有幸福吗?将来的日子将会是什么样子?以后就要和自己从小就憧憬的美好爱情彻底绝缘了,什么一见钟情什么两情相悦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男欢女爱都只是别人的事情,而对于自己来说,那都不过是存在于书本上的一些美好的词汇而已,犹如那悬于天际倏忽即逝的七色彩虹和海市蜃楼,美丽迷人却只是可望而不可即。

婚期将至,但小秋心里却满是空虚和失落,还有些惶恐和惊悸。那些天小秋早上一醒来,就觉得有满脑子的心事要想,一件件一桩桩梳理不完,也觉得非常疲累,就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想啊想,只到母亲在下面大喊开早饭了都不想动身起床于是惹得母亲发火、父亲怒目,父亲那时曾说过一句话:“你就是懒!好时间都睡过去了!”这句话让小秋铭记了终生,她怕自己真的成了个懒人,就时常用这句话来警醒自己。

有天早上醒来,小秋发现自己嘴角竟有血迹,而且一边的腮用舌头一碰就疼,原来是夜里睡着时竟自己把自己的腮咬破了。望着屋顶发了一会呆,小秋就起床,却发觉脑袋也疼得厉害,照下镜子发现脸也黄巴巴的。当小秋拖着沉重的身躯,耷拉着疼痛的脑袋,一步步走下楼梯时,又听到了母亲在下面恨恨的抱怨声:都这么大个人了,别说吃她做的饭了,天天做好饭喊着还不下来吃呢,真是养了个讨债的!小秋听了母亲的抱怨声也自觉很惭愧:是啊!父母把自己养了这么大,自己还真没有报答过什么,就连早上早起一会帮家里做饭都做不到,枉为人子啊枉为人子!

但脑袋里那些千奇百怪的思想,老在小秋早上醒来时纠缠着小秋,拉着不让她起床而往往一个思绪尚未理清,下面已是母亲喊大家吃早餐的时候了,小秋自己可是不想吃现成饭挨骂的因为觉得亏欠母亲,小秋吃过饭也就没向家人说自己头疼和夜里咬破自己腮的事小秋历来头疼发烧,父母都没有主动过问过,都是小秋顶不住了自己说出来,然后去村大队支部边上的小药铺花上几角或是几块钱买点感冒药了事但凡头疼,都是按感冒来治农活和家务事很多很忙,再加上父母他们俩人之间都经常生气吵架打架,哪有心情和时间来关注她这五兄妹中的老二!

关于结婚陪嫁的事,小秋也曾向父母建议过:要几床被子几套不可或缺的实用家具就行了,如父母嫌少过意不去的话就给现金吧父母在这事上也果然采纳了小秋的建议:做了十床被子,请本村的木匠做了条几方桌衣箱立柜,又买了一套时兴的沙发,还打算出嫁那天在箱底里再放三千现金

再加上亲邻随礼所送的各种各样的床单毛毯布料,小秋觉得这些嫁妆已是很多,虽然跟当时许多嫁女的嫁妆相比还不算丰厚,因为小秋当时认为:嫁给一个完全陌生又素无恩义的家庭,带去的嫁妆越多,自己越吃亏且对方的彩礼也并不非厚,对方的家人也并不热诚,最重要的是自己并不喜欢那个将来的老公,谁知能不能白头偕老?或许会中途分离各奔东西,或许自己会因为肝郁气结三五年后就一命呜呼如果那样的话,带去的陪嫁品越多越吃亏,干嘛要让一个素无瓜葛毫无恩义于己的人和家庭白白落得这些陪嫁品呢?何况自己本就欠着父母的生养之恩,丝毫未报,又何必临嫁时再搜刮父母的血汗钱

本着实用节俭的原则,那些妆奁是请本村的工匠做的,材料是家中早就存放的木材做好的家具虽然没什么花色和样式,但体积够大,看起来倒也朴素大方,但油漆是父亲自己刷的不知道是父亲手艺不行,还是没心思去仔细刷,刷好的家具没有一点儿外面卖的家具那种光滑锃亮看起来就像是在外面涂了一层红颜色了事,而且还涂得不匀,离近了看有的地方竟还能看出白色木板上的纹路.

刚好家具油漆好后那个将要做新郎的年轻人过来了,不知是自己来的还是小秋父亲请过来的,于是父亲就把这些妆奁的最后一道工序------上荷页,交给了他做没想到他做得比父亲刷油漆还差劲:有的荷页上得歪,有的荷页上的螺丝钉都没拧紧,露出三分之一在外面,而且还是斜插入木板中的.

这些活计都是婚后小秋才看到的这让她对他失望:连这点活计做不好,都做得如此糟糕,那他还会有什么能耐?父亲敷衍了事地刷的漆女婿再把何页安装得歪歪斜斜弱不禁风,这在婚事当天要是让看热闹的细心人看到了的话,人家会怎么想怎么怎么说?婆家人看到了会怎么想?虽说小秋对这桩婚事并不乐意也不乐观,但看到妆奁被如此糊弄,心里还是有一股气苦

那天唯一风光点的就是结婚那天男方是用轿车接的亲,且那个主事人看起来也很大方得体精明干练,事后小秋才晓得,那位主事人是新郎唯一的一位体面而又有点经济实力的亲戚―――他大姐夫,一位以做花炮起家的头脑较为灵活的农民,那接亲的轿车也是他出钱出力租的

 

第二卷

第四十五章 砧板上的鱼肉 (结婚)

结婚那天,婚车到了小秋家门口,在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在娘家嫂子们的搀扶下小秋很快走到接亲的车边并钻了进去

她当时心烦意乱,没觉得这是新婚大喜的日子,倒觉得这是新厄运开始的第一天:离开了乖戾的父亲,却又要陪伴着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也许父亲的鞭子再也抽不到身上,但前途依然是烟锁雾绕,光景暗淡小秋还仿佛看到了前面的人生路悬垂着万千条的愁烦之丝,也许自己会被这些乱纷纷的丝给缠住而终至于窒息,窝窝囊囊地交代了这一生

小秋当时心情很郁闷,除了在还未走出堂屋时瞥见的那位在大门外微笑着点炮仗的男方来人外,小秋眼里再没看到任何人,连当时是哪位嫂子送自己上的车都不知道,她完全处于一种昏昏然晕乎乎任人摆布的状态

接亲的车子出了村子上了大道,一会儿就到了婆家的村子到了婆家村子的东头时,车子停了下来,车上接亲的几位妇女就下车走入村中去了,然后车子继续往前开,直到县城的长途客车站外从这里,小秋和那个叫杨六生的结婚对象转乘长途客车去了石家庄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虽没经过小秋同意但小秋也没意见―――因为小秋打心眼里讨厌乡下闹洞房的习俗想来婆家也不用大摆酒席大宴宾客了,倒也省事省钱一路上小秋都沉浸在自己的苦闷中,纵有千般不如意,却无一人可诉说,也无心观看风景,也无心打量这位以后就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也无话可说

到了石家庄地界下了车后,小秋只是昏昏噩噩地跟在杨六生身后走,走了一段路,又七拐八弯地穿了几条巷,到了一门户前,类似农家小院,只是主房比农房多了一层,想来这里应该是近郊的村子

上前敲门,来一中年妇女把门从里打开,这是位干净利索漂亮福态的女房东,面带微笑,说话和气和房东打过招呼后,杨生就领小秋走进梯边上的一间小屋

屋子很低,大概有十五平米左右,屋门右侧靠墙放着一张矮床,咋看像个地铺,屋子的最里边放着一张小桌子和几个小凳子,还有别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此时天已傍晚,杨生对小秋说声你先躺下歇着后就出去了过了约摸两个小时,生带着七八个人回来了,还都拿着酒菜,原来是一块在这儿做卖菜生意的同村人因为生在村子里辈份很高,来的这几个人大都是孙子辈侄子辈,就免不了先来一场笑闹小秋只是低头不语,随他们说什么只装听不见这伙人中有两个人不随他们笑闹,他们是生的两个亲哥哥这伙人笑闹够了就坐下来吃菜喝酒,酒足饭饱后,这些人就告辞走了,生的两个哥哥却没走,坐下来兄弟三个玩牌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两个哥哥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小秋心里不禁生气:按老家规矩,大伯哥是不能进弟媳的卧室的出门在外,顾不了这些规矩,但弟弟新婚第一天,两个哥哥却坐到深夜不走,这成何体统!如果说以前三兄弟是合租住在这间屋子里,那为什么不提前另安排房间?就是去别的老乡处暂住或者是去旅馆过一夜又有什么不可以?小秋真担心他们会坐到天亮不走,那样的话对自己将是一种侮辱,外人知道也会说三道四,而并不是小秋贪图什么两性之欢怕春宵夜短怕外人搅扰所以小秋就渐渐地沉下脸来,摔被子来出气大概是他们也觉出了小秋不满的情绪,又坐了会也走了他们走小秋就向六生埋怨他哥哥们的不懂事,但六生却说:“有什么嘛,自个亲兄弟。”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这就让小秋觉得六生要么是缺心眼要么是为自家哥哥装糊涂。

再老实智愚的男人在新婚之夜也知道要干什么,在人散尽之后,六生就要做名副其实的新郎,搂着小秋求欢。到了此时此刻,小秋才在灯下仔细地观看这个以后就是自己丈夫的男人:那经常被长发遮住的额头是那么地狭小,几近刚进化成人的猿人的脑门,原来不是长发遮额,而是头发就长在脑门上。一双浓眉眉尖微戚,透露着乖戾的脾气和多愁的人生经历一张瘦削的长脸和马脸类似高高的颧骨,瘦削而凹陷的腮部类似金丝猴眼形长得虽好看点却浑浊而茫然鼻子长得倒还周正一张小嘴里的牙齿却已经掉了三个因长期抽烟,嘴唇焦而黑整张脸看起来极像马脸,线条生硬,没一处饱满和圆润,没一点福相白天因外穿着衣服,只是看起来显得很瘦削,可脱光了衣服,整个人却是骨胳细长那种细都有点畸形,小腿都没有女孩子的胳膊粗,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一个吸毒瘾君子的形象!原来他不仅仅是瘦,而是骨胳就比常人细了两圈,整个是弱不禁风的体格,稍重的东西都能把他骨架压散了骨头压了。不仅仅长了个长长的刀削脸,不仅仅长了副细骨架,而且还是个结巴!不着急不惊慌时还结巴的不狠,一稍有点事,就结巴得半天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仔细观察完自己的丈夫后,小秋的感觉就像是三九天掉入了冰窖,身心冰凉;又像是黄莲水刚饮完三碗,苦味从心里肚里直顶咽喉;又像是哑巴挨了怨枉打,满腹委屈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像灵魂出窍一样地发呆六生那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话她都没听到,只是死尸一样地躺在六生的身下,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他摆布。

第二天小秋本想睡一整天不起,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将来的日子,但第二天中午,在石家庄卖菜的几十个村人却在一家饭店里摆下了庆贺的酒席,小秋不得不强按下满腹心事不想,硬着头皮去应酬

酒席一散就找个借口赶紧回了住处,躺在床上想心事,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拖着木木的身子起来:既然事已如此,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最起码这两年得抱有这种心态,否则自己怎么办?娘家是回不得呆不得的,父亲的鞭子始终在头上悬着,自己的耻辱之心也决不容自己回娘家去哭哭啼啼,如果自己选择离开六生逃跑,亲戚邻居都已知道自己已婚,也太丢人.只好忍耐着先这样过下去

 

第四十六章 千古艰难唯一死

吃过午饭,六生就让小秋和他一起去去他大侄子的住处去玩玩,去认认人说说话,已嫁如此之人,也讲不得长辈的架子,只得主动去小侄处认识他们

到了大侄子住处,侄子和侄媳不冷不热地和小秋打过招呼,就去和他们的小叔说笑小秋也就坐在一边看他们聊天六生这个叫大洋的大侄子倒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说话声音洪亮,个子虽然不高,但身躯健壮这个大洋虽然比六生小了一岁,却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丢在老家让爹娘照看,二女儿正在襁褓中,于是带在身边因这两个女儿都是在躲躲闪闪中生下的,所以大的叫躲儿,小的叫闪儿之所以躲躲闪闪是因为怕被老家镇上的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给抓到结了扎,那样的话就不能生儿子了那个叫花的大侄媳妇中等个儿,偏瘦,人也长得精神,就是带着一点辣味,一股没教养的泼辣味这朵辣花和大洋是自个儿谈的,也就是自由恋爱,只是不知道两个村庄相距几十里,两个人怎么就能谈上恋爱了,花的娘家和大洋家都不是一个地区的这个花和小秋交往中老爱带嘲笑的口吻,也许她是觉得嫁给了他小叔那样的人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女人小秋当时因为心情的压抑显得蔫头缩脑,显得柔弱可欺,说实话,那时有人欺她,她还真没办法:她一个斯文柔弱女子,骂不过人家,打不过人家,又没有什么人可给她出头助势,她只有隐忍。

小秋觉出了花的异样态度后,就极少再去她那儿玩,小秋就只有天天去菜市场上守着自家的菜摊子卖菜儿,打发无聊空虚的时间。

小秋一去菜市场,六生就溜走了,不知又和谁躲在什么地方打牌玩儿。那时小秋也真想看好自家的菜摊子,好好地挣点钱。小秋的菜摊子和同村人的都摆在大街两边的人行道上,也就是在脚踩三轮上架个板子,上面摆上要卖的菜,类似地摊。

那时是九十年代末期,城市管理得还不严,还没大讲特讲市容建设,路边的菜摊儿倒也不担心有人来抄。那时每天卖的菜能赚到五十元左右,年底生意好时一天能赚到百元,虽没大利,但也赚到些小钱,比在家务农好。

那时卖菜的小贩儿用的还都是托盘秤,这种托盘秤在称重时是可以作弊的:在托盘下面的支柱上挂上个橡皮筋,橡皮筋的另一头在想作弊时挂在秤横梁的另一端,这样就会增重,皮筋越紧,增重越多这种作弊手法只是用橡皮筋的拉力改变了平衡度,很容易操作,也容易被有心人识别,小秋就有一次猪油蒙了心作弊而被人识出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南方男人,他一声也不吭,只是拿了菜就走,也不付钱,而且还把称上的托盘也一起拿走了小秋只好厚着脸皮追着那人要,好歹也要回来了,只是从那以后,小秋再不敢作弊

刚开始小秋只是认为六生老实没能耐,但没料到他脾气还很大,到石家庄后不久就让小秋见识了他的这种脾气那天小秋转过身和身后那家门店的老板娘聊天时错过了一桩买卖,六生的那个叫二的侄子就去他小叔面前告状,说小秋只顾和别人闲聊天,连生意都不做六生就紧皱眉头阴沉着那张刀削脸到菜摊前冲着小秋吼:不好好卖菜,和别人瞎扯什么!说时还拿两个西红柿啪啪地摔到地上小秋看他这种架势听他这种语气,想想自己刚结婚就来大街上摆摊卖菜,想想他家族中人的那种阴阳怪气,想想六生这种听他侄子一句话就来冲自己发脾气的德性,也气冲脑门:我怎么就没好好卖菜了?说完也拿起两个柿子摔到了地上没想到她刚摔完,六生就上前把整个菜摊子掀了,各种蔬菜散落一地,西红柿滚得满地都是,街心上都有六生这样做,不啻于在打小秋耳光:刚结婚不到一个月就在大街上众人前这样对待小秋!小秋满怀羞愤,于是就转身走回住处

此时她能怎么办?泼妇似的和六生在大街上打骂?她觉得太丢人,就是真的和六生打起来,挨打的也是她,六生再弱,打她一个弱女子也是绰绰有余她不能在娘家被爹打,刚结婚又被夫打,最关键的是她真和六生大闹起来,事后她去哪儿?天下之大,哪儿可以让她容身?

小秋回到住处就倒在床上痛哭:没想到自己一个高中生竟嫁了个如此不堪之人!如此不堪之人还对自己如此不堪!父亲的乖戾已让自己无后路可退,自己的自尊不会让自己去娘家哭诉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将来无论有多少艰难和辛酸也只能由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去面对承担和消化嫁人如此,将来怎么办?这以后的漫长日子怎么熬下去?小秋此时又想到了死:如此这般没幸福没尊严地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的好!关于死,早在小秋落榜后挨父亲打的时候就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不怕死后的寂灭,她怕死时的痛苦,她怕以后还有命运翻盘的机会没抓住,她怕自己死后别人说这女人是笨死的,死后还被别人耻笑比死本身更可怕因为这些怕,小秋活到了现在,以后呢?小秋在悲伤中总感觉前边的路还有希望的亮光,下不了立即去死的决心,正可谓千古艰难唯一死

小秋虽然不想立即去死,但内心依然苦闷压抑悲伤,她就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中六生不理不问,既不喊她起来,也不给她带饭,那架势,小秋就是五天不起来死在床上都与他无关第三天下午,小秋就想,既然没人拿自己当回事,还得自己爱惜自己,自己现在就是真的死了,不会有任何人痛惜你俗话说“好死不如活着,只要自己不死,就还会有翻身的机会,真死了的话别人也只会说你是笨死的,自己决不能就这样让这些没肝没肺的人给气死整死了!

此时天已是傍晚,小秋就忍耻忍悲起来,洗了脸漱了口,带上钱去街上买吃的晃悠悠走在路上时想: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人疼惜自己,自己再节俭,又是为谁?此时看到道旁有一家熟食店,上写着肯德鸡三字,就走上前去买了一只,想以这很有名气的洋食品来犒赏自己

此后每逢六生气她,她就要买点鸡腿卤肉什么的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来吃

小秋用沙哑虚弱的声音说要一只肯德鸡,店里的人就包了一只给她,她付了钱拿了就走好在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石家庄,要是在老家的话,小秋这种憔悴样狼狈相肯定会招人注意了走回住处,小秋就咬了一只这肯德鸡品尝,没想到竟是甜的!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儿了:肉食只能是咸味,越咸越有味,怎么竟是甜的?小秋又强自品尝了两口,终受不了那种腻味,难以下咽看来这犒赏自己之美食只有扔了小秋扔了这肯德鸡后,又晃晃荡荡地去街上买了两个饼吃,终算给自己补上了不致饿死的营养

既然不想死,不想被人磨死,就得先丢开脸面和尊严,唯如此,才能在那些专扇自己脸专打击自己尊严的人堆里活下去并也去打击他们所以,已调整好心态的小秋吃了饼后也不再躺在床上生闷气,而是起来收拾屋子洗衣服

晚上六生回来时看到她的状态,就笑嘻嘻地说她:怎么起来了?再多睡两天嘛!小秋恨不得给这个傻儿呱叽愚不楞登的前世冤家几个大耳刮子,终忍住气,不理他

从此后小秋就不再认为自己是个清高才女,只当自己是个寒门愚妇,熄了那争强好胜之心,泯了那追荣逐名之欲,遇到别人蔑视的白眼和嘲讽的言语,只回以傻笑妻以夫荣,放在现代还是行得通,嫁了愚顽之夫,自己在别人眼里自也是愚顽的,如此久了,就自己也会认为自己是愚顽的了,这就是造化弄人,由不得自己的

 

第四十七章 建房子像搞恶作局

一天凌晨,小秋坐在三轮车上由六生载着去批发市场上菜,车到一个桥头时,小秋就感觉恶心想吐,但终忍住没吐出来,走出桥头不远不好了,如此这般一连三天,三天后一切如常小秋当时只以为是坐三轮车颠簸的,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已是珠胎暗结此后一连仨月例假未来,小秋才知自己已怀孕

隆冬时节,在露天摆摊卖菜很受罪的,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出来,就已站在摊边整理上的菜了,冻得双手僵硬,双脚发木赶上晴天还好,太阳出来后还有丝暖意,最怕碰上刮风的阴天:呼呼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肉似的,好多小商贩的手都冻得红肿皴裂,有的人脸和耳朵都冻烂了,红中泛紫

到了腊月中旬,这些吃苦耐劳的小商贩陆续回了老家过春节,市场上卖菜的人越来越少,菜就越来越好卖,且价格还比以前高于是小秋就和六生坚守菜摊直到腊月二十七,那时一天净赚一百多元,对于没见过什么大钱的乡下人来说,已很不错了

腊月二十八那天,他们才坐长途客车往家返,同行的还有六生的两个哥哥车到中途,因为六生哥哥的撺掇,六生又和小秋呛起嘴来了六生这人,越是在他家人和村人面前,越是在小秋面前耍威风给小秋难堪,不像别的男人会在人前维护着自己老婆小秋憋屈了一路子。当坐着从镇上转乘的车到了婆家村里的大道上时,正是晚上。小秋真不想下车进这个家,倒想回娘家去,但想到当初父亲那阴鸷的眼光、冰冷的语言,小秋只好忍气跟在他们后头回这个婆家。

下了村中的公路大道,沿一村边的林间小路向北走约二百米,就到了一个没有围墙的院落,只在院南边用农作物秸杆扎成了一道藩篱,标示出小院南边的界限,西南和西边,是他二嫂、大嫂家。小院的东边紧挨那条林间小路,这条小路继续婉延向北,直通入村中另一大道。

小院中只有又低又矮又旧的瓦舍三间,外加座落在院西边一间用作灶房的低矮草棚。

走在前边的人拍门喊娘,东屋里遂亮出灯光,天!竟是柴油灯!连电都没有。一脚踏入屋中,犹如跳进了坑,这屋中地面竟比小院地面低了尺余还坑洼不平东间屋子与堂屋有一堵实墙相隔,而西间屋子与堂屋竟是用高梁杆扎成的簿材(乡下俗语是如此发音)隔开的,且簿材上的高梁杆有一些已折断并脱落西屋里发出羊膻和尿骚味,原来是当了羊圈。这整个是六七十年代才有的场景!

刚才是一个瘦小而又陀背的七十岁左右的老头儿来开的门,且轻咳连连,不用说,这是六生的父亲,小秋的公爹。和这老人打完招呼的,大家又进入亮着柴油灯的东屋靠北墙的老式大床上拥被坐着一个长脸老太太,咋看起来虽也有乡下老太太的质朴,但那微拧着的眉尖却暗示着此老太也并非良之辈。老太太被窝里还躺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这是老三的大,小名叫宝。大家又都和老太太嘘寒问暖地打招呼,小秋也只得上前喊娘问好,老太太也装出笑脸儿和小秋聊了几句,但小秋总觉得这个老太太和他家族中的其他人一样,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于是小秋也就尽量少说话。

喧腾了一阵子后,六生就从他娘那里要了后院的钥匙,同了小秋去后院歇息。原来刚才的那个院落是六生三哥的家,六生名下的院落和房屋在后边,和他三哥的院前后相隔了一条道和三户人家。

六生的这个院好歹还有围墙,西边和南边都是邻居,都有院墙相隔,东边邻路,也有一堵红砖墙,虽然不高,毕竟算是围成了一个院落,只有大门还是木栅栏的

院中只有三间红砖瓦房,连草棚的灶房也没有一间这个院的地面和六生三哥那儿的却是相反:只有房屋的根基处比较高,而院中地面却比院外的路面还低,如果夏天下了大雨,这院中一定可作养鱼的池塘小秋很奇怪,六生及其家人为什么就不从田里拉回点土把院子填平?谁家的院会是这种地形?

开了锁进屋,屋子里倒也算整齐:地面是红砖整就,墙面用白灰刷过,窗户是钢筋的,就差安装窗玻璃,被六生他爹用几块塑料布封堵上了堂屋里已整齐地摆放上小秋陪嫁条几方桌沙发饭桌椅子

西间屋子里有一张黑漆漆就的老式大床,床头放着一张也是黑漆漆就的带抽屉的老式书桌,看那黑漆的斑驳就知这必是六生他娘或他奶的两件可作古董的老家什,窗下还放着一张用来做饭切菜的新案板

东间的卧室里摆放着一张海绵垫的双人床,床头和墙边摆放着小秋陪嫁来的大衣柜,小衣柜,衣箱,橱柜,虽不是十分考究,也比他三哥屋子里看着舒服多了

这后院的遗憾就是缺少两间厢房做厨房,又缺了个作大门的门楼,再就是院中太洼,这三件搞妥了,也就和别人家一样是个可以安居乐业的农家小院了

第二天起来,小秋又对这自己即将息身过日子的环境细细观察了一遍,却发现堂屋和东间卧室的那堵墙有问题:这堵墙上接屋顶,但中间的面却向堂屋突出了一个弧度,虽一时不碍事,但时间久了也是隐患又发现屋子的前墙最上边竟是空的,有将近半尺的高度竟没有用砖砌上,那点高度那点墙面,能用得了多少砖?为什么竟留下不砌?难道当时买那几块砖头的钱都凑不齐了?还是盖房之人有意搞的恶作剧?建房是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小秋就问六生这是怎么回事?六生竟回说他不知道,小秋又问这活儿当时是交给哪个乡下建筑队干的?当时是谁在管这事?六生说是村里的人干的,其中的一个带头的人叫火斗,当时也没什么主事人,也就是六生爹看着,他二哥有时也过来看看

小秋心里就不禁对这个叫火头的村人有了意见,对六生他爹和他哥也暗叫了声草包!后来这个叫火头的村人来家里找六生玩时,竟还好意思对小秋夸口:瞧我们盖的这房怎么样?高大敞亮不错吧?小秋只回他以哂笑

 

第四十八章 复杂的家庭关系(删)

因是婚后的第一个年,且结婚日子离年关又近,所以六生和小秋这个年只有还跟着两个老人过,而老人现又住在老三家,也就是也和老三家一块过了。如此一来,小秋就不得不老往前边的老三家跑。

腊月二十八下午,老三媳妇也从新疆回来了,她是跟随娘家嫂子去新疆摘棉花.大家都直呼其名芬。这位三嫂,个子比小秋稍矮,身材类似水桶,四方脸面,面泛赤红,鼻孔外露朝天,微肿的眼泡下是一双小小的金鱼眼,咋看也是一乡下质朴的村妇,只是那张紧抿的嘴透露着在现实生活中磨练出的凶狠.小秋看这位三嫂也不面善,墩实朴素中总透着一股怨愤,小秋也只好小心翼翼地和她打交道,话不三思而不出唇,以免一不小心捅到了马蜂窝引爆了火药桶.但这位看似凶悍的三嫂却主动升温她和小秋的关系:两人见面的第三天,也就是除夕那天,在忙活的间隙,芬就掀起上身衣服让小秋看她的乳房,但见右乳的乳头边上有紫痕,看似像是两个牙印。没等小秋询问这紫痕的由来,芬英就自个带着怨恨的语气向小秋述说起来,原来这是这是被老二老婆咬的.在一次因吵骂而打起来的架中,老二老婆竟抓住老三老婆的乳头咬了起来,当时差点把老三老婆咬得疼死,从此,老三老婆就视老二老婆为不可调和的仇人.听三嫂如此说,小秋心里就想:这个二嫂怕是个更凶悍的角色,以后小心点,不得罪她就是了.

在年初一那天的早晨,小秋也终于见到了三嫂口中那个凶悍的二嫂:这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留着矮发,和小秋差不多的身高,微微发福的身材,淡眉小眼,鼻梁微塌,微翻的厚嘴唇,这相貌,也不是美人,但说起来话却是清脆悦耳,幽默风趣,且未曾开口先带笑,这性格倒和红楼梦中的凤辣子有三分相像.且走路一阵风,步履轻快,这明明是一个开朗泼辣精明干练的人,不像是个只会一味胡搅蛮缠的泼妇,不知她怎样竟会和老三老婆打起架来,并上演残忍的咬乳一幕.这位二嫂给两位老人拜了年,并热情地招呼小秋,邀请小秋去她家玩.小秋倒觉得这位二嫂更合自己的脾气,就也和她客气礼貌地聊了会天,并从别人的玩笑中得知这二嫂姓胡名聘,叫胡聘。

老大老婆,也就是大海和二良的母亲,初一那天也没见她过来给两位老人拜年,老大本人倒是过来坐了会,也让小秋又见识了一位婆家人.这位大哥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像她母亲,很高,但他是那种又高又壮的体格,不像六生高而枯瘦.也是那种尖而小的额头,黑黑的长脸,浓眉大眼,双眼倒是有神,但透着一种冲劲,说话声音响亮也带着一种冲味,看来倒像个朴实能干但不会说话做人的人.老大老婆在初一那天倒没过来给两位老人拜年.老大夫妇也都是当了爷爷奶奶的人了,是托大不来,还是另有原因?晚上回到后院问了六生才知道原委,原来老大夫妇和老二夫妇不和,和老太太也不和,所以这初一作为儿子的老大勉强过来看看老人,而作为儿媳的老大老婆就索性没来.

听六生讲完这三家的关系后,小秋就觉得这三家关系复杂得像三国演义,三家犹如魏蜀吴,势成鼎足,老太太则类似汉献帝.原来老二夫妇刚结婚时,因性格不同也经常吵架斗嘴,有次两夫妻又开战,彼此间就骂上娘,当时围观者甚众,老大因和老二是前后相邻,骂娘声自是声声入耳,老大本是直肠子,就忍不住上前想喝止两人,但老二老婆没买他帐,照样是在大声“操你老娘”,于是老大忍不住甩给老二老婆两个耳光,但这两个耳光却惹下了大麻烦:夫妻之战变成了大伯子和弟媳之战,老二老婆立即摔头打滚,并扑上前还给老大两个耳光并哭闹到后边的老大家,又去派出所报案说老大无缘无故打她,然后就回了娘家说要和老二离婚,并十多天不回家。一开始老二去娘家负荆请罪,但娘家人没理他,吃了闭门羹。眼看着老婆十多天都不回来,老二害怕老婆真和自己离婚,也就每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并说,如果真离了婚,他一个人这日子还有啥好过的。

没奈何老太太只得亲自出马,这个最得意的儿媳妇真离了,老太太是会很难受的。等老太太从胡聘娘家回来时就带回了胡骋不离婚的条件:要绑上老大去镇上的派出所给她认错。老太太找来老大就劝老大照办,老大当然不愿意,老太太只好软硬兼施,又是讲事理,又是哭骂。老大也怕老二真离了婚,再加上老娘的唾液和眼泪,只好忍着羞辱照办了,但自此后,老大夫妇和老二夫妇就成了仇人,老大连老太太也一并仇恨上了,恨她偏心。

老大老婆更是在年轻时就和婆婆结下了怨结,现在自己都做了奶奶了,更是不理睬老太太了,因老大家和老三家是东西隔墙相邻,这两婆媳还经常上演指桑骂槐,隔着墙打口水战,这边这位开口骂狗,那边听不顺耳了就开口骂鸡,好 在老大大儿媳,那朵辣花常年随丈夫在外,二儿媳在村里住得远,否则,两儿媳看见婆婆和奶奶骂仗,会是什么感想?老二夫妇和老三夫妇的怨仇又是怎么结下的呢?原来那次老大自缚请罪后,心里就羞愤难忍,终于有一天又和老二夫妇吵闹起来,而当时恰遇老三夫妇也在家,老三就帮老大教训老二媳妇―――在乡下有这一习俗:大伯子是不能打骂弟媳的,而小叔子打骂嫂子却没事.胡聘挨了老三的打岂能善罢甘休,就扑向前来拉架的老三媳妇,二话不说,抓住要害乳房就咬,当时差点把芬疼死,芬虽也不是好欺之人,怎奈要害已被咬住,也不敢动手再打已经红了眼睛的胡聘,边上的老大和老三为了顾芬,自然也再不敢上前打胡聘,连拉也不敢上前了,最终还是围观的村民们上前劝胡聘松了口芬松了手.

事后老大老二老三毕竟是同胞亲兄弟,虽心里不舒服,但面子上还是说话和解了,老大老三老婆和老二老婆却结下了解不开的死结,彼此不说话不来往,宿世仇敌一般.

老太太和大儿媳间自年轻时就有嫌隙,三儿媳呢,老太太又嫌她粗夯,而且她娘家爹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却把他本村的一个十八岁的憨丫头搞怀孕了,被派出所抓得不敢进家,只好去新疆躲避.有此淫爹,更让老太太看不起芬,芬也因这事自觉矮人三分,脸上难有欢颜.而老二老婆呢,伶牙利齿,能言善道,机智灵活,开朗热情,做事干脆利落,娘家人也都清清白白,娘家哥还是个小有本事的生意人,在内蒙做生意,发点小财.如此这般,老太太自是最看重老二老婆,对老二老婆尊重客气,言听计从,有求必应,老二老婆也会打蛇随棍上,就利用老太太这份看重她的心理,一边甜蜜蜜地喊着娘,一边支使得老太太团团转.而老太太却是心甘情愿地为她家做事,去干活像是去领奖.

听六生讲完了这些往事,小秋才明白这个家族的人为什么对自己都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敢情是他们在她刚过门就在心理上防备上了,以防又添一个仇人.而老太太的那种不冷不热,大概是不稀罕这个儿媳妇,人家都已经有了三个儿媳,两个孙媳了,重孙都三个了,且还有先给下下马威的意味.搞明白这些后,小秋心里只发怵,以后和这些心理都已阴影重重的家伙怎么相处啊?自己是个柔弱的斯文人,遇到什么欺负肯定不会像老二媳妇那样大闹一番,只会生闷气,看来自己以后还是少和她们来往为妙.唉,没想到:才离憋屈处,又入是非窝.

三个嫂子小秋已见过了两个,那个大嫂,因为婆婆和二嫂的缘故,小秋也就没特意上门拜见,因为这样必定会让婆婆不高兴,自己刚结婚,自是以婆婆为重.其实这个大嫂和小秋还有点渊源,大嫂的娘家和小秋的娘家是一个大队的,小秋娘家是六队,大嫂娘家是四队的,虽说不一个庄不一个姓,但大嫂娘家的那个小郭村早已和小秋娘家的那个大村融合在了一起,没有边界,交错居住在一起,和一个村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大嫂的娘家侄子和小秋还是小学时的同学,按理说小秋应该和她走近点,但越是这样,小秋反而越是羞于见她:想当初自己学生时代是多么优秀,小小年纪已经闻名于乡里,如今,一个高中生毕业生却嫁入这样的人嫁了这样的人,实是美玉掉入屎坑/鲜花插上牛粪,熟人前真是羞煞小秋也!小秋虽然不去特意拜见大嫂,但毕竟彼此住得不远,难免会遇到,那时小秋就也不得不客客气气地喊大嫂打招呼.

这个大嫂小秋也不认识,之所以知道她就是大嫂,是因为有人指给她.这位大嫂也是中等偏下的个子,已发福的身子水桶似的,大脸盘,也是小眼睛,眼泡略有点浮肿,左眼的左上方长了一块黑色肉痣,,几乎遮住了半个眼睛.这位大嫂走路步履稳重,不疾不徐,说话声音清亮且语速略缓,既不像二嫂那样风风火火泼辣风趣,也不像三嫂那样阴郁沉闷,倒是个中规中矩的乡村中年妇女,也像个有福之人.

刚开始小秋对这三位嫂子是一视同仁的,只是由于二嫂的性格开朗风趣些而和她说的话多点而已.

春节过后,老大夫妇还是在家里种田带孙子,老二还是去石家庄卖菜,老三和芬梅去了新疆,却把刚四五岁的大儿子小宝留给了家中的老人

 

第四十九章 待产时的事 

春节过后,老大夫妇还是在家里种田带孙子,老二还是去石家庄卖菜,老三和芬梅去了新疆,却把刚四五岁的大儿子小宝留给了家中的老人

六生和小秋也去了石家庄半年,到农历七月初就回了家,因为小秋已怀孕七个多月,就回家待产六生也从石家庄回来,回来后就每天去村里和人打牌,有时喝得醉醺醺地被人扶回来,除了吃饭和晚上睡觉,整天都难见他人影

小秋呢,这段时间也就经常去娘家,有时在娘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虽说婚前父亲老找她麻烦,婚前也曾想一辈子不要再见到父亲、一辈子不要再回娘家,可嫁到婆家后又觉得像是鸡雏落到了鹰窝里,老是想逃,又无处可逃,只好还去娘家得避且避吧娘家有自己熟悉的一切,虽然也有忧伤,但就是挡不住想去的意念那种时候,除了娘家,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小秋到了娘家后就和没结婚前一样,帮着母亲该干嘛干嘛,照样是做饭前提水,做饭时烧锅,吃饭后洗碗刷锅这段时间父亲的脾气倒是收敛了些,和母亲间的吵嘴也少了些

别的女人初次怀孕都娇贵的不得了,公婆爹娘丈夫呵着哄着,而小秋呢,却是和平常人一样,没人因她怀了孕而宠着她,吃的是家常饭,做的是日常事,竟连给她讲怀孕和分娩知识的人都没有,连她母亲也没给她讲好在她没什么妊娠反应,既不呕吐,也不厌食,完全和平常人一样

那时有一个邻家婶子来串门,曾和小秋母亲说:看小秋这胎位,偏上,很可能是个男孩小秋母亲听了一笑,小秋听了母亲转述后也是一笑:头胎生个男孩当然好啊,头胎就是男孩的话,就不用再生第二胎了虽然自己不爱六生,但生下的孩子可是自己以后的人生依靠和最亲的人。

关于孩子,小秋已想过:生个孩子有个人生依靠就行了,何必和一个不爱的、不知道能不能过到头的男人生那么多的孩子呢?生一个就等于是害一个,多子多福那是对恩爱夫妻来说的

在小秋呆在娘家的这段日子里,父亲又给他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原来,老实的姑妈被儿媳妇气死后不久,二姑爹也因为起早去地里干活,半晌午回家去却发现儿媳妇连饭都没给他留,就找了根绳子上吊死了在两个老人死讯的打击下,表弟决定要和不贤不孝的老婆离婚这期间,表弟媳也去找过婆家大舅也就是小秋的父亲来调解,小秋因而得见了她一面这位表弟媳是一个个子高高,说话利落的人,相貌长得也不差,单从外表看还真看不出有歹毒的心肠那时她已有身孕,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顽皮长子小秋父亲在心里也恨她气死了自己姐姐,只是碍于外甥不便发作,但也没十分去调解,只是随口儿敷衍她又过了近俩月,这位表弟媳又生下了一个男孩,而表弟呢,是铁了心不再要她,竟在老婆坐月子的时候拍屁股去了山东!

这表弟媳也很是气恨,就通知娘家人把自己接走,还带走了那个三四岁的长子,却把一个不满月的婴儿独自扔在家里小秋父亲得知消息时已是三天后,只好赶去看看那了那一看,只见院门虚掩,屋门大开,不见个人影,却在里间的床上扔着一个婴儿大热的天儿,苍蝇和蚊子围着乱飞,再细看婴儿,身上满是被蚊蝇叮咬的大红包,有的都已经溃脓,婴儿已饿得哭的力气都没了,昏昏然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小秋父亲不忍心看着孩子饿死不管,为了去世的姐姐,也只好把婴儿抱回家去了

到了家中,大家都围上来看,都觉得孩子很可怜的小秋母亲就赶紧去商店里买来了奶粉,用温开水冲开了来喂他,又把那几处脓胞里的脓挤出来,抹上药膏过了两天,这婴儿慢慢康复,大脑袋大眼睛的倒也惹人怜爱又过了几天,孩子身上蚊蝇叮咬的包都好了孩子也精神起来,小秋父母就商议把孩子给他母亲送去因为孩子爹已远去了山东,孩子的亲姑妈也就是小秋的表姐也早在前年就去了新疆,又没有堂叔堂姑可以托付

谁知等小秋父母开着三轮跑了七八里路找到孩子外婆家时,他外公外婆不仅不接收孩子,还把小秋父母往外赶,孩子母亲也不出来见面,这对老夫妻还宣称这个婴儿是不会要的,和婴儿父亲此后再没一丁点关系。小秋父母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生气地还把孩子带回来。

但把孩子带回来后,小秋父亲又有了惊人的想法:就把这个婴儿当作孙子养着,算是给儿子收了个义子。他的理由是小秋哥哥长年在外工作,连个儿子也没有,就替他在老家收养个也没什么。

小秋却觉得这样做很不妥当:怎么能不征询哥嫂的意见就擅自作主为他们收养子?哥嫂虽然现在还没生个儿子出来,但难保将来他们不生,哥嫂才二十八岁,且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亲生的女儿了。他们两口子在几百里开外的地方忙着上班挣钱,从来没向家里伸手要过什么虽说户口已转到那里,但世事难料,难保他们就一生都是城市户口,但你却在家里不声不响地替他们收了个养子,这是为他们好,还是在断日后他们回乡的后路?而且这明摆着也是对孙女的一个歧视。而且,作为农民,虽没有万贯家财,但毕竟还有十多亩地和两片宅子,这些东西,将来岂不是全给了这个养子?就是不全给,也要分去一半吧?这是肥水流到了外人田,哥嫂心里岂会没意见?甭说哥嫂,连小秋心里都觉得别扭:将来这孩子长大娶了媳妇,自己走娘家都像是个外人。且这孩子稍大后的学费房费娶妻费,谁出?父母到时怕已没了能力,岂不是还得小秋兄妹们来出?这是间接也给子女们接了个担子

父亲一定下了收养的决心,就把外甥孙看得比亲孙女还重,当宝似的疼着,并给起了个充满希翼的名字:海蛟寓意海中蛟龙,将来长大了能翻云覆雨

 

第五十章 孩子出生了

到了农历十月份,算算临盆日子将近,小秋就每天呆在家里,娘家也不去了,静心待产

一天晚上,从吃晚饭时小秋就觉得肚子疼,等到吃完饭躺在床上后,觉肚子疼得更厉害,连六生和她说话她都没力气说两个人还都当成是普通的腹疼,就关灯睡下了小秋咬着牙忍疼躺着,到了大概凌晨两点左右才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然后肚子又是一阵剧疼,疼得小秋牙齿紧咬、额头冒汗,但小秋也只是咬牙撑着突然,小秋只觉得下体有液体源源不断地流出,就像是控制不住的尿液一般,但感觉又不是小便失控,此时小秋才心里大惊:可能是要生小孩了可能是孩子即刻就要面世!于是忍疼急喊六生,让他去外面找医生

六生此时也很惊慌,掀开被子衣服没穿齐就跑出去了一会儿,婆婆赶到,看了情况说就是要生了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左右,外面又在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家中又没有汽车,如果用农村拉土拉粪的架子车拉着去八里地开外的镇上,风险太大,于是婆婆就决定请村里的一个女村医来接生

这位女村医就是小秋当年上初中时的那位矮个子地理老师的妻子,上了两年卫校,结婚后就在自家院里开了个诊所这位女村医长得很漂亮,比他老公体面多了,不知为何却嫁了个又矮又丑的老公,也许是图对方有个稳定的工作吧

这位女村医来后对小秋观察折腾了一阵子,也感束手无策,无法让小秋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就对婆婆说:奶奶,这种情况我没遇到过,情况紧急,你们还是赶快送她去医院吧此时羊水已破,外面风大雪大,家中无车,又值深夜,往医院送风险也是极大婆婆就求告这位女村医说:我们老实庄稼人,也不认识医院的人,就是送到医院也得半天折腾,下着雪,又黑又滑的,跑那么远送去医院也不是办法啊求你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女村医看看床上痛苦的小秋,再看看年老力衰的婆婆,又看看老实无能的六生,也觉得现在这种情况送产妇去医院风险大,但人又不能不救不管,于是就答应说:我有个老同学在镇医院妇产科,我去喊她来吧婆婆再三道谢于是这位女村医就和六生一道去了八里外的镇医院去请医生

请来医生时天已拂晓,小秋已忍疼忍了一宿小秋还记得请来的这位女医生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蓝棉袄这位女医生给小秋检查了一下,就对大家说还早,再等会儿,然后就与村里的那位女村医去了女村医家里

过了两个饭时的时间,两位女医生又来看小秋,那位镇医院的女医生说:看来得打催生针了说完就在小秋屁股上打了一针然后小秋肚子疼得更厉害,那感觉就像是一泡大便紧憋在屁股门,却又屙不出来,那种难受啊,真是无法形容此时两位女医生都站在小秋身边,鼓励她说:要用力,这个时候一定要用力!小秋也明白,此时是生死关头,稍一泄劲后果将不堪设想既然自己是连死都不怕的,还在乎使下劲生出孩子来?再疼都无所谓的了!于是小秋就咬牙忍住疼像屙屎那样拚命使劲,其间自己都感觉到了下身的撕裂但此时是紧要关头,不管那么多了,只管用力屙吧,只要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别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就在小秋忍着下身撕裂的剧疼拚命使劲屙时,站在边上的两位女医生齐声说:“啊,出来了,露头了!此时那位穿蓝棉袄的女医生就上前在小秋两腿间使劲儿一拽,小秋就感觉猛然剧疼,然后就再没了疼感此时两位女医生都叫道:好了,终于生出来了!接着又叫道:怪不得那么难生,原来是脐带子在脖子里缠了两圈!就剪了脐带,又倒提着在小家伙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才听得婴儿的哇哇啼声

此时两位女医生又向六生和婆婆报说:是个男孩小秋听到是个男孩,心里一喜,又怕是医生在安慰劳累后的自己,就强撑着仰起头来问道:真的是个男孩吗?同村的那位女村医说道:婶子,真的是个男孩,你看看这小鸡鸡!小秋用眼一瞥,看到真的是个男孩,还看到此时孩子闭着眼睛的侧面,那小脸儿圆润饱满,煞是可爱好看小秋此时心里才彻底放松,于是就又垂下头躺在床上

此时,那位穿蓝棉袄的镇医院的女医生在忙着拿一些医疗器械和消毒药水,又和村里的女医生说:她下面撕裂的太厉害,得缝几针村里的女医生又把此话知会了小秋并安慰说:缝针并不疼,不要怕小秋心里由不得又是一阵儿紧张,由生以来还没尝过在身体上缝针的滋味儿,怕是很疼的吧?但又不得不听从医生的,只好躺在那任她们摆布也许刚才生孩子那种疼太剧烈了,现在这种缝针的感觉真的不算疼,就像被指甲掐了几下两位医生忙活完了,嘱咐了几句就都回去了,小秋也就躺在床上静心休息

到了下午,小秋就觉得心跳有问题,就感到心脏突然咚咚咚一阵急跳,然后就是长时间的静默,半天听不到心跳然后又是一阵急跳,接下来又是半天听不见心跳小秋也觉得这不是好现象,但又想现在是刚生了个男孩的大喜日子,别人都是喜庆的心情(当时小秋就没想想:自家生了个男孩,喜庆的只有自家,就是公婆都不一定有多惊喜,因为他们连重孙子都有了),自己就别多事了,别破坏了这种喜庆的气氛,于是就没吭声,接着就昏昏睡去了.

当小秋又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床边围满了人,还听见他们在叫:哦,小秋醒过来了!那位和六生关系不错的叫玉亭的胖子此时就在小秋眼前晃:小秋,你还认识我吗?小秋就说:认识啊,你不亭嘛小秋就很奇怪:这是怎么了?自己不过睡了一觉而已!此时那个叫亭的胖子又向她说: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了?都把人吓死了!哦,原来自己不是睡了一觉醒来,而是昏死过去又复苏过来了这让小秋都觉得很吃惊:原来自己竟真的死过一回了!又想,死也不过如此而已,像睡过去一样,没什么好怕的嘛!

等这些人散去后,婆婆就把出生还不到一天的儿子给她放在身边小秋就抱着他痴痴地看:小家伙闭着眼在睡,那小巧的鼻子、微厚的嘴唇,肉嘟嘟的小脸都像自己,只有那眼角向上挑起的眼形像六生,看起来竟是很漂亮的一个小宝贝!那安祥沉静饱满的小脸儿已透露出比他爹高的智商,这点最让小秋心里感到看着看着,一股不可自抑的柔情从心底升起,小秋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那肉嘟嘟的小脸,亲完又抱在怀里仔细地观看

此时小秋发现:小家伙的右侧脸颊处有一个比绿豆还小的灰色的点,形状像个蚕豆,颜色和胎儿出生时身上常见的青灰的块一样,长在脸颊处而没长在身上,肯定是个胎记了好在是长在脸的侧边,从正面看不到,就是再过些年这胎记再长大点也影响不到美观不像小秋的,偏偏就长在一眼就可看到的眼下和鼻梁一侧,活像刚挨了人一拳,这眼下的痣将会破坏小秋一生的运程

小秋又仔细看孩子别处,又发现小家伙左侧的耳轮上边有一个豆粒大小的凹坑,就像是用豆粒在上面压出来的印痕一样,此处是小家伙又一处独有的身体特征按民间规矩,也该归胎记一类的给小家伙换衣服时小秋又仔细看他身上,除了屁股缝上边骨处有枣大的一处青块外,别的地方倒再没有青块只有左肩头有一处皮肤比别处的夫肤颜色稍浅,面积也很小,小秋也就没放在心上

小秋一点都不喜欢六生,但是很爱和六生生的这个儿子,她知道从此后,在这世界上只有这个小家伙才是自己真正的依靠

几个月后小秋头疼时曾去过医院检查,脑电波有轻微异常,医生说是轻度颠痫,开了一些药让小秋服用,其中有一种药物叫苯妥英钠,就是专治颠痫的小秋被这种检查结果吓了一大跳:颠痫不就是间歇性发颠,不就是疯了吗?不就是羊疯吗?当年村里有个男人就是这种病,村里的小孩常围着他喊他傻子,原来自己也快疯了傻了!这真是比让人去死还可怕的消息!仔细询问医生,得知小秋患这种病还很轻,只要按时吃药,自己以后注意保持心情愉快开朗也就没什么事,是能治好的小秋听完医生这些话才放下心来原来这几年来的压抑和惊吓让自己快疯了

 

第五十一章 婆媳关系

儿子出生的第三天,就是习俗送啥吃的日子,这一天,娘家相关的人都要来看孩子并送礼,送的有大人吃的,以催奶,多是红糖和鸡蛋;有小孩穿的,单衣棉衣毛线,从婴儿时直到六七岁穿的衣服都有

说实话,当时小秋这地儿的风俗娘家是明显吃亏的主:不管婆家彩礼多少,娘家必得有一整套陪送的妆奁,有家具,有衣服,有棉被,三间空屋子被这些妆奁装满到了女孩儿生孩子时,娘家又要送来吃的给大人作保养,送来衣服,给孩子穿白搭了一个长大的女儿不算,还得陪送这些东西

作为婆家人,特别是某些公婆,你们有什么资格还去挑剔虐待人家的女孩儿呢?你们有恩于的只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对儿媳何来什么恩什么情?人家女孩儿只是嫁给了你们的儿子,可不是嫁给公婆的!有的当公婆的老是处处看不惯儿媳,难道儿媳就看得惯你们了?公婆和儿媳是因为当了丈夫的儿子才走到一起的

公婆有权利责打自己的儿子,却无权责打儿媳;儿媳有权利责骂老公,却没权利责骂公婆,相处中有什么矛盾,都只能去找自己的儿子或老公

公婆当面指责儿媳是不对的,儿媳责骂公婆也不对相处中只能将心比心,互相体谅和谦让,而不是互相指责和呵骂至于照看孙子,有的公婆说是帮了儿媳的帮,其实这样说也不对,只能说是帮了自己儿子的忙,帮了自己孙子的忙不帮忙照看孙子,对不起的是儿子和孙子,而不是儿媳,儿媳是附着在儿子身上的

作为儿媳呢,如公婆不愿帮着照看孩子,那是公婆在看他们自己儿子的笑话,那是公婆不疼自家孙子只需将事实讲给老公听,只需将事实讲给孩子听就足够了,倒没必要去和公婆吵闹老公有能力,他就让公婆帮忙照看老公没能力让公婆帮忙,那就作儿媳的自己照看孩子,大不了多辛苦点罢了当儿媳的,切记住一点:公婆看自己的笑话其实是在看他们自己儿子的笑话,他们虐待他们自己的儿子,自己又何必生气!一旦发觉公婆不乐意管自己的事,就不要去有求于他们,少理他们是最好的对策。

有的婆婆老嫌儿媳妇没能耐没本事,不是旺夫之人,没给他儿子带来发达的运程但她就不想想,你自己当初可给这个家带来了什么好运?你自己老公可因娶了你而当官发财?你自己这一生又取得了什么不凡的成就?还不是碌碌一生,平凡如大众?己既如此,又何必苛责苛求于儿媳?真有特好的儿媳,你儿子配娶吗?嫌人家,当初就不该娶进门来!既然娶进家门为媳,就应该拿儿媳当亲生女儿看待,你自己亲生的女儿你可会每天给她挑刺儿?即使是个弱智女儿怕也会无比怜爱对自家女儿如此,为何不能对儿媳如此?一个嫁入陌生环境的女人一般是不敢乱找事儿的,她们需要温暖和安慰

可以说,大多数婆媳关系处不好,最初的原因都是在婆婆因为婆婆没有容人的度量,不能对儿媳出以公心结果呢,必导致婆媳关系的紧张老实点的儿媳妇就忍耐了,实在忍不了也就是哭闹一场而有些心肠狠毒的儿媳妇,可就记恨在心,在以后的漫长日子里可就要实施报复计划了。

还有些歹毒的婆婆竟挑起儿子和儿媳的战争,唆使着儿子打儿媳,这婆婆就不想想,儿子打儿媳难道儿子心里就不生气?就不怕气坏了儿子?有的婆婆还唆使儿子和儿媳离婚,休了儿媳好像自己是战斗的胜利者光荣无比这种婆婆更是傻冒无比!亲手破坏了儿子的婚姻,亲手毁掉了儿子的名声,甚至是幸福------谁敢保你儿子就能再娶到个如意的媳妇?如已有孙子就更糟:害得儿子没老婆,孙子没妈妈,这就纯粹是在给孙儿媳造孽摊上这样的母亲也真是倒霉!这样的母亲潜意识里并不是真爱儿子,真爱儿子不会不事事都设身处地地为儿子着想的。所以那些有主心骨的男人,不管母亲怎样告状也不真的就去动手去打老婆,而是哄哄母亲劝劝老婆,在中间和稀泥而已。

当然,作为儿媳,对老人的尊重还是得有的,如不是老人故意找碴儿,也尽可让着他们点儿,他们毕竟比自己年长,是长辈,就是为了老公的颜面也得让他们三分

家和万事兴,家人和气能兴万事朱子家训里有云: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实为金玉良言如果一个家庭,做长辈的脾气乖戾,对小辈动辄打骂,亦或是做小辈的不知尊重长辈,人前人后爱顶撞甚至打骂家中长辈,或者夫妻之间经常吵打,这样的家庭能会过得好?等着他们的必定是家道衰败,家中人必命运多舛噩运连连这样的人违背了父慈子孝,夫义妇顺的伦理道德,必不会有好结果

古语又有云: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不慈子奔他乡,现实中又有多少的年轻人因受不了父亲的乖戾而离家出走并长年在外飘泊看看那些子女连春节都不愿回去的家庭,大都是父母和子女在感情上有问题父慈才能子孝,作为长辈,你为晚辈的成长起着示范作用,晚辈是在长辈所提拱的土壤上成长老骂晚辈不成器的人,你可反思过你为晚辈的成长提供过什么有利的条件和环境?世上虽有植根于山岩的大树,可长在沃野更易成材如自己没能力给孩子提供什么特好的条件,那就不要苛求孩子成材,能和自己一样过好普通人的日子已是大幸自己是山野小民,却苛求儿一定要当宰相,岂不是己所不能,却强求人能?真是荒谬至极也!当然也有祖上积德,祖坟上冒出青烟的例子,贫愚人家的子孙也竟然官居一品,但这比率是小之又小,百万人中不见其一朱元璋是乞丐出身并做过和尚,最终当上了皇帝,奠下了明朝近三百年的基业,但上下五千年,在亿亿人中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乞丐出身的皇帝,所以不要妄想着子孙向朱元璋学习,那是天时地利人和、风云际会的结果。此话公婆和儿媳的关系扯远了点儿,但己所不能,勿求人能的道理是一样的。

 

第五十二 小秋竟也长胖了

闲话叙过,还表小秋生子事。小秋生下儿子的当天,也就是农历十月十五那天,六生已跑去娘家报信,回来就是忙着筹备第三天的喜宴。六生忙着找桌凳,买酒菜,请邻人帮忙。

就在一切已准备就绪,第二天就要摆酒席的当口,家里的电却断了。这电也是刚接上不久,是六生从他大哥家接过来的,中间还隔了一条村路和三排排房。六生就去老大家问是怎么回事。老大老婆就直接说电是她掐断的,理由是六生得了儿子没有通知她。六生就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又从别的邻居处把电接过来。这老大夫妇,自始至终都不曾去后院看看刚生过孩子的弟媳和刚出世的侄子,也不曾送任何礼物小秋知道这事后,非常生气,这边刚生了儿子,老大老婆不仅不过来看望道贺,还借接电的事儿找碴!

她虽和婆婆不和,可自己并不曾得罪她!此事后小秋有两年没和她家人打过交道,就是老大家女儿出嫁时小秋这个作婶子的都没有添礼品也没有去送亲,也推不知道。老二老婆倒是很给人面子,第二天就买了红糖和鸡蛋去后院看望。小秋倒不希罕她们的礼物,只是在乎那份暖心的人情。

到了第三天,小秋娘家人来了,来了好多人,也带来了好多产妇的营养品和小孩穿的衣服用的东西连那个历来爱冷眼看人的小姑妈也来了,甚至连娘家姑奶奶的已结了婚的孙女儿小霞都来了。小秋那时是分娩后的第三天,还不能起身去外面,只能躺在床上抱着孩子,有哪位近亲进卧室来了,就和她们说说话聊聊天。说实话,小秋嫁了这样的人嫁入这样的家,还真觉得没脸去面对娘家人,好在小秋不能出卧室,也免去了面对众人自愧的尴尬。那些娘家人看到这简陋的后院,和院里坑也似的低洼地面,六生那麻杆儿似的枯瘦身材,愚钝麻木的神情,怕也是心里五味杂陈,哀叹小秋嫁得不值。

那天小秋父亲送来了一个羊腿,小秋母亲给孩子做了好多套棉衣,大大小小七套,就是孩子到了六七岁还有棉衣穿。听六生讲亲戚们送来的各种衣物和营养品很多,堆了一大堆。小秋当时只看到了那些衣物,那些鸡蛋红糖营养品倒是没看见,这些东西让婆婆收起来了。至于父亲送来的那只羊腿,小秋始终没见到也没吃到

接下来的日子里,天天就是吃鸡蛋,把鸡蛋整个打在锅里煮熟再加上红糖,吃得小秋都想吐,再有时就是煮点面条。这是五六十年代农村产妇的坐月子待遇,但今天已是九十年代末,还是鸡蛋红糖面条,一吃一个月,就不会换换花样么?还是因为这样做饭省事?鸡蛋红糖都是现有的,只不过在锅里加碗水而已!一个月婆婆都是这样做,她也只好这样吃。小秋不好意思要求别的吃,她知道嫁的六生太愚傻,没人能给自己撑得起腰来,只好学着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敢像老大家那波辣的大儿媳妇辣花,在坐第二个月子时,嫌婆婆做的鸡蛋汤不好吃,当场倒掉,自己动手把家里的鸡宰了给自己煲鸡汤喝。

但因为整整一个月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在鸡蛋和红糖水的效用下,小秋竟也长胖了

那时老三夫妇留在家中的儿子小宝常常跟着他奶奶去后院,但凡有能吃的东西小秋都拿给他吃但有次小秋坐在床上和婆婆在谈话,就发现那偎在婆婆面前的小宝一边用眼睛盯着大人谈话,一边用手悄悄拉开床头边上的那个桌子的抽屉,摸啊摸,然后就低头钻出他奶奶的怀抱,一溜烟地跑了不知是摸走了小秋随手丢在那里面的零钱,还是摸走了什么别的小秋也只当他是个孩子,又是初犯,也就没当回事,也没声张但过了几天,这孩子跟他奶奶来后院,又故技重施,摸走了两块钱小秋看在眼里就有点生气,思考一番后决定做个恶人:宁让孩子觉得自己可恶,不能让孩子觉得自己好欺!一个家族中的人,怎能惯他这样的坏毛病!于是就在这小宝又跟着他奶奶来后院施展空空妙手时,小秋就指给婆婆看,他奶奶刚要开口呵斥,那个机灵的小鬼头已张嘴大哭如不是婆婆亲眼看到了他摸到东西要溜的场景,肯定会以为是小秋怎么样欺负了他个小孩子小秋在孩子跑回前院后,就向婆婆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抽屉里偷东西,头两次看在眼里因他太小,没说,但他这次又这样,就不得不说了,这种坏毛病可不能任其发展婆婆也生气,就说以后得狠狠教训他,这种毛病不能有

那时老二家的一儿一女,也都是几岁的小孩子,也经常来后院玩,小秋也待他们如小宝一样,但凡有好吃的,都拿给他们吃老二家的那个大女儿心计很多,但因二嫂家教得当,光是转着小眼珠到处打量,没什么实际行动老二家的那个儿子倒是个忠厚之人,没一点坏心眼,每次来了,小秋都允许他上床翻筋头逗儿子玩

看看孩子将满月,小秋就开动脑筋给儿子取名字.儿子属虎,又姓杨,不如叫杨林吧,虎入山林多威风啊!结果给六生一说,被六生果断否决,因为六生父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就是个林字小秋又想:那就叫杨威吧,谐音扬威,也符合肖虎的特性但一打听,村里叫杨威的不止三个,呵呵,原来大家都热衷于耍威风啊!那叫森森如何?取意还是虎入山林又一打听,原来前院居住的那对老夫妇的孙子就叫森森小秋觉得字和字很适合作肖虎男孩的名字,不舍得放弃,于是就在字前加了个字、在字前加了个字,乳名就叫杨华威,学名就叫杨杰森,后来户口本上用的就是杨华威这个名字等小秋看到有些资料上说,属虎的小孩取名时忌带匕和刀的字,而那个字就犯了带这个忌,想改时自己已漂在千里外的北京,回家一次很不容易,只好将就着叫了

一转眼孩子已出生三个多月,到了第一百天头上,小秋让六生带着她和孩子去镇上照百天相

去之前,小秋找了套干净整齐的衣服自己穿上,然后就是打扮孩子:用温水把孩子的小脸和小手洗干净,戴上一顶淡黄色的细绒线织就的帽子这绒线织就的帽子边沿处向上挽起一圈,脑门处镶缀了一颗晶莹透亮的黄色扣子,很像是一块黄色美玉头顶处的线集结在一处,扎在一起,做成一个绒球状把这顶帽子往小家伙头上一戴,嘿,还真是好看!宛如一个戴着镶嵌着美玉的瓜皮小帽的八旗小公子!小秋又找来一套黄色的新衣套在棉衣外面,衬得那肉嘟嘟的小脸儿越发显得圆润饱满端详了一会儿,小秋又拿出一双娘家送来的崭新的虎头鞋给孩子穿上,这才叫六生载上她娘儿俩个出发

到了镇上的相馆,一家三口先照了张合影,然后又给小家伙单独照了张大尺寸的三天后拿回照片一看,合影照片中的小秋显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笑得又是那么灿烂,一幅很幸福很快乐的样子其实这不过是小秋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儿子长大了能从照片上看到一个慈爱而又阳光灿烂的母亲,小秋不想因自己的不如意而给孩子留下心灵上的阴影六生呢,还是那幅似笑似哭、笑比哭都难看的表情中间的威儿不哭不笑,微张着小嘴,好奇地看着前方那张威儿的单身照很好看:深红色的背景衬着一身黄衣的威儿,左上角处百日留影四个金字,总体色调很高贵典雅照片上的威儿是近镜头,五官照得很清晰,威儿还是那种不哭不笑,严肃中带点好奇的神情,五官端正,倒也可爱此后,无论小秋去哪儿谋生,都要带上这张照片,有空时拿出来看上两眼,以慰思子之情就是有威儿在身边,小秋也要把这张照片带上,她怕家中人把这张照片搞丢搞坏了,她要把儿子的幼时照片保存一生

在小秋的印象里,还是在十二岁那年跟娘家后院住的那位寡妇二奶照了第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小秋虽然百般珍惜,终因后来的长年在外漂泊而任其在老家的屋子中发潮而坏掉了,小秋再没有十岁以前的照片家中人曾喊幼年时的小秋叫小乖妮,但到底那时的小秋有多乖,是怎样可爱的神情,都无从知鉴于此,小秋决定要把儿子这张百日照随身携带,尽心保存好它,好让成年老了后的儿子还能看到自己幼时的样子

给孩子照完百日照后,已是来年正月底小秋就带着孩子跟六生又来了石家庄做卖菜生意

到石家庄后又重新租了一间房,好在那时房租便宜,一间二十平方米的房间租金才八十元左右,且那时吃的食物也便宜,不担心吃住,只担心一年到头能不能攒下钱来带回家六生还是跟随村里的其他人做卖菜的生,小秋因有了孩子,也就不老是在菜摊上守着,而是每天带着孩子要么在住处玩,要么抱着孩子上街转转

正月底的天,石家庄还是一片天寒地冻,呼啸的狂风吹得人脸疼这儿要比豫东平原的老家冷得多,那些饭馆店铺门口都垂着棉毡,以阻挡门外的呼呼寒风也许是天气太过寒冷,威儿到石家庄没几天就拉起肚子来,每天都要拉几次稀屎,小秋就忙给他看医生,但最初竟是医治无效,到后来竟拉起水似的东西来因为孩子还太小,刚三个多月,还不会说话,每次肚子疼起来,就把小脑袋耷拉在小秋肩膀上,倒也不哭闹,只是精神萎靡不振,竟似奄奄一息看着孩子这个样儿,小秋心里非常慌乱,巴不得自己能替得了孩子,只好换个医生又给孩子治在第二个医生用膏药贴肚脐的方法下,孩子拉的屎终于慢慢稠起来,次数也少起来,终至于恢复了正常,小秋才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天气也一天天暖起来

有天六生偷懒不出摊,却带小秋娘儿俩去动物园玩小秋终于见到了一些只在电视或图画中才见得到的动物:猴子,老虎,大象,长颈鹿等动物或许是因为圈养的问题,也或许受图书的影响期望值太高的原因,小秋只觉得这些动物并不好看也不好玩猴子虽也在蹦跳玩耍,但与小时候看到的乡下耍猴人所耍的猴子比,动作的精彩度还是觉得差了;那号称百兽之王的老虎,一副慵懒相,毫无啸傲山林的虎威;长颈鹿看起来痴痴呆呆,也不及画上的漂亮美丽;那那头关在铁栅栏里的大象更是破坏了小秋印象中的美好:小山一样耸立在那里,全身灰色,柱子般粗的腿踏在污泥里,看起来显得那般粗夯拙笨,那皱皱的粗糙皮肤更让人敬而远之小秋印象中的大象是白色的,是质朴善良的,看着不该是这般粗拙愚笨观景果然是不如听景啊!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小秋带着儿子出外活动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有时抱儿子去租房处的街道上转转,有时抱儿子去辣花那儿聊聊天,有时抱儿子去摆摊处的街上走走小秋抱儿子去摆摊处的街上闲逛时还曾和一个河北的年纪相仿的女人聊得很投机这女人的丈夫也在此处摆摊谋生,也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是个女孩,比威儿大两月两人开玩笑时还说两家干脆结为亲家当然是玩笑话,若干年后小秋还清楚地记得此事,那个带女孩的女人怕早已把这些玩笑话忘到九霄云外了.

小秋有时候还真想回到古代,那时男女两家都可以指腹用婚的,一旦作了承诺,一生不变,就是两家分开了十几年不来往,等孩子长大了,男方还是可以拿着当初的信物去女方家迎娶的,也可去以去投亲古时的人还真是守信用那样的话,作为父母就可以为儿子即兴订亲,订亲的机率就很高,儿子娶上老婆的机率也就高不像现在的人,孩子都长到十八岁再去找对象,时间压宿得非常短,订亲的机率就大大下降,而且要是再穷点,没房没车没存款,都没姑娘愿意嫁现在就是有房若不是楼房也难找到媳妇,让做父母的为儿子婚事心操碎、头愁白

关于这一年的石家庄生活,小秋的记忆很淡,多年过后除了以上三件事外,她再忆不起别的事.

 

 

第五十四章 还得还债

悠忽又到了年底,小秋和六生就带着孩子回家过年经过了这一年的时间,威儿已经会说话了,也会走路了,只是有时依然让大人抱。

这个年是小秋有生以来真正的独立过年,因为婆婆已说过:我和你爹年纪都大了,为了不拖累你们不招你们嫌,咱们还是分开过吧分开就分开吧,小秋内心里也是乐意分开的并不是嫌弃老人,而是自己日常爱看书,爱安静,不喜嘈杂,又不善与人打交道,分开了倒也落个清静自在且自家做饭自家吃,也不用担心自己厨艺不好而招公婆闲话

两个年近七十岁、已娶过四个媳妇、嫁过两个女儿、重孙子重孙女已有了五个、外甥都快结婚的老人已没有什么家产可分,仅一张旧大床一张旧书桌一桶一灶几张旧被而已。小秋就让公婆把这些东西全拿去用,自己再买新的。公婆就搬去了据说已移民新疆的老三院里因老三三间屋空间有限,摆放不下,只好把床和桌还暂丢在小秋和六生的后院里,小秋就吩咐六生把这些老家具抬到西屋里放着。

公婆又作主把村东半里路远的北临蓄水池的一块南北向的耕地给了小秋和六生公婆说那是二亩地,后来小秋娘家父亲经过地头时仔细端详了一下说最多只有一亩八。后来又经过公路加宽占去一部分地头,怕一亩七分也没有了。这点地加上那个占地不到三分的院,就是以后小秋和六生过日子的全部财产和凭仗。

就在腊月二十八,这大年底下,就有人上门来讨债:说是六生两年前盖房子时招待师傅们的烟酒钱一百这是结婚前的欠债,按理说应该归于父母吧?但两个年近七十岁的老人有什么积蓄去还小秋只好忍气吞声掏出钱给了讨债人哪知这个刚走,又来一位,说是六生当年结婚时向他家借的,也不多,也就三百元小秋只好忍着气又掏出钱替他还了人家刚结婚的小媳妇,都是想法儿从公婆身上榨油水,小秋倒好,反倒替婆家还婚前的债!

晚上六生从外面游荡回来,小秋就逼问他到底外面还欠了多少钱的债?六生就说还有一千元未还,是盖房时借族小秋听了真是气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这整个后院就这三间房,连间厨房都没有,还盖得不伦不类,院子是坑都不填一下,竟还欠有外债!结婚前他家穷到啥地步了呀!

此时,小秋真是恨自己的母亲:婚前让你来相家,你相的什么呀!现在女儿进了这穷坑,你可满意了!

恨虽恨,但事到如今,只好又开箱拿出压箱底的一千元钱,给了六生,让他赶紧去把钱还了,不要大年底下让讨债人一个接一个地来讨债,多不吉利多丢人哪!处理完了债务,小秋就考虑过年的事

如今既是已经分了家,这个年自是要自个操持着办了,这个年,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小秋过的第一个独立年

从祭灶那天起,小秋就在心里计划这个年该怎么过,该操办些什么在小秋的记忆里,过年就是清扫门户、买年货、贴春联、放鞭炮、燃红烛、焚香磕头、包饺子、蒸馒头、蒸大馍、蒸枣山、炸鱼炸丸子煮肉紧刀头做神前的供品再有就是除夕的团年饭、初一的大拜年、初二至初十的待客

至于待客,小秋和六生刚结婚一年多,公婆还在,兄嫂又多,估计婆家的客分不到自家来;至于拜年,公婆是村里辈分最长的,村里族人中没有同辈分的,别的几个和公婆辈分相同的老人因不同族,拜年可以不去的,只要给公婆拜一下就行了,倒也不为难

清扫门户倒也好办,年货嘛,穷家小户,随便买几件应景货也就是了,一个捞渣儿集,就把香春联年画糖果子全买齐了至于别的东西,比如肉啊菜啊调料啊什么的,让六生去集上买就行了

年糕是南方食物,作为中原人,这个可以省略不做炸鱼这活自己还能对付,至于炸丸子虽难但可以不炸,因为自家不一定有客来,做菜时可以不用这个。那剩下的该自己动手的又有点难度的就是蒸馒头大馍做枣山了

自己虽然也曾蒸过馒头,但那是平时,自家吃,蒸得好不好都没什么关系,但这次是过年用的,是要送一些给公婆的,回娘家时还要带去一些,初一上供时要摆放在厅堂上特别是枣山,是要摆放在元宵节的,如蒸得不好,岂不惹人笑话?所以,小秋就觉得很平常的蒸馒头都成难事儿了。但既成主妇,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了。

腊月二十八的晚饭后小秋就开始和面在一个大瓦盆里加入平时蒸馒头时五倍的面粉量,再浇上一碗温水,搅拌揉搓,嫌面稀加水,加水过多又加面,终于把面和好就盖在盆里并移到离火炉不远的地方等面发,然后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小秋掀开盖盆的盖子一看,但见发得一盆好面:那面胀胀的鼓鼓的,都快溢出盆子去了,上面还有泡泡和裂纹。小秋就赶快动手蒸馒头。因为没有灶房,没有灶台,也就没有大锅,只好在煤炉上用大点的铝锅蒸。先上好煤块,再在铝里添上足够多的水,放上箅子和湿垫布,盖上锅盖,把锅放在煤炉上。然后就从大瓦盆里捞出面,放在案板上,铺上掺有碱面的面粉搓揉待揉搓到面团上没气孔看起来很光洁时,再揪成体积略等的一块块,再把这一块块的面团成圆形,再在案板上一礅,就成馒头形状了。等锅里开始往外冒蒸汽时再把这些半陀圆形的面块放进锅里的垫布上,每个之间要留出约一厘米的距离,然后盖上锅盖再在锅盖上压个重物,以防蒸汽冒出的太多太快,延缓馒头的熟。同时再在锅盖上放个盛有一指深的水的碗,然的就坐等馒头蒸熟。等碗里的水摸着发烫时,锅里的馒头也就蒸好了。

用这种方法来断定馒头的熟,是小秋从母亲那儿学来的,早先时钟没普及之时,母亲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断定馒头是否蒸熟,是否还要加火继续烧。

等碗中水烫后封上煤炉,稍等几分钟,揭开锅盖一看:哗,白花花、宣腾腾的馒头躺在那儿冒着白白的蒸汽用手指按下再抬起,陷下的部位很快又弹起,哦,熟了!成功了!总算是没白费力气,这发面也没和自己怄气,乖乖地变成了宣馒头!小秋就一鼓作气,把瓦盆里的发面全蒸完了。

馒头蒸好后,小秋又和上半盆面蒸大馍和枣山。

这大馍是用来敬神和送给长辈的,为表虔诚和孝心,就蒸得很大,比一般的馒头要大两倍枣山呢,是摆在厅堂上的供品,要一直摆放到正月十五的,就讲究大而好看。如果是家中有老人,就还得蒸枣花子,是还给来看老人的小辈的礼,留下大馍换上枣花子,这是民俗。

这大馍和枣山比较难整,因为小秋平时没亲手做过,只在过年时看母亲做过,心里没底儿。但身为主妇,也只得做。于是小秋就学着母亲的样儿,把和好的发面揪成块再擀成圆饼状,盖在已蒸好的馒头上,使圆饼要能完全盖住馒头边缘,咋看好像是一体的,再拿另一块圆饼根据自己的喜好切成美观的花样,然后再把这切成的花放在最上边,再上花中间嵌上一粒已泡好的红枣,然后就放在锅上蒸。估算着该蒸熟了,小秋就停火,然后揭开锅盖一看:呵呵,由于这次的面软,大馍发得好大,而且是向下坠着,显得大而扁,就像是长了个水桶腰的武大郎,不英挺不好看。但既然做成这样了,也只好将就着用了。

最复杂的要数蒸枣山了:把各个面团儿做成各种各样的花式,再把这些面花排列着放好,从上往下递增,再用大点的面团做成个长条圈起左右两边和底部来,这条长条的两端都切成莲花瓣的花样,再用筷子或别的物事在长条上压出网状的纹路来,最后就是在这个组合体上嵌枣,枣山就算是做好了因为枣山的体积很大,一箅子只能放得下一个,而面团又是软的容易变形的,整个做好再往箅子上放很难一般是做好各个组件后,再往箅子上组装:先按各自的位置放各个面花,再用长条圈围,最后嵌枣,等锅里水热后再连箅子一块儿放在锅里蒸就行了小秋看母亲每年蒸的枣山都一个花式,就是先搓十多个长条,再把每个长条盘成圆形,再用筷子对面夹两次,就成了个四瓣形的花,把这些四瓣形的花排列好,再用长条一围,嵌上枣,就算做好了

每年都是这花式,从来没变过,也许是母亲觉得这样做简易,毕竟年节时有太多的事要她去张罗小秋做枣山也不由自主地学了母亲的花式,只是最后做了个桃形的面花放在了枣山的最上边,也算是继承中有发展了因为是用铝锅蒸的,蒸出的枣山就小,做得太大了放不下,如果有大灶的话,小秋愿意把这枣山再做大一倍,但愿神灵体谅这穷家小灶,不怪罪才好

 

第五十五章 除夕

除夕那天上午,小秋又把六生买来的猪肉洗净了放在锅里的盐水里煮,同时加入一点花―――这一点小秋自觉也比母亲长进了一点,母亲无论是煮肉或是炒菜,是只知放盐和油,最多放点葱花和姜片来加味,却不知加入八角胡椒桂皮等调料逢年过节只觉得别人家的菜好吃,嗅入鼻孔都觉得美味无比,自家的菜虽比平时好吃,却总没有别人家的那种风味,原来就差在放还是没放各种调料上

肉煮好后再用刀切成长方形状,交叉插上筷子,放在一个大盘子里,就等收拾好屋子后摆在神前了

煮好肉后小秋又炸鱼六生买回的鱼有三条大的,约二斤重,还有些长两三寸的小鱼,都已被六生收拾好后腌在盆子里小秋就把那三条大的剁成块,和那些小鱼一起用面拌了,放在热油里炸炸好后捞在一个篾筐里,大鱼用来做菜,小鱼用来做汤

炸完鱼后,小秋又开始剁饺馅把买来的生猪肉洗净后割皮剔骨,先在案板上切成小块,再用刀剁这剁饺馅可是费时的力气活,小秋还在读小学三年级时母亲就让她剁饺馅,那母亲剁得累了,就让她剁一阵嘭嘭嘭、嘭嘭嘭地乱剁一阵后小秋就累得喘气了,还得母亲接着剁,母亲还嘲笑她剁饺馅听不见案板响,嫌她不够用力在把肉剁碎后,撒上盐,再切入萝卜丁,放入葱花和姜沫,然后又是一阵猛剁得那些萝卜丁满案板都是,就得用扫把边扫边剁等把萝卜丁也剁成沫并和肉掺和匀时,就不用扫把了,因为这时萝卜丁已变成沫和肉粘合在一起到了这种程度,饺馅也就剁得差不多了,再剁上一阵,就行了饺馅剁好后盛入盆里,再倒上酱油搅拌,这样煮熟后的饺馅吃着好吃看着好看,不会显得发白

这剁饺馅的本事是小秋从母亲那里看来的,记忆中,母亲就是这样剁出饺馅的,配料也就是萝卜酱油和盐,这种配方的饺子馅几十年没变过所看到的亲戚邻居家的饺子馅也都是肉配大萝卜,韭菜馅的也有,但极少极少韭菜人们大多都和粉条鸡蛋配馅做包子和炸角,导致小秋后来认为萝卜馅的才叫饺子,无萝卜不饺子,不这样配方的不叫饺子

后来她到北京后看到竟还有茴香馅芹菜馅、韭菜馅大葱馅白菜馅冬笋馅韭黄馅香菜馅香椿馅,似乎是青菜就可以拿来配成饺子馅的!这让她很惊讶:这样乱配出来的馅还叫饺子馅吗?她就觉得拿这些菜配饺子馅是在糟踏饺子这个词,这样配出来的馅不叫饺子馅,做出来的也不能叫做饺子!饺子它既然是一个固定的名词,自有它固定的内涵和配方,怎能乱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嘛!而且北京的饺子,外形和老家的也不一样,倒和老家包的扁食很相似,饺子嘛,该是馅卷在一个梯形的饺子皮中,圈起后两边对捏而成的,是该有两个耳朵的!北京的馄饨,外形才像饺子,只不过皮太薄馅太少而已后来小秋在北京也曾吃过好几种馅的饺子,总觉得没有家乡的饺子味美,虽然北京的饺子馅中加入的调料很多,甚至还加入了香油,但就是没有家乡的好吃,不知是不是因为馅中没放萝卜的原因。

小秋把调好的饺子馅盖上放在桌上,然后就和六生一起清扫屋子和院子。

屋子虽然质量和样式不好,但毕竟是刚盖了两年,屋子里又没有多余的杂物,倒也好收拾:清扫一下地面,抹一下桌子条几椅子沙发就行了。至于院里,坑也似的,因是腊月天,连片枯树叶也没有,只有一些零零落落的柴草。院墙边上人迹罕到的地方长着一些长长的枯草墙角凌乱地堆着几十块从老屋上拆下来的老式大青砖和屋瓦。就因为这青砖比现在的红砖大得多,刚从老屋上拆下来,就被老大拉走了,说是垒猪圈在老太太的阻拦下才留下了这几十块,而且还是缺角少棱的残砖,这点儿可作古董的断砖残瓦,也算是公婆留给他们的财产之一吧。小秋就和六生把墙边枯草铲去,把柴草扫净,把砖瓦在墙角码好,这院子也就算收拾好了。

然后就贴春联和年画。春联和年画是小秋在腊月二十七那天路过集市时亲手买的,还顺带买了一大幅世界地图,准备贴在西边的山墙上。她不放心让六生去买,怕买回一些俗气的明星画像。她买的中堂是关山月的书法:“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中堂两边各挂两长条幅的花卉画,画中分别是梅兰竹菊,中堂和这四条幅画刚好铺满厅堂的墙面,只在上边露出两尺来高的空白地儿,这儿再贴上一幅长横幅的山水画,就很完美地遮住了空白。待画儿和地图一贴好,整间屋子顿时平添了几分雅气。

小秋买那幅地图是有深意的:现在已有了孩子,在墙上贴幅地图,想潜移默化在孩子头脑里形成世界和地球的概念,平时没事时还可以指着地图教孩子学一些地理知识,学前对这些知识就有些印象,能激起孩子学习的兴趣一门功课学得好,还能激发孩子挑战别门功课的信心和斗志。虽不敢奢望孩子将来成龙,但也不愿看到孩子将来厌学的局面,只好教育要从早了。

贴好年画又贴门神和春联,春联上还是那些年年流传的吉祥话:“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然后再来个“春回大地”的横批。拉柴草的木驾子车的把上也贴上“出入平安”,院门外的树上也贴上“出门见喜”。

贴好了年画春联,就在堂前摆放上枣山大馍刀头等祭品,最后再在大门口处横放上一条俗叫“拦门棍”的长木棍,这过年该做的准备就算是做完了,等午饭做好,给堂前的神灵和先祖焚过香磕过头后,就燃放鞭炮,就叫“爆竹声声辞旧岁了”。

这大半个除夕的下午,就是忙着准备年夜饭了年夜饭吃什么、丰不丰盛,就要看各家的经济实力了钱多的人家可以鸡鸭鱼肉全有,而且还要加上海参鲍鱼;钱少的人家也就是随便做几个菜,再来个杂烩汤在小秋的家乡,不管除夕夜的菜非不非盛,都是要煮饺子吃的

有的人家还在某个饺子里包个硬币,谁吃到就说明谁是有福气的,而小秋是年年都吃不到那个象征着福气吉祥的硬币的

小秋和六生这样的家庭,就是在农村也算是下等的贫贱家庭了,自是没能力办太丰盛的年夜饭,小秋只是学着往年母亲的样儿,凉拌一盘卤牛肉,做个红烧鱼块,再煮个肉片白菜粉条丸子杂烩汤,再煮点饺子,这就是年夜饭了,还没有母亲办的年夜饭丰盛不过,太丰盛了也吃不了,只有三个人,且儿子还不到一岁半吃不了这些油腻之物,只有小秋和六生两个人,能吃得了多少小秋也去请过公婆过来过年,但被老人拒绝了,小秋只好给他们端送去两大碗饺子

吃过年夜饭,在摇摇红烛的照耀下,小秋就包初一到初三吃的饺子威儿先是被他爹抱去前院找他爷奶玩了一会,然后又抱回来,就扶着案板站着,看妈妈包饺子有时扶着案板边沿趔趄着走两步,有时就用小手去案上抓大概是想去抓饺子皮,也想学妈妈包饺子吧,结果倒沾了一手的面粉再用小手在案板上拍来拍去,倒搞得袖子上和小脸上都是溅上的面粉小秋只好喊倒在床上看电视的六生把他抱去因人口不多,又算计着没什么客人,小秋就包了两锅盖―――是那种用高粱子做成的圆形家什,大小能盖住一口大锅的口

包完了饺子,收拾一下,小秋也就抱着儿子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六生已看得昏昏欲睡,只是因除夕夜不能睡才强撑着这六生,自觉和小秋没有共同语言,平时都是丢下饭碗就出去,晚上很晚才回来每天就是东家逛逛西家玩玩,或者是和一群村人在村头路边打牌,也没见他主动去田地里看过,也没听他说过以后过日子的计划这样的人,小秋也实在和他无话好说,虽是阴差阳错地成了夫妻,但感情和精神世界却形同陌路,只是迫于现实,不得不敷衍着过日子

除夕,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甜的,对于小秋来说,却带着涩味:别人一家笑语喧哗,而小秋家里却显得冷清,好在还可以看看春晚、逗逗孩子,聊以开怀看看时间将到凌晨一点,此时六生已倒在床上睡着了,威儿也睡得正酣,小秋也关掉电视,躺下假寐了一会。

 

第五十六章 过年

不多久,村里鞭炮声便相继响起,起初是零零落落三两家,然后是千门万户齐响动,“呯呯!“啪啪!”“呯呯啪啪啪!”到处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因住在村外,邻村的鞭炮声也清晰可闻。

鞭炮声惊起了六生,也惊醒了威儿。威儿醒来后,听见外面的炮声,先是惊愕了一下,接着就变得兴奋,挥舞着小手要到外面听炮响。六生就赶紧起来放闪门炮,然后又点烛烧香放鞭炮,又煮饺子-----这新年的第一餐按习俗是该男当家的下手做的。

六生煮好饺子后先给住在前边的爹娘端去了两碗,然后才和小秋坐下来吃威儿刚一周岁多点,怕他消化不了肉食,小秋就喂他些饺皮,也间夹了一点点饺馅。吃过饺子收拾好碗筷后,小秋就抱着儿子跟在六生后面去给前院的公婆拜年。

到了前院,小秋不得不说些让自己觉得有些肉麻的拜年话并跟着六生作势要给公婆磕头被公婆拦下了,说是有孝心心到就行了,用不着磕头。小秋暗想:我还真不想给你磕哩!生养自己的亲爹娘都不曾受过自己的头,你们虽说是公婆,可与我有什么恩惠?凭什么要给你们磕?小秋的想法也许有些偏激有违纲常伦理,但当时小秋心里真就那样想的。

不一会,换了新装的二嫂同二哥领着两个孩子风风火火地赶到,扯着大嗓门儿给两位老人问好并也作势要磕头,也被老人拦下。小秋就赶紧掏出已准备好的压岁钱给侄子侄女,二哥也掏出压岁钱塞在威儿衣兜里。公婆是村里辈份最长的人,等会肯定会有大量的人来拜年,为了避开这些人开玩笑,小秋就跟二嫂去了二嫂家,六生就和他二哥结伴去给村里的几位长者拜年。

当地有个习俗,初一上午,可以带着礼物去同村的亲戚家串门,只限同村的亲戚,不同村的都只能在初一以后。先前已交代过,小秋的婚事是由她堂姑牵媒成就的,这个堂姑就和小秋同一个村,只是小秋住村东头,堂姑居住在村西头,村子又大,平时倒也一年碰不上几次面。现在是年节,小秋就得按习俗在初一上午去看望她。于是,天大亮后,小秋就从二嫂家回到后边自家院里,收拾好礼篮子,去看望堂姑,而把威儿交给了六生,带着小孩去,好似是去要压岁钱的,小秋不想给堂姑这样的感觉。

对于这位堂姑,小秋以前对她很尊敬,因为这位堂姑高大能干,人情练达,对小秋虽不是十分亲昵,但也不显得冷淡,关键的是她们夫妇帮过小秋父亲几次大忙,和小秋父亲的关系比较融洽在成家立业前,人们总是不自觉地以别人和父母关系的远近来定自己和该人关系的远近,所以以前小秋也就在心里认为这位堂姑是位很好的亲人。但在结婚后,小秋心里却对这位姑妈有股隐隐的怨恨:怎么就给娘家侄女介绍了一个如此差劲的人呢?要人没人,要家没家,你们同居一村,为什么就不打听清楚了再说?还是觉得你娘家侄女,一个高中生就该嫁入这样差劲的人家?小秋老觉得这明显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好人好家不介绍,单介绍了这个歪瓜劣枣!但事到如今,小秋只有把关于婚姻所引起的所有怨忿烦恼都深深地隐藏在自己的内心,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照常敷衍不得不敷衍的人和事。

小秋提着礼篮子到堂姑家时,堂姑正在应酬那些去给她拜年的村上晚辈。因为堂姑父在镇上的邮局工作了几十年,也算是吃国家俸禄的人,所以堂姑在村上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再加上辈分也长,拜年的人自是络绎不绝。堂姑热情地招呼了小秋,说些关于年节的家常闲话。聊了一会,小秋就告辞要走,堂姑极力挽留,但小秋还是趁有人来拜年堂姑分神时走掉了。

按习俗,初二的外甥初三的客,小秋初二那天只好还呆在家里,初三才能回娘家拜年。

初二那天,公婆的外甥外甥女们都来了,大姐家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二姐家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姐中等个,五官虽说不上多美,但眉目却是清秀,声音有点嘶哑,还不失为一个利落人,嫁的大姐夫高高的个子,说话爽利,五官端正,儒雅斯文,明亮的眼眸中透着商人的精明,是一对美满夫妻。龙生龙,凤生凤,四个子女自是不差,个个都人才齐整,言谈举止有度。

二姐却差了很多,个子偏矮,是个豁子,坏了五官,且右眼长有云翳,咋看如同失明,脸长腮陷,却是个苦相。其嫁之人,倒也是个四肢和头脑都健全的农村壮汉,说话谈吐倒也得体有礼。二姐家的两个女儿也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名叫在玉的大女儿,年方十五,却长得个子高高身材苗条谈吐有致顾盼有神,倒是个小家碧玉。倒是那个大儿子却是这些外甥外甥女中的一朵奇葩:瘦高的个儿,微弯的腰,脸长腮瘦,眼大如牛,聪明性急,不拘形骸,爱开玩笑,就是到了舅家门上,还要想法儿捉弄舅母,以搏大家一乐。实是街上混的太保,人群里的活宝。如此这般活泼开朗爱出风头乐于表演的人,上天应该给他如簧的巧舌和连珠炮般的语速,好让他淋漓尽致地表演发挥,但上天却偏偏地跟他开玩笑,让他是个结巴!不着急不激动时虽结巴却还能吐得出字来,组成一句话,一着急一激动就吭吭哧哧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就噔着那圆圆的牛眼,憋红了瘦瘦的长脸,张着嘴,咬着舌,僵在那里了,那架势像极了一只好斗的公鸡。这位奇葩外甥名叫如意,据如意说,他的结巴是小时候和他小舅在一起玩时跟他小舅学会的,然后就再也改不掉了。六生也是个结巴,但比如意要轻好多,只有在紧张着急气恼时才结巴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平时虽结巴,但不严重。

快近中午时,这群外甥外甥女一齐拥来后院给小秋夫妇拜年,小秋就和他们聊了一会儿闲话,然后留他们吃午饭,结果二嫂家拉去了三个,大嫂家的长子来拉去他家两个,于是就只有两个留在小秋那里吃了午饭,一个是如意,一个是大姐家的二女儿。到了下午,这些外甥外甥女又一齐告辞回家了,小秋也算是应酬了一场不得不应酬的亲戚。

 

第五十七章 会宾客

第二天也就是初三那天,六生载着小秋母子和礼物回娘家。

自从嫁了六生,小秋就害怕见娘家人,甚至一个大队的平常没啥来往的人小秋也怕见,小秋远远望见他们总是想法避开,实在避不开的才上前打个招呼当年名动几村的天才少女,如今已沦落不堪,既没能如大家所预期的那样金榜题名,也没能嫁个翩翩佳公子既没嫁入富贵之家,也没能创事业出来,却嫁入贫寒之家作了愚人妇。小秋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见了他们就自惭不安他们若是了解小秋的现状,怕也会唏嘘感叹吧

一到了村南边的大路上,小秋就抱着儿子跳下车,让六生载着礼物从村中正道去娘家,自己则抱着儿子从村外树林中斜穿到娘家,这样可以避开村里来来往往的人,避开尴尬。

小秋的那些姑表们都已经在初二那天来过了,初三这天主要是姨表亲和舅表亲。大姨家的两位表姐英和云来了,二姨家的表弟二成来了,大舅家的表兄西文来了,这些人的到来犹如给母亲注入了一剂强心剂,立刻精气神焕发母亲见了这些姨表舅表们,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热情真诚和亲昵,掏心掏肺地和这些表姐表妹表兄表弟们拉家常,而对那些姑表亲们,母亲就是强打起精神敷衍了。

这些姨表们,大姨家的两位表姐对这位小姨妈是发自内心的亲近,因为同村,她们还在当少女时就经常来小姨妈家帮忙,有感情基础现在,她们的亲生父母都已过世,更是拿这小姨当亲娘看待,虽都已结婚生子,大表姐甚至都快当奶奶了,依然是逢年过节必来看望小姨

二姨妈家几个孩子,虽然表面上对小姨也是尊敬亲近,但总让小秋觉得亲近得有点虚假和二姨妈家虽只有几里地的路程,但毕竟不同村,也许是因为距离产生的隔亥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平日里父母教导的原因:二姨妈虽是个憨厚的老实人,二姨夫可不是,他可是个性情奸猾刁钻的人,在小秋的记忆中,从没见过他真诚爽朗的笑容,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舅家今年来的还是那位大舅家的表兄,也只有他来二舅一直未娶,自是没有子嗣大舅家的大表姐是个弱智且婚后日子并不好过,从来没来看望过小姑妈;二表姐虽聪明漂亮,却远嫁去了河北―――据谣传说是被大舅和大表哥卖去被卖去河北不可能,但为什么突然间嫁了那么远小秋也感疑惑,但也没敢问母亲详情,怕引起母亲不悦二表姐可是小秋小时的好玩伴,每次去姥姥家走亲戚,都是这位热情的二表姐接待并领着小秋满村儿的转悠着玩,后来虽常年不见,但小秋对她还是很想念的大舅家的三女,和小秋同岁,见了人不爱搭理,给小秋的印象是有点阴,她也陪着二表姐嫁到河北去了四女,年方十七,去她姨家了

这位舅家的大表兄,小秋觉得他很复杂:他看起来很懂事,待人接物也很老练,又是从小儿爱看书的―――小秋还记得当年曾躲在外公家的西屋里兴奋地翻看这位表哥收藏的连环画时,发现他收藏的有一本载有色情小说的杂志,就让小秋对他起了戒心还有次去他家做客,那时这位表哥已结婚,竟发现他在看名为男欢女爱的影碟,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影碟,心里更觉得这位表哥很有走向流氓道路的可能

而事实上,这位表哥婚前就经常和邻村的姑娘们勾勾搭搭,终于把其中的一个姑娘变成了表嫂这位表嫂在娘家时还是爹娘的心头肉,因为她有五个哥哥,却没姐没妹,是家中独花对于表嫂的婚姻,当初她娘家人是反对的,她五个娘家哥哥还发誓要打断表哥的腿,没奈何,他们俩人就私奔,私奔的第一站就是小姑妈家那时小秋还在上初中,周末回家时看到母亲在和表哥神神叼叼地说话,边上还站个漂亮奔放的姑娘,然后母亲又从箱子里拿出她亲手织的一匹布,两件自己不舍得穿的衣服包裹在一起,又塞了一点钱给表哥,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饭,然后就连夜把他们打发走了,怕表嫂娘家人找来

小秋母亲却对小秋父亲说他们两人已订好亲,要一起去山西做生意之所以要这样说,是怕小秋父亲知道了真相后更瞧不起母亲娘家人,连带母亲受父亲的白眼和嘲讽那时小秋的父亲一直表现得很清高,眼里似乎是容不下半点人间污秽的

如果表哥仅是和表嫂私奔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携手抵制来自家庭的反对,比照古人相如和文君、李靖和红拂,这应该是人间佳话,于人格不但无损还会增辉的,只是表哥后来越变越风流,风流变下流,终至于人亡家破,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小秋和众表亲打过招呼后,稍坐了一会,就提着礼篮子中的一个去前边的叔家

村中族人虽也有十多家,但那都是四代代、六代宗亲,三代以内的宗亲只有叔父家了小秋爷爷老兄弟三个,小秋爷爷是老大,老二就是堂姑妈的爹,在堂姑还没出生时就因外出做生意闯江湖而再沓无消息,三爷是个瘫子,未成家室,很早就去世了,老兄弟三个只有小秋爷爷生育了两个男丁,持续了香火但小秋父亲生育了五个孩子,只有一个小秋哥哥一个男孩;而叔父结婚了十多年都没生育,没奈何只好抱养了一个女儿,但抱养女儿后,自家却能生了,先后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未婚,后因和人打架死掉了)。

到了叔父家,正在忙活的婶母赶紧接过礼篮子,热情地把小秋让进屋去到了叔父家环目四顾,小秋心里很不是滋味:木板钉成的院门,东边借邻家的隔墙搭个了低矮的棚子作厨房,三间当年奶奶曾居住过的正房已经倒塌,残瓦断砖堆了一地,秋收的玉米籽就露天放在那个奶奶生前就有的大缸里,上面盖着塑料布,只有两间没山墙的西屋就是日常起居的地方五个人住两间房,房间又没有隔断,这对日渐长大的三个孩子是多不方便的事啊

小秋父亲也曾找过几位村人帮忙,说不讲好歹先把三间堂屋盖起来,这样住起来宽敞,看起来好看但叔父却坚决拒绝了,说不盖便罢,要盖的话必盖楼房气的小秋父亲再不管他的事了拖了好多年,还是这残破小院,不知叔父啥时才能攒够盖楼房的钱

小秋坐着和叔父婶母拉了一会家常,然后就起身要回后院父母那里去婶母却紧拉着怎么也不让走,说一顿饭还管得起,吃一顿吃不穷了人小秋也只有罢了,如果非要走的话,倒显得自己是嫌贫爱富是嫌弃他们,反正自己也没有挑食的习惯,婶母做什么饭小秋都能吃得下去婶母动手做饭时,小秋就坐在灶下帮着烧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婶母聊些家常闲话婶母煮了一锅饺子,又炒了两个热菜,拌了一个凉菜,还要再做菜时被小秋拦下了:够吃即可在婶母家吃过饭稍坐了一会,小秋就告辞回后边的母亲家

边,从他们的聊天中小秋才知道,大表姐的丈夫已经去世两年了听他们讲,表姐夫当年曾经卖过血小秋后来了解到,最初卖血感染艾滋病是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因为艾滋病有潜伏期,也会因各人体质的不同发病早晚也不同,到九十年代中后期是潜伏艾滋病的高发期,九十年代中后期政府才对此高度重视并对其进行曝光,但那时那些卖血大村村中已是大批大批地死人有一个小李庄,当年卖血人口最多,也死人最多,以至于镇上的浴池不接收小李庄的人去洗澡,小李庄的小伙子没人愿嫁,小李庄的大姑娘没人敢取

在那天聚会的表亲中,除了丈夫已去世的大表姐是特别不幸外,别的人也都没有什么,都过着小百姓平凡自足的日子:大表姐的妹妹也嫁了个老实平凡的男人,已育有二女一子,丈夫经常出外打工挣钱养家,自己在家种地照看孩子和老人,日子过得平静安稳;二姨家的表弟年刚十六,还未成年,跟着他狡黠的爹在集市上摆摊卖菜,已练就了一张好嘴,世故的说话比成年人还来得熟练;舅家的大表哥本就是机灵人,又会建筑技术,是工地上的大工,挣钱养家想也不是难事,只是他好风流的毛病却让他财来财去到了下午三点左右,老表们纷纷告辞,母亲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村口,小秋也随在母亲身后送他们

送走老表们回来,小秋就和母亲商量要去哪些亲戚家走走依习俗,姑舅姨家都是该去的,但依小秋的本愿,是哪家儿亲戚也不想去走,高考落榜和婚姻失败让小秋的自信和自尊倍受打击见了亲戚只会感到面愧但母亲说:你舅家你也不去么?你云英姐可是每年都去的既然母亲如此说,小秋只好去舅家拜年了

 

第五十八章 看望二舅父(舅家拜年)(合下)

初四那天,小秋就骑车载了礼物,带上儿子,去舅家拜年

舅家还是住在村边的大坑边宅子和坑只隔了一条路,宅子似乎比路面高出了好多。多年不来,再来时当年姥姥姥爷曾居住过的老屋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间瓦房一间厨房子西边是片别人家的空宅地小秋小时是有人家住的。

舅家屋内地面竟然没有修整,没铺砖头,也没做地平,就那样坑坑洼洼的。西屋和堂屋是相通的,没有山墙,一进门就能看到西屋里一条绳子上胡乱搭着衣服,满满一绳子,单衣棉衣都有床上的被子在那掀着,床单皱巴着,也是个没有叠衣服叠被子意识的家庭这种居家风格倒颇像小秋母亲,原来都是小秋看着不顺眼动手收拾。屋里还有点现代气息的就是有一部电视一部电话,那时农村里电视已经普及,安装有线电话正盛行。

原来姥姥家有前后两个院,前院住着姥姥姥爷和二舅,后院住着大舅一家人,现在大舅全家人搬来了前院,后院卖给了别人。二舅因为和大舅一家合不来,就在村西北的自留地上盖了两间屋搬走了,前院就被大舅家占去了。

现在大舅也已经去世了,只有大舅母和二舅两个长辈了,小秋和大舅母寒暄了一会,就提上给二舅准备的礼篮去村后边给二舅拜年。

二舅现在住在西北角的村边,一条通往村外的大路从宅西通过,隔这条路还有个常年不断水的大坑和宅斜对,路和大坑的西南边还住着几十户人家,是另一组的村民了

小秋还恍惚记得当年这一带是村里的大队部,曾和大舅家的二表姐来这里看队里的人下细粉,那时大队部满院里都是细粉,晾在一根根支起来的横木上,一涡涡的犹如盘起来的黄玉绳

现在,当年的大队部已荡然无存,连个废墟也无,但见一排排的民房耸立,或瓦房,或平房,偶尔还有一两幢红砖楼房

而在村西北边上的二舅的房子,却是两间土瓦房,虽是青瓦覆顶,但墙面却是土坯砌成的,只在墙基处用了四五层青砖,院西边是用石棉瓦覆顶的一间作灶房的小屋,院墙也是土打的,连个院门也无

入得院来,不见狗和家畜,只有几只懒懒散散的鸡在院里迈着八字步院里的几棵老桐,伸着黑枝丫,在春寒料峭中瑟缩着面容癯黑的二舅此时也正缩着脑袋袖着手,倚着门框出神发呆黑棉袄,黑棉裤,黑棉鞋,似乎在和门前的枯枝老桐比谁更意兴萧索

二舅!已迈步入院的小秋对着他喊了一嗓子二舅这才梦醒似地抬起头来,张眼一望见是小秋,就连忙说:啊,是小秋来了!快进屋坐!边说边走上来迎接小秋抱着儿子,跟着二舅进了屋坐下

环眼打量一下屋子,却见屋子里和院子里一样简陋:两间屋也没有砌作为隔断的山墙,留门的那间就算是厅堂了西间屋里围着一个大囤,里面是一年的口粮,囤边窗下是一张木板床,床上堆着凌乱的旧被子,床上铺的大方格床单,小秋认得是母亲前几年伙同几个邻家婶子大娘织出来的床头摆放着一只大旧衣箱,里边靠墙处立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外边这间作厅堂的屋子里,也就仅有一几一桌三凳而已,连台黑白电视也没有,那间作灶房的石棉瓦小屋里放着一些作饭用的家什,这就是二舅全部的家当了除了门框上的对联和门神外,屋子里再没有新东西,墙上的福禄寿三星年画颜色都已发黄,不知贴上有多少年了,如不是条几上供着枣山大馍和刀头,真感觉不到这是在大年底下

小秋先给二舅拜了年,又陪二舅拉了会家常,这期间,二舅也曾想接过外孙子抱抱,但威儿一看到他那张阴阴的黑脸就哭,只得罢了。

这位二舅平日里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在小秋的印象中,从来不曾见他笑过,不知是因其不会笑而讨不到老婆,还是其因讨不到老婆而笑不出,整日里板着那张黑脸过着一个人的孤独日子。

二舅比小秋母亲年长几岁,当年二舅曾想让小秋母亲给他换亲,但小秋母亲坚决不答应,因为她知道凡是以换亲的形式讨老婆的男人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恰在那时,同村的大姨又向她介绍了小秋父亲,于是就仓促嫁给了他,于是这世上就又多了一对怨偶。

而从此后二舅就对小秋母亲有一股隐恨,恨她当年不答应给自己换亲以致自己孤独终老,因此也就难怪小秋小时候去姥姥家时二舅从来不正眼看她,总是冷脸以对,更不用说逗她乐了。但小秋母亲也曾背地里数说二舅道:“天底下换亲的能有几家?那么多的男人都能娶到老婆,他为什么就不能?整天板着那张黑脸,像人家都欠他几年债没还似的,这样的人讨不到老婆也是他自己作的!”

说来也是奇怪,这位二舅身体上毫无残疾,中等个子,笔挺而健壮的身板儿,且有会盖房子的手艺,谈吐也稳健得体,竟然连个老婆都没讨到,肯定是怪他那过于阴沉严肃的表情了!而且二舅为人也非常正派,一辈子竟连个情妇相好的都不会去找,也没有嫖妓的恶习,真真是命犯孤星了。

因为没有老婆孩子,随着年岁的增长,二舅也越来越消极,连自己的屋子院子都懒得去收拾打理,于是就有刚才小秋拜年时所看到的小院萧索破败的景象了。

小秋自小就和这位二舅极少沟通,现在坐在一起,实在不知话该从何说起,但顾及晚辈的礼仪,只好耐着性子没话找话说,问问二舅身体可还好,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今年庄稼收成如何,出外搞建筑可还顺利,甚至还聊了几句今年天气如何如何快到中午时,小秋就放下威儿,准备去厨房帮二舅做饭,但就在此时表嫂已过来请小秋去她家吃午饭,连拉带拽的,小秋只好抱着孩子跟着她去了大舅家

 

第五十九章 子不如父(舅家拜年)(合上)

此时大舅已去世一年多了说起大舅的去世还有一段风波故事

一天表哥去寨上赶集,却与小秋父亲的舅舅也就是小秋的舅姥爷起了争执,如果只是吵骂几句还没什么,但这位顽劣的表哥竟然对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动了手!何况还明明知道这位老人和小姑父家有亲戚。小秋的这位舅姥爷可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的父亲曾是寨上拥有百亩地的大地主的管家,于解放后批斗死了,他的女儿嫁了一个城市的有钱人,儿子曾是国企的矿工,在本寨也算是小有头脸的主儿,岂能容一个浪荡青年推搡自己!于是老头儿就在集市上与表哥拚命,用头撞表哥,然后又在地上打滚喊叫,围观者又纷纷谴责表哥欺负一个老人,表哥只好落荒而逃。但事情并未就此罢休。

那位挨了推搡的老人回到家就装病,并把女儿儿子孙子都叫回来给自己出气,告到镇上的派出所,说是表哥耍流氓打人,派出所立即往舅舅村里下了传票。在这期间,小秋的大舅见儿子惹出了这场事,只好登门代子赔罪,却被小秋的舅姥爷给骂着轰出门外。小秋的舅舅深感羞愧,回到家时见表哥不但不自省,却还叫嚣着要给对方放把火!大舅羞耻中又感绝望,又想到表哥平时种种的忤逆和劣迹,于是一冲动就喝了农药一命呜呼!看到出了人命,那位舅姥爷一家才收敛,事情才平息了下来。

但就是小秋表哥在集上的鲁莽举动,不仅气死了舅舅,连小秋父亲也受了连累:年春节时小秋父亲去寨上给他舅舅拜年,却吃了闭门羹在门外高喊着舅舅,舅舅却连门都不开,原因就是小秋父亲是小秋表哥的姑夫!小秋父亲羞愤回家,气得对着小秋母亲一顿臭骂,骂她娘家人都没出息,光出丢人坑人的败类从此后小秋父亲再没去给他舅舅拜过年,一门老亲戚就这样断了亲。

其实小秋舅舅是个小有文化的风雅人,年轻时也是经常读书看报的,且待人热情,小秋还清晰记得小时候去姥姥家时大舅那热情亲切的笑容,怎奈却生子不成器!

现在没有了大舅,大舅母看起来倒更精神了,虽已做了奶奶,但和小秋小时候印象里的大舅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鬓边多了些白发,眼角皱纹深了些,还是那硬朗的身板,洪亮的嗓门,夸张的表情,风风火火的动作小秋母亲曾背后评价过大舅母,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蠱咚人(发音如此,到底是不是这三个字,无从考证)

蠱咚人是小秋家乡的口头俗语,是说一个人不仅有点邋遢,还不拘小节,爱开玩笑,且开起玩笑来又没有分寸,其意大概近似于红楼梦中贾母说王熙凤的泼皮破落户儿也许正是因了这 蠱咚劲,大舅母才能在丈夫去世儿子忤逆顽劣的生活环境下,依然活得有声有色、滋润快活在吃午饭的间隙大舅母也没忘逗逗外孙子华威,还顺口编派他奶奶逗他乐,依然是 蠱咚得很。

这顿午饭是大舅母和表嫂陪着吃的,表哥出门了。吃饭时大方桌边不仅仅只坐有她们三个,还有表哥表嫂的孩子们,桌边坐得很挤,于是他家的大妮和二妮就夹了菜放碗里,端了碗另坐在了门边的凳子上。

表嫂在乡下也算是个美女了:双眼皮,大眼睛,晒不黑的白皮肤,双颊常年都透着粉红,真的是杏仁眼,桃花脸,说话的声音又亮又脆,犹如银铃。中等偏高的个子,不胖不瘦的身材,只是臀部稍显大了点,她的五个子女也印证了民间的屁股大能生养的俗见。只是因为缺少文化和家教,使表嫂的开朗活泼有点接近于舅母的“蠱咚”。以表哥的条件,能娶如此之妻已是大幸了,表嫂当初不顾娘家人的反对坚决和表哥私奔,可见表嫂是喜欢表哥的,表哥如能知福惜福,老老实实地和表嫂同声同气地过日子,必能过得红红火火,但可惜表哥却没如此。

表哥家五个子女大女儿莹莹长得很漂亮,大大的双眼,白白的圆脸,微尖的下巴,这点是得了她妈的遗传莹莹不仅五官长得漂亮,人也很聪明很有灵气,有时像她妈一样开朗地咯咯地笑,有时也会有他爹的三分表情:稍显忧郁地用探究询问的眼神盯着你。莹莹外表的缺憾就是个子不高,中等个都不到,如个子再高点,也是个可人的小家碧玉。因她是长孙女,又机灵可爱漂亮,很得小秋母亲的宠爱,一年中也有三两次去看望小姑奶奶。从谈话中得知,莹莹已跟随村里的人去广东打过一年的工,过完这个春节后就准备和小秋的二妹结伴再去广东

表哥的二女儿真真,读了两年初中就辍学了,和村里的女孩子们为私营小企业做花炮。这位二女儿个子不高,身材很敦实,长得很像大表哥,和大表哥一样微微有一点罗圈腿,虽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但那举止动作中却是潇洒中带着三分痞气,特别是那扭头斜视的动作和表情像极了表哥。这位二妮很冷静低调,不像她妈那样爱说爱笑,身上的痞味儿虽像他爹,却比他爹更显霸气,如果是个男孩子,倒是混黑社会的好人选。

三女儿丽丽读完了小学就不愿再上学,准备再过两年也出去打工那年头作为没什么见识的纯粹的农村人,除了打工,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出路。这位丽丽年纪虽不大,个子却高,比她两个姐姐都高出很多,体格也很健壮,那红红的面颊银铃似的笑声紧抿的樱桃小嘴像极了她母亲,只是长了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就说不上漂亮了,但她活泼的性格却像她妈她奶奶,爱说爱笑的。

丽丽的下是素素,是个才十三岁的少女,这是整个家中最斯文的一个人,年纪虽还小,但言谈举止却很得体,温柔谦和,端庄内敛,且身材苗条,五官端正,长得既不像她妈也不像她爸,且没有她妈的泼也没有她爸的痞,倒像是另一个家庭出身的很有教养的女孩子

老五是个男孩,年刚五岁,长得像表哥,看那表现,也是个非常淘气顽劣的角色,成长过程中如没有好的诱导,长大后怕也是个让人头疼的混世魔王。

小秋和舅母表嫂边吃边聊,几个孩子在一边边吃饭边笑闹,倒也欢快。当时小秋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心里只想:大表哥这日子也过得不错了,虽不是大富大贵,却有美妻爱女娇儿,人活一辈子该有的也都有了,几个女儿马上就长大成人了,有几个女儿在前边挡着,并不愁给小儿子娶妻成家,以后的日子应该更好她哪能预知这个家后来竟发生了巨变。(这位表哥终因生活不检点,沾染上艾滋病,死掉了。)

吃过饭后又和舅母表嫂拉了会家常,然后小秋就抱着儿子告辞回去了。

至此,过年所不得不走的人情世路算是走完了,年关也算是过完了。

 

第六十章 狐朋狗友

过完年,村里的青年和壮年又开始陆续外出,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不到过元宵,村里能出去的人已出去了大半。

小秋觉得在石家庄街边摆摊卖菜也赚不了什么钱,就决定不再去石家庄,六生也不反对现在孩子才一岁,小秋决定在家带孩子,让六生随村里的人随便去干点什么来维持生计

这六生整个春节,就是和村里的人厮混,春节过后还是每天和村里的人混在一块,迟迟不作出外谋生的打算有天被一群人扶进家来,竟是喝酒喝得人事不省,刚被人扶倒在沙发上,就像拔了水龙头的水管一样狂喷狂吐,顿时满屋子恶心难闻的腥臭味、满地的秽物!

小秋看着这一切,心里非常生气,正想发作,没想到此时人群中六生的两位侄子竟一脸不耐烦地对她说:站在那干嘛?快点给小叔拿水来啊!小秋当时气晕:把你小叔灌醉还有理了!还真把老子当成嫁入你杨家的奴仆使啊!就是当奴仆使,你这两个臭小子也没有资格来支使!于是就气得立在那儿发呆等大家散去后,小秋就气得躺在床上睡觉,没有去理会六生直到儿子哭闹,小秋才强忍着气起来,此时六生还躺在沙发上如死猪一样哄完儿子,小秋才强忍着恶心去收拾地上六生所吐的一地秽物从此,小秋才知道六生还有酗酒的毛病。

直到二月底,六生才和村里的几个人出外搞建筑仨月过后,六生和村人归来,竟只交给小秋五百块钱,说是外边无活可干。小秋就询问和他一起出门的那几个村人,人家却挣回三千。小秋气苦却又无可奈何。

这六生回来后再不出去打工挣钱,也不在家乡做点什么小生意,整天就是吃完饭就走,连自己的碗筷都不收拾,天黑透还不归家有时小秋去村里找他,每次都见他和村里的闲人坐在一起,要么在打牌,要么在打麻将。小秋父亲有几次赶集,还见他在离村很远的道边和人玩牌,回家后就对小秋母亲说:“六生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玩牌,小秋要是有什么事找他,怕也找不见人。”

常言道秦桧还有三个相好的,这六生虽贱,但也有自个的好友:一为大秋和小春俩兄弟,一为绰号坏水的大胖子亭,一为营五,一为金好这五人中竟有四个是光棍,独有坏水胖子亭有妻小

大秋和小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母亲早丧,跟着一个朴实憨厚的老爹兄妹三个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只有妹妹经常招来媒婆,两兄弟却无人问津到后来,只好走换亲这条路:小铃嫁给别人,别人再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小铃的哥哥大秋但妹妹只有一个,小春只好继续打光棍换亲后两家倒也相得,只好惜好景不长,换亲后不到一年,大秋竟一命呜呼了!六生还曾就这事神秘地向小秋说大秋是死于寒症―――过度的房事后着了凉致其丧命大秋死时老婆还没有怀孕,也就没有什么拖累,于是那媳妇就回了娘家再不回来因为是换亲,小铃也只好和对方离婚,也回娘家来后来经人介绍,小铃改嫁给了一位乡下人,但这位乡下人吃得苦又能干,承包有十多亩地,全家人待小铃也好,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亭这人呢,既然人送绰号坏水,自是满肚子的坏水往外冒,但却长了一副笑弥勒的模样:中等的个子,胖胖的身材,大肚腆腆,笑眼眯眯,看上去倒也一表人材,加之能言善道,与之咋交,让人如沐春风,但其为人的老辣和肚子里所装的坏水,只有和其长期交往才会深有体会说起这亭家史,可有段不同寻常的故事。

亭虽也是杨村的人,但全村人都姓杨,他家人却姓张,原来他爹是入赘在了杨村,他母亲姓杨。

解放前,杨那一带的几个村经常受土匪的侵扰,这些村中也有人加入了土匪的队伍,最有名的两支土匪的头子分别叫老方和老任。

离杨村约三里处有一个小村叫张奶奶庙,这村中的一户人家却诬害了另一户人家,这户被诬害人家的男丁全部被处死。临处死前,被诬害人家的长子要求和自家还未成年的妹妹说句告别话,被准许。于是这位哥哥就告诉了妹妹是谁诬害了自家,并叮嘱妹妹长大了一定要报仇。

这位妹妹长大后就成了一位水灵灵的漂亮姑娘,为了复仇,还刻意嫁给了土匪头子于是土匪头子就带领着大批手下进村寻仇,凡是曾诬害过土匪头子老婆娘家哥的那家人包括其族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杀死!紧要关头,一位曾受其恩的乡邻把这家一个才两岁的孩子藏在自家的竹筐里,上面掩盖上喂猪草,才躲过一劫,保留下一个人根。

只因当初起了害人之心,现在几十口人被杀得只剩下这个两岁的孩子。这个幸存的两岁孩子就是亭的父亲。这段往事当年曾轰动一时,方圆百里家喻户晓。

亭的父亲成人后全国已解放,全国各地的大小土匪已被剿灭,自然人身安全就有了保障,但依然不敢再回那个张奶奶庙村,虽然那里曾是自己的家,大概是因当年自己的先人曾诬害过人而愧对村中的父老乡亲吧。后来就在杨村入赘,并生儿育女,繁衍生息,但他家却再没了别的族人,在村中显得相当孤仃。

亭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也还都算得上是谦谦君子,唯独这亭,却多长了几副花花肠子,祖宗的不良因素也许单单遗传给了他。

致于这亭怎么就得了个坏水的绰号,小秋不得而知,但就凭几次和亭的接触,小秋觉得这坏水确实是坏:爱讲男女床上事,爱讲嫖客和野鸡的事那些淫秽腌臜的嫖妓细节他都能描声描色地讲出来,好像他就是当事的嫖客,讲得眉飞色舞、唾星四溅,根本不会觉得羞于启齿,也不会顾忌面前有没有女性周围几个村的绯闻艳遇、嫖界新闻、嫖界新动态,他都了如指掌也许他这坏水的绰号就来自他这满肚子的黄货

亭既然如此谙熟此道,勾引个女人做老婆,自是不在话下,他老婆林就是他勾引来的他也很乐意把这件光荣往事讲给大事听:那时我和一群年轻人经常去各个村里游荡,一天我们经过韦庄村的一家门前,从敞着的大门往里一看,看到一个大闰女正在晾衣裳只看了一眼,我就觉得这闰女不赖于是我当即就把自己骑的自行车放了气,然后就以借打气筒为名,找她说话此时外面的哥们再吹吹口哨起起哄,这闰女也就明白我的用意了,红了脸甩手进屋没理我但后来我经常有事没事从她门前过,打过几次照面后,这闰女看我的眼神就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开始向我抛送秋天的菠菜了哈哈,哈哈!在周围的人听得哈哈大笑时,亭也发出他那得意的笑。玉亭勾来的这老婆也确实值得常亭得意: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漂亮的脸蛋,文静的气质,也识得文也断得字,她父亲还是地方上的老干部,这种气场使她身上显露出一种大家小姐的娇贵气质但人不可貌相,这位漂亮的大小姐最终还是给亭戴上了几顶绿莹莹的绿帽子

小秋清楚地记得他曾向六生和小秋各借过二十元钱,但后来却一直不提不还;看见小秋家院子角落土里埋的大葱,就说自家没菜了借两棵,然后却拔去了一大把而小秋有时带着孩子去他家的小店里玩,即使孩子在哭闹着他夫妻俩个也不曾给过孩子哪怕一如此精明奸诈的家伙怎么肯和六生成为好友呢?也许是看中了六生的愚拙能经常从六生的身上占点便宜吧,小秋猜想

光棍营五经常一脸奸笑,以卖豆腐为业;光棍金好呢,是个独眼龙,经常下乡收鸭毛每当看到六生被这样的一群人簇拥着回家来,小秋心里就非常奥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的老公结交的净是些这样的人,而自己竟嫁给了这样的老公,那自己岂不是也和他们同类了么?从此后,小秋从心眼里瞧不起自己了,觉得自己就是个没心眼的傻子,否则,怎么会嫁了个这样的老公?竟然还和这样的老公生了个儿子!这桩婚姻彻底摧毁了小秋内心的自信和自尊

对六生这些狐朋狗友,小秋只好按捺住内心的讨厌,勉强敷衍,只要自己不和六生离婚,自己就得敷衍这群人最可气的是那位独眼龙金好,不管六生在没在家,只管来串门,而且竟然还以逗孩子为借口竟然走到卧室去!当他想一屁股坐在床沿时,小秋再也忍耐不住,走进卧室把他向外赶:出去!出去!这人家的卧室也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但没想到这独眼龙金好不但没有丝毫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嚷:哦,这儿我还不能来了?这是六生的家,看我告诉六生去!面对无此无知无礼之人,小秋气结当场

 

第六十一章 更深的了解

在小秋呆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有时候也抱着儿子去村口路边站站玩玩,就难免和村里的人日渐相熟,因在村里的辈分高,村里那些七八十的老人们还要喊小秋婶子、奶奶这些村里的人就爱和她开玩笑,还爱拿六生的往事来调侃。渐渐地,从这些村人们的调侃中小秋对六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原来这六生打小就有抽烟的恶习,还好吃懒干。从八岁起六生就开始吸烟,烟瘾上来了没钱买就拿自己的耳朵换烟抽:让别人捏住他的耳朵,只要他能挣脱别人就得给棵烟吸,不管别人捏得多么紧,他只要一摆头就能把耳朵挣脱。为了一颗烟,竟不顾自己耳朵疼!还因此得了一个绰号叫“铁耳朵”。这六生读书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别的学生上早自习时在大声读书,而他,却用自制的萝卜灯从桌下去烧女生的手!如此顽劣,自是成绩极差,自是厌学,于是三年级没读完就自愿退学了。小小年纪就流入社会,繁重的农活还干不动,自是和村里的几个同样顽劣的少年整日厮混,偷瓜摘枣,逐狗斗鸡,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慢慢养成了一个好游荡坐不住的脾性。因为他这好游荡的脾性,十四岁那年差点被家人给活埋。

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农村,已有一些头脑灵活的农民在搞小副业,六生的二哥和三哥就跟着人家做猪毛,那时六生大哥早已娶妻生子,另立门户,但二哥三哥还都是光棍,都需要挣点钱娶老婆,就很努力地做猪毛,而且还强迫着六生和他们一起做。

而六生那时已养成一个坐不做好游荡的习性,肯定是坐不了三分钟人就跑得没了影,于是就招来了二哥三哥的恨,老爹老娘的烦终于有一天,为过日子掌着舵的老娘大发脾气,要整饬家风,把六生狠狠打了一顿,并扬言要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六生活埋吓得六生偷跑了出去。老太太竟真的领着全家人,手拿铁锹,气势汹汹地满村搜找当时找到的话也许真的会把六生给活埋了吧。吓得六生躲在村里一个老太太的灶台后才算逃过此劫但不敢再回家,就怀着既惊惶又悲愤的心情连夜摸黑向镇上走去,并阴差阳错爬上了一辆开往石家庄的货车

到石家庄后,几经波折,终于在一家国营单位的食堂找到了份事做,于是就在石家庄呆了几年这期间六生也曾回过老家几次,有时和母亲生了气,就抓来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出气,一刀剁去了头,然后收拾了煮来吃面对已经成人的六生,母亲已没能力再把他活埋,只好叹气

家境、外貌形象、现实中的作为已让小秋对六生感到深深地失望,这些别人拿来调侃的陈年旧事更加重了小秋对六生失望的筹码但小秋只能把这种失望深压在心底,此时她无法进也无法退,只能是沉默压抑地守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是:等孩子再大点,她就出去打工,看看能不能人不知鬼不觉地在外面找到个知己,如果找到了,她就和六生摊牌离婚;如果找不到,她只好继续和六生过压抑郁闷的日子

她非常顾及面子和声誉,即使这桩婚姻已让她极没面子,但她不想再伤及自己和家人的声誉要么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火棍柱着走,要么就闪电式地完美再婚,而不能为离婚而闹得沸沸扬扬,再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随便找个男人改嫁这样的既成了别人的笑料谈资,也应了农村里的那句俗话:从屎坑里挪到尿坑里,怎样都是一个小秋想的是,要么就一直在屎坑里呆着,反正也掉在屎坑里了要么就跳出屎坑,跳到一个清爽干净让人心旷神怡的优美所在而且在这跳的过程中还不能溅到别人身上一丁点屎,不能伤害了身边的任何人

因为小秋心里有不想和六生过一辈子的打算,所以,当小秋发觉自己又怀孕了时,就决定去做掉

那还是四月份的一个上午,小秋抱着威儿去二嫂家串门,不经意往敞着门的卧室一瞥,却惊讶地看到卧室的穿衣镜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小肚子微微隆起,小秋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怀孕了。于是就在一个天气较好的上午,把孩子交给他奶奶暂时照看,自己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六里路处的张营子集。

这集上有一位姓王的女医生,早年曾在县医院上班,后来就在自己家里开了个私人诊所医术很好,声名远播,周围几个村的人得了病最爱去找她治女病人更多女人们得了妇科病,或者是待产接生,或者是流产打胎,总是去找她小秋去这集上也是要找她的。

小秋已下定决心,如果确诊是怀孕了,就当即流产。她知道,她和六生最终很有可能分手,如果不分手的话,她这一辈子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她实在没把握能给孩子以荫庇,给孩子以幸福。与其生下孩子来让他(她)感受人生的种种烦恼和痛苦,还不如不生下他(她)来。虽说流产对孩子也是一种害,好在孩子还无知无觉,生下他(她)来又不能给他(她)以幸福,岂不是一种更严重的害?

那天接待小秋的是那位王姓老医生的儿媳妇,也是学医的出身,小秋就只好让她来诊治了。经过号脉和用早孕纸测试,小秋确实是怀孕了,但怀孕已过仨月,已不适于用药物流产,要流产的话只能动手术,施行人流。于是小秋就躺上了手术台刚开始时小秋还很镇静平静,但当看到医生用医用的镊子夹着从体内刮下来的血肉丢进垃桶时,小秋突然觉得那是一个被丢入垃圾桶的已闭目死去的婴孩,他(她)虽无言无怨,却让小秋突然极度痛苦、悲从中来,眼泪遏止不住地哗哗地淌了下来:一个以自己为最亲以自己为庇护的亲人,却被自己所被自己扔进了垃圾桶作为垃圾处理!小秋此时真想放声大哭,但她不能,她只能无声饮泣

手术做完后,小秋就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回了家到家后,小秋也告诉了六生流产的事,六生哦了一声埋怨了小秋两句不和他商量,然后就又去村里玩牌去了

小秋当天就该干嘛干嘛,竟然还用凉水洗起了衣服她根本没有孕育流产这方面的知识,哪里懂得小产将养十倍于正产,必要时等同于大月子”这些孕育知识只以为流产是平常事,不妨碍日常生活因为正是父亲的暴力、母亲的不察才导致小秋嫁给了六生所以小秋内心深处对父母是有一股怨怼的,无形中与父母也有了一层隔阂,所以这次流产的事小秋也不想对父母提起,更不想对婆家任何人说,也就没有人提醒她流产后该注意的事项了

但后来小秋却发觉,小腹偏左的位置经常会疼,特别是仰面躺下的时刻,就像一把利刃在里面划了一下,一阵儿剧疼,躺在那不动,过会也就好了这种毛病也许正是这次流产留下的后遗症吧,小秋认为这是自己流产害亲骨肉的报应,她不怨,她乐意忍受这种疼以赎己罪

此后小秋还做过多次的梦,总梦见自己有两个孩子,除威儿外,另外一个必是女孩有一次还梦见一个扎着羊解辫、戴红肚兜的小女孩笑嘻嘻地往床上跳也许那次流产流掉的是个女孩吧

 

第六十二章 逃避

这年八月份的一个夜晚,六生又向小秋求欢,小秋拒绝了他,六生就生气地到床的另一头去睡因为小秋真的不喜欢六生,一丁点都不喜欢,要是让她自由选择的话,六生别说做她的丈夫,连做她普通的朋友也不够格,所以每次夫妻房事,小秋都是能推就推能拒则拒能拖就拖,实在不过六生时,也只好从了他但那哪会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愉悦,对小秋来说,那只会有受刑般的难受强奸般的屈辱不得不从的悲凉每当此时,小秋内心里都只想哭,虽然知道这样对六生不公平,但又实在无法去嬉笑逢迎

第二天小秋和儿子起了床,把儿子放在沙上玩,自己去厕所小解先是听见儿子嚷嚷着要找妈妈,然后就听见儿子突然大哭起来,小秋提着裤子走进屋去看,却见六生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般地正在狠狠地打儿子,大巴掌没头没脑地往下盖

小秋立刻大怒:大早起你他妈的发的是什么疯?不怕吓坏儿子?不怕打伤儿子?不就是昨晚上没有如你的愿趁你的意么?用得着拿这么小的孩子出气?小秋就上前抱起儿子,然后对六生怒吼六生竟也丝毫不让,对小秋推推搡搡这更激起了小秋的怒火:老娘委屈地嫁给你,你不但不能给老娘遮风挡雨,还连这点事都和老娘较真,竟敢对老娘推推搡搡!于是把儿子放在一边,冲上去就去抓六生,把六生的脖子抓出了一道三厘米长的抓痕

六生竟又变得像当初在石家庄当街掀菜摊时那样暴躁,抓住小秋使劲儿掼在地上,小秋当即跪倒在地上,此时只觉得右腿膝盖处的关节扭了一下,六生又上前补踢两脚此时小秋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知道和六生继续打下去,真有可能把自己打伤,六生骨骼虽比常人细了一圈,但毕竟是正值三十岁左右的青壮年,打小秋这样的读书出身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光棍不吃眼前亏,于是小秋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站起来抱上儿子往外走,就觉得右腿膝盖处隐隐地疼从此后小秋的右腿就不能蹲得太久,蹲久了就疼,就好像有一根筋被勒在膝盖处的骨头上,像快绷断的弓弦

此时忍痛忍怒含悲的小秋能上哪儿去呢?只能去娘家,虽然娘家是祸之根源,她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刚走出家门不远,小秋就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着儿子走在去娘家的路上她不想因脸上的泪痕而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想成为村人们飞短流长的素材

等抱着儿子到了娘家时,又什么都不说,母亲看她眼泡微肿像哭过,就问她怎么啦,小秋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和六生生气了

晚上六生骑着自行车也来了,当母亲向他问起他和小秋生气的事,六生就说是小秋先下手打他的,强辞夺理了一番小秋一任他去为自己辩理,只在一旁沉默不言母亲训了六生几句,又嗔了下小秋,就让他们回去了

这次打架事件后,小秋就不想再呆在家,想出去打工,一为挣钱,家里也确实没钱花;二为散闷如果不是这次打架,小秋会等到儿子五岁再出去打工,但现在,她急于离开这个家,不想再每日面对六生,也就顾不得威儿还小了威儿是小秋生的,是小秋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有小秋的基因,小秋岂能不疼爱?她不爱六生,可绝对爱威儿但又实在不想每日面对无聊的六生,她只好选择出外打工的逃避方式,就不得不委屈威儿了再想想天下有那么多的抛夫弃子的女人,人家都能,自己为什么不能?那些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不也都平安长大了吗?于是小秋就决定在这个年底去南方打工

到了农历十月份,小秋就把威儿托付给他年近七十的爷爷奶奶,收拾东西起程去广东把威儿那张可爱的百日照夹在一个笔记本中,也放进行囊六生也要跟着去,小秋也答应了,心想:他去了南方多少也能挣点钱养家糊口吧再者,南方的厂子都分男女宿舍的,住进了厂子的宿舍,也能躲开六生一阵子

临行前,小秋再三亲吻儿子面颊,这是小秋心头唯一的牵挂,小秋在心里默默祝愿儿子在自己离家的日子里能平安无事、健康成长

小秋和六生从埠阳坐新开通的京九铁路,经过两天一夜,终于又到了惠州,然后又转到惠东县的吉隆镇.到达吉隆时天还未亮,只好在街边等着.六生缩着脑袋乞丐一样蹲在街边,小秋看着那骨相,越发觉得自己的婚姻的可悲,嫁人如此,可悲透顶!

天亮后找到二妹厂里,二妹还在当初的裕鸿鞋厂做工,但已经结婚了,对象就是厂里的姐妹给她介绍的一位南阳男孩二妹也曾向小秋征求过意见并让小秋看了那男孩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阳光英俊,小秋是一见照片就同意妹妹嫁给他的现在外面租了一间房住此时小秋大妹已经嫁给了当初那个四川小伙,且已生了一个儿子,和威儿同岁大妹夫妻俩个在厂外也租了一间房住大妹已不在裕鸿厂做工,而是去了别的厂做质检,那个四川小伙也去了别的厂做拉腰帮的活

在二妹那里休息了一天后,小秋和六生就忙着找厂进六生就由那位四川籍的大妹夫给介绍进了他们厂做杂工,小秋则自己去各厂门前看招聘启事,然后进了一家名叫宏福的鞋厂做折面

这是家有上百工人的厂子,折面工和衣车工全在二楼,一排折面对一排衣车,折好的鞋面能及时交由衣车线

每当晚上下了班或是厂里休息,六生就会来找小秋因为小秋心里对六生有意见,总是没好脸色对他,一见他就烦,就是耐着性子和他敷衍,也老是不自觉地用话冲他小秋明知道这样对六生不公,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天晚上,两个人都休息,六生就又来了不管心里怎样烦,但毕竟还是名义上和法律上的夫妻,小秋只好陪他出去走走六生就领着他往清静的厂区外的山边走,等到了一个四顾无人的地方,六生就搂着小秋求欢恰好边上有一方石,大如书桌,边上长着齐胸的杂草,六生就要在这方石上行欢小秋挣扎了一会,也就不再反抗,但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星月,却流下了辛酸的眼泪:野外媾和,这种自己小时候就非常瞧不起的行为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这叫什么事啊!

六生也感到了小秋的冷落,有时也和小秋怄气十天半月不去找小秋越是有人越给小秋办难堪有时竟还给当年在石家庄和他谈过恋爱的一个女孩子打电话------据六生说,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太矮,就娶她了。对六生这些作派,小秋也都不去理会。

过了不到俩月,六生就被厂里炒掉了,原因竟是六生偷厂里的女鞋被人发现了。事后询问六生,六生说是看着那鞋很好看,就想拿回来一双给小秋。六生难道就不知道小秋是不爱打扮的吗?自己好好地打工挣钱,远比给小秋搞来一双漂亮鞋子更能让小秋开心!大妹夫也说六生让他也跟着丢人了,可不是,六生是他介绍进的厂,又和他是连襟。

过了几天,二妹夫又把六生介绍进自己厂里做杂工,总算是又有活干了。闲时和二妹聊天时,小秋就忍不住说了对六生的不满,二妹就说:“你要是觉得他不好,就趁现在还年轻,就赶快再找个人改嫁。”自结婚后,也只有二妹说过这样知心知肺的话,也只有二妹看透了小秋的心事,也只有她为小秋感到嫁得不值别人,都对小秋的婚姻状况视若无睹所以,不管后来改不改嫁,小秋都认为只有二妹才会为自己设身处地地考虑,才是和自己真亲的人,在感情上,她姐妹俩一直是最近。

 

第六十三章 买彩票

小秋闲了,就去二妹那儿,找二妹说说话聊聊天,或是和二妹夫下下跳棋,倒也消去了不少愁闷

大妹的情况就有些不妙,虽然大妹现在的工作比原来好,但夫妻感情却不和谐有次,大妹夫找到小秋,解开领口处的扣子,让她看自己脖子上的累累抓痕不用问,这一定是大妹的杰作!当初在老家时,和小秋斗嘴时她还先下手呢小秋看到这抓痕能说什么呢只能对大妹夫进行劝慰,并承诺以后会教训大妹其实,她说的话大妹哪里会听得进?这样说只是对大妹夫聊以安慰罢了。

小秋当时也只当这是大妹在日常的夫妻争吵中,行为过激了点而已而大妹的表现,确实是真当她自己是已嫁入四川的媳妇,处处算计着过日子,连小秋和二妹到了她那里都休想吃顿饱饭:用酒盅般大的小碗各盛上一点米,米锅里就再没米,再从大瓶子里捞出两根自制的腌豆角,就是一顿招待姐妹的饭小秋看到那酒盅般大的小碗,就没了吃饭的胃口:那碗只能用来喝酒,怎能用来盛饭?这点饭够塞牙缝的么?咱们都是来自农村的粗人,又不是尊贵人家的小姐,用得着用这样的小碗来矫情么?再者,四川人不是最讲究吃的么?别的四川打工人可是肥鸡大鸭往回拎,这点怎么没和四川人学会?这种场面下小秋就推说不饿或说已吃过饭了大妹又在边上意态殷殷地劝让,让人不怀疑她是虚情假意都难!

日常生活中,大妹经常占二妹的便宜,常常没了钱就去找二妹借,却是借九不还一二妹虽也生气,但毕竟是宽厚人,看在亲姐妹份上,也不去和她较真大妹因自小就和小秋斗,知道小秋不会无原则地让她,所以她就不去占小秋的便宜,知道占不到

这大妹虽也和大妹夫经常发生战争,但还是倾自己几年打工所得的钱,很快帮夫家建起了两层楼房这楼房盖得很不错,就像她自己回娘家向爹妈炫耀的那样:“房子盖得很大,咱家的这楼房都可以在里面当骰子摇!”但小秋却隐隐觉得不妙:就她那好胜又急燥的脾性,真能和婆家人长久和睦相处下去吗?真能和黄星白头到老吗?万一发生了婚变,花在房子上的钱还能要回吗?离婚时财产平分,那只不过是理论上的说法而已她更应该先守住自己的钱财,等过些年真觉得婚姻牢不可破时再为那个家倾尽全力,她毕竟是孤身一远嫁到了千里之外的蜀地,凡事还是小心为好当然这样的话小秋只能点到为止地给大妹说说,以免让她误会自己有什么别的用心当然这样的话对大妹来说,犹如东风过马耳,丝毫不会放在心上的那次小秋休息时去大妹那里所遇到的事,更让小秋的这种隐忧加深

那天小秋一进大妹住的那间房,就见大妹坐在床上无声流泪,而她的婆家妹,也就是黄星唯一的妹妹小莉却在和住在同一间房里的别的住客说笑,对嫂子的哭无动于衷,对小秋的进门视若无睹再怎么着也是自家亲妹,看着大妹流眼泪小秋也难受,再看看小莉这妮子那种怠慢态度,小秋心里的火往上冲劝了几句大妹后,就说小莉:“你嫂子在这哭,你还有心在那说笑?怎么不劝劝她呢?”那死妮子竟用白眼轻蔑地一翻,回呛小秋道:“她哭她愿意哭!我不说笑难道陪着她哭吗?神经病!”最后三个字让小秋忍无可忍,站起来要去扇她耳光,被众人拉住此时大妹也止住了哭来拉小秋小秋就问大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妹却不说原由,只让小秋赶快回去小秋当时就想:有这样的婆家妹,大妹以后肯定受气!娘家亲姐妹处处让着她,婆家的恶小姑还会让着她吗?大妹还爱结交男性,有时和黄星吵闹后就夜不归宿,都不知她去哪过的夜,这一点,肯定是黄星最忌讳的从这些事件上,小秋已隐隐预感到大妹婚姻的危机,但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小秋也就不便说什么

后来,大妹家和二妹家合租在了一间大房里,出门在外,根本就顾及不了在老家时的那些讲究了这样也好,他们有事就可以互相照应,总比和外人住在一起方便放心多了这样小秋也可以一道看望他们了

有段时间大妹热衷于买彩票,但不是国家正规发行的彩票,而是私人搞的地下彩票中奖的最高金额没有正规彩票多,但中奖率却比正规彩票要高,而且每期还都发行分析彩票投注情况的报纸,两块钱一份当然这种报纸也不可能像《中国体彩报》、《彩民周刊》那样印制精美,而是一种粗制的民间小报上面还有暗寓下期开彩号码的律诗,还配以十二生肖,游戏规则类似于猜谜游戏,也有和正规彩票一样的排列组合手法的运用,但不及正规彩票那么复杂

大妹那时每天下班回来都研究这样的小报,希望能中个大奖,发点意外之财而大妹夫呢,也是求财心切,在一边推波助澜,买小报的任务他就包揽了且办这种彩票的是他的四川老乡,自然好买,在外面的地摊上是买不到的在大妹的感染下,二妹有时也会跟着她买几注

看到他们如此热衷于此道,偏又中不了,小秋就忍不住向他们宣讲大道理说卖彩票的就是在玩空手套白狼的圈钱游戏,其目的是为了自个发财,而不是为了让彩民发财,想中大奖基本不可能的;又向他们说,彩票这种东西也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赌博,何必去沾染它

但大妹一贯的作派就是当大姐的劝告是耳边风,自是不听,而且还拉着小秋让帮着分析研究在文字性游戏上,小秋不敢自吹高手,但一般性的问题是难不倒她的,想当年上初中时,班上老师组织猜谜游戏,小秋胆小就说出谜底让同桌站起来回答,结果却赢得了一大堆奖品小秋看到小报上有猜谜游戏,就不禁技痒,边上又有大妹他们在怂恿,就也花四块钱买了两注

第二天大妹夫回来就报说小秋中了一注,奖金是二百元有了这二百元作资金,小秋就又买了两注隔天大妹夫回来就说这次大家都没中,但小秋却感觉自己是会中的,于是要过公布过的中奖号码,仔细一对,发现自己又中了一次,又是二百元!大妹他们想破脑袋、费尽心思地想中奖,却从来没中过一次,而小秋这个反对买彩票的,却是连试连中,真是搞笑!

于是小秋就又买了第三次、第四次,但这两次均未中除了猜谜外其中毕竟还掺和着高等数学中的排列组合,那可是小秋猜不出来的于是,小秋果断终止了自己的买彩票行为,正像算卦书上所说的小秋的性格:好赌但不着迷

其实,就在买彩票的前一夜,小秋曾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村外田边的那条河边走着,河里有鱼有虾,悠游嬉戏水边还长着茂盛的青草正走着,河水里却爬上来一只菜盘子那么大的乌龟,小秋就用一枝木棍按在乌龟背上了按民间的说法梦见龟主财,梦中的这只龟也许就预示着后来买彩票中奖的意外之财吧

 

第六十四章 是是非非

和大妹二妹两家相处的过程中,也不全是温馨,有次因饭桌上的闲聊,小秋把面前的饭碗都摔了.

那天晚上,大家都没事,就聚在一起吃晚饭,在吃饭时小秋和两个妹妹就不由自主地说起了父母那么大的年纪,却还是经常吵架打架就在小秋情绪激昂地批评父亲的暴躁脾气时,坐在一边的二妹夫却冷不丁地拍起了桌子,说在吃饭时不要讲家里不愉快的事但小秋觉得他这样做是在驳自己的面子,就生气地拿起面前的盛着米饭的碗,狠狠地往地上摔了结果那顿饭大家都没吃好

二妹夫不满意小秋和妹妹们讲家里的不快事,是因为心疼二妹,二妹素来体质较弱,又多愁善感,怕引得二妹因担心家里而郁闷,想来也是为二妹好,倒是小秋当时没控制住脾气小秋父亲脾气暴躁,作为携带有他的遗传基因的女儿,小秋的性格在遇到刺激时有时也会变得很激烈好在小秋和二妹夫都是一阵狂风骤雨后就立马会变得风和日丽的性格,不会连阴天,不会记长仇,两天后,大家又聚在一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秋所在的鞋厂,也和原来曾进过的那些厂一样,没订单没活干时,厂里就放假,一有订单就得加班赶活,有时能连续加班几个月,把人折腾得很困。那个宏福鞋厂小秋进去后就有两个月很忙,天天加忙,有次竟干到凌两点才下班有次小秋下了晚班去理发,理发人员对头皮的摩挲,更加重了困意,小秋竟在理发的当儿坐在那睡着了。小秋一直都觉得类似于头部按摩的理发是种很美的享受,多次发誓:等将来自己发财后一定要找个好按摩师来给自己按摩,美美地享受一下!但她终没有发财的命,好好地享受按摩,就成了她一个不得实现的美梦。

加完班出来吃宵夜,却见平时喧嚣热闹午夜的大街上已很冷清,偶尔有人脚步匆匆地走过,那也是同样刚下夜班的人东张西望,有时会在某个街角看到某个卖夜宵的独守在夜风里于是欣喜地跑过去买点吃的慰劳自己咕噜乱叫的胃有时几条街都不见人影,更别说卖夜宵的,于是就失望地返回宿舍去睡觉

虽说在鞋厂做折面是计件工资,但也不是你想努力多干点就会工资高的,这中间也有诸多限制因素:你能不能抢到好做而工价又高的鞋面———有时裁出来的鞋面有好几种款式,只要裁好的鞋面往二楼的桌子上一放,那些好做而工价又高的款式就会立马被大家抢光了,如果你慢点的话,就只好做相对费工费时工价又不是太高的鞋面了,那样就慢,工钱就少。有时是管理往下发鞋面,自是熟人啊老乡啊快手们啊发得多,其余的人就发得少,工钱当然也少。就是领到了好鞋面,也得有好衣车和你配合:有时你做好了折面放在衣车工那,但他就是不车你的鞋面,你也干着急。挣钱难啊!你有挣钱的心,但外界的条件不一定就让你挣到钱

小秋那时就曾和一个车自己鞋面的衣车工打过一架:小秋把自己做好的鞋面拿去给一个女衣车工,这是车间管理分派的,但那位衣车工埋头只管车别人的鞋面,就是不车小秋的,小秋心里虽急,但也只得忍着等别人的鞋面都车完了,那个女人才拿起小秋的鞋面,但刚车了两个,就全拿给小秋,态度生硬地说是让小秋返工小秋一看,原来是她把线车坏了,把线车坏了返工,是你衣车的事,干嘛让我返工啊?!而且又是那种命令式的语气,凭什么呀?于是小秋就又把鞋面送到她面前,那衣车女工竟然用手把小秋刚放下的鞋面全扫到地上,搞得地上到处都是

见此情景,小秋立马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捡起鞋面对着那女工的脸砸过去那衣车女工也立即叫骂着扑过来,两个人互揪着头发和衣衫,在那相持车间的两个管理员很快赶到面前拉架,别的员工也围过来看热闹就在两个人快被管理分开时,却有人用高跟鞋的后跟在小秋脚面上狠狠踩了一下小秋却没看到是谁踩的,想来应该是那衣车女工的老乡,心里火气更大,于是就趁管理员把两人刚刚分开的空档,抬起右脚,对准那个衣车女工的肚子狠踹了一脚

那女工冷不防吃了这一脚,也是很生气,疯也似地扑过来,抓住小秋的手就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正在小秋担心手要被咬出血时,却听那女工大叫:牙,唉哟!我的牙呢?!小秋听得一楞,再看那女工,丢开了小秋就满地找牙去了,一边找一边嘴里喊着:她把我牙给打掉了!看着这场景,车间里的员工们都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

小秋低头看自己的手背,被咬青了一条痕,但正中间却有两个缺口,原来那女工当门的两颗牙是假的,一用力就自个掉了,要不是她的牙咬人累掉了,小秋的手背真的有可能被咬出血来呢!那女工在满地找牙,小秋也就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过了一会,车间管理员就喊小秋到她面前问话。那个女的向管理员告状说,她的镶牙是用象牙做成的,很贵重的,刚才没找着,要让小秋赔她。管理员就向小秋说:那么你就赔她吧。小秋心想这事儿又不是挑起来的,她的牙又不是打掉的,凭什么要赔她?于是就把脖子一梗,说:她的牙是咬我累掉的,又不是我打掉的,为什么要我赔啊?她把我手背都咬青了,她还得给我去看手呢!说着就伸出手背让管理员看。管理员就又劝说道:那你就少赔点,赔五十吧,从工资里扣。小秋立即就大嚷起来:她咬我把自己的牙都累掉了,还要让我赔她牙钱,还有没有天理啊?!你扣我一分钱都不行!要不咱们去找老板评理去!看着小秋那撒泼的样儿,管理员只好说:好了,好了,不赔就不赔吧!转身又去劝那位牙掉了的女工,那女工也不敢再和小秋打,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那时小秋大舅的长孙女,也就是表兄的大女儿莹莹也来了这吉隆打工,自是经常去找小秋姐妹三个,而且还经常向大妹二妹借钱有次向大妹借钱时竟说她的粉饼用完了,让大妹借给她点钱她再去买点。这样的话连一向爱打扮的大妹听了也觉生气,见了小秋就向小秋发牢骚说:这个莹莹啊,真是烦死人!老向我借钱,还说向我借钱是为了买粉饼,就是我,也没有为了自家打扮的事而向别人借钱的啊!以后决不再借给她!

小秋听完付之一笑,心说:你也知道别人有事没事老向你借钱烦哪?那你自己以后就少占二妹的便宜!

莹莹有次在厂门口见到小秋,竟也开口向小秋借钱,小秋就推说自己的钱全寄回家了,搪塞了过去。出门在外,自个用钱就得节俭点,哪能经常向别人借钱呢?再说别人哪有那么多的钱放在那等着你去借呢?

爱打扮的女孩子大都恋爱早,这不,这个借钱买粉饼的莹莹已经在和一个湖北的小伙子谈上了。小秋作为她的表姑娘,也只能点到为止地劝她凡事多加小心,出门在外事事要谨慎。

 

第六十五章 悲惨世界

光阴如箭,倏忽又到了腊月中下旬来南方打工的大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思乡情更切,没进腊月就开始嚷嚷着要回家过年了进了腊月更是有大量的年轻人纷纷辞职回家,也有的是请长假,留在厂里过年的人是少之又少,都是些年纪较大的人一到腊月底,每个厂基本上都走空了,就是有活要赶的厂子也不得不在腊月二十五那天停工放假当然,不想回家的员工,可以留在厂里,如厂里有活干可以继续干活,也可以不干,住厂子的员工宿舍,吃饭去厂子的饭堂,年关倒也好打发那时厂方的老板还是很大方很有人情味的

因为是农历十月份才进的厂,再加上回家过年对小秋也实在没有吸引力,家乡的一切人事都只能让她心烦,于是小秋决定不回家过年了,决定留在厂子里六生见小秋这样决定,也跟着不回家过年了,于是夫妻俩人都留在各自的厂子,有时也出来见见面

而大妹和二妹夫妇都是要回家过年的:大妹夫兄妹两个,大妹夫是家中长子,儿子川川又在老家,不回家是不行的;二妹夫兄弟两个,二妹夫也是长子,且他父亲已早早过世,弟弟又小,他在家中是顶梁柱,也是母亲的好助手,他夫妇过年不回家也是不行的,他们都在腊月二十三那天坐火车回了老家。

小秋在这春节前后也没干多少活,也就是没挣到多少钱她不回家过年,是在逃避,逃避那不如意的生活,逃避亲朋和邻居那变味的眼光,逃避家乡那令人窒息的环境,逃避六生!小秋也不知道这样的逃避对不对,这样的逃避何时才是个尽头小秋每想起自己的婚姻和生活,就头疼烦恼不已,只好以逃离家乡的方式来逃避,逃得一时算一时在那年前年后的喜庆日子里,小秋呆在厂里很无聊,和六生见面又话不投机,也没心情去镇上的市场上逛,那些本地居民都在办年货,自己一个不买不卖的异乡客去干嘛呢于是就在各间空荡荡的员工宿舍里搜找书和杂志来看,以麻醉自己多愁的心灵

但竟也被她搜到了宝:一本维克多·雨果所写的《悲惨世界》!这本书静静地躺在床下,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知哪位工友遗留下的。小秋眼睛一亮,就赶紧俯下身把它从床下掏出来,又仔细地擦去了上面的灰尘小秋早已了解到这是一本世界名著,但以前就是没机缘得以阅读,现在终于可以细细品读了于是,那年的除夕和春节,在寂静而又空荡荡的员工宿舍里,一个自感悲惨的女人在细细地阅读《悲惨世界》,当别人都在喜洋洋地笑语喧时,这个女人却是泪流满面这是被书中人物主教卞福汝的无疆大爱、苦役犯冉·阿让在悲惨遭际中转恶向善的行为所感动的泪水,也是她本人内心愁苦的借机发泄她天生就有一副敏感的心肠,对书中人物的遭际感同身受,读到感人处自是潸然泪下。

读完此书后小秋认为,世上再没有比此书更伟大的世界文学作品,此书所宣扬的那种不分阶级不论贫富不管通达与潦倒,而一律主动加以关怀、爱护和救助的人道主义精神是无比地温暖人心,也是现实生活中最缺乏的一种精神若人人能有如此精神并把精神转化为行动,则苦难的人生将会变快乐平和的人生,则这世上就没了贪婪、迫害、暴力、恐惧和贫苦。这世上有众多的小说,大都是以打着爱情幌子的艳情、复仇幌子的暴力、进取幌子的权谋、神鬼幌子的谎言、艺妓幌子的淫秽为主题,虽也能写得引人入胜,甚至有些还能赚到读者的眼泪,却都没有真正触动人类灵魄的深处,而《悲惨世界》这部书却做到了。

它是把目光投注在穷苦人身上的作品,却能写得引人入胜,让读者欲罢不能,读完后的感觉既不是人生虚无的沧桑感,也不是人生多难的畏惧感,也不是人生明丽的喜乐感,而是那种想在现实中切实行善宽以待人的冲动,比皈依宗教、拜佛念经更能让人起慈悲慈爱之心。所以,自此后,在小秋的心中,世界名著排名第一的自是非《悲惨世界》莫属了,其作者维克多·雨果也让她感到莫名的好感和敬仰,她觉得他就是真实存在过的有着肉身的

小秋一旦有好书看,往往是一天都手不释卷,晚上还接着看,所以,这部世界名著,天也就读完了,当然,其中的精彩章节小秋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去仔细品读

这部书读完后,小秋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空虚和心无所托的寂寞这期间,六生也来找过她几次,但一见到六生小秋就会产生一种烦躁的情绪,《悲惨世界》所宣扬的人道主义精神并没有改变她对六生的态度,她还没有达到那种活佛的境界,对六生的勉强敷衍中自会透着一种明显的不耐烦

她也知这样对六生不公,但她无法抑制自己的真实情绪,嫁给一个愚痴之人的那种憋屈和苦恼她不稀罕六生来看望她,越不来看她还越高兴,虽寂寞但还清静,但一见六生就犹如三暑天掉进冰窖,身心发冷也犹如一头安静的奶牛突然受到惊扰,而变得狂燥不安因有一纸结婚证明,她又不得不强自压制着这种身心的冰冷和情绪上的狂燥,勉强敷衍,自是笑比哭还难看,说话气虚犹如久病之人

小秋有时也想,这种压抑的生活状态也许会让自己短寿,但这种无聊无趣的日子不过也罢,提前去阎王那报到,也不失为一种好解脱但儿子怎么办?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好多事就再无法决断,不得不为孩子遮风挡雨、积福修德就是像乞丐一样无尊严无幸福地活着,也不敢再轻易去找阎王于是就得长年浸泡在黄莲一样的苦水里,这苦又无处去说,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哑子愁”、“终身病”

 

第六十六章 惊闻儿子得病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终于又是各厂开始开工的日子了,打工者又陆陆续续地来到这南方工业小镇各工厂也都在厂门口和各交通要道的路口张贴招工启事,并在厂门口放鞭炮拉横幅,一为向社会展示厂又开工了,二为表示对返厂员工的欢迎有些厂,老板还对在元宵节之前返厂的员工发红包以示庆祝和鼓励这些天镇上的工业区倒也热闹,开工的鞭炮声从初五能响到十五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又恢复了平常的热闹喧哗

大妹在正月初十就从老家返回了这工业小镇,小秋去见她,自免不了聊聊家中过年的情况大妹正月初五就和她老公从她四川的婆家去了河南的娘家,在娘家住了两天才起身来广东的在和大姐的聊天中,大妹曾有过犹豫的神情,几次都欲言又止,小秋看在眼里,就询问她有什么事想说?大妹却又支吾其词,只劝姐姐遇事要想得开,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又说家中什么事都没有,让大姐不必胡思乱想牵挂家里小秋虽知大妹有事在瞒着自己,但大妹不说小秋也就不再追问了那时的通讯工具就是公用电话和砖头一样的大哥大,打公用电话要到商业区,而大哥大那时是老板级人物才配有的装备,一部要万把块钱小秋自是没有大哥大,也懒得跑那么远去商业区打公用电话,于是大妹到底是为了家里的什么事而支吾其词,小秋也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元宵节那天的晚上,小秋厂里的主管人员让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去厂门口的大街上看放烟花和闹龙灯舞狮子,时间是十五分钟

于是大家都兴奋地从车间里跑到厂门口,看四周腾空的烟花,和经过厂门口的舞龙舞狮的队伍小秋到厂门口的大街上一看,但见各个厂门口都站满了该厂的员工,原来此时大多数厂的老板都让员工停下了手里的活,去街上看热闹来了,以示元宵节的喜庆

每到正月十五,本地的居民就组织好舞龙舞狮的队伍,晚上就到工业区,沿工业区的主要大道巡舞,当地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少都跟在队伍后面助威,有敲锣的,有打鼓的,也有空着两手但身披红花跟在队伍后面游走的此时,绚烂的烟花,清脆的爆竹,咣咣的锣,咚咚的鼓,扭曲盘旋的龙,张牙舞爪的狮,笑语喧哗水泄不通的观众,周围高耸的厂房,构成了一幅当时南方工业小镇元宵欢庆图小秋也不禁受了这节日气氛的感染,仰头看看烟花,低头看看龙狮,终于也露出了笑颜

十五分钟后,小秋随着本厂员工们不得不怀着意犹未尽的心情悻悻地走回车间坐下十来分钟,那受节日气氛感染的激动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也有几个大胆顽皮的员工竟半小时后才回来,主管们也没有说他们什么,只要他们不耽搁了手中的活计就行

元宵过完了二妹还没来,正月过完了,二妹还是没来,只到过完二月二,龙已抬起他那峥嵘的头角,要在人间行云布雨,二妹才姗姗来迟

二妹返回后,自也免不了和大姐拉一拉家常,但在聊天过程中也是像大妹那样时不时觑觑大姐的脸色,欲言又止小秋觉得很诧异,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两个妹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在小秋的再三追问下,二妹这才看着小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姐呀,我把这事告诉你,但是你千万可别着急上火啊!”原来妹妹们是在顾忌小秋曾患过轻微颠痫病,而不敢向她说,怕她经不住刺激而引发了颠痫小秋就摆出一副内心很强大,什么事都看得开的神情对妹妹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能挺得住真要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我早晚不也得知道嘛!你早说了我还能早安心”于是二妹就吞吞吐吐地说华威害了一场病,但又赶紧安慰大姐说病已好了,不用太担心,但最后抬头看看大姐的脸色,又说就是嘴有点歪了,爸妈正在县医院里给他治

当小秋听到最后那句“不过就是嘴有点歪了”时,犹如耳边响了一个炸雷,又犹如当头挨了重重一闷棍,立时就懵了呆了几分钟后,小秋强自镇定了一下自已的情绪,抖着声音问是不是华威的嘴歪了?二妹点了点头小秋确认了事实后,情绪就不受控制地爆发起来,厉声责问妹妹们为什么不把这种事向自己早说?家中人为什么不及时把这种事通知自己?隐瞒自己又有什么用?自己早知道可以早一天回家去给孩子诊治,错过了治疗良机怎么办?孩子嘴歪,这对孩子来说可是种伴随一生的灾难!五官破了相,会严重打击孩子的自尊,并会严重影响孩子的生活,日后孩子的就业和找对象都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影响!小秋娘家那个村不就有个大小秋两岁的歪嘴男孩吗,小时候整天被村里的孩子骂什么“歪嘴骡子卖不了个驴价钱”。搞不好很有可能一辈子打光棍!自己虽然不爱他的父亲,但对孩子本人是爱到骨头里去的呀!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孩子是自己后半生的依靠,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孩子身上有自己的基因,孩子受到什么伤害比自己受伤害还让人痛苦!

二妹看着大姐发脾气,也就呆呆地站在一旁,等那阵儿骤风暴雨过去后,才怯怯地劝大姐不要着急,反正事儿已经出来了,着急也没用,别把自己又急坏了。虽然小秋明知道父母和大妹是怕急坏了自己才不告诉自己的,但心里就是不由自主恨起了大妹和父母:这种事儿怎能隐瞒,耽误了给孩子治疗可是大事!一件伤心事连着一件伤心事,心已伤透这次听到孩子嘴歪,小秋完全不像大妹和二妹所预料的那样会急得大哭,小秋只是觉得心里像被砖头和稻草塞实了似的,闷得发慌,喘不过气来,却不想哭,也没有泪小秋隐隐预感到别人有意或无意地又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布置下了一只恶兽,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掉自己对未来所有的希望和憧憬。

小秋对二妹发过脾气后立即就赶到厂里辞工回家,要求厂方给自己结工资。但厂里规定辞职要提前一个月,本月工资要等到下个月底才能发,而且如果在厂方没批准辞职的情况下就离了厂,则工资一分没有。

那时的南方工业小镇的老板或者说是厂里的管理人员,就是如此的蛮横霸道,那时打工的年轻人也没有法律维权的意识,就是有那意识也找不着维权机构,太多的年轻人在厂里干了十天半月甚至干到两三个月的,因等不及厂方的批复,就丢下工资走了,或三百或五百,甚至上千元这种情况在在当时的打工者身上很常见。

小秋也自是等不了厂方的批复,也只是向厂方要求了一下,见不答应,就马上收拾东西离厂了当时小秋干的折面活儿,折合工钱应是一千三百元左右,因厂方没熟人也没老乡,没有人替小秋帮忙说话,这一千三百元的血汗工资自是归了老板或者是善于作弊的财务人员了。

小秋离厂后又找到六生,告知了儿子得病的事儿。六生听后也吃了一吓,但他的那种惊比起小秋来自是差得太多,就像是听到邻居出了什么大事儿,虽然也吃惊,却不是那种伤心伤肺的惊和痛。因回家给儿子看病和以后过日子都离不了钱,小秋就让六生继续呆在厂里上班挣钱,自个回家给儿子治病,六生也答应了。

 

第六十七章 梦中黑衣老女鬼

小秋带着自己的行囊,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小秋终于到家了。小秋一到家,把行囊往后院的屋子里一扔,就赶紧到前院的婆婆处去找儿子。

此时正是农村做午饭的时候,婆婆正在忙着和面做饭,小秋进屋和婆婆打招呼。婆婆一见是小秋回来了,就赶紧停下来招呼小秋坐下歇着,然后又装作很痛心的样子说华威的嘴歪了,说那时华威先是腮边起了一个大恶疮,然后就又是打针又是贴膏药给他消下去了,但接着华威的嘴就甭了。婆婆说那是瘟疫,问过别人的,别人也说那是瘟疫。

小秋心里明白,那只不过是腮腺炎,是由发高烧引起的,腮腺炎又引起那一侧的面神经瘫痪,于是孩子的嘴就歪了。自是公婆没照顾好孩子,让孩子长期感冒发高烧造成的。婆婆那样说,一是出于她的愚昧,二是她想把责任推给可怕的瘟疫---既然得的是瘟疫,没要孩子的命已是万幸了!

那时公婆已是七十多岁的年纪,孙子外孙一大群,单是重孙子就有了两个,重孙女就有了三个,对华威这个最小的孙子根本就不怎么看重,更何况当年,华威的爹都曾差点被他们给活埋了呢!这个孙子将来的前途命运他们看不到,也不关心,他们只是担心该怎样向小秋交待六生那边是不怕的,因为六生是个没主见的蠢货,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了,他们怕的是小秋回家来向他们发脾气闹事。

但小秋没哭也没闹,因为她知道,自己嫁了个无能的蠢人,自己在婆家是极其孤单的,没有人会站出来帮自己说句公道话,哭和闹都是事无补的白费力气。而且,公婆的高龄,就是公婆最有力的武器,和一对年过七十的穷老人争吵,是争吵不出什么来的别人会说:“既然嫌公婆不用心带孩子,你们干嘛不自己带呀!你们怎么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但外人怎么会了解小秋心里的苦闷?怎么会了解婚姻带给小秋的痛苦?怎么会了解小秋有多么不愿意和六生长相厮守?鉴于这种孤单的困局,小秋只好被别人打掉牙齿和血吞,只能勉强地用温言好语劝慰老人几句但在小秋的心里,却恨老人恨得要死,在心里连骂她是“老巫婆!”正在小秋和婆婆互相敷衍时,却有个小孩儿从外面一阵风似地跑了回来。

小秋一看,哦,我的天呀,这还是我的宝贝威儿吗?但见他光着小脑袋,上身穿着一件明显嫌小的红色印花破棉袄,袄前扣子缺两个,却用针缝上的红绳子代替;下身穿个破旧的开裆薄棉裤,那衩子都快开到膝盖处,露着大半个大腿,那两个屁股都整个露在外面;脖子里黑黝黝的,那是几个月没洗的老灰;鼻孔下是两道鼻涕印,只有那脸颊上却是红的,却是刚刚跑路累出的潮红。看见屋子里新来了人,就在屋门口急刹住了脚,歪着小脑袋往里看,时一笑

就见威儿一边的嘴角高高翘起,眼睛细眯,而另一边的嘴角不动,眼皮也不动,这种形象好难看!这整个形象就像是个极其破落贫穷家庭出来的傻孩子,又像是个捡破烂的小乞丐,哪还有当初小秋在家时那种干干净净白白胖胖体体面面的小少爷样儿?

小秋看着心酸,心疼,又心里气愤:当初娘家送来的衣服从婴儿一直到十岁的棉衣都有,为什么不拿来给孩子穿上呢?后院屋门的钥匙老人手里也有一枚!为什么非要孩子穿老三家孩子穿过的又破又不合身的衣服呢?刚是二月边的天,天气还很冷,孩子的整个屁股和大腿都露着,能会不冷不感冒吗?明明有条件可以把孩子打扮成王子,却偏偏要把孩子打扮成乞丐,这安的是什么心哪?!也难怪小秋和六生刚出外打工不到半年,孩子在家就把嘴歪了!

小秋强忍住上涌的热泪,强装出笑脸向孩子打招呼:“威蛋,妈妈回来了!”他的巫婆奶奶也向他说:“快进来吧,你妈回来了。”于是那小孩儿兴奋地喊了一声,就一跳进入屋中来,竟然一头就钻进了小秋怀里,亲昵地把小脸儿贴在小秋胸前,竟没有和妈妈有半点的认生,这让小秋心里很欣慰。

小秋紧紧把儿子搂在怀里,亲亲脸蛋儿,又摸摸他那冻得冰凉的小屁股,然后就笑着问儿子:“你还记得妈妈吗?还认得出妈妈”威儿就指了指小秋右眼皮下鼻梁一侧的那块灰色痣,说:“你长哩有这个,就是我妈妈!”原来小秋的一张照片拿来婆婆屋里了,平时婆婆或别人就爱指着照片上的小秋说这是你妈,孩子仔细看了照片后,就用心记下了妈妈脸上的标志。孩子天真稚气的言语让小秋心暖也心疼

仔细观看孩子的脸上,发现鼻梁一侧、脖子前边还有道浅浅的疤,细问孩子,原来是有时去姥姥家时那个抱养的海蛟给他抓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才几个月没在孩子身边呀,就把孩子整成这德性了!

小秋又和婆婆聊了两句,就赶紧抱着儿子去了后院,拉开柜门,找出合身的新棉衣给儿子穿又烧了热水给儿子洗脸洗脖子,然后又当即带着儿子去集上给孩子买了一双新棉鞋经过小秋一番收拾,同样的一个孩子,却立马有了不同的气象,现在看起来又是个干净整洁体面的小少爷了,唯一让人遗憾透顶的就是小嘴儿笑起来再不美观了!

小秋打算在家里休息一下午,明天就去娘家打听华威嘴歪和治疗的详细情况,因为公婆一见华威嘴歪了,就赶紧通知了他姥爷和姥姥,小秋父母也曾带着华威去县里找一个据说是专治嘴歪的大夫看过。

当天夜里,小秋就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小秋和儿时的好友巧巧似是走在陈庄通往外婆家的那条道上,此时却已天黑快走到那座老桥上时,巧巧提醒小秋说后面有妖怪来了然后巧巧就消失在路边的葡萄藤后边小秋还没来得及躲藏,已有一个全身黑衣头上还戴着黑纱的女人从小秋身边走了过去就在这个女人刚走过身边不远,小秋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有点为了逞能,竟亮起嗓门唱起来。那个已走过去的全身黑衣的女人此时猛然转过身来,伸出鹰爪也似的手向小秋迎面扑来小秋一看,竟是一个面目阴森神色诡异的巫婆似的一个老女鬼!小秋躲无可躲,那黑衣老女鬼的双手已扼住了小秋的脖子到此绝境,小秋就不甘心地使劲儿喊,岂图用自己的大嗓门吓退女鬼,也希望自己的声音能招来别人帮忙,但结果却是从梦里喊出了声,把自己给喊醒了。

梦醒后,小秋知道,华威的嘴歪一定和他奶奶脱不了干系,梦中的黑衣老女鬼就是他奶奶的化身

后来有天,他奶奶把从床底下捡来的、老鼠拉吃的烂苹果,给威儿吃。气得小秋劈手夺过烂苹果,并和他奶奶理论了半天。

第六十八章 看望父母

第二天一吃过早饭,小秋就用自行车载着儿子带上在南方给母亲买的一件上衣,去娘家道上顺带买了点礼物给父母,有蛋糕,有鸡蛋到了父母家门口一看,却是铁将军把门,没人在家向周边邻人一打听,原来是父母都去县城做生意去了小秋只好扫兴而归

第二天小秋又带着儿子坐上去县城的公交

结婚前因老挨父亲的打骂,那时小秋巴不得立马离得父亲远远的,最好终生别再见面,但结婚后嫁给愚笨的六生,又感到在村里是无比的孤单无助,遇到什么事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找自己父母商量

到了县城的西关,小秋凭着以前的印象,东弯西绕了好些个小胡同,终于找到了小姑妈家父亲和母亲来县城做生意,必和小姑妈联系,小姑妈虽然不喜欢小秋母亲,但她和小秋父亲的姐弟情还是很浓厚的到了小姑家门前,小秋怀着胆怯的心情扣响了小姑妈家的大门

在小秋印象中这位小姑妈可没给过小秋什么好脸色,是自己又丑又笨不入小姑妈的法眼还是小姑妈嫌弃母亲而连带着嫌弃小秋?也许两者都有吧

刚好小姑妈此时也在家,很快就走来开门

现在的小姑妈正是净享清福的时候,四个子女均已结婚生子,而且孙子孙女们也都已拉扯大,最小的孙子都快小学毕业了外孙子虽小,但人家有人家的爷奶疼爱,很少送来烦劳小姑妈

门一打开,小秋赶紧冲着小姑妈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小姑!”小姑见是小秋带着孩子来了,先是讶异,说了声:“哦,是来了!”又赶快换上一副热情的表情让小秋屋里坐

小秋一进那小院就看见一盆衣服在那泡着,想来是小姑妈刚找来要洗的到了屋子里,小秋把原是为父母所买的礼品都放下,说是买来孝敬小姑妈的小姑妈是个聪明人,知道小秋是来找自己爹娘的,而且也已经从小秋父母那里得知了华威嘴歪的事,所以没等小秋开口就先说了一些怜悯孩子和安慰小秋的话,然后就很快把话题转到了小秋父母身上小姑妈真正关心的当然是自已的弟弟

从小姑妈的口中小秋得知:近几个月父亲和母亲又开始了战争,而且父亲还把队里的一个名叫”的老男人也牵扯了进来说那人和小秋母亲关系暧昧,两个人说话时的眼神不一样,于是就老是找那个老男人的麻烦,见了人家的面就横眉竖目,嘴里还不干不净那个老男人躲不过,也自和小秋父亲争吵,有次俩人还交了手

人家也是有子有女有孙的人,干嘛要屡次躲着你任你往头上扣屎盆子呀?!岂不知往别人身上扣这种屎盆子,倒溅到自已身上更显臭

小姑妈过节时去娘家给父母上坟时了解了这些情况目睹着弟弟的狂躁和弟媳的苦恼,小姑妈就建议他们夫妻去县城暂住小姑妈的一个婆家近亲刚买了新居,原来的两间旧东屋瓦房刚好空出来了,由小姑妈象征性地给那家人几个租金,租下来让小秋父母住同时,让她的堂侄指点小秋父亲干批发蔬菜的生意据小姑妈说,她婆家的那个堂侄倒腾蔬菜很赚钱的,他连他亲爹亲弟弟都不提携他原来曾欠小姑妈好多人情,由小姑妈出面交涉。

小姑妈的意思是让小秋父亲借出来做生意的机会换换环境,出来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怕弟弟在原来的那种环境里越来越狂躁失常,又怕惹恼了那位叫的村人的兄弟们,怕弟弟挨打人家可是兄弟五个,加上侄子侄孙,几十口人,打起来人家就是拉拉偏架,也够你受的所以,小秋父母就在给华威治了三个疗程后来到了县城里,也就刚来了十多天

听小姑妈说,他们就是来到这里后,也是很少走出那个小院散步散心,老是窝在屋子里生气斗嘴

聊了一会儿后,小秋就说想去看看父母小姑妈就指着她家东南角的那个小院,说那就是她父母暂住的地方,让小秋带孩子先行过去,自己洗完了盆子里的衣服再过去。

于是小秋就牵着华威的小手,出了小姑妈家院门,转过墙角向,再向走二十步左右就到了那个小院门前推开虚掩的门,却看见母亲倚门坐着发呆,而父亲则枕胳膊躺在冲门的那张木板床上而在小院南侧的墙下,停着父亲的那辆农用三轮车小秋往屋门口急走了几步,然后就冲屋里喊了一声“大~!娘~!”

对于喊父亲为“大(发音如此)”,小秋以前一直没什么不妥的感觉,但出外了几年后就对此称谓感到很奇,为什么既不直接喊父亲,也不直接喊爹?这地方性称谓真是够古怪的若是到了南方或是大西北或是大东北,别人哪儿会明白你嘴里喊的那个“大”就是“爹”呢?也犹如小秋刚开始根本不明白四川人嘴里的“孩子(发音如此)”其实就是指脚上所穿的“鞋子”。但随着“爸”这一称谓在农村的兴起和流行,也许“大”这个称谓真的有一天会在历史上消失的,百分之七十的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和百分之百的九十年代出生的人都在喊父亲为“爸”。

一听见小秋的喊声,倚门而坐的母亲立即抬起了头,那张脸黑里泛黄,还有那么一点点浮肿,那双原来灵活的眼睛已显得混浊,两边的鬓发已是灰白,犹如霜染看清是小秋牵着威儿来了,母亲就从僵硬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噢,是秋来了啥时候从广东回来的?是咋找到这儿来的?”那丝笑容挂在已被愁苦和懊恼定了型的脸上,真的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父亲听见小秋的喊声,也从板床上坐了起来,原来父亲是在假寐,并没睡着父亲虽也已年过半百,但头发还是黑的,其本上看不到白发,精气神都要比母亲好太多因为只有他给别人气受,而他却一点也不受别人的气,不高兴就找个人来打骂出气,自是不会有郁结的气色,还是那副操劳中带着几分戾气的神情

父亲也想挤出一丝笑来,但终于没成功,于是就用平时那种神情,微皱着眉头,也说了句:“哦,是秋来了”父亲也知道因华威的嘴歪小秋的心情很差也因为是租住在别人家里,旁边住的还有小姑妈一家人好多事就不能像在自个家里那样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能像在自个家里那样用霹雳大嗓说话,所以父亲说话出现了少有的低嗓门对困在这种小院里,父亲也很不耐烦,心情烦燥而又不得不收敛,犹如困在笼子里的鹰

母亲在父亲和小秋说话时,就在一边不时用那烦闷而恼恨的目光扫过父亲小秋知道母亲的恼恨是对着父亲来的,就在小秋这段去广东吉隆镇打工的短短数月里,父亲和母亲已吵闹了好几次,其中有两次还动了手,自是母亲吃亏,且以往哪次不是母亲吃亏的?这对几十年的对头冤家,随着年纪的增长,吵闹和打架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多了,而且还有战争升级的趋势:母亲的指关节被父亲掰肿了父亲身上倒没见到什么伤痕,魁武健壮的父亲是不会给母亲还手的机会的,以他的性格,别人都是该挨他的打。

不知父亲想没想过,每次他和母亲吵打后,子女们是多么伤心害怕,是多么害怕他失手打伤了母亲,是多么害怕气病了母亲,是多么害怕母亲想不开时寻短见!父亲呀父亲,你作为一个男子汉,为什么就没有大丈夫的胸襟呢?对于妻子,为什么就不能加以体谅或者是稍退一步呢?假如妻子真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拿出真凭实据来对子女们说呀!你操劳你辛苦,难道打骂妻子和子女你就不操劳不辛苦了吗?你为这个家所做的贡献没人给你抹杀!你们夫妻俩个闹得昏天黑地,孩子们也觉得跟着堕下了十八层地狱,那种烦恼和愁苦丝毫不比你们两个吵打的当事人少!却都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事而吵打

 

第六十九章 听父母讲述威儿得病经过(即顾及家族声誉)

小秋就问父亲,小姑妈说是让他们来做生意的,可为什么没出去呢?是想歇息一天吗?父亲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出事了,开车撞到电线杆上去了而母亲则说是父亲开车太快太猛,差点撞到了人,急打方向时结果撞上了电线杆前,还把父亲的腿擦了一块皮小姑妈就让他们歇歇再说,这次出来主要是散心的,挣不挣钱倒无所谓据母亲说,跟着小姑堂侄子倒菜确实不错,但却因出了撞电线杆这事,就没再干下去

在这租住的小院里,一应灶具有,他们自己做饭吃,并不去小姑妈家吃饭因为不是在这一天两天,嘴不能长期伸到别人家的灶台上

小秋虽知道父母间长期在怄气,但此时在华威嘴歪的紧要关头,也没时间去在他们之间小心翼翼地进行调解了,也没心情在他们面前装笑承欢,所以小秋问过父母在这儿的生活情况后,就向他们询问华威得病和嘴歪的过程。父母虽然老两口生气而心情不好,但对外孙嘴歪的事实也是感到难过的,但却没有多少内疚他们认为孩子是在他爷爷奶奶看期间得的病并歪的嘴,这是他爷奶的过失,和他们当外公外婆的没关系。

小秋听着他们的说辞,虽没说什么责怪他们的话,但在心里也生他们的气:梁庄和杨村相距只有三里路,且从梁庄去镇上还要经过杨村,经过杨村的那条路离威儿他奶家也就是相隔三户人家的距离,如果你们不是只顾着你们自己生闲气,经常抽空或者是赶集路过时去看望下孩子,也不至于孩子竟发高烧到引发腮腺炎如果能及时去探望,就是得了腮腺炎也不至于直到炎症都成脓疱了还不赶快治疗!知道孩子嘴歪后,又不及时通知小秋如今,孩子已得面瘫都快两个月了,是否已失去最佳治疗机会?两边四个老人竟没照看好一个三岁的孩子,这所有的一切真是让人恨哪!                      

据小秋父亲说,那天天将黑时,华威的爷爷牵着华威来了,说华威的嘴歪了又说他们两个老人年纪又大又没钱,只好把孩子送这来了,然后华威爷就回去了。

那时的华威嘴合不拢、眼闭不上,嘴都快歪到耳朵门了,看着吓人的。小秋父母一看孩子的嘴歪了,心里也是着急呀,第二天就赶紧向村里的人打听,问人家有什么灵验的偏方可以治小孩嘴歪,又到处打听哪儿有治嘴歪的好医生。  村里的来叔就告诉小秋父亲说,用几粒巴豆研碎,放入瓶子里,再注入烧酒,加热后熏面和手上的一个叫劳宫的穴位共敷。据他说,此法很灵,有治好人的先例。于是父亲就赶紧去药铺买来巴豆,按来叔所说的方法步骤来给孩子治疗。

两天看没什么效果,怕耽误了时机,就又赶紧带着孩子去县里找一个据说专治面瘫的女大夫。那女大夫询问了病史,观察了病情后,就说用一种方法完全可以给孩子治好,那就是在相关的穴位用小刀划个小口,然后在小口上贴上一种膏药,三个疗程就能给孩子治好,一星期为一个疗程。常言道“病急乱投医”,此时小秋的父亲也乱了方寸,他没这方面的见识,也不知道哪儿有真能治得好病的高明医生,既然人家信心满满地说能治好,且人家又是开在县城里的正规诊所,那就在这儿治、就按医生所说的方法治疗吧,虽然觉得在孩子额头和脸上划几个小口对孩子来说残忍了些,但为了治病,也只能如此了。

三个星期后,华威的嘴歪,确实是比开始时好了些,但依然没有根治。小秋父亲就问医生什么时候孩子能完全复?医生说完全复怕是不可能了,他们已尽力而为了,要不,就再改用另一种治疗方法再试试看小秋父亲一听这话,心里就来气:这他妈不明明是已经没能力完全治好了吗?于是就带着孩子回来了。过了几天,华威的奶奶又去梁庄把孩子带回了杨村

后来小秋父亲又是和小秋母亲吵打,又是和村上的那个叫佑的人找事,老夫妻俩就没心情过来看望华威了,接着小姑妈就把他们接到县城里做生意来了

听了父亲和母亲的述说,小秋才知道威儿是在年前的腊月中旬得的病,嘴歪是在腊月底,至今快两个月了。孩子才三岁啊,如果不继续治疗的话,孩子长大了一边脸大一边脸小怎么办?影响了孩子将来娶老婆怎么办?不能因这病而害了孩子一生啊!小秋这半生已是彻底地毁掉了,难道还要毁掉孩子的一生?孩子是小秋未来日子的希望和依靠,毁掉孩子的一生也就是也毁掉了小秋的未来小秋的婚姻已成小秋的“哑子愁”、“终身病”,难道还要雪上加霜,再让小秋为儿子将来的幸福一直提心吊胆么?真不知前生造下了多深的罪孽才导致小秋今天人生的惨状:父母不和,父亲乖戾,丈夫痴愚,儿子得面瘫后遗症!可小秋本人的内心偏偏又是聪敏而要强的!这种命运对她该将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已给小秋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把她罩在噩运中永不得挣脱,直至她油尽灯枯!

说句公道话,单凭小秋本人的作为,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善良的。在家庭内部,她护恃妹妹们,谦让哥哥,体谅父母从不向父母要这要那,家务和田间的活,只要她干得动,也尽力帮着干;在学校里,她自小儿就学习认真努力,尊敬师长,团结同学,从来也没有破坏了学校的公共设施和财物;在村里,她对村人邻居都是笑脸相迎,见了面都和人主动打招呼,又敬重村里长辈。她这样的人,应该有个过得去的人生呀可现实却是天不佑善,反而降下一重又一重的致命打击。她本来可以以离婚的方式来挣脱不如意的婚姻,可还未等她有所行动,父母却已经闹起桃色绯闻来,而且父母也已经声称要离婚,更加上值此节骨眼上,儿子又得了面瘫!如果她也闹着离婚,亲戚邻居都会嘲笑说:“根子不正苗子歪!什么样的家养出什么样的人。”她只好在婚姻战上偃旗息鼓,在人前装得若无其事,以给家人赢得几分正面打分。

而且,就是小秋不顾及家族声誉,也无法在儿子嘴歪后舍他而去,如果她那样做了,她就会觉得自己不如畜牲,猪狗都知道护崽呢,自己怎么能给儿子幼小的心灵插上一把尖刀?所以,她对自己的不幸,只能选择隐忍。如果给她造成这样灾难的是外人,她会去找那人拚命复仇,但如今,她去找谁报仇?造成这种困局的有父母公婆七分的作为,有她自己三分的作为,她能找生养自己的父母报复?还是去找已年近古稀风蚀残年的公婆报复?她都不能!她只能怪罪于自己的前生,定是造孽太多,才得到如今倒霉透顶的果报

 

第七十章 针灸烤电

在了解了儿子得病和治疗的过程,小秋就决定带儿子去县医院的神经科看病觉得那儿毕竟是正规的医院,医生的医术应该可靠,父母也说可以,在这件事上他们让小秋自个作主。于是小秋就在第二天早上,带着威儿去了县医院,父亲和母亲也跟着去了。

到了医院后,小秋就让父母先带着孩子在一边等着,自己跑去排队挂号,并查看所挂号的科室。这一切处理好后,就出去找父母威儿去诊室候诊。而父母因心境心情和别人都不一样,两个人都黑着脸蹲在医院的一角,跟前站着东张西好奇的威儿,和别人格格不入。小秋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老人那副模样时,心里又辛酸又心疼。走到跟前,强装出笑脸,小秋抱起威儿,让父母也跟着去诊室门前的长椅上坐下休息。

轮到威儿时,小秋就抱着他进了诊室。此时当值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想来应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医学院的毕业生。他一边询问威儿的得病经过和所作过的治疗,一边察看威儿的五官,然后就对小秋说,威儿得的是面瘫,可采用针炙和电疗相结合的方法来治。并说这种病最佳的治疗时期是在一周内,过了一周,已失去最佳的治疗时机。嘴刚歪时很严重,就是不治疗,一周后也会慢慢好起来,但好不彻底,总还会留下点嘴歪眼歪的毛病,也就是面瘫后遗症。并说面瘫后遗症完全康复是很难的,但加以治疗总比不再治疗要好些。

小秋心想,那就继续给孩子治吧,尽人事而听天命,能治好一点就治好一点吧。于是小秋就交了钱,医生开了一点内服药,然后就让抱着华威去针炙室。针炙室里大约有六张床位,三张床上躺着治疗的病人。那位年轻的主治医生进室内看了看,然后就指着靠窗的一张床,让华威躺下。孩子本知道这是医院,也知道是来给自己治嘴巴的,但进了这间针炙室,看见雪白的床单和床上躺着的头上脸上扎着好多针的病人,就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当给他脱掉鞋子,放他在床上时,他就紧张得紧紧抓住小秋的手不放,当看见医生手里拈着长长的银针过来时,吓得哇哇大哭小秋就搂着他安慰一会儿,并说医生扎进去的地儿是穴位,扎那儿是不会很疼的,和海蛟打架时被海蛟抓一把都比这要疼并诱导他说,你还这么小,如果不治的话嘴巴一直不好,将来长大了怎么办呢?要找工作,要娶老婆,歪着嘴巴都会受很大影响的也许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也许是真的相信了妈妈所说的不太疼,也许是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威儿终于不再强烈挣扎并哭泣了,而是咬着牙齿握着拳头,闭上眼睛,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那副可怜样儿,当时就引发了小秋的眼泪,而且在后来的日子里,每一想到当时那情景,小秋心里仍然像被针扎一样地疼

于是小秋和父母都站在威儿病床旁边,按住他的四肢,以免扎针时他乱动,但此时威儿自己闭上眼睛,扎针时并没有乱动,配合得很好.一会工夫,该扎针的地方都扎过了针,针炙完后又在威儿的头边立了一盏灯,对着威儿麻痹的那半边脸照着,据医生说这是烤电,一天一次,一次半小时,烤完电就可以回家,但要坚持半个月.

于是小秋就带着威儿和父母暂住在小姑妈为父母租的房子里,每天上午带威儿去医院作针炙和烤电治疗去了几次后,威儿已不害怕,治疗时也不反抗了,于是父亲就不再去医院了,母亲有时还陪着小秋母子去

就在治疗的第四天,威儿正躺在床上烤电,忽见屋子里的医生和护士紧张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就走进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医生,穿着白大卦,戴着眼镜,一头银发,满脸庄重这位老医生进屋后在各个病床前都观察了一会儿当他走到威儿床头时,低头看了看,就让护士赶快找个纸片,挡住威儿的眼睛,不让电光照到然后就对当值医生和护士说:“以后再给这娃儿烤电时,一定要切记用纸片把他眼睛挡住!直接对着眼睛烤,会伤害眼睛”小秋听到这样的话不禁紧张:孩子都没用纸片挡眼四天了!会损伤孩子的眼睛吗?问那位年轻的主治医生,他说没事

原来那位老医生是院里的院长,到病房里巡视来了,刚好看到华威烤电时没用东西遮挡眼睛,就及时加以纠正

小秋暗暗庆幸老院长在段时间里来巡视了一次,如果不来的话,那么孩子的眼睛岂不是要毁在这半个月的烤电中了?自己又怎么知道孩子的眼睛毁在烤电上?小秋不禁在心里抱怨起那个年轻医生来,抱怨他的不负责任,为什么就不在这件事上提个醒呢?

 

第七十一章 小妹话的安抚和小姑妈话的别扭(合下)

父母来县城时自是带着那个收养的四姑妈的孙子海蛟的,来后小姑妈就把这孩子天天叫到她家去玩,对其关怀备至,也许正是念在和海蛟死去的奶奶的姐妹情分上吧

那时,小秋的小妹正在县城第一高中读书,是母亲托她小时好友的丈夫―――时任县一高的窦校长才得以转入这所县里唯一的重点高中的星期天或别的天有时间也会跑回这个父母租住的小院里来,在父母面前装会疯卖会傻因她是最小的孩子,父亲的巴掌和鞭子就极少能落得到她身上,再加上她又会腻歪人,那些小秋绝说不出口的讨人好的肉麻话,她则能张口就来这就正迎合了母亲对于经常受父亲的气的母亲来说,她那些话不啻于雨露甘淋,给母亲那倍受父亲蹂躏的心灵以温暖和滋润,所以母亲视她为心头肉,不啻于哥哥在母亲心中的位置所以,每当小妹到来时,母亲就会露出她那少见的怜爱的笑

小妹见到大姐自是很高兴,因为有了和她谈天说地的对象,也有了听她讲小秘密的人,也有了和她讨论学习题的人小秋当年也读完了高中,语数外三门主课当时的成绩还很不错,在这些课程上和小妹还能作一些交流,某些地方还能给小妹指点一二小妹一见到大姐就给个亲热的拥抱,然后又逗逗小外甥对于威儿的嘴歪,小妹自有她的一套安慰人的高招:她向大姐掰着手指数她所知道的丑男娶美妻的事例,然后下结论:这年头男人越丑美女越爱,华威的嘴歪根本不会妨碍他娶到漂亮的妻子!俗话说“有好汉没好妻,要饭的娶个花滴滴”,这世间事还真不好说小秋也被她说得心头一松

对于父亲,小妹表面上很恭顺,但在心里是很有意见的,因为小妹还在读初中时父亲就老说:“一个女孩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稍稍认得些字,会算简单的帐不就够了!看看你大姐,上学上那么多年又上出什么名堂来了?要是考不上大学,学的东西还不是就馍慢慢吃完!”到妹妹读高中时,学费父亲都不愿给她交,好在还有三个已经有能力赚钱的姐姐和一个哥哥,小妹就向他们要,哥姐们自是给她钱让她交学费,还经常给她的零花钱。资助小妹上学费用最多的是大妹和二妹,尤其是大妹,对小妹倒也真的很慷慨大方;小秋因为婚后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六生又不能挣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对小妹就只能资助点零花钱,就只好在精神上给小妹以鼓励早在上初中时,小秋就和小妹说,上学不单单是为了考取大学,其根本目的是学习知识,能考上大学固然好,就是考不上,多读几年书,多学些知识对将来总是有益的。小秋还常常告诫小妹,无论平时成绩有多好,都不要声张,以免别人对自己期望过高,徒增自己的精神压力就比如大姐我吧,如果小学初中时代没人知道成绩好,到了高中时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精神压力呢?小妹也认为说得有理,考得了好成绩只是回家炫耀一下,对亲戚和邻居们却从来不提自己的学习成绩,不声不响中就已经读到高二了。小妹有时来这小院,还会带上一些英语的或者是数学的学习资料,向母亲撒完娇后就安静地学习一会

小妹进入高中后学习很努力,那积极上进的心劲倒很像学生时代的小秋只是好运气抛弃了小秋,既没让她金榜题名,也没让她嫁个好男人,如今儿子威儿又得了这难治之症小妹,未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呢?有大姐的前车之鉴,总应该要比大姐好得多吧?能有个很有能耐的妹妹,也是小秋的光荣,小秋是真心为小妹祝福的。

在这段暂住的日子里,有时小姑妈也会邀小秋母女去她家说话聊天,但有次这位小姑妈说的话确实不是人话,让小秋想起就来气。

一天下午,小姑妈邀小秋母女去她家闲聊天,竟当着小秋母亲的面对小秋说:“你大和你娘还不如离婚算了,现在你们兄妹几个也都长大了,想来不会不要你娘的。离了婚,你大再找,就是合法的了。不离,他心里憋屈,怕憋出什么病来。他又老是和你娘找事,又是牵扯村里不相干的人,他自己也要在外面胡闹,那可犯重婚罪啊!和你娘离了,就不犯重婚罪了。要说你娘和村里的人相好,那纯粹是你爹胡说的,在这点上,我是完全信任你娘的,别说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说句打嘴的话,就是再年轻十岁,就你娘那模样,谁会和她相好?又不是长得俊。”

小姑妈的这番妈把小秋听迷糊了:什么犯重婚罪?难道是父亲在外面养的有女人?还是父亲打算再找个女人过日子?这种事可是从不曾听父亲或是母亲讲过的,父亲老是诬陷母亲和别人相好,倒是真的。且小姑妈这番话明显透着同情怜悯弟弟而瞧不起弟媳的味道小秋斜眼一觑母亲,母亲的脸上已有了不快的表情,只是在强自压制着。小姑妈从母亲嫁入家门那天起,就对她不满意,包括奶奶也瞧不起小秋母亲,嫌小秋母亲人丑个子矮,娘家又穷。小秋还记得儿时奶奶曾说过母亲陪嫁的那只大箱子,一脚能踢成八掰,以嘲讽陪嫁妆奁的劣质

因嫌弃小秋母亲,小姑妈在小秋父亲和前妻离婚多年后,还经常和小秋父亲的前妻联系,还常请那个女人到她家去那时小秋的哥哥已经在小姑妈家寄读了。还是小姑父看不下去,责怪小姑妈说:“都已经离婚多年了,你还和她来往干什么?你看看,娃子(小秋哥哥)都这么大了,难不成你再让你弟弟和娃子他娘也离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让那女人来,我可不让!”有了小姑父这番义正词严的训斥,小姑妈才渐渐疏远了那位小秋父亲的前妻,一个被小秋父亲也是以莫须有的绯闻事件打走了的苦命女人。关于父亲和他前妻的故事,小秋母亲不止一次地向小秋讲述过,那些往事自是小秋母亲从父亲嘴里、从公婆嘴里、从乡邻们那里一点一点探听来的。

当年,父亲曾任队里的会计,因为有事要商量,队里的队长就难免频频去他家里找他,结果,却让父亲怀疑起自个妻子和队长的关系来,就关起门来审妻。本就没有的事,前妻自不会承认,小秋父亲却打着人家要人家承认那位女人挨不过,也气不过,只好在一天夜里逃回了娘家,于是父亲就和人家离了婚。离婚时,那个女人已怀有身孕,后来生下了一个女孩,丢在了娘家抚养,这个女孩就是小秋从不曾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小秋父亲当年长得相当体面,身材中等,体格健壮,五官端正英俊,在那文盲满村的时代,他高小的文化,已算是村里的知识分子,还打得一手好算盘。父亲身上的这些优点让他那位前妻难以割舍,虽挨了父亲的冤枉打并被父亲抛弃,但依然还对父亲心存幻想,多年未再嫁,并常和小姑妈联系,以求小姑妈能帮她破镜重圆。

在被小姑妈渐渐疏远后,才彻底死了心,后改嫁给了她的表兄。她表兄对她倒也真心实意的好,刚开始日子过得倒也平安,但却因和村人的一次口角,而断送了性命。在一次和村上的一个泼妇争吵时,那泼妇就揭她的伤疤:“你好你原来的男人怎么不要你了?养奸偷汉的货!”只这一句话就触动了这位苦命女人的心事,自己原本是清白的,却被人以淫妇贱人的由头给抛弃了,自己心里已够苦闷的了,哪还经得起别人拿这件事在公共场合嘲弄挖苦!急怒憋屈攻心,立马就疯掉了。她表兄知道后去砸了那个和她吵架的恶妇的家,但已于事无补。后来疯疯颠颠的她就在一个夏天,投进一条漫涨的河里死掉了。

小秋母亲就是丑了点矮了占,其实人很聪明也很要强,说话也是伶牙俐齿的,但遇上小秋父亲这样的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了小秋父亲既有严重的大男人主义,有时又会动用家庭暴力,发起脾气来那是惊天动地,而且又不容人辩解,也不和人讲理,只管发他的雷庭之怒,是不管对别人的伤害有多深的

那天下午,和小姑妈聊完天一走出小姑妈家的大门,母亲就忿忿地对小秋说:“你看你小姑说的可是人话?说什么离了婚他兄弟就不犯重婚罪了!不光不劝你爹,还支持着他离婚,光觉着自个兄弟珍贵,就不觉得自个兄弟做得过分吗?再说了,离婚的话你爹还不曾说出口过,她倒在这里先讲了!”对于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恩怨,小秋只觉得头疼,作为子女,除了劝双方互相体谅谦让外,她还能做什么?最多也就是背着父亲在母亲面前批评父亲一通,以给母亲一点心理安慰.至于说到父母离婚,小秋自是不愿意看到

对于小姑妈的这番话,小秋听着虽别扭,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小姑妈虽对小秋母女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但小秋心里对小姑妈还是很敬重的,因为小姑妈确实很能干,也确曾帮过小秋父母家不少忙,抛开她对小秋母女的偏见不讲,小姑妈也确算一个正派的人

 

第七十二章 冲突还是爆发了

但过了一段时间,小秋和小姑妈之间的冲突还是爆发了,起因竟是因为华威和海蛟两个小孩之间的一次打架那天小秋正坐在出租小院内发呆,忽听得院外的小胡同里威儿像被蛇咬了一样大哭起来小秋连忙跑出来看,却见海蛟把华威压在身子底下,正伸着他那鹰爪也似的手在华威脸上抓着!小秋急跑到跟前,却见威儿脸上已留下了抓痕:腮边一个两厘米长的抓痕,鼻梁右侧一个半厘米长的抓痕,腮边的那道痕虽长,但较浅而鼻梁侧的那半厘米,竟是把表皮都抓脱了

小秋急忙去拉趴在华威身上的海蛟,但海蛟竟狼一样地伸嘴就去咬小秋拉架的手!小秋不禁生气,就使劲儿一甩把海蛟甩坐在地上,这海蛟一坐在地上,也哇哇哭起来那哭声真是悲伤中透着凄凉,凄凉中带着无助,犹如找不到亲娘、天黑迷路、又遇到恶狼的孤单孩子的哭声,极具感染力,这哭声把小秋都吓楞了

就在小秋发楞,两个孩子比赛似地大声哭叫时,小姑妈已转过墙角,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了边走边嚷:“唉,我说小秋哪,他们两个小孩打着玩儿,你作为一个大人,哪合得着去打一个孩子呀!”小秋知道是小姑妈误会自己动手打海蛟了,就向她解释事情的原委,并指着华威脸上渗血的抓痕和自己手背上的小牙印让小姑妈看但小姑妈依然是不依不饶,仍然扯着高嗓门在那叫喊,说什么这是你四姑的亲孙子,和你爹的亲孙子有什么区别?你可不能因为这孩子爹娘都不在面前而虐待他!又说什么这事儿没人管,但她得管。

小秋听了小姑妈的这些话,立马就明白了,小姑妈这次发飙并不是针对眼前这件事,而是在借题发挥,借机奚落她本就看不上眼的小秋,并含有警告小秋不得虐待海蛟的意思。

小秋此时心里的火也腾地窜上来了,也扯开大嗓门冲着小姑妈叫起来:这次两个小孩子打架,海蛟脸上身上没一点伤痕,而华威脸上却有两道伤痕,其中一个还在渗着血,自己因拉趴在华威身上按着华威打的海蛟还被他咬了一下,手上还有牙印在,难道这些小姑妈都没看见?刚才华威被抓破脸时那凄惨的哭叫声小姑妈就没听见?你就偏听见海蛟的哭声了?作为母亲我难道亲眼看着自己儿子被别的孩子抓得满脸伤痕而不上前拉架?就是不相干的路人看见,也该上前拉开的吧?拉一下架就叫虐待了?海蛟珍贵,难道华威就不珍贵?离家打工这几个月,海蛟在华威脸上抓了多少道疤,那真是旧伤兼新痕,将来长大了留了伤疤破了相怎么办?你们为什么不管?海蛟不可虐待,那就拿着华威使劲儿虐吧?要说虐待,海蛟是父母收留的,自己的婚姻那么不顺心,正是父母虐待自己的结果自已没事儿都没心情走娘家,都不在一块儿过日子,我怎么能够得着虐待他?就是够得着,在父亲暴力的高压下,自己又怎么敢?要说虐待,换成是华威受虐还差不多!自己离家打工不到半年,两边四个老人竟还让孩子发高烧引发腮腺炎,又转成面瘫,就这样自己还没敢轻用虐待这个词,自己拉一下架反成了虐待了?!小姑妈你说这话可讲良心?再者,目前是在你家门前,你是主人我是客,就是想表达你关心海蛟、怕海蛟受虐待的顾虑,你完全可以把我喊进你屋里,关上门去,随你怎么训,作为小辈的还不至于还口,就是你教训得不对,也不至于不给你面子可现在,你竟然站在大街上,叉着腰,扯开大嗓门,一副和仇人开战的架势,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你又喊又叫,存心羞辱,你让我小秋情何以堪、颜面何在?

小秋一旦怒火上冲,发作时就怎么狠怎么说,这点有点像父亲,也许是遗传吧。母亲听见小秋和小姑妈嚷嚷起来,就赶紧出来劝阻小秋,但小秋一看到母亲就想起这些年来小姑妈对待母亲和自己的白眼,心里更气,说话更狠,声音更高。母亲刚开始还劝,后来就站在一边看着,也不吭声了,母亲心里也早就对小姑妈不满意,此时正好借小秋的嘴巴给自己也出出气。

小姑妈万万没料到平时老实柔顺的小秋,此时竟然一点也不让着她,她也没想到小秋还能把话说得头头是道,完全能驳倒她。平时要强惯了的小姑妈只气得脸色发黄,身子发抖,嘴角因和小秋争吵还冒着白沫。临了小秋又冲着她狠狠地嚷了一句:“你要是真疼海蛟,你要是真怕别人虐待海蛟,你就把海蛟接过来你抚养呀!海蛟的奶奶是我爹的亲姐,也是你亲姐呀!”此时周边的街坊邻居也都走出来看热闹了,有的人就劝说道:“都少说两句吧,自家人别伤了和气。”此时母亲看小秋发泄得差不多了,小姑妈也气得快受不住了,就推着小秋回出租小院里去了。

此时父亲倒是没走出小院,也没对小秋发脾气,他这是在顾及到自己是在姐姐这边租住,顾及姐姐的面子,不便于发怒,另一方面,他也考虑到小秋正因华威的嘴歪而憋了一肚子闷气,而小姑妈则在这节骨眼上给她难堪,那她顶撞小姑妈也是在所难免。所以,当小秋被母亲推回小院后,父亲只是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和你小姑吵什么,她是长辈,任她说两句不就完了!”小秋对父亲这些话也不回答,只是把威儿拉过来看他鼻梁侧的抓痕,然后出去买了创可贴给他贴上但最终还是在威儿的脸上留了疤,好在随着岁月的流失华威的成长,这疤就慢慢变得不太明显了,只有离近仔细看时才看得到。

和小姑妈吵架后的第五天,也是华威在县医院治疗的最后一天了,第六天时父亲就要回家,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以父亲的话说就是生意也不好做,自己有家,老呆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于是收拾了一下,把那些被褥和日常用品装在那辆农用三轮上,又和小姑妈打了声招呼,就开着车载着小秋母亲、小秋母子和海蛟回乡下的自家了。

 

第七十三章 求助于哥哥

回去后,华威右的嘴巴仍然有点歪,特别是笑时更明显右边的眼睛睡觉时还是不能全闭上,有那么一条细缝,而且眉头也不会皱。小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该怎么办呢?还得接着想办法啊!自己没有钱,否则就带着儿子去北京治,如果指望借钱去治的话,向谁借呢?谁有几万块在那等着你来借呢?再者,如果花去借来的几万块要是还治不好呢?情况岂不是雪上加霜

思来想去,小秋决定向已经落户在许昌的哥嫂求助。

哥哥是学药学专业的,现在在许昌市的一家药厂当车间主任,嫂子是哥哥大学时的同学,也是药学专业,现在市中心医院西药房上班尤其是嫂子,她现在在医院上班,对面瘫后遗症的治疗应该有所了解,她也应该认识医院这方面的专家医生,于是小秋决定带上威儿去许昌找哥嫂去。

哥家有一个大威儿三岁的女儿,小秋就给她买了一套衣服,又买了一只烧鸡,打包装在一个手提袋里,就带着威儿从县城转车去了许昌。

到了许昌就按原来写在纸条上的地址找哥嫂的家,这儿还是小秋生平第一次来,看看宽阔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再望望街上穿梭的人流,小秋感到很茫然但威儿对这一切却很兴奋,也不要妈妈抱,也不用妈妈牵,甩着两只小胳膊,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走在人行道上,俨然一个正在检阅的国王孩子是没有那么多的忧虑和烦恼的。

问了三次路,打了两次的,走过四条街,终于到了哥嫂所居住的小区的门口。

哥嫂的房子在五楼,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哥嫂刚结婚时借钱买的,那时正是九十年代中期,房子还不是太贵,这套房共花了哥嫂五万元。

那时,就是在乡下自家宅基地上盖上下四间的楼房,有五万块也已足够了。那时小秋心里就有一个给儿子的承诺:不管和他爹将来的婚姻结局如何,不管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但一定要尽力挣到五万块钱给儿子把楼房盖好,这样不管自己将来是死是活,儿子都有个牢固的安全的体面的家。

此时小区的大门是关上的,上前一问保安,原来只要不是这个小区的人要进小区都需要这个小区有熟人来担保签字。小秋只好等哥嫂下班回来再进去了。看看天上的太阳,估算时间大概在上午十一左右,于是小秋就背着包牵扯着威儿去刚才曾经过的一个菜市场上去买菜,以备中午的午饭。小秋买了五斤瘦猪肉,又买了一个大青皮萝卜和一大把大葱,然后又回到小区门口等哥嫂下班回来。

十二点刚过,哥就第一个回来了,小秋来之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说要来这儿给华威治嘴,所以哥就回来得快。

哥哥就引着她母子二人到五楼他的家,不一会儿,嫂子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不用说这小女孩就是小秋唯一的娘家侄女了,跟在她妈后面,很腼腆很安静的样子小秋就连忙和她们打招呼:“嫂子和红红回来了?”嫂子也热情地和她母子打招呼,然后又让红红上前喊大姑红红也很乖,走到小秋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姑!”她那听话乖觉的模样让小秋怜爱,心里不由对她升起类似于对待华威的那种情愫,这也许是血缘的关系,这也许是人伦的天性,血永远都是浓于水的

小秋就连忙打开带来的包,拿出给红红买的衣服看到衣服,红红倒很高兴,但嫂子说:“你来就来嘛,买什么衣服呀,红红的衣服都穿不完,挣钱不容易,你又得多花钱”然后小秋就一边和哥嫂聊天,一边帮着嫂子做饭,就用小秋刚买来的猪肉包饺子吃红红安安静静地坐在桌上作作业,而华威则拿着红红的一个皮球在客厅里玩得不亦乐乎,把地板拍得彭彭地响,惹得哥哥笑着说:“这小男孩就是比小女孩顽皮!”

吃过午饭,小秋就带上威儿跟着嫂子去市中心医院哥哥是在药厂上班,治病上他帮不上忙.

到了医院,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被嫂子领着上了西侧院里的一栋楼上到了六层推开一间诊室的门,就看到一位三十六七岁的女医生,小秋就向她仔细讲述了华威得病的时间、得病的过程、和已经采取哪些治疗措施。那位女医生仔细看了华威的脸后就说:“已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机会,现在已成面瘫后遗症,想完全治好很难,而且治疗周期很长。就是在我这治疗,我也没把握能在短时间内给您治好,长期治,怕您又没有时间和耐心。这样吧,我给您个地址,是个专治面瘫的民间医生的地址。这位民医可是很有名气的,相距几百里的人都开车去治,民间确实是有验方的。他那儿有自制的膏药,你可以买一些回去贴,这样又不耽误你干别的事情。”说完就写了一个地址给了嫂子。嫂子道谢后就领着小秋母子出来了,然后嫂子让小秋娘俩先回她家歇着,她今下午下班时后向医院领导请假,明天她还亲自领着小秋和威儿去找那位民间医生。

听完嫂子的话,小秋想想也只有这样了,就领着威儿回去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吃了早餐,小秋抱着威儿就跟着嫂子出发了。那位民医离许昌市区很远,小秋感觉得有上百里的路程,加上途经县城和集镇时的堵车,小秋都晕车了,又没带塑料袋,小秋就趴在车窗处向外吐了几口,竟吐到了外面的车箱上,害得小秋老担心车上司机会不会因此而骂自己给自己难堪。那位民医所在的县、乡和村的名字小秋都没记住,再加上当时是嫂子领着来的,一切由嫂子安排,对当地的地名就没上心。

小秋只记得在一个丁字路口处下了大客车,又向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就沿与大条相切的那条丁字路走下去,走了大约半里路的光景,就见路边有一院落,门口挂着专治面瘫及其后遗症的牌匾,院门口处的路边还停着两辆小汽车,想来就是这里了。

这个小院想来是主人建在自家地头专为接客治病的,小院左右两边和小院后边都是大片麦田,约摸三里远处有一村落,想来该是这位民医家所在的村。

小院的门是敞着的,里边有五个人在等候,一个人在和他们聊天,那四五个人该也是来治疗的,另外那个人该是民医的助手。从那助手模样的人和另外那五个人的聊天中小秋得知,那位民医刚被周围村上的人请走,要回来的话怕在两个小时以后。小秋和嫂子只好搂着威儿耐着性子坐在长条凳子上坐。三个小时过去了,那位民医还没回来,那五个人中就有两个等不下去,走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那民医才回来,看那脸上的红光和嘴边的油腻,想来是吃过午饭才回来的。那是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满头银发,精神矍烁,神情中矜持中透着慈和。

等那老人刚坐下来,嫂子就急忙上前向他说:“这位老先生,中午好!我们是从百十里外的许昌市慕您大名赶来的,因我们路程较远,下午还国赶回市内,您要能不能先给我们这位孩子看看?”那位老先生点头同意。于是小秋就又把华威得病的时间过程和所作过的治疗向老先生讲述了一遍,又把华威抱上前让他观看。那老先生听了讲述,看了华威的脸,说这种病能治好,就是疗程长,这么远的路,你们肯定也不能天天跑来治,这样吧,我给你们多开几膏药,按时换贴就行。膏药贴完后,就自个在家里天天给孩子在贴膏药的位置上按摩,这种按摩要长期坚持。小秋忙点头,嫂子也说这样也好。于是就给小秋开了几十贴膏药,又在威儿脸上各穴位各贴上一贴,共计药钱二百七十元。

没等小秋往外掏钱,嫂子已掏出自己的钱付上了,包括刚才坐车来的车费也是嫂子付的,小秋给她钱她不要,说你那些钱以后回家再花吧,这点让小秋心里很感激。

于是小秋又抱着贴了满脸膏药的威儿和嫂子赶回许昌市。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小秋就向哥嫂说自己明天要带着威儿回老家,反正病已经看过了,药也已经买到了。哥嫂都让他娘俩再呆两天再走,白天没事时可以去市里逛逛看看。但小秋就推说家里还有事,一定要回去,小秋不想多打扰哥嫂。当天晚上,哥哥就让小秋把所带来的东西还打包带回去,小秋当然不肯,红红也看着那条小秋给她买来的黑色绣花棉裤眼巴巴的,于是哥嫂就同意给红红留下那条黑色棉裤,别的坚持非让小秋带回去,以哥哥的话讲,拿回去就是随人情也省了自个的钱。小秋只好听从。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朦朦亮,哥哥就起来送小秋母子回家,先打的到汽车站,又给她娘俩买好票,又塞给小秋五百块钱,然后又嘱咐小秋回家后多督促小妹用心学习。但哥哥最后把小秋从老家买来的那只还没吃的烧鸡给丢进了垃圾桶里,说含的硝酸盐太多,吃多了致癌。让小秋心疼了一路子,心里想哥哥太学究气了,在老家的农村,谁能天天吃烧鸡啊,偶尔一次有什么啊!集上那么多的烧鸡不也都卖出去了嘛!

 

第七十四章 黄鳝血

那些从许昌带回的膏药贴完后,华威的嘴确实又好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完全康复。小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医生的治疗在起作用,心里只想着只要打听到有好医生就去给治,每天临睡时小秋就按那位民医所吩咐的那样给华威按摩额头和脸上的各穴位,每次都累得手指发酸,有时按着按着华威就呼呼睡着了。

不久小秋又听说黄鳝血可以治嘴歪,又打听到蔡河边上的钱店集上有好多黄鳝出卖,于是就于一天的凌晨骑上自行车,于春寒料峭中向钱店集进发

这钱店集属于郸城县,而小秋的村则属于沈丘县管辖,好在钱店刚好在郸城县之南,而小秋的村又在沈丘县之北,所以小秋到钱店集并不太远,也就十公里左右小秋骑车赶到钱店集上,找到鱼行一看,嘿,果然有卖黄鳝的,而且有两份在卖,一份是放在地上的大盆子里,一份是放在自行车后座的鱼篓子里,都是活蹦乱窜的新鲜物儿!这是辛勤的当地农民赶早儿刚从蔡河里钓捕上来的

那时的蔡河和全国各大河流一样,还没有被人以分段承包的形式给霸占,闲时附近的农人们可以自由在去河里捕点鱼啊虾啊黄鳝啊甚至是王八啊什么的来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或者拿到集上换俩钱以补贴家用

小秋就在摆在地上的那个大盆子里挑了三条表现最活跃的黄鳝,付了钱就用塑料袋提溜着,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到家后,下了自行车,小秋才发觉小肚腿子发疼发酸,毕竟来回有二十公里的路程呢

到家时刚好二嫂正在那里和婆婆聊天,于是就让二嫂帮着把三条黄鳝的头都剁去,控下血来,把热乎乎的血敷在威儿那不歪那边的脸上听村人们说要左歪敷右,右歪敷左

当时小秋所了解到的只是这点知识,至于血中要不要掺加别的配料,要不要配合别的手段,敷血要敷几次,间隔多长时间,这些小秋都不知道,也没人向小秋说如当时乡下网络发达而小秋又能熟练上网的话,定能从网络上搜到大量这方面的资料,定能在寻医问药上少走弯路甚至是少走歧路,威儿的嘴定能恢复得更好但当时,小秋只能从县城医生和村人们的建议中去找治疗的方法,犹如盲人摸象,不能窥其全貌,不能得其要领

三天之后,小秋又去买了三条黄鳝,然后又如前法用黄鳝血给华威敷脸,黄鳝肉炖熟也给华威吃了听人讲,黄鳝血也不能老敷,过犹不及于是以后小秋就没敢再给华威使用黄鳝血

过了一些日子,又听村里人说,在项城的王明口乡有一个人是祖传的医术,利用针炙来治疗面瘫,享誉百里小秋听说后不免又心动,于是打听清楚那个人的村名后就带上威儿赶去了小秋的想法是,只要有接洽得上的名医,就带着威儿去治,能治好一点算一点

从小秋听到威儿嘴歪的那一刻起,小秋心里就有不一定能治得好的不祥预感,因为她知道这是一种很难彻底治愈的病,而且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晦气罩顶、噩运缠身,噩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会变本加厉,只至最后完全把自己给吞噬掉

面瘫嘴歪这病虽是发生在儿子身上,但小秋却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看着原本长得五官端正、漂漂亮亮的儿子忽然就嘴歪眼斜了,那种感觉犹如五雷轰顶,让人眩晕、发懵而且儿子又是才三岁的年龄,如果不能彻底治愈的话,一边脸正常发肓成长,一边脸却发育成长得很慢,长成了一边脸大一边脸小怎么办?孩子稍大.面瘫后遗症会不会使他受到别人的羞辱?会不会打击他的自尊和自信?会不会影响他将来的就业?如果因面瘫而娶不上老婆怎么办?儿子将来会不会恨自己把他丢在家里而去广东打工?这些顾虑将转变为精神上的压力,山一样久久地压在小秋心头,直到儿子娶到老婆的那天如果儿子一直娶不着老婆,那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就一天不会减轻

小秋有时祈祷:上天如有灵的话,就让自己来替儿子嘴歪吧!父母的不和给自己造成了易受惊吓的恐惧症,婚姻的不顺给自己造成了有苦难说的“哑子愁、终身病”,如今,儿子的面瘫又给自己加上了一个长期忧心忡忡的“忧子病”,且这世上纵有百种良方千种好药,也都治不了这三种病人人都说自己苦,但有谁同时占齐了这三种“病”?这三种病让人活不好又死不了,在你绝望得想去死去却偏偏又用儿子的将来绊着你,你死了儿子的将来岂不更悲惨?现在,小秋只好默默忍受着一切愁苦,继续给儿子治疗,尽人事而后听天命,能不能完全治得好,就看老天爷发不发慈悲了

 

第七十五章 民间针灸

从小秋的村去那个项城的王明口乡,可不是一段近路,要穿过本县县城,再折向西关向西的那道大道,沿大道西行十多里再折向南行土路四华里再折向东复折向南,就到了,约有三十公里的路程好在那时已是暮春的三月,天气和暖,微风习习,百草劲长,鸟雀啁鸣,沿途的田野里偶尔还能看到几树雪白的梨花在怒放,没有了料峭的寒风,倒有了满野的生机

小秋就一边骑车一边赏景、一边和坐在身后的威儿说话威儿正处在最好奇的年龄,在温暖的天气里坐在妈妈身后出来兜风,自是十分地开心小秋也趁机苦中作乐逗威儿说笑,威儿兴奋竟学着电视里锣鼓的声音叫起来:“咣、咣!咣咣!咚、咚!咚咚,卟隆咚咚!”听着儿子欢快的叫声,小秋也心情大好,脚下的自行车踩起来似乎也轻便多了

入项城地界没行多远,小秋就看到写有“袁世凯故居”的指引标牌竖在路边看到这标牌,小秋不禁想起小时候奶奶向自己讲述袁世凯的故事时曾说过的一句民谣:“好孩子不要多,袁世凯姜老国”意思是说养孩子也无需太多,像袁世凯这样的一个就足够了,也说明了当时民间对他的推崇和艳羡民谣中的袁世凯自是这项城的袁世凯无疑,可那位和袁世凯并列齐名的姜老国(奶奶的发音如是)是谁呢?或许那三个字不是人名?小秋却是一直没搞清楚

一时心血来潮,小秋一边脚下踩着自行车,一边用手指着标牌所示的大致方向告诉儿子说清朝末年,那儿的一个村曾经出过一个大官,还当过几十天的皇帝,但他每次从京城回来,一进他们县项城的地界就下轿步行,一直走几十里路直到村子里这位大官说,他是项城走出来的人,没有项城就没有他,他不能在自己的老家和乡亲们面前装大,在外面官越大,回到老家越不能摆架子。这位当年的大官叫袁世凯。小秋也学着奶奶当年那样,讲袁世凯的故事给儿子听,末了也加上那那句“好孩子不要多,袁世凯姜老国”孩子听没听入耳,记没记得住,那是孩子的事,但讲给孩子听就是自己的事了,小秋觉得民间的好多东西都需要传承,哪怕是民间故事。

路上骑累了,小秋下来车来坐在公路边歇一会儿,然后再骑,在歇了两次后,终于到了王明口乡的王老庄村,针炙民医所居住的村。村北是大片的菜地,种着韭菜、菠菜、芹菜、蒜苗等各种蔬菜,在一口水波粼粼的很大的水塘边,竟还停着几辆小轿车,塘边坐着几个人在那静静地钓鱼。进了村一看,村道两边竟还有政府的宣传画和宣传栏,在小秋村里,这种现象只有在八十年代之前才看得到,与小秋那个县的风气果然有些不一样。

走了几条街,拐了几道转,终于来到针炙民医家的大门前,但却是铁将军把门,家里没人。问邻居,说是去地里干活去了,一会就会回来。抬头看天,日快将午,也是,中午肯定是要回来做午饭吃午饭的。于是,小秋就支好自行车,搂着威儿,站在门口等。

果然没等多大一会儿,此家的胖胖礅礅的女主人就先回来了。小秋忙上前打招呼并说明来意,那位女主人也连忙开了院门并他们母子进屋坐。很快,这家的男主人也回来了,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稍瘦,农民的朴实中又透着干练。

他知道小秋的来意后,就去水管前洗了手脸,喝了口开水稍稍休息了一会就领着她母子俩到一间专设的针炙室里开始针炙,拿一根银针在威儿脸上的各个穴位插了一遍。威儿此时心理上已接受了针炙,也不再哭闹。到他妻子做好午饭时,针炙已基本完成。

那民医交待说要针炙七天,也就是小秋要带着威儿每天来一次,连续七天,小秋点头同意。交了钱后小秋就告辞,那民医的婆娘热情地留小秋母子在她家吃了午饭再走,但小秋明白人家那只是客气话,哪能真的留下吃饭,于是就坚决推辞,然后就带着威儿往回走了。

出了村来到刚才曾经过的村后,往北边一望,看到刚才来时的那条大道就在不远处,也就两公里的距离,再看看刚才从那条大道进村的路线,竟在左边,回去是要向右的,明显是绕了弯兜了圈。小秋仔细观察了一会,就决定回去时抄近路,从田间小道向北向右走。向北走了一会竟然遇到一条东西横亘的铁路,于是沿路向东走了一会,就看见一路田间小道与铁路交叉,于是就赶紧载着威儿从交叉口穿过去,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那条连接县城的大道沿大道向前骑了一阵,就到了自家县城的西关

此时天已过午,饥肠辘辘,离家还有十八里路,腿肚子也已经累得发酸,于是小秋决定在路边的小面馆吃碗面歇歇腿再走。于是走到路北的一家小面馆,要了一大碗面。那种面不是宽宽的烩面,也不是粗粗的拉面,而是那种家家户户中午都吃的家常手擀面,薄薄的,细细的,上面漂着点点滴滴的小磨香油,还撒有葱花,看着悦目,闻着喷香。吃饭的桌上还有店家免费供应的大蒜和阵醋。盛面的碗比农家常用的碗还大出一号,而且碗里是面多汤少,汤绝对淹不过面,像小秋这样的饭量一碗面是吃不了的,好在还有威儿也帮着吃一些。吃完结帐,这么大一碗面才两块钱!小秋以前是没在县城吃过饭的,这次才知道原来县城里的面条竟然这么实惠、这么好吃!

后来小秋在外面打工几年后又回到这县城里吃面,竟是一碗面六块!而且那面条就是随便用手扯吧几下的硬面片子,又厚又宽,而且碗比原来小了两号,碗里的汤都淹住了面,用筷子那么一挑,就那么几根,莫说吃不完就饱了,就是两碗也填不饱肚子。世风变了,人心变了,生意人变得不仅奸诈而且还明着搞欺诈。

接下来的六天,小秋就每天载着威儿,骑三十公里的自行车,到项城王明口乡的王老庄村给华威进行针炙治疗。有时小秋看着那根银针在威儿脸上拈来拈去,心里也会有恐惧和担忧:威儿这张脸已经挨了太多的针,受了太多的伤害,万一这针炙不起正面作用而起了负面作用怎么办?可又不能不给孩子治疗,小秋心里很矛盾,但还是坚持了七天。

这次针炙治疗后,小秋又曾带着威儿去过位于西北处很远的一个村落,找一个白发老婆婆看过,还是针炙;还曾带着威儿去北边相邻的那个县城的县医院看过神经内科,是用电磁治疗考虑到威儿已经挨了太多的针,也曾接受过烤电,这两次就没有接治疗,只是去考察了一下

 

第七十六章 找巫婆

后来威儿他奶奶建议去邻近的唐营村找一个老太太看看,那位老太太是民间的巫婆,当地称为“师婆子”小秋明知道去找这样的巫婆纯粹是做无用功,但看婆婆说得一本正经的,自己又心里愁闷,那就别管有效没效,权当是去解闷散心吧。于是就抱着威儿跟着婆婆去邻村找那师婆子。

好在两村很近,相距三里不到,很快就找到了那师婆子家门。院门半开,推门进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正在忙活,小秋婆婆就上前和她说明来意刚好那位师婆子也在家,正在里屋躺着小憩,听见说话也忙起来,招呼小秋祖孙三人进屋焚上香,点着纸,一阵儿念念有词,然后就用手摸摸威儿的脑袋,就算是完成了仪式,极像过节时在神前的祈祷。

这位师婆子虽已年过七旬,但身体尚健,五官周正,可以想象当年应是位美人。她向婆婆说威儿得的是瘟疫,要多向神灵祷告,得到神灵的庇佑就不会有事了。对她所说的这些荒唐无稽的话,小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她最后看看又用手摸摸威儿的耳朵说,这是元宝耳朵,是有财有福之相。这句话才让小秋心里感到受用舒服,没有父母不喜欢别人夸赞自个儿子的,虽明知这也许是人家的奉承阿谀之辞。给了那老太太几块钱的香钱,小秋她们就回来了。

走到半途,婆婆又到别人家田边折了几枝桃树枝,说带回去给威儿避邪。小秋心说,是人造成的威儿面瘫,真正的妖邪正是照顾华威不周的人,其中就有你这个老巫婆!净是装模作样、虚情假意,真诚心给威儿看病的话,就把自个养的那群羊卖掉几只给威儿看病筹钱呗,干嘛要来找师婆子,玩这些虚的!

说到钱,小秋现在真的快囊空如洗了,当初陪嫁的三千压箱的钱,经过给六生还债,经过这两年的日常花费,已快花完了;年前去广东打工几个月所挣的钱,回来都花在威儿脸上了,现在,小秋手中真的快连买菜吃的钱都没有了。好在当时在农村生活,花费很小,自家缸里有自产的粮食,地里有自种的蔬菜,吃饭不成问题;自家三间瓦房虽不时兴,却也能遮风挡雨,月月不用缴房租;自家院里抽取的地下水,也不用交水费。唯一要缴的是电费,但现在小秋屋子里还没有安装电灯泡,既没安装电表,也没扯电线过来,晚上用的是婆婆原来的煤油灯。屋子里虽有一台黑白电视机,也只是一个摆设。这种生活,给小秋最大的好处就是晚上可以早睡,不担心因贪看电视剧而熬夜,也让小秋晚上有时间坐在院里看星星,得以欣赏农村夜晚星月的皎洁。

经过这两三个月的治疗和自我恢复,现在华威的嘴如果不笑已看不出嘴歪,眼睛也已经能闭上,但笑时右边的眉头和嘴角依然是僵硬的,依然显得嘴歪。此时小秋心里已决定放弃给他治疗,因为没有钱去北京那样的大城市的著名医院去治,而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求医治疗了一遍。

婆家虽有姐弟六个,但在给华威治面瘫上,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来过问,也没有一个人主动出钱助求医的一臂之力,华威的面瘫在他们看来全是小秋一个人的事儿,跟他们无关

而小秋明知自己的处境,也根本不想在钱上求助于任何一个人,而且就是有人愿意借出来三百五百、三十五十的,于事又何补?华威是她小秋的儿子,可也是六生的儿子,是他杨家的人,孩子的祸福,也不是全靠自己的作为,如果他的父亲、如果他的祖辈不给他造福而光给他造孽,自己就是天天念佛,也化解不了他的困厄

她小秋所做错的,就是当初嫁入了这样的家,嫁给了他爹那样的人,在这样的境况下生下了他;她小秋错就错在虽已置身于黑暗,却还向往着光明,她错在没有把自己当盲人来适应黑暗;虽已掉入屎坑,却竟然嫌屎坑里臭,她错就错在不能像屎克郎一样在屎堆里安然自在地生活;她错在竟还有自怜自惜的情绪,她错在不能完全麻醉自己,不能使自己的心灵完全麻木。

两个月后的一天午后,小秋抱着威儿在家门口玩,斜对门那家的媳妇的婆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聊起威儿的嘴时就说:“你还得给他继续治啊,不治怎么行,孩子这么小,将来他长大了会恨你的。”那语气,竟像小秋有钱不出有力不使有门路不走,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嘴巴歪着而不治,可她哪里知道小秋所作过的努力,哪里了解小秋心里的痛苦和无助?也许这妇女的这番话没什么恶意,人家也只不过提醒你在给威儿治面瘫上不可懈怠,但小秋听在耳里,却觉得那样的话刺耳剜心,于是小秋索性不出家门,终日闷在屋里或自家院子里,她受不了别人在这件事儿上抱怨埋怨自己。

自己去广东打工不到半年,华威就得面瘫,把嘴歪掉了,她哪敢再把威儿丢在家里而出去打工啊,她该怎么办?她只好在家里带着威儿,看着威儿成长。至于生计,她也只能学着别人操弄六生名下的那二亩地。

 

第七十七人弱小孩也欺(夫怂莫怪人欺)

这二亩地是结婚后公婆分给他们的,说是整二亩地,地北头还比别人家凹进去一截,因为有一个几丈深的大蓄水池,但小秋父亲路过地头时看了说,最多只有一亩八。小秋相信父亲的话,因为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地了,识得出地的多少。也许是公婆谎报了,也许是被邻边的人家侵占去了。后来,村边那块路边的长条形地也分了一分半给六生。二嫂先在北头截了一块,已种了多年,后来老大家在南头截走了五分地盖上两间屋并种上菜剩下的还有三分地,六生和老三才又各分了一分半,因老三不在家,就和六生的那一分半合在一起让六生和小秋代种了。

在老家的集镇上做生意,小秋不是不会,而是以现在的生活状况,小秋无颜见人小秋见到娘家见到老同学老熟人都感到丢人,所以,小秋也不在老家做生意。在小秋的内心深处,是想去大城市谋生的,哪怕是给人家打工,她只想跳出目前这个让自己抬不起头来的环境,她想去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谋生但目前,明显不是时候,华威太小,且又得了面瘫,只好先守着那二亩地耗日子了。

就在小秋结束了带威儿去项城王明口的治疗后,六生也从广东回家来了,带回了一千八百块钱。原本做杂工的他,在二妹夫的帮助下,已在学蒙鞋这本来是个技术活儿,要是学会了,月工资可拿到两千以上,可他却执意从南方跑回来了如果说是因为担心威儿的面瘫,可他回来后既没有询问得病和治疗的经过,也没有为儿子想再治疗的办法,而是若无其事地照样去和村里的闲人鬼混吃过早饭离家,午时方回,吃过午饭,饭碗一丢,不刷不洗,又溜得不见人影。

六生刚回家那几天,在婆婆处曾说,南方每天都是吃米饭,他咽不下,打死也不再去南方!小秋心说:真是烂泥巴糊不上墙!你不习惯吃大米饭,那别人怎么就习惯了?就是不习惯,为了挣钱养家也得改变习惯啊!再说,又不是让你光吃干米饭,还配有炒好的菜呢。老太太听了,却不说激励儿子的话,却只说怜惜心疼儿子的话:“光吃米饭?那怎么受得了!不去就不去吧。”这老太太,真心疼儿子吗?当初可是要把他给活埋了哩!现在这人人都看不上眼的小儿子老婆孩子都有了,老太太也知道会说疼儿子的话了,但说这疼儿子的话怕是为了拉拢儿子对付媳妇吧?对于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小秋只采取装傻充楞的态度,既不去亲近她,也不和她吵嘴生气。

六生在四月份也曾和村里的几个人又去了趟石家庄,说是在建筑工地上给人家干活。三个月后回来时,只带回家五百块钱,小秋背后询问和他一起出去又一块回来的人,人家却带回来三千,小秋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息:嫁人如此,夫复何言!后来又曾跟着他大哥还有村里的两个人,随别村的人去北京谋生,结果去了将近半年,回来时只带回了一千五百元钱,而说起和他大哥在北京的效野用工地上的废铁桶煮人家跑丢的鸡,却说得眉飞色舞。后来也曾又跟村里的人出去过几次,也大都是挣个路费钱。

不出去挣钱在家闲着时,既不知操心稼穑,也不知收拾家务,只知吃完就走,只知痴心揣摩扑克和麻将,妄想着从牌桌上捞俩个零花钱。

村边的那三分地小秋想种上黄豆,于是小秋让威儿在田边玩,自个用抓钩用铁锨把地翻了一遍、平整了一遍,当那天小秋在忙着往地里播豆时,天上却下起了濛濛的雨,暑期雨多。小秋只好冒着雨赶紧干,活都快干完了时,六生也从村里过来了,一到了田边,竟说:“这下着雨的天,你干它干嘛,等好天时再干嘛。”小秋气闷,也懒得和他理论,就说你不愿干你就滚!六生这才勉强到地里用脚封已撒过的豆。

公婆所给的那块大块地,地南头是公公种下的三棵杨树,已有碗口粗细,但却遮得两三丈内的庄稼长不好,但公婆说这树长在你家地头就算你家的,也算给了小秋一点安慰。北头是一口大蓄水池,但池边临近田地交界处又有邻家的一棵大杨树,那树有合围之粗,也遮去地北边一部分庄稼的阳光。

小秋也曾在地北头的池坡上种过几棵杨树苗,却都被村里来池边放羊的人给折断了,有一棵都长了快两年,都有脚脖子粗了,也未能逃过被折断的命运。

小秋看着断树非常气恼,依往常的规矩,谁家地头的河坡谁家就有权力种上树,别人家河坡上的树不都长得好好的?小秋气得真想骂人。回家去和六生一说,六生不但不为这事想办法,却还埋怨小秋说,当初咱大咱娘一直都没种,你种它干嘛?你种在池坡上,人家能不给你折断吗?小秋只给气得无语!

因为树被折断的事,小秋还动手打过一个女孩,得罪了一户邻居。

小秋知道种在池坡上很可能会遭人毁坏,所以小秋就一下种了六棵,她想,就是被毁掉五棵,还能剩下一棵,这剩下的一棵能长大成材也好。当小秋发现这五棵中已折断了两棵后,就开始留意起来,三天两头往蓄水池那儿跑。一天午后,小秋收拾好家务就又去了那里,结果到那儿一看,但见有六七个村里的少年在那蓄水池里放羊,而自己手栽的树又断了两棵,而且是新折断的,有一截被折下来的带着新鲜树叶的树梢还在一只羊的嘴里噙着。小秋大怒,一边骂折树的人,一边去夺羊嘴里的树梢,并顺手抽了那只羊一树枝。而那只羊的小主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却不愿意了,冲小秋嚷,说为什么打她家的羊?小秋正在盛怒之中,就说:“你为什么折断我种的树?树梢还在你家羊嘴里呢!”那小女孩竟对小秋不依不挠,嘴里还不干不净,小秋于是就扇了那女孩子一巴掌。然后自是那女孩子哭哭啼啼跑回家去向大人告状,再接着是大人站出来和小秋争吵。至于和人吵架,只要自己占得住理,小秋是不怕的,但不妙的是那女孩的母亲偏偏又是平常和小秋交往最多交情最好的。

这女孩家就在小秋家的南偏东一点,南北数相隔了两家,这女孩的母亲是一个很体面很会说话的人,人长得端正漂亮,说话也爽朗得体,小秋和她还是颇为投缘的,平时见了面都会聊上一会,还曾去她家串过几次门,她丈夫长期在石家庄做卖菜生意,不在家,串门倒很方便。她家也是小秋平时没事时乐意去串门的唯一一家,如今竟因一棵小树而打了人家女儿一巴掌,小秋面对那女孩的母亲,还真的竟有理也说不出口了。碍于平时的情面,小秋不好和人家较真,只得说是因气急而误打了她女儿。

那个女人也是个识进退的人,就没有和小秋大声嚷嚷,而是拉家常聊天一样把小秋数说了一顿说听她女儿说是那棵树不是她女儿折断的,只不过她恰巧拿来折断的树梢来喂了羊而已就真是她家女儿折断的,也该先来找她,由她教训女儿或赔树钱给小秋,而小秋是不该去动手打一个孩子的。末了又说,那池坡上本就不该种树,因为那池坡本是无主的。

小秋为了不和她弄僵关系,嘴里只好唯唯称是,心里却是不服的:自家的地和池边是毗连的,没有分界,而且蓄水池又在自家地的正北头,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在毗连自家地头的池边种上两棵树呢?东边的那两家不就种了么?而且人家种的树都比碗口还粗了呢。自己种树并不妨碍别人来放羊,只要羊不跑到田里糟踏庄稼就行,有的人为什么就非要把种下的树给折断不可呢?这树又没栽在你家田里,也没种在你家地边,就是我小秋在池边种树不合适,也该由村里的干部来阻止,并不是谁都可以在这件事上出头的,这他妈的就纯粹是欺负人的一种行为!六生好欺,但我小秋可不是好欺的!

这地将来是要传给儿子的,为了儿子,我小秋也不得不尽心尽力来维护好这块地。这件事后,小秋和那个女孩的母亲见了面还是像平常一样打招呼聊天,但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可就带着仇恨了,小秋才懒得搭理她一个孩子,只当看不见。

至于坑沿,小秋地西边那家主人,后来也学小秋那样,栽上了树,却没被毁,都成了材。

第七十八章 该男人干的活

到了初冬,蓄水池坡上的草枯了,池里的水也干涸见底了,小秋就从家带来一把铁锹,从池底一锹锹地把泥土端上来,糊贴在靠近自家地头的池边和和坡上小秋这样做是为了护住池边和池坡,不让其因长期水流和池水涨漫的侵蚀而向自家田地里扩张还专挖那种长着杂草的泥土,这种土培在池边和池坡上,来年春到,长出繁杂的草来,可以很好地护住池坡,保护池边和池坡的水土流失。

就在小秋正在池里忙活时,却听见威儿“妈妈!妈妈!”的哭喊声,急爬上池边一看,却见威儿一个人惶惶地边哭喊边沿着那条通向蓄水池的田间小道走来原来是威儿在奶奶那儿想妈妈了,就一个人凭着记忆哭着找来了。小秋连忙心疼地迎上去,擦去儿子小脸上的泪水,搂在怀里抚慰一会儿,然后就让儿子在池边玩,自己继续从池底一锹锹地给自家田头的池坡培土。威儿也从池边爬到池坡的枯草里逮蛐蛐儿玩。

初冬的上午,暖暖的太阳,微冷的风,寂静的田野,安静的蓄水池,培土的农妇,捉蛐蛐的孩子,这一场景不知为什么却铭刻在了小秋的脑子里,永生再难忘怀。

院西北角上的茅坑满了,六生不知道去掏;院东南角的粪池满了,六生不知道去挖。都是小秋催着他,他还一直往后拖延没办法,小秋只好自己干:借婆婆的架子车从田里拉回土,掺和到粪池里,把水掺和得成稀泥块时再用粪叉挖出来,然后拉到田间地头;茅坑里的屎尿也同样手法处理,先用拉回的田间土掺和,然后再拉去田里。

院门口连间过道门楼也没有,只有一个齐腰高的木栅栏,绑在院墙边的一根木桩上,在露天里充当着院门的功能。它不能挡风,它不能防盗,它不能遮住路上行人投往院内的视线它也挡不住邻家的鸡、村外的狗,鸡稍一振翅就能跳过,狗稍一侧身就能钻入它只能挡住那些不来之人,它不能给小秋以半点安全感,只是以门的名义伫立在那儿,标示着那是院子的出入口。就是这样的一个木栅栏式的门,因为长期在露天里经受风吹日晒雨淋,加上出入时的提动和摇摆,其中有些木板上的钉子已经脱落,有根木板已经朽断小秋看在眼里,就让六生找时间把那个栅栏门好好修理修理但六生就是找来几根钉子,把脱钉的地儿重新钉上钉子而已,并没有重新设计门的样式,对那个栅栏门没进行丝毫的改良。小秋看在眼里,也只有叹气。

靠着这个栅栏门的,是一截和前边邻居搭界的矮墙,在夏天的一场大雨中倒掉了小秋知道在干活上六生是指望不上的,只好在雨停后自己和泥,又找来那几块公婆老屋上拆来的大青砖作基,自个把那一小截墙给垒起来了,下面还留了个院内往外泄水的排水口。有村中人路过看到,就说这活儿怎么不让六生干呢?你一个女人家你垒得好吗?小秋只好在脸上挤出微笑,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试试看吧。

到了秋后,看着那一大堆的玉米桔杆,小秋就想垒个做饭的灶台,这样的话就可以拿玉米桔杆当作饭的燃料,岂不是可以节省下买煤块的钱?在农村,随处划拉一下,都有可当燃料用的东西,比如庄稼杆,枯树枝,枯树叶,等等于是小秋把院子墙角原来堆着的旧砖残砖都找出来,自个和泥,自个砌,在房子外东墙边那一小块空地上垒了个灶台这个灶台肚膛很大,下面也留有泄灰和通风的通道。又去集上买了一口大铁锅,三块石棉。回来后把大铁锅放在灶上,点火一试,嘿,火苗哄哄地窜,还很好用!然后把石棉瓦搭在院墙和房子的东墙上,组成一个三面有围墙的灶房,这样就可以用农作物标杆和枯树枝来作饭,而节省了买煤块的钱。从那时,儿子威儿每在外面玩,见到了枯树枝都要用小手捡回家去威儿虽小,却已经知道关心家事,这点比他老子要强。

八十年代电灯照明已经普及,可小秋公婆竟还一直用煤油灯虽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重孙子都已有了三个,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去给两个老人扯上电线,安上电灯泡!其实,隔墙邻居就是大儿子的家,大儿子的前边就是二儿子的家,无论从谁家扯来电线安个灯泡,也都用不了多少钱。六生和小秋住得远,好歹还好推脱,且他们自家也没有用电。

但年轻人过日子不能学年过古稀的老人啊,不能老跟他们学着一直点煤油灯照明啊,于是小秋就考虑接电的事。其实院外墙边就有电线杆,拉电过来倒也便宜,只是得请村里电工帮忙小秋先去镇上买来了电表、电线、灯泡、匣刀,然后就去请村里的电工来给安上电表和匣刀这位电工也是个歪嘴,他是少年时得的,也一直没治好往电工家跑了两趟,终于请来了电工电工就把电表挂在电线杆顶上―――小秋看别人家的电表都是安在各家的山墙上,自家的电表却孤零零地高悬在电线杆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这每月的用电量可怎么看?但请人家来不容易,也只得罢了,然后又把电表接上电源,又接上自买的电线扯到院里,连上匣刀,余下的活儿就是小秋自个干的了

先拉下匣,把买来电线上的零线和火线用螺丝各固定在匣刀正负电源上,然后又把电线拉到屋内并用钉子固定在墙上,安上开关再从开关上接线,并把此线悬挂在屋子正中的顶上,然后再接上灯泡,拉开开关,完成了这些,就算是大功告成,就差推上匣刀试验了小秋以前从来没有玩过电,心里未免忐忑,担心万一有哪儿接不好会触了电起了火于是找来个干木棍,躇踌再三,终于咋着胆子用木棍推上了匣刀嘿,屋子里的灯亮了!再仔细检查下电线,没见到冒火星的地儿;用鼻子闻闻,也没闻到有电线烧焦的糊味,啊,这电线是接对了!小秋心里不禁一阵兴奋虽然早在初中时代就在物理课上学到了电的相关知识,但那毕竟都是纸上谈兵,没经过一次实战操作农村中学没有实验室,实验课上也都是老师在上面演示,而学生只是坐在下面看和听把电线正确接入匣刀、接入开关、接上灯泡,最后竟把灯搞亮了!这在小秋看来,是一个不小的成功,日后再不用在这方面央请别人了.

小秋日益明白,如果和六生过下去的话,自己就会比寡妇还惨:寡妇的日子虽也艰难,但还有大家的理解和同情,而且寡妇也不用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经常在夜里向自己求欢而心烦寡妇的苦和难可以向人哭诉,寡妇的苦和难大家看得见想得到而她小秋如和六生长久过下去,不但生活如寡妇一样地无助,而且以后日子过不好的话,人家还会笑话你人家只会笑话“俩个蠢人一对笨蛋”,还有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苦无处可诉,难无人可说,说与人,人家也不会理解如不和六生过,那和谁过去?天下男人很多,好男人也很多,但自个凭空到哪找去?再者好男人哪个无妻?真离了六生这个简陋的家,天下虽大,自己却去何处容身?一纸结婚证书,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天经地义心安理得的安身处所,虽不是华屋丽室,但毕竟不会露宿街头,自己当初,不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和六生结婚的么?还有最令人头疼的一件事:和六生离了婚,威儿咋办?伤害威儿,这是小秋绝不能做的!小秋虽不甘心,但却苦无良策,只好先闷头不响地耗着日子

父亲养羊不是三五只地养,而是三五十只地养,去世的二奶遗留给他的后院,刚好用来圈羊小秋去了娘家可以帮父母收拾家务、做饭刷锅洗碗、或是扯着威儿和母亲一起去地里或河边放羊,农忙时帮着收种庄稼,并不是白去吃饭,而且娘家的田地还有小秋的一份呢。

小秋有次和母亲在地里放羊时试探过母亲的口风,说以后要是出去谋生的话,威儿怎么办?母亲冷冷地接道:“别人两三个孩子都一样能带出去做生意过日子。”小秋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什么,她还说什么呢,母亲这话的意思就是小秋再出去谋生时带上华威。如果小秋和六生感情很好,如果六生是个有能力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谁又会舍得把小小的孩子硬交给娘家人照看呢?

 

第七十九章 初次当贼

那时小秋每次带着威儿从娘家回去时,总爱走田间的小道,而不走那条直通到镇上连接着婆家和娘家的那条官道,因为小秋不想遇到熟人,而田间小道平时的人是很少的,有时都碰不到一个人。

有时走着走着,看见路边长着的大青皮萝卜,成排的大葱,就想顺手牵羊拔点儿带回家,因为手里没钱买菜,自个地里又没种。于是向四周张望一下,见周边无人,就是有人也是在几里外,也没往这边投放注意力,于是就赶紧弯下腰拔几棵萝卜和一把葱,卷巴一下塞进所带的手提袋里。当小秋干这些时,每次威儿都紧张地站在那四处张望,有次竟板着脸严肃地教训起妈妈来:“妈!你老偷人家的菜!小心被人家看见了,人家会打你的啊!”这话让小秋颇为尴尬,一时不知该怎样来回答儿子,呆了会就编个谎来应付儿子的话:“妈妈哪是偷啊,妈妈是借,妈知道这是谁家的菜地,以后妈妈会还给他们的。”儿子也就不吭声了,只是拉着妈妈赶紧离开。

小秋给儿子编这样的谎时,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鲁讯笔下孔乙己的话:“读书人的事,能算是偷么?”眼下的自己,不也是一个沦落的孔乙己么?说起偷菜,在那两年里,小秋确实干了好多次,走到田边,四顾无人,顺手牵羊,这还是低级别的,小秋还曾在晚上十点后摸黑去邻村的菜地里偷过菜。

说起菜,六生和小秋家的院子东部,长有一大片藿香,可以掺在稀面糊糊里摊煎饼吃,味道非常鲜美,也算是一种蔬菜吧也许是当初随风吹来的一粒籽,在东墙边落地生根发芽,秋来又结籽,春来又发芽,如此循环往复了两三年,到了夏天,小秋家的东边院子里已是藿香成丛成簇,高可及胸,清香四溢到了初秋,开出淡紫色的小花,更是招蜂引蝶,院子里常有蝴蝶围着花茎翩翩地飞,偶尔也会引来几只野蜂在那儿嗡嗡地叫.

小秋是很爱吃藿香的,尤其是用切碎了的藿香叶拌在稀面糊糊里做成的煎饼,真的是一种极好的美味,吃起来又软又香,爽口至极藿香煎饼虽然好吃,但不可能天天吃,不可能一天三餐都吃,还是解决不了菜的问题但那大半个院子鲜嫩清新的藿香,却招来了路过门前的村人们的讨要,小秋自是不会拒绝,自家吃不完,别人来摘点去吃又何妨于是左邻的,右舍的,村西的,村北的,但凡是爱吃藿香的村妇,就常常来采摘,一时间小秋家竟成了村人的藿香叶免费供应基地

那些来讨要藿香叶的人大都是摘去一小把就够了,最多也就是摘两大把,但在二嫂家前边住的那个胖主妇,却是贪婪无比,第一次去小秋院里摘藿香叶,就几乎把所有的藿香棵都摘秃不是一把两把地采摘,竟是用围裙来盛的,竟摘去了鼓鼓的一大包!这藿香叶本是个调味品陪着威儿一天天熬煎

在那郁闷而无聊的日子里,小秋的去处只有自家的田里和娘家小秋经常去田里看看庄稼拔拔草或是去娘家转转婚前巴不得永远都不再踩进娘家家门一步,但造化弄人,她到了婆家后却是加倍的孤独和愁苦,逼得她不得不低着脑袋顶着娘家村里众人鄙视的眼光,依然去娘家行走娘家无论是农忙时还是农闲时都是忙碌的,因为父亲这些年来很爱养羊,同时还抽时间去集上做贩鸡的生意,最多十来片就已经香味毕透,你摘去那么多干嘛?难道当成大白菜来吃?再者,你不经同意把别人院里的藿香叶都摘光,那别人就不摘不吃了吗?真是一个爱占便宜、贪婪自私、不近人情的家伙!从此后小秋见了那女人就躲着走,不再和她来往

小秋春天时也曾在自家院南边的空旷处种过一大片菠菜,结果一个春天的午饭都是菠菜下面条了。春天过完,菠菜吃尽,又吃什么呢?没钱去买,又不能天天不吃,又不想去向别人家讨要,小秋只好大着胆子去偷了从那时起,小秋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当贼的潜质

小秋去王寨赶集时,路过那个相邻只有二里多路的邻村,也就是带华威去看师婆子的那个唐村发现该村西边的田与杨村东边的田相连,该村西边的菜地离杨村也很近,而小秋和六生的家就在杨村的村东最外围,且离那条通向唐村的小路很近,不到百米,于是小秋心里就萌发了在夜间去唐村村外的菜地偷菜的想法

小秋是不想偷本村的菜的,因为丢菜的人家一旦发现,必定会大嚷大骂的,不管别人知不知晓是自己干的,听在耳中都不好受于是,小秋就在晚上十点之后,等威儿睡着,就让屋里继续亮着灯,把屋门反锁上,拎上个袋子,提开木栅栏门,就悄悄出村了

此时六生不在家,和村里人出外了.此时的农村,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睡觉,少数人家亮着灯,也是在看电视,出门走动的人很少了,就是有,也是在村里的邻居间走动做生意的人极少,此时晚归的人几乎没有,就是偶尔有一个,也不会走这田间小路

这小路口南边二百米处的那两间田间小屋,居住着的是一个年过七旬的鳏夫,此时也早该入睡了出得村外树林的阴影,人就处在一天星光里,满天的寒星,在发着清冷的光,照得田野暗而不黑,能看清脚下的路四月间的微风吹得麦田似一河起着微波的水,一波波地起伏着此时的田野,没有青蛙的呱呱,也没有蛐蛐的啾啾,显得一片宁静侧耳谛听,也只有偶尔一两声远村的狗吠,在寂静的夜的田野里,听起来是那么遥远而飘渺

路边不远处偶尔也会露出个坟包,但小秋此时并不觉得害怕,她不再怕坟墓里的死人,她此时害怕的是遇上活人小秋脚步匆匆地走过那二里多地的麦田,很快就到了唐村西边的菜地小秋先蹲下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信周遭无人时,就兔子一样蹿进一块种着长豆角的地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摘下豆角,塞入所带来的袋子里估计摘的有两斤左右时,小秋就停下来并赶紧走出这块菜地:不能尽着一家的菜偷,也不能尽摘一片地的菜,那样明天主人定会发现并定会大光其火小秋稍作观察,又拎着袋子窜进一块长着粗壮蒜苗的地里,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隔两棵拔一棵,很快就拔了一大把,塞进袋子里,又拔了一大把后就又停下来并赶紧离开菜地,走回小路上掂了下袋子,已有三四斤重,收获已是不小,再多了吃不完怕也要坏掉,于是又蹿进一块种着葱的地里,拔了一大把葱,塞进袋子里,就匆匆地回来了去时没觉得害怕,竟还有闲情去欣赏了几眼田野夜景,但这回来的路上小秋倒觉得有点害怕了,就加快脚步往回走离自己村越近倒越害怕,老觉得背后像有个人跟着似的,心也禁不住地“扑嗵扑嗵”地急跳起来,直到进入自家院子,打开房门进了屋,心跳才稍有平息

进卧室看看威儿,但见他睡得正香,自是不知道妈妈刚刚又当了一回贼.小秋又返回院门外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情形,这才关好并顶上木栅栏门,从里反锁上屋门,进卧室躺在儿子身边睡下了.睡着前还在脑子想:明天唐村的人会发现自家的菜被人在夜里给偷了吗?他们会在村里大骂吗?他们再怎样骂自己也是听不到的,随他们骂去吧!接下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天,小秋都在关心着唐村那边的动静,却是风平浪静,没见有唐村的人骂上村来本村的人也没有谁谈起过唐村地里的菜被偷的事,竟像是没这回事一样,小秋心里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小秋就去集上买回了一小壶花生油,又乘公婆去村外放羊时从婆婆家的鸡窝里摸出了两个鸡蛋,于晚上就做了个蒜苗炒鸡蛋,专供给儿子吃,自己就用馒头沾了用醋和盐拌了的葱花吃,倒也吃得津津有味第二天中午又做了个豆角蒸面条,用蒜沫一拌,倒也美味无比看着儿子因狼吞虎咽吃热饭而变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小秋就觉得这贼做得值这次从唐村偷回来的菜,小秋娘俩足足吃了三天才吃完

 

第八十章 为生活所迫

也许真的是为生活所迫,也许是偷东西也会上瘾,小秋后来又在夜里去唐村的菜地里偷了两次这后来的两次,一次是在夏天,偷了些蕃茄、青椒和黄瓜;一次是在秋天,偷了些胡萝卜和一个大冬瓜

也就是在这几个当贼的夜晚,小秋对夜晚田野神秘的静谧有了更深入的体验那种万籁俱寂,那种广的幽暗,配以满天寒星的清辉,最易引发人悲怆的情怀,适合孤独的人往来徘徊,更适合受尽人间伤害的落魄者到此进行感情发泄和自我疗伤。对着幽冥中的天地可哭可笑可狂可颠,无论脸上是何表情、肢体有何动作,都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讥笑唾骂,不会有人对你拳打脚踢、赶疯狗一样地驱赶可静下心来梳理思绪,可追忆往昔或辛酸或平淡或峥嵘的岁月,也可规划日后或自甘堕落或甘于平庸或东山再起的蓝图。累了倦了,可以直接躺在田间小道上,做回路神,或是在田间找一个光秃的坟头,依靠在那松软的黄土上,和坟中的死人作伴。走投无路时的孤寂的人们,是不会再害怕什么的,夜晚的野地里真有妖有鬼有仙来搭讪的话,是他们所巴不得的,最起码可以说话聊天、交流感情真要有恶鬼厉鬼来索命,他们也是不怕的,因为他们一直就在考虑怎么去死。所以,极度失意落魄孤寂的人们,都爱去野外徘徊,无处可栖身者,干脆就在田野里露宿,真正的厚德载物者,正是广袤的大地!

那时小秋也想在午夜里只身一人来到田地里,然后找个温暖的坟头躺下,望着幽邃夜空中的寒星,好好品味孤独、想想心事但怕吓着威儿,也怕万一被人发现冠以神经病之名,也就没敢真的行动,再者自己毕竟还没到那种要深夜徘徊于野外的惨境。

关于偷菜,小秋还有过一次大的行动,那是一次冒险性很大、还差点失败了的行动。

那是在一年的初秋,六生和村里的人出外几个月又没拿什么钱回来,缸里虽有面,但厨下没有菜,于是小秋就和六生商量晚上十点后去别人家菜地里偷。六生一开始有点犹豫,但禁不住小秋的怂恿,终于答应了。

那次小秋选定的菜地是本村四队的菜地,在村庄的东南角上,离村约摸大半里路远近,去那块菜地还要穿过那条去镇上的大道,菜地和大道又隔了两户人家的红薯地。那块菜地里种着成沟成沟的大葱,还有一片青椒,小秋那晚要去偷的主要是大葱,因为大葱往土里一埋,好久不坏,而且还能在土里继续生长。

小秋之所以挑选了那块菜地,是因为那块菜地离大道不远,而且离另一村竹营的村后也不远,离小秋家有相当一段距离,偷了菜主人也许会怀疑过路人和竹营村的人,就是怀疑本村人,也很难怀疑到小秋和六生的头上。而且偷完菜只要走出地时没人发现,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大道回来,如见了熟人可以说去县城办事回来晚了,夜深了撞见村人有搪塞的借口。

那晚到了十点,等威儿睡着了,就亮着灯锁上门,手拿个原是装化肥的干净大鱼鳞袋,就拉上六生出门了。

去时从村边的小道切上大道,往前走约摸半里路,借着星光仔细一看,已到了那块种着大葱和青椒的菜地附近。四顾了一下无人,小秋就拉上六生迅速从大道上跳入田里,又急穿过边上的两块红薯地,就到了菜地里。因那块菜块周围好几户人家都种的是红薯,茎太矮,遮敝不够好,于是小秋就拉六生蹲着拔地里的葱。就在小秋和六生刚蹲下不久,大道上竟飞过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这是在镇上读中学的学生下了晚自习骑车回家来。小秋就赶紧拉着六生蹲在那里不动,等那群学生过去后才开始行动。

就在拔了大半袋葱时,突然有一辆农用三轮车打着前灯竟开进相隔两块地的西边的那块地里。开始小秋也听到了大道上的车响,还以为那是从镇上往村里赶的车,没想到竟开到这片田里来了这么晚开车进地干嘛的呀?小秋当时来不及细想,就急拉上六生猫着腰往东退了十多步,扑倒在红薯地里,又用手把周围红薯的茎和叶树起来一些,以遮挡别人的视线。此时小秋和六生是跑不掉的,因为车已离得很近,又开着车灯,一旦站起来跑或是蹲着挪动,都很容易引起车上人的注意,唯一的办法就是趴在红薯棵子里不动静待人家离开如果万一人家偏偏走到跟前来,那也只有曝露了,少不了一场丢人现眼的风波。小秋趴在那凝神静听,原来车上有两个人,都是男人,好象是兄弟,从镇上晚归,路过这里时顺带往家捎半车土填猪圈。听着那俩男人忽啦忽啦地往车上装土,又听着那辆车载着那俩人开上公路大道往村里开去,小秋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怕那俩人已经瞧见有人蹲在地里,小秋就示意六生往东南角上的竹营村方向急走,以布声东击西的疑阵。

六生竟丢下那半袋葱,说不要了,小秋气呆今晚上这么冒险不就为了这点葱么?如不带走,岂不是白虚惊了一场?于是小秋就拖上那大半袋葱,跟在六生后面也往竹营村方向跑,就是车上的人知道有人来了菜地,也会怀疑是竹营村的人干的这月黑风高的野外,离那么远,就是仔细看,也辩认不出是谁来的。小秋和六生向东南方向小跑了一阵,转头看那辆农用三轮连灯光和声音渐去渐远,终于都消失在黑暗中小秋又拉着六生折而向北走,穿过那条官道,钻进路北的玉米地里,然后又穿过长长的玉米地,在玉米地北头的田间小道上出现,然后再沿着这条小道走回家去为了避嫌,那晚小秋和六生向东绕了个很大的弧线

到家后打开袋子一看,拔来的葱竟也有大半袋子当即又动手把这半袋子葱的大半截掩埋在东墙根下,外面竖几棵玉米桔杆遮掩搞完这些后,就进屋休息了

小秋隐隐觉得,明天怕会有一场泼妇骂街的大戏,到时只要人家不骂上门来,装耳聋就得了,人家的葱被偷了那么多,但凡有点脾气的人都会出来骂街的小秋又想,自己也不知道这葱到底是哪家的要是知道的话,日后自己发达了有钱了,会找个借口把这葱钱还了人家,这毕竟是一笔孽债

第二天一大早,小秋还在做早饭,就听见了从南边那条大道上传来了妇人的咒骂声,虽离得远听不甚清,但小秋心里还是一惊,觉得很可能就是丢葱的人家在骂葱.果不其然,那骂声从南边的大道渐渐传往村里来,并且绕着东半个村的各条小街响了足有一个时辰,后来想是骂累了,就回家去了.人家也在怀疑这得地理之便的村东头的人,这样的骂声一连在村里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小秋就躲在家,不得不享受着那刺耳钻心的咒骂,有时听到恶毒处恨不得挺身而出,去和那妇人对骂!但毕竟这不是光彩的事,又错在自己,只得强压下冲动,在心里和人家对骂.俗话说: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莫说是被人家当场抓住吊起来狠揍,单是这农村妇女不堪入耳的脏话和恶毒的咒骂,小秋都承受不了:他奶奶的,不就是拔你家几棵葱吗?那骂声却似掘了她家祖坟,奸了她家先人小秋本来日后发达了找个由头还她家葱钱的念头也被这骂声给打消了这顿骂早超过那几个葱钱了!莫说是半袋子葱,就是一袋子葱,又值得了几个钱?而这顿骂可是能把人给骂得吐血,血吐不出来淤积于五脏,可就是伤肝伤肺的内伤,随便去医院拍个CT、做个B超、照个X光所花的钱都能买回几十袋葱来!

经过这一次惊吓,小秋再不敢去偷人家的菜了,“常在河边走,必定会湿鞋”,“走夜路多了会撞上鬼”,这些俗话所蕴含的道理小秋自是懂的当再没菜可吃时,小秋只好骂六生和自己的无能了

 

第八十一章 受别人气

来年的春天,小秋就在村边那种过大豆的三分地里种上了蔬菜,有豆角,有茄子,有青椒,还有蒜苗,也算解决了点吃菜的问题因为别人的欺,也因为自己的燥,小秋就因为这三分菜地的地边又与人干了一仗其实这三分地中还有一分半是老三家的,因老三全家都去了新疆,才由小秋暂时代种的。

这是一块村外小路边南北向的长条,小路西边就是有纵有横的各家的自留地这些自留地原来一般都用来种菜供自家吃,随着村庄的外扩,这些自留地有的变成了宅基地,有的因离村太近长不成庄稼种上了树而枕着那条小路的各家的自留地,则是既种树,又种庄稼路边栽树,树里边种庄稼或是种菜。

这条小路的两边都种有树,而且树还都长得比碗口还粗当初各家种树时,这树自是种在自家地里面的,不可能刚好种在地边,小秋公婆当初理应也是如此种的可如今,小路西边的各家的树外二尺处才是小路,而公婆留下的这块地边的树却是树根处即是路,而且北边那一截二嫂常年打理的地也是树外还有二尺地,而到了中间向南这一段,却是树根处即是路,而小路对面树却是外边三尺才是路,而且那块地也是南北纵向的,直伸到那条东西向公路。不用说,自是那家田地的主人常年往东扩张的结果,使得小路日渐挪移到公婆所留下的那块南北向的长条地里。

本来,这田间小道,当初只能过得下不足四尺宽的人拉驾子车,而今,却演变成了一条宽约丈余、能自如地跑农用三轮车的道这被道路蚕食去的田地却是白白地被蚕食了,没有人给予补偿,没有人给以道谢因是长达十几年的日渐蚕食,连留意到这件事的人都没有,要说有,也就有道路对面那块地的主人,因为他家每季都要把地翻耕到树外三尺处,还在那树外三尺的地上种上庄稼。

而小秋公婆竟然对此事不谈论,没行动,也许是没意识到,也许是无奈,也许是怕得罪人但小秋得到这长条地中的一分半后,加以观察和分析,心理就有点不平衡了:干嘛要让大家都走的路往自家田地里挪移啊?没人管的事还得自己拿主意。小秋就想在在自家地边的树外半尺处挖个南北向的沟,咱不说和别人一样,拿回树外的二尺或三尺地了,咱先在树外半尺处挖条沟不行吗?先警示一下路人这条道不是用来开大三轮开大卡车的,是用来步行和拉架子车的而且以此方式向路人和路对面那块地的主人提示:本人已留意到此路东扩的事情了,以后此条路就甭想再向东扩张!我家的田地没义务去白白地给大家当路使!

小秋家的院子是个坑形,小秋一直在考虑要把这个院子填平,刚好用这挖沟得来的土填院子。于是小秋就辛辛苦苦地挖了两天,并用架子车把挖沟得来的土拉回家填院子因为树下已被踩得很坚实,挖起来相当吃力,但小秋发挥自己那惯有的愚公移山的精神,苦干两天,终于挖完了。其实这沟也不是太深,也就一尺多深,但有了这沟,那些汽车啊三轮啊什么的,就别想再齐着田里的树根处开过去想开过去也行,那就请车轮往西偏点,为拓宽路面做贡献,不能光我一家啊!

但就是这条不算太深也不算太长的沟,竟给小秋惹来了一场风波,但也在意料之中你想啊:一个被人瞧不起又被人欺惯了的人,突然有挺起腰杆子的迹象,那些欺惯你瞧不起你的人岂不要觉得很奇怪、很反常?又譬如一只被你打得见了你就落荒而逃的狗,有一天你再想打它时它竟冲你呲牙,还冲着你发出了反抗的狂吠,你岂不也要觉得这只狗真是不讲道理、真是疯了?

就在田边那条小沟挖好的第二天早晨,小秋正在屋里忙着做早饭,却听见院门口处一声大喊:“婶子在家吗?”喊声未落人已进到当院。小秋在屋里听这声喊虽是称呼着婶子却是满带着怒气,那嗓门大得炸雷似的,于是就连忙走出来看是谁来了。走到庭前一看,却是一个个子比小秋稍矮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站在院中,满脸怒容。小秋看这个女人自己并不认识,想自己也不曾得罪她呀怎么这副架势?还没等小秋开口问有什么事,那个女人已是疯子似地冲着小秋嚷:“婶子呀,你看看,你怎么把我们家地里的庄稼辗成那样啊?”

小秋一楞,回道:“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间辗你家庄稼了?”那女人继续高声嚷嚷:“你把路一边挖出个沟,车过不去,不就从我家地里辗过去了吗!”小秋此时完全明白了,这女人是为自家被辗的庄稼来向小秋闹事来了小秋也大怒,心头怒火腾一下就窜上来了,也冲着她亮开嗓门喊道:“我在我家地里挖沟关你事啊?就是挖在路边,只要没出我家地界,我爱怎么挖就怎么挖!你想管你还没那资格!有意见请你去找队长,别来找我!你家的地被三轮辗了,我家没三轮车,也不会开三轮车,谁辗你地你找谁去,来我家干嘛?!

小秋吼出了心中的不满后,又走上前去把那女人往院门口了一把:“我没时间和你闲扯蛋,滚!”那娘们被推了一下后,就更加撒起泼来,顺势一把抓住小秋的手叫起来:“你不讲理,你还想打人啊!”小秋此时已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老子长这么大只受过父母的气,你算是老几,竟欺负到我家院里来了!于是就一把揪住那女人的头发,使劲儿一拽,叫道:“你敢到我家找事,我就敢打你!”那女人也动手去扯小秋的头发,两个人就在小秋家的院子里撕打起来。

很快就有村人围过来看热闹,也有人走上来拉架,让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打架。那女人趁有人拉架的机会,就赶紧往院外走,她也明白,和素不来往甚至都不认识的小秋在小秋家院里打架,别管起因为何,道理上她已先输了三分。那女人如果离开院子走了也就没事了,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在离开院子时竟冲着小秋大声嚷道:“你好!你厉害!谁不知道你爹打架是有名的,谁不知道你娘和别人相好!”

听了那恶妇这几句话,小秋差点气晕,当时和她拚命、杀了她的心都有!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你家田里的庄稼被车辗了与我娘家父母何干?我娘家父母不好、口碑差,又没嫁着好人,我就什么都不能做、连在自家田里挖个沟都得被人找上门来教训吗?我父亲爱打架但他打过你吗?我母亲和人相好,你捉奸在床了吗?别忘了,我娘家都不和你一个村,他们的事,你从哪里得知的?干嘛要扯出他们来?单凭这一句话都可以把你嘴巴给打稀烂!

这娘们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无非是想利用小秋娘家的家丑来羞辱小秋、气死小秋!巴不得小秋立马给气得发疯、吐血!但小秋的性格是气到极处就什么都不怕了,气得越狠胆子越大,小秋原来的忍气吞声是因为事涉长辈,但对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是不会采取忍让的态度的。小秋当即就发了疯似地追上去,准备和那个女人拚命,但那个女人一看小秋已气红了眼睛并露出拚命的架势来,就一溜烟地跑回家去了,边跑还边嚷:“你娘和人相好可是你爹自己说的!”  真是惟恐小秋气不死啊!小秋看她跑了,就停在离家不远的十口路口向围观的人们解释事因何起村邻们劝解了几句就纷纷走了,小秋也回家坐在凳子上发呆:自己做错什么了?在自家地里挖个沟都被人上门教训?别人地里的庄稼被辗了也要让自己来承担责任?难道就这样让人家欺负到家门?难道就这样让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父母、羞辱自己?越想越气,于是站起身来,向村中那女人家走来,既然你先惹了我,就别怪我难缠!那女人家在村中住,凭着所看到的刚才那女人走过的方向和路线找到了那女人家,那女人的年约二十岁的女儿也在家,小秋一到她家门口就破口大骂,但并不走进她家院里去小秋明白,走进人家院里骂人就理输一畴,而且容易吃不该吃的亏,而在她家门口骂阵,自会有村人出来围观,打起来会有人拉架,自己不至于吃大亏。自己来骂阵也无非是对她的上门挑衅回以颜色,表明自己不忍气吐声的态度,并发泄她刚才辱及父母引发的心头怒火,虽说自己已不怕死,但还不愿去枉死。

她家女儿一见小秋来家门口骂阵,就咕哝了几句,给了个白眼,关闭了大门,那女人也不再出来。就在小秋撕破了脸皮也来一泼妇骂街的时候,却突然百感交集,心酸难忍一向自认清高的自己怎么就沦落到骂街泼妇的地步了?那眼泪也就止不住地下来了于是小秋索性就往她家门前的地上一坐,放声大哭起来。小秋这一闹自是招来了很多人围观,人们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小秋就边哭边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大家讲了一遍,人群中就有人说那女人做得不对,说她因自家庄稼被辗而大清早的跑到小秋家里去闹,有什么意见和问题可以找队来反映和解决,更不该揭人矮处辱人父母。

正在热闹处,有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夫分开人群,走到小秋身边,弯下腰去对小秋说:“婶子,你别生气了,刚才也听到大家说这事了,是我大嫂不对,您别和她一般见识看在我们两口子份上,你就回身去吧,我们替大嫂向您赔不是。”原来是住在那女人家后边的他弟弟两口子出来打圆场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弟弟两口子温言软语、赔礼赔笑的,让小秋也不好意思再嚷再骂,只好住了口抹了泪,站起来向他们讲述事情的经过。那两口子就说我们送你回去吧,别气坏了身子,不值。于是就搀着小秋往回走。小秋也就借坡打滚,往家走了她当然也不想真的砸开门冲进去拚命,不值。她只想闹一阵给那个女人添堵,并向大家讲明事情的经过,让大家来评个理就行了。

小秋回去后一直生了三天气,六生愚懦,公婆年迈,兄弟不和,因宅边地边和人闹纠纷,日常难免受人欺,这些小秋从嫁给六生的第一年就已知道,心理上也早有准备,但突然间村里人竟拿娘家父母来说事,小秋就受不了,更何况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第八十二章 子虚乌有

说起娘家丑事小秋也真的是烦恼不堪,自小秋结婚后,本就不和谐的父母关系更加恶化,没了小秋这个捶垫子的缓冲,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碰撞更加剧烈三天吵一架,半月打一架父母如此的做派无疑是把子女们放在火炉上烧烤,备受煎熬。而且父母之间不单单是夫妻不和夫妻暴力,还有最令子女们难堪的桃色绯闻。据父亲说,母亲和村里那个叫的男人有一腿,而且还因这事屡屡找那个名字叫的男人的麻烦那个,是同村同队的一个鳏夫,老婆于三年前已经去世了,也是个连孙子都有了的老头了

有一次小秋和六生去娘家探视时,父亲和那个叫的男人又干上了父亲泼妇一样对人家破口大骂,连人家还没出闺的女儿都骂上,骂得不堪入耳,而且还冲动地屡次要上去揍人家六生和小秋只好走出来拉架,六生拉住冲动的父亲,小秋也劝父亲不要乱骂,你用语言侮辱人家女儿,难道你自己就没女儿吗?人家如和你一样侮辱你女儿,还让小秋怎么出来劝架?那个叫的男人确实没和父亲一样什么都骂,在保持着克制因父亲老是找人家的麻烦,人家终于忍受不了了,在一天下午那个叫的男人和他儿子一起和父亲打了一架父亲再彪悍,但毕竟已是年过五十的人,而的儿子却是三十出头的青年,在那场架中肯定是要吃亏的当时小秋兄妹一个也没家,莫说帮父亲打架,连拉个偏架也不能,事后又不能去替父亲报仇,因为一闹腾就难免涉及所谓的母亲和的桃色绯闻常言道捉贼见赃捉奸见双,而父亲对母亲和关系暧昧的判断则是父亲一厢情愿的观察和推测,并没有事实证据掌握在手里

据父亲自己说他是由下面的事情来判定母亲和佑是不清白的:他见看母亲的眼神不正常;作为一个鳏夫却老是和母亲说话,而母亲竟没躲开他;他曾经在赶集回来时远远看到从家里走出去;有次他跟在母亲后面下地,母亲钻入玉米地竟一眨眼就找不着了———等等诸如此类的所谓的事实和证据都是些捕风捉影类的信息,就是那些爱搬弄是非、疑心很重的长舌妇都不会拿这些缺乏说服力的信息去当谣言的证据但小秋父亲却做到了,他不仅以这些捕风捉影的信息为理由打骂老婆,还以此为理由老找那个叫的男人的麻烦,见了人家就横眉竖目,嘴里还不干不净他中伤了自己的妻子,也损及了别人的名声,戕害了子女的心灵,还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一顶是男人都避之不及、讳莫如深的绿帽子!小秋父亲还把他的怀疑,说给别人听,当是诉苦,为了博得听者的同情,自是又添枝加叶一番

居心公正的人听后自是付之一笑,说:“他这个人神经了,半疯!”而他曾得罪过的那些人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自是拿此事当笑料,添油加醋一番后在背后大肆传播,一时间三里五村的人莫不知道此事,那些闲人聚在一起闲聊时也都以此为谈资小秋婆家和娘家只相距三里,且两村的好多人家又有姻亲,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此事自是讯速地传入了小秋婆家的那个村,那个和小秋因挖沟而打架的娘们不就以此事来当众羞辱小秋吗而村里那些和小秋母亲关系较好来往较多的妇女们,都说小秋父亲是神经了:小秋母亲和人相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一是因为小秋母亲年轻时就长得丑,二是因为一个村妇怎么可能会在五十多岁时还不顾羞耻和人相好?那个叫的男人也是个穷人,和他相好又图他什么?三是有小秋父亲那样乖戾的丈夫,又怎么敢?四是大家都是常共事的,常常在一起闲聊,一起下地干活,大家并没发觉小秋母亲和有什么暧昧行为在这件事上,小秋也觉得父亲太不通情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得了神经病了?要说通奸,村里肯定有这样的人和事,队里有个妇人和同队的一个包工头就是相好,明来明往,几乎尽人皆知,但人家丈夫都装作不知道,要是换了父亲还不得把那妇人和那包工头都弄死了!莫说本就子虚乌有,就是真有其事,这也是不可外扬的家丑,只能内部悄无声息地解决,也不能象讲故事一样说给外人听吧?要知道受伤害最深的可是子女,这让子女还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来?小秋此时真的后悔嫁在了邻村,如果像大妹一样远嫁四川、二妹一样远嫁南阳,则父亲就是在村里闹翻天,自己也不会受负面的影响而如今,自己却也要为父亲的多疑而被婆家村里的人指指点点

当小秋还十来岁时,父亲就曾经说母亲和村里的一个年轻人相好,那时那个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而小秋母亲都已经是有了三个孩子的妇人了.好在那件事父亲并没有张扬,只是和母亲在屋里生气时来拿此事刺激母亲而现在老了老了却毫不顾廉耻地公开制造自己老婆的绯闻了!再说怎么不贞洁的女人都被你给娶来了?第一个妻子,说人家和队长相好,把人家打跑了,导致人家身败名裂最终惨死,现任的妻子又给安上了几个相好,到底是妻子不好,还是自己多疑?就是妻子们真的出轨了,是不是被你的不通人情脾气暴戾给逼的?自己为什么就不反思一下自己呢?

小秋也仔细想过是不是母亲错了?自有记忆以来,关于母亲的风流事,小秋有印象的就只有件事,一件事是幼儿时母女两个跟随家中老太太去参加舅爷家儿子的婚礼婚礼结束后,小秋母亲斜躺在休息间的床上给小秋喂奶,大姑奶奶的儿子,那个叫查的表叔也进来斜躺在床上,母亲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过会儿就把小秋放在一边,两个人都斜躺在那,脸对着脸低声说话对这个场景,那时幼小的小秋就在心里有过怀疑和怨忿的,但此后再没见过母亲和那位表叔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那时的查表叔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位查表叔长得很英俊,高大魁梧,一表人材,而且人也风流,但父亲从来没提过这位查表叔和母亲的事,对这位表叔一直都是恭敬客气的,母亲每逢这位表叔来做客,也是热情洋溢、周到款待

据小秋暗里推测,莫说母亲没有相好的,若是真有的话,当是这位查表叔同时小秋也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像父亲一样多疑,参加婚礼时母亲和查表叔脸对脸地低声说话,或许是自己幼年时曾做过的一个梦吧,即使不是梦,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小秋对自己印象中的这件事虽心有猜疑,但一直守口如瓶,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再有一件事就是,小秋曾记得在一个夏天的中午,母亲在给二妹喂奶时,那个曾被父亲怀疑过的年轻人曾坐在母亲身边,看母亲喂奶在农村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妇女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敞开怀给孩子喂奶,那是很平常的事,小秋小时就曾见过不同妇女不同形状的奶子那个年轻人按辈份该喊母亲为嫂子,在农村的习俗里,小叔是可以和大嫂开各种玩笑的,那个年轻人坐在边上看着母亲喂孩子奶,这也算不上什么有伤风化的事

在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里,母亲给小秋留下的和风流沾边的也就这两件事,别的再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不过,母亲虽丑了点,但心思是很机灵的,说话也伶俐,有时说话也难免尖刻,在说话上得罪父亲倒是肯定的事也许父亲的无名火和对母亲的恨正是来自母亲的机灵和有时又显得尖刻的性格但夫妻俩个怎样闹别扭也不该编造对方的绯闻吧?但看父亲那怨愤填腔的表情、活灵活现的述说,莫说是外人,就是连小秋这个自家女儿,都禁不住对母亲加以审视了

 

第八十三章 父母吵打不断

在一次父亲把母亲的胳膊扭伤后,母亲就去了哥哥那里许昌离老家有将近四百里地,父母的事哥哥只能从电话中得知,母亲在电话中向哥哥诉苦,哥哥就在电话中让母亲去他那儿

在母亲走后,小秋带着儿子去看过父亲一次,此时父亲的家中很凌乱,而且父亲因平时有大男人思想,家务事很少做,做饭更是不会,每天就是贴死面的锅饼吃,再配点绿豆粥喝小秋只好留在那里几天,帮着收拾家务并做饭但父亲时不时就皱着眉头喝斥小秋,用母亲的话说就是“说话像斩鬼”,一会儿嫌小秋做的粥太稀,一会儿嫌小秋做的面条太咸有一天晚上小秋说了句什么话,父亲又勃然大怒,要去拿赶羊的鞭子来抽小秋威儿一看形势不对,就赶快悄悄拉妈妈的衣袖,让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以免妈妈因和姥爷顶嘴而挨打

那时在父亲的眼里,小秋就是个没用的穷亲戚,那种冷落和嫌弃,小秋是能感觉得到的人情薄如纸,小秋正是从父母那儿体会到的

小秋又耐着性子在那儿侍候了父亲两天,但终有一天,父亲又突然火山爆发,因一丁点小事又冲着小秋发火,并吼着让她滚,让她滚回杨村去!小秋也忍无可忍,就带上威儿掉头而去

走在少人的田间小道上,小秋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为了不引起转上大道后大道上行人的注意,小秋就和威儿在不远处的那边河坡上坐了半天,以平静情绪,然后擦了下眼睛洗了把脸,才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田间小道转上大道回家

以后的几天,小秋再没去过娘家看望父亲,但有一天凌晨,父亲却开着摩托车载着那个收养的孩子海蛟来了,说是要先把海蛟暂时住在小秋这里两天,他要去许昌接母亲回来小秋只好答应

这个海蛟吧,虽年纪还小,却也不是个好鸟,平时他欺负华威,不和华威玩,就是小秋走娘家,和他说话,他都非常冷淡,爱搭不理,也是个势利的小东西有次六生去娘家,海蛟竟嘲笑六生是个“大傻屌!”六生虽然愚顽无能,但他毕竟是姑夫是长辈,一个三四岁的小孩都这样明着嘲笑,也太伤人了吧?小秋当时听到这句嘲笑的话,心里就是一凛“这小屁孩!你姑夫是大傻屌,那嫁给大傻屌的姑姑算什么?不也是个大傻屌了!”自嫁给六生后,小秋也时常怀疑自己,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六生一样的智商,是不是也是个像海蛟嘴里所喊的那样是个“大傻屌”,这太打击小秋的自信了!以后小秋就觉得自己真的也是有点傻里傻气的。

因为这孩子知道自己平时对姑妈和华威的态度不友好,也知道姑妈曾因为他而和他姨奶大吵过一架,所以并不愿意留在小秋家,哭闹着要跟着他爷爷去许昌还是小秋父亲一瞪眼、一黑脸、一亮巴掌才老实下来。这孩子那几天在小秋家里倒也老实,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但小秋并没有对他进行丝毫的虐待,每天温言软语地哄着他,夜间又起来给他盖好蹬开的被子,小秋怕虐待一个小孩会遭天谴,也怕这孩子长大了记恨自己。反正是人人都可以虐待小秋,但小秋却没有胆量去虐待任何人。

两天后,父亲终于带着母亲从哥哥处回来了,顺路还接走了海蛟。

于是小秋第二天又带上孩子去娘家看望母亲,父母再不好,可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们才能让自己去看望,想去看望别人还找不着理由呢,还怕别人不耐烦呢。

到了父母家,母亲也免不了给小秋讲述父亲去许昌叫她回来的情形和经过这种家丑事儿,也只有讲给自家孩子听。据母亲讲,因为父亲对母亲的虐待,哥嫂都不欢迎父亲的到来,哥哥对父亲更是若冰霜,当天就赶父亲回来但父亲有他的绝招,那就是女人们一样地撒泼,在楼道里大讲特讲自己为什么和老婆吵架如此一来,家丑立曝哥嫂无奈,只得转变态度,哄小孩一样地哄他进屋,让他家丑不要外扬,他可以不管不顾,但哥嫂以后还做人呢。母亲一看父亲架势,为了避免累及儿子和儿媳,母亲就说我跟他回去吧,父亲也说以后不再和母亲吵打了,哥嫂无奈,又有各自的工作要忙,只得给了他们老两口一些钱,让他们回来了。而父亲回来后则夸口说,他只要去了许昌,母亲就不能不回来,他有办法让母亲回来。又说若说哥嫂若恼了他,哥嫂他也照样揍。也是呀,他要是在许昌哥嫂的住处发起飚来,可真的是敢动手打哥哥的,而哥哥总不能和老子对打吧会把哥哥也给气坏的。

这次母亲回来后,父亲也安静了一段日子,但他是阵发性的坏脾气,让他一直安静下去不找事,比让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们皈依还难这不,刚过了三个月,又和母亲吵闹起来,小秋就请母亲去自己家暂住。母亲去小秋家还不到三天,父亲就又过来让母亲回家了父亲这人哪,母亲不在家时,他要想尽办法让她回来;母亲在家时,他又经常和她生气,有时吵嘴骂人,有时甚至用手打母亲怕也是命硬的人,否则早被父亲给折磨死了。

父亲到小秋家让母亲回去时,小秋就免不了对父亲作一番劝说,但不知哪一句话惹了父亲,立即瞪起眼睛,指着小秋骂起来,而且又去拿凳子要砸小秋此时母亲倒成了拉架的了。小秋想想自己自小就挨父亲的打,被打得嫁了个人渣,可如今,竟打到婆家来了!一时之间委屈冤屈憋屈、忿恨怨恨恼恨齐涌心头,泪在眼眶里转,血往头脑上涌,双耳轰鸣,全身颤抖,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气昏过去!自此后,小秋的右眼,往远处看时就觉得有个针尖似的小黑点挡在眼前,随视线而移动,想来是当时气得热血上涌,伤及了眼底的血管吧。

母亲只好跟随父亲回了家,日后母亲向小秋说:“就你爹这样子,我还能去哪呢,走到哪丢人丢到哪!为了不给你们几个撇害,今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就这样活一天受一天吧,就这样受着吧!”但在来年的春天,父母之间又爆发了一场大战,母亲又被哥哥接走了,小秋又不得不去娘家给父亲做饭.

有一天早晨,小秋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父亲领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陌生老头回来了,还带回了待客时才有的卤菜和酒父亲说这个老头是外村的一个旧相识,让小秋喊他大伯小秋不明就里,也就客气地喊了那老头一声大伯事后从母亲嘴里知道,这老头原来是来给父亲作媒的,父亲竟动了再找个老伴的心思!这也许父亲老和母亲吵打的原因之一吧

说实话,小秋认为父母就目前的这个状况,离婚也好,两个人眼不见心不烦,少一些争执,多一些福寿母亲也愿意和父亲离,但要和父亲分家产,最起码房子要分给她几间但父亲却不愿分给母亲一分钱东西,不知是不愿,还是没有下定和母亲离婚的决心后来父亲还乘母亲和小秋都不在家的时候往家领过女人,被村人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还传到了小秋婆婆的耳朵里

小秋婆婆可也不是个善荏,直到现在还经常和大嫂隔着墙对骂,她知道了此事,自是不会放过打击小秋的机会有一天六生的大姐,六兄妹中日子过得最好的那位,来娘家走亲戚看望老娘出于礼仪,小秋自也是过来和这位大姐说说话拉拉家常,但婆婆却当着大姐的面问小秋:“听说你爹又找了,是真的么?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折腾个啥!”小秋只得尴尬地说:“没有呀,都是外人在瞎说”而大姐就坐在跟前不言不语,听着小秋和老太太的对话,却不去阻拦老太太问这不该问的话

 

第八十四章 被贼打

就在父母不和,让外人看尽笑话时,连贼也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在出事的那个秋夜里,小秋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和别人做攀援比赛.小秋爬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超过了所有人,于是就得意地又一奋力,爬上了那个柱子顶端刚开始时那柱子的顶端是个两平米左右的圆台,小秋得意扬扬地站在圆台上往下望,却发现这根柱子竟是高入云端,白云都在脚底下缭绕小秋此时才感到害怕,于是就想蹲下身来,抱着柱子爬下去但此时柱子却急速变细,原来两平方米大小的圆台现在却只能容得下两只脚,根本无法作蹲下身去抱柱子的动作。正在小秋着急时,这根变细了的高入云端的柱子竟还大幅度地左右摇摆起来,站不稳脚,小秋终于从摇摆的柱子顶端掉了下来!此时的小秋极端害怕,知道自己必定会被摔死,啊地大叫了一声,在极端恐惧中醒来醒来的一刹那,身子还在床上剧烈地一弹。连威儿都惊醒了,叫道:“妈,你怎么啦?”小秋回说:“做了个恶梦

第二天清晨,小秋和威儿还没有起床,就听得有人叫门,急起身去开门,一看,却是娘家叔父的大女儿喜儿着急地在那站喜儿见到小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姐,俺大娘俺大大爷被人打了!”听得小秋一惊,急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昨儿夜里有贼进院偷羊,父亲起来追贼时被贼打,连母亲也未能幸免打得相当严重,都在家里躺着呢!小秋未能听完,就赶紧给威儿穿好衣服,锁上房门,骑上车载着威儿同喜儿去娘家了

到了娘家一进大门,就见院子里和屋子里都有好多人,有来看热闹的,有来探望小秋父母的,也有借看热闹探听事情原委的母亲躺在堂屋的沙发上,头发上手上都是血;父亲坐在东屋卧室的床上,头上裤腿上也都是血村医已对父母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和包扎,但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来得及清理

母亲身边围了一群女人,父亲身边围了一群男人,母亲躺在那沉默无语,而父亲则在里面慷慨激昂地演讲似地讲说事情的经过:“我这一铁叉也受那家伙受的!是扎在了那家伙的左胸口,没入的足有三寸!不是他们来的人多,我非得放挺下他们一个不行!”又高声说小秋母亲太笨,没用!小秋听到此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则切齿地低声对小秋道:“这个没良心的!为了帮他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他还说这样的话!”

其实父亲伤的也不轻,有天村医来给他换药,小秋看到他右边的小腿都被贼人打得露出了骨头,足足缝了十五针!头上也逢了几针,小秋只看得心里打寒颤,但父亲是个爱逞英雄的人,是不会说服软服输的话的

听了父亲的讲述,又询问了母亲,小秋才完全了解了昨夜里发生的事:

那天夜里,小秋父亲被院子里的羊群的跑动声和闷叫声给惊醒了,因为怕偷,小秋父亲养的羊每到夜晚是散放在院子里的,这样不便于贼牵了就走。“有贼!”父亲对母亲低喊了这一声后就迅速起床,顺手抄起门后的那根出粪用的三股铁叉拉开屋门一看,大门已经被从里打开,半敞着;院里的羊群惊惶不定,在那里互相挤挤挨挨,有一只羊已被绑上了嘴巴和四蹄,仰在院子当中的地上挣扎。父亲观察了一番,迅速得出结论:这羊都没来得及抬走,肯定是贼听到自己起床的响动后迅速撤出院子了,但必定没走远!于是父亲就提着铁叉去东边的院墙外的路上巡看,但见静悄悄的一片,并没有什么响动,但父亲知道贼人必定就躲藏在这附近的黑暗里,于是父亲就破口大骂,怎样难听就怎样骂,怎样激将就怎样骂。果不其然,那几个贼人中的一个竟胆大包天地从村外林边的柴垛后现出身来,威胁父亲道:“再骂再喊就弄死你!”边说边向父亲走来。父亲生平就恨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装大威胁他,更保况他平时就恨死了屡次来家偷羊的贼人,于是就凝神备战等双方只有十几步之遥时,父亲不但不退回村里,反而突然急速跑向最前面的那个贼人,举起铁叉当胸刺去!因为有助跑的惯性,这铁叉有两股竟穿过衣服没入了肉里三寸!另一股想是刺在了骨头上,被挡弯了。

据父亲说,当时似有四个贼人,另几个人一见父亲举叉刺来,就纷纷动手要打父亲,父亲又拔出铁叉迎战其中的一个贼人竟跑到院子里摘下压水井上的铁杆去打父亲母亲此时也赶到,就上前拦,结果被不由分说地暴打,母亲一看形势不利,就急忙跑向村里,边跑边喊:“有小偷要打死人了,快来人呀!快救命呀!”,但母亲没往村里跑多远没喊几声就被追上来的一个贼人打倒。父亲以一敌三,当然不是对手,更何况也上了点年纪,很快也被打倒在地因为那个被铁叉叉到的贼人在地上呻吟,也因为村里的几家住得较近的邻居已相继亮起灯来,于是这伙贼人就连忙架起那个被叉倒在地的,向东北方向的野地里跑去。

众邻人赶到打斗现场,发现小秋父母都在地上躺着,就急忙把他们抬进家中,并派人去请村医。

父亲向众人说那伙贼人向东北方向从田地里跑了,大家拿着手电去村外地头往东北方向照,却没照见什么人,也许是这伙贼人有车辆停在那个方向的小路,他们已开车跑掉了;也许是在东北五百米处的河坡里隐藏着。因不关这些邻居的切身利益,又忌惮那几个贼人的凶狠,终没有人敢于向黑暗中的东北方向去追去察看,错过了一个追贼机会。

这件事是凌晨两点发生的,早在凌晨三点就打了镇派出所的110报警电话,但直到上午九点派出所的人马还没赶到村里已有两个年轻人去派出所催了,小秋也骑上自行车再次去镇上的派出所催出警半路上小秋遇到那两个从派出所返回的年轻人,对小秋说:“你不用再去了,我们已经给他们说过了,让他们赶紧来派出所的人说马上就赶来”小秋就回说自己去镇上还有点别的事其实小秋明白,别人去催着出警,自是不会对派出所的人说太狠的话,而你不说难听的话不说狠话,则派出所的人就不拿你的事当回事,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会磨磨矶矶拖延延,甚至都不去

 

第八十五章 偷羊者生死未卜

小秋到了派出所,却见派出所并没有什么动静,那几个工作人员依然若无其事地坐在值班室里聊天小秋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并要求他们立即出警但他们依然只是敷衍,说知道了,过会儿就去,但依然没有行动的意思。小秋只好出言不逊了:“你们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呀?夜里三点就打电话报警,到现在你们还未到现场!人都被打得躺在那儿不能动了,你们以为是拿着一点小事儿来和你们玩儿的啊!真是不是谁家人谁不心疼,不是谁家事谁不着急呀!而且你们老是不去,时间久了现场被破坏了怎么办?”“你们真要是不愿意去的话,我只好立马去县里报警了!”说完小秋就推车向外走,她真的是打算立马去县公安局报警的。看她真要去县里,其中的一个年岁稍大的就站了起来,问:“你是出事这家的什么人啊?”小秋怒道:“那是我爹我娘!别人我会这么着急?!”于是那个年岁稍大的就说:“我们哪儿是不出警啊,不是还有别的事嘛。这样吧,先去你家,回来后再处理别的事。”说完招呼另外几个人去开警车。小秋看着他们开着警车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才骑上自行车跟着回家。

那几个民警到了后,就向小秋父母询问了事情经过并作了笔录,然后让小秋父母签了字,给受伤的小秋父母照了照片,又在被贼扒开的东边院墙上那个大洞处照了照片,那根沾着血的用来叉贼的铁叉也照了照片并被带走。完成这一切后,民警就说回去建立档案,让小秋父母在家静候破案的消息就行了。

小秋那天上午还循着那被扎贼人的血迹一直查看到野地里,但血迹到河坡那边就没有了,想是在这里做了包扎。又沿着东边北边和东北边那几个方向的田间小道察看,但看到的平静的田野,并无异常迹象可寻北边野地里那座常楼村的破窑里,小秋也去进去查看了,里面只有不知谁何年何月、铺在那儿用来睡觉的麦桔杆、已经很残旧了,也没有人躲在那里。

据村人议论说,那人挨了一铁叉,定然不敢公开去镇上或村上的医生处包扎和治疗,只能偷偷地自己买药给自己治,或者是去较远的县城里去治。又有村人猜测说,也许那人没及时治疗,后来死了也说不定。

小秋就一直留着心打听,也没听说周围哪个村上有人被叉给扎了,也没听说有哪个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派出所那里也一直没反应,那伙贼竟像是来自外太空,凭空儿就消失了!虽说父亲的暴戾、父母的不和没少给自己造成伤害,但他们毕竟是生养自己的父母,自己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自己身上有着他们的基因,血永远会浓于水,所以当小秋看到父母被打成样,还是忍不住心疼地落泪,心里也恨死了那伙贼人,但又去哪查访那伙贼人的踪迹呢?小秋也是一筹莫展。

此件事后,村里的众人就商量制订了巡夜计划,每天夜里十一点到凌晨四点都有人轮流在村里巡夜,村里的农人们哪家养的没有猪啊羊啊鸡啊鸭啊什么的,搞得人人自危,不如联合自保这种制度大概坚持了仨月,终没能长久坚持下去

也难怪小秋父亲恨那些偷羊贼,恨得要和他们拚命,因为在村里小秋娘家是招贼最多的,只要家中养的有羊,就有贼在夜里来光顾,平均一年里钻墙入院偷羊的事要发生两起不但让小秋父母夜里睡不安稳,也让小秋兄妹几个为父母的安全担心,曾几次劝父亲不要再养羊了但父亲却是个执坳的人,继续养他的羊,并说:“怕偷就不养羊了?还有没有天理?那些来偷的贼别让我给碰上,碰上了我就弄死他们!”

小秋本人在走娘家时,夜里也亲自遇到过一件贼来偷羊的事儿那天夜里,睡在楼上的小秋起来小解,走到楼梯上时似听到院墙外有羊叫的声音,于是就站在楼梯上凝神细听,果然在自家的东院墙外有羊在叫小秋正要走下楼梯去通知父母,警惕的父亲已有所查觉了,就问:“是秋吗?”小秋赶紧说院墙外好象有羊在叫。父亲迅速起来并拉开门,拉亮屋门外的灯泡,并拿上手电筒,打开院门去院外查看,果然有一只羊在院墙外徘徊,时不时低声咩一声。父亲把羊赶进院里,再一点羊的数目,加上这只赶回院的羊刚好够。仔细用手电照着院墙查看,又是在厨房南边的那截东院墙,下边被挖开了一个能容一个人钻进的洞。想来是贼人正在院内拖羊,却忽见楼上灯亮,于是就急忙忙拖出一只羊后想溜也许是那只羊力大身沉,用力挣脱了贼手,而贼们又见院中灯已亮人已起,知道计划难完成就迅速溜掉了,也顾不得院外那只羊了。

是什么原因导致贼们对小秋父母家特别青睐呢?小秋也曾在心中仔细分析过:当时小秋父母家处于村东最外围,东边是村外树林和田野,村东树林处那几家零星的住户还未能搬来;东南角十五度处虽有一排人家,但对自家院后事都不会太留意;前边隔路的那家只有两个年逾八十的耳聋眼花腿软的老夫妇,其同住的孙子夫妻带上孩子去了新疆,其两个儿子都住在相隔很远的村内;院后是小秋二奶奶遗留下来的一个空院,平时被父母用来堆放杂物和圈羊;这空院的后一家也是没有壮丁在家,是一位没了老伴的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孙子过,其子离了婚后就常年在广东打工,极少回来;小秋父亲虽然生性急燥,彪悍好斗,但也毕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且小秋兄妹长大成人后也是飘零四散,哥嫂落户定居在工作地许昌,大妹嫁去了四川,二妹嫁到了南阳,都在千百里之外,小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原来尚小,现在稍大后又在寄宿读书,就小秋一个人嫁得近点吧,偏偏又嫁给了一个又穷又不上进的愚昧之人;父亲所喂养的羊偏偏又值钱又好偷,羊本是善良无能之物,嘴巴一捂、四蹄一攒就可以带走若是牛尚可以头抵,若是马尚可以蹄踢,是鸡可以飞,是狗可以咬,就是猪尚且沉重难抬,可父亲就偏偏喜欢喂养这善良无能重量适手偏又值钱的羊!总之,是小秋娘家男丁不旺、前后邻居衰败萧条、喂养的羊太便于偷而引起贼们过门窥视垂涎三尺!

小秋娘家发生的这次偷羊事件,因为主人被打得很重,且偷羊者也被重扎了一铁叉生死未卜,所以这件事影响就很大,传得也很远,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甚至直到十多年后威儿去邻村上中学,还有人向他打听他姥爷当年与偷羊贼恶战的事情

 

第八十六章 猖狂

那几年那周围几个村的偷盗非常猖狂,入院偷盗时若主人敢于喊或追,那些贼就敢在主人家院里动手打人小秋那时听得的这类案件就有好多起

小秋娘家那个村的西头,有一户人家喂了一群鹅,夜里有贼进院去偷,主女人刚打开屋门,贼就跑到院外并吓唬女主人:“不要喊,否则揍你!”因男主人没在家,女主人真的没敢喊,眼睁睁看着两只鹅被偷走

小秋婆家的那个杨村,这样的案件发生了三起,其中一起就发生在小秋家前边那户人家那个小院里只有两间小屋一间厨房,住的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也是重孙子都有了的老人,有一个孙子家就在小秋家后边隔两户。图清静两个老人才单居一院的。俩个老人平时也养了三四只羊,聊以消遣日子并换点钱花那个初冬的夜里,贼人就在老人屋子后面的墙上抽砖扒洞,直接进入到老人睡觉的房间,那间房里还拴着那几只羊就在贼人打开屋门牵羊要走的时候,老人醒来了,但老人不敢喊,却是苦苦哀求贼人不要把羊全偷走,要给他留下两只那贼人就给他留下了一只,但要求老人护送他们出村老人竟老老实实地把两位偷羊贼送到村北的田间小道上,看着贼人牵着自个的羊沿着田间小道向北扬长而去。虽贼人是蹲在小秋家的院子里挖的老人屋墙上的洞,但当时小秋并不知晓,因为那时小秋和六生正在广东打工,家中无人。

在杨村的东头,那条通向镇上的东西向的大道的南边,有一户人家喂了一头牛,也被人入室牵走就在牛被牵出村后,主人发现牛不见了,急寻出村外,却见贼人牵着牛已走在村外的官道上,而且边上还停着一辆中巴车,竟然开着车来偷盗。不等牛主人走到近前,已从中巴车走下两个人来,拿出刀子对着牛主人,让其转过身站在那里,等另一个牵牛走远了才放牛主人回村,然后几个贼人跳上中巴,迅速逃离了。在刀子的威胁下牛主人不敢声张,那么大一头牛被主人看见后又被牵走了。

在杨村村后有一个年近四十的叫山包的男人,其有次从做生意的石家庄回来探亲,深夜里竟有两个男人闯进屋子里拿着刀子向他要钱。这位男人倒也冷静,说:“虽然你们蒙着脸,我也认得你们。你们向我要钱,但我哪来太多的钱!做个小生意吃吃花花供家里孩子上上学,就不剩什么了,你们以为我们在外面都发了财了呀!我们在外面也是和要饭的差不多。这是二百块钱,就当是借给你们的,请你们还是快走吧。”那两个匪人竟还嫌少,那个叫山的男人说:“就只能借给你们这么多,多了我可没有。如果你们真要闹事,我想真出了事对你们也没什么好!”那两个匪人看山包不肯再多给,也只好拿着那二百块钱走了。事后村里的人向山包询问那两个人是谁长得什么样山包都不肯说,想来是怕遭匪人报复吧。

不光是临近的这三五里的村子里有类似的事儿发生,八里地外的那个断岗村也发生了一起入院偷盗最后发展成抢劫的案件一伙贼人开车去偷人家的猪,结果被主人发现并阻止,这伙贼人就把主人暴打了一顿,然后开车逃逸被偷的家主被打得奄奄一息,影响很坏震动很大,镇派出所的所长只得亲自驻守在那个村一个月,但也没抓到贼人,也没查出是谁干的。

在镇西南方向的一个叫葛楼的村子里,一位退休的老镇委书记家也遇到了这种事退休书记家也喂有几只羊,夜里贼人去偷时,被书记发觉了,就追出院子,其女儿也起来了跟在父亲后面帮着追,但那伙贼人依然打了书记骂了女儿恨得书记咬着牙说:“要是当年,看我用枪崩了这帮王八!”也是,当年严打时亵渎狎戏妇女都可以被抓起来判几年刑,那时敢扒下女人裤子就算是强奸,强奸是要枪决的。可如今,但见有贼被抓,却不见有贼被判。

在小秋娘家南边的那个南陈庄,有户喂羊的人家出的事更邪乎:夜里但听得羊闷叫了几声,然后又听见平房顶上有动静,主人只当是羊抵羊、只当是猫狗在房顶上打架但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却见院子里有一滩血仔细查看,这血竟是从平房顶上滴下来的,再看院子里的羊,已荡然无存!原来贼人竟胆大猖狂到在你的房顶上宰你的羊,然后拉走宰好的羊当天就去集镇上或事先约好的接收点去卖,倒干净利落得很!

上面这些事虽说贼人胆子很大,但还是在夜里行动,发展到后来竟是大白天里直接抢!听父亲讲,有天村里的一个妇女在村东的大田里放羊,那时接近中午,地里没人,就见有一辆白色中巴车开到羊群前停下,二话不说,直接走进羊群里抓住羊就往车里放放羊的妇女就叫:“我的羊!抓我的羊干嘛呀?!”但那两个抓羊的理也不理她,迅速抓了三只羊,然后开车跑了。

那几年因盗贼的猖狂和凶狠,凡是家里养有家畜的,夜里莫不提心吊胆,真的是家家自危,提盗色变。其实那些贼人的作为已不仅仅是偷盗的性质,而夹杂有抢劫的色彩既是偷,自是人一发现就立即逃跑,可现在,竟是主人看见贼后害怕的是主人,而贼则理直气壮地喝骂并暴打主人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主人的面人的羊抓上车就走这种现象不要说是在所谓的文明法制的当代,就是封建社会也会被官府所不容,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严惩贼人,给百姓一个交代。可据小秋所知,当地的派出所并没有查出偷羊者并将其绳之以法,虽说也有人不知因何被抓进了派出所,却是关押三五天就放出来了没见当地派出所张贴过抓到贼并给予严惩的通告这种类似于乱世的偷盗抢劫案件竟都是无果而终,也难怪盗贼劫匪猖狂!

现在的这种盗匪比旧社会的盗匪更可恶,旧社会的盗匪是因为生活无着,为了活命不得不去偷盗抢劫而现在的盗匪都能开车去盗去抢,自不是日子穷得过不下去,而是把这作为一种迅速致富的手段“别讲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金钱至上的观念让人铤而走险,不再顾及道德和廉耻,而司法部门的不作为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渎职渎法行为,更是助长了盗匪的志气,灭了小百姓的威风。

父亲经过这次和贼人的恶战,总算见识了当代贼人的猖狂和凶狠,但他并没有中止养羊,反而喂养的更多对于在这次事件中与他共患难的母亲,他也没有改变态度,还是经常和母亲吵嘴打架,小秋也依然在各种烦恼和痛苦中过着困顿的日子

 

第八十七章 狗都欺负你

那样的环境中,小秋难免要遭人轻簿:娘家父母绯闻满天飞,作为一个那时在农村还算稀缺的高中生给了一贫如洗又笨又懒又愚昧的六生,这让村里人不对小秋个人的品性产生怀疑都难,哪怕你是白玉无暇,多疑的眼光也会给你幻化出几点黑痕来,于是就会有登徒子上门来用语言调戏试探。

那时村里有一个绰号叫“老奸”的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奸诈异常而口才又好,与村里绰号叫“坏水”的亭齐名,都是村里有名的伪君子。这个老奸也有妻有子,闲时也去石家庄做贩菜的生意,与六生平时关系也好,所以就常来六生和小秋的家里来转转。

那天午饭时端了个饭碗晃了来,而六生并不在,小秋以为都是乡邻,也就笑脸相迎。但这家伙边吃饭边和小秋闲扯,一碗饭都吃完了还不走,而且竟然笑眯着眼睛走到小秋身边低声说:“睡一下五十块怎么样?”小秋咋听到这话,心中一震,立时就想发火,恨不得立马甩他一耳光!但又想这样的事闹开了对自己极为不利,不如推聋装傻,当作玩笑糊弄过去。于是就哈哈地笑起来:“你这个龟孙越说越没谱,越说越不着道!你和谁一晚五十块过呀?这种破丢死人的事儿,你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看我过几天不把这事告诉你老婆去!”然后又脸色一正,说道:“开玩笑归开玩笑,但不能开过头的玩笑!记住:刚才的话只当是玩笑话!”那老奸一看小秋那脸色,立即知道没戏,这老奸也是聪明人,马上就借着小秋的话来自我打圆场:“呵呵,那当然是开玩笑的话啦!咱这人就是爱开玩笑,不是自家老婆就是往床上拉咱也不干的啦!”

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也许真的是把小秋当作了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听众,竟讲起他往年的一件糗事来:村里有一哥们新婚的第二天晚上,他尿急再加上喝喜酒喝醉了,就在人家的院墙边撒起尿来,但刚好被走到面前的新娘撞上,又来不及回避,那新娘就又哭又闹,说老奸非礼她,此事只闹到派出所,结果搞得两家人多年不说话不来往。

小秋心说:“大概人家也不曾冤枉你,就冲你刚才的那句话就能断定你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本人碍于六生不能给自己撑腰而大事化小了,如果当即翻脸,往大里闹,也是可以去派出所告你个非礼的。”

这以后小秋和这个老奸见了面还是照常打招呼照常开玩笑,就像那天老奸没说过那句猥亵冒犯的语言但小秋心里是深以此为耻的,曾在娘家的玉米地里给玉米装药时向小妹讲过,讲述时小秋都流下了屈辱的泪水。但小妹听后却是没反应,既没安慰的语言,也没有义愤的言词,就像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无聊故事,听完后却向大姐抱怨起父母让她下田来干活耽误了她的功课。小妹的这种态度让小秋心寒,原来自己的事再悲惨也只是自己的事,与别人都无关!此后小秋再没向任何人提起过此事,连向六生也不曾提起。

人弱人人欺,就是那位见了面老是笑眯眯地开玩笑的屋后邻居,又何尝没在欺负她家?有次小秋去屋后的院中赶一只自个养的鸡回家,看到的场景就让小秋心头又是一阵喘不过气来的郁闷:这家的水井、粪池、往院外排水的水沟都在小秋家的屋墙根上最里面是抽水井和粪池,一道排水沟连接着粪池和院外的路,那水沟竟是紧贴着小秋家的屋根,从西往东,小秋家的三间房竟全都受影响!怪不得屋子里常年潮湿!更可气的是他家人竟把小秋家房子后墙墙根处的水泥滴水砸开,竟让排水沟连着小秋家的屋墙!就在最东边的屋角下,那排水沟竟侵入墙下半砖!排水沟竟挖到小秋家东屋的后墙角下面了,墙角下竟挖空了!而这个屋墙下面墙角根又在他家的大门后边,大门一开,刚好挡住外人看到此处的视线。

就在小秋边观察边往外赶自家的鸡时,他家那只拴在树上的小哈巴狗竟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小秋的腿肚子就是一口!进院时小秋已经看到了这只狗,但见它卧在那里看见自己进院不动也不叫,以为这只狗曾见过自己,当自己是熟人才那么老实的,毕竟是前后邻居嘛,没想到却是在准备偷袭!小秋吓得地一声惊吓,这家的女主人,一位年近六十的胖女才走出来喝斥自家的狗,吓得小秋赶紧跑出他家院子。回到家捋起裤腿一看,却见小肚腿子上有两个既清晰又深刻的牙印,好在隔着外面的裤子和里面的秋裤,并没有被咬出血,但却青肿了两个星期真是人欺狗也欺

他家的儿媳妇还在夏天下大暴雨的时候,为了自家院里的水能排出来竟就着小秋家的东院墙的墙根挖个水道往院外的道上放水你妈的为什么就不能往路中间挖点呢?非得可着人家的院墙根子挖!于是小秋就和他家的这位年轻儿媳妇吵了一架并趁此机会连她家院内的排水沟侵入房子后墙下面也嚷了出来连他家院西南角那棵枝繁叶茂的树每在刮大风时就用那粗大的枝条扫荡小秋家西屋屋顶的瓦也嚷了出来!既然小秋已看到了这些,就无法再忍耐下去!前后做邻居,可是长久的相处,甚至是几辈子人的相处,怎能如此欺心呢?

吵完架发泄完情绪回到自家屋里,小秋却觉得无比的疲惫,那种疲惫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精神自己再要强,自己再不怕事,自己再不怕死,也不能和所有欺负自家的人都吵闹上一架吧?大家打心眼里瞧不起你这家人,就会不自觉地在行为上作出欺辱,你去和他们计较,他们反觉得你这人是没事找事。你去和他们计较得多了,连那些根本不知道事情根由的人都觉得你这个人很多事很讨厌,因为他们老看到你和别人吵架。俗话说人不在人眼下,树不在树底下,周围人欺难发达,周围树罩难发芽,看样子只有迁移离开这个村庄才能活得顺爽顺心了!

 

第八十八章 

以前小秋非常奇怪自家三间屋子里的地面上铺的砖为什么那么潮湿自家屋里的地面高于院中地面,按道理来说,屋子里的地面应该是干燥的原来这水分是来自屋后墙根处的渗透!就因为屋子里地里潮湿,还曾发生过一件差点儿把小秋的魂给吓掉了的事儿。

那天小秋去西屋的缸里往外舀麦籽,准备淘洗好后磨面粉来到缸前但见那个装麦籽的比缸还大的防潮塑料袋上有几个似是牙咬的洞,塑料袋的开口处原是用绳子扎好的。小秋只以为是老鼠咬开的洞,也没太当回事,就解开绳子伸进瓢去舀麦籽,却透过塑料布隐约看到像有个什么东西沿缸周讯速转了一圈小秋以为是幻觉,又以为是老鼠,就用手拍了拍缸沿,想把那老鼠给吓出来,但没见老鼠出来,却隐约看见那东西绕缸周又迅速转了一圈小秋心想这老鼠真讨厌,拍拍缸你跑出来不就得了,不耽误我淘洗麦粒打面就行,谁家粮仓里不招老鼠?我又不是猫,不会一出来就非逮住你吃了不行!

于是小秋就上前扒开塑料袋口去看那只顽固的老鼠,但低下头一看,却吓得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倒退了五步才站住脚!原来那哪里是什么老鼠!却是一条青里泛黄的大蛇!差不多有擀面杖那么粗,环缸盘绕,昂着脑袋,和小秋对看个正着!小秋平时什么羯子蚰蜒蜈蚣壁虎赖哈蟆老豆虫小秋都不怕,单就怕这阴森诡秘的蛇!怕它的毒性和它迅速的攻击性,就是做梦梦到了蛇,那也绝对算是个恶梦!

小秋又暗自庆幸自己的警觉,否则要是若无其事地伸进手去继续往外舀的话,摸着了这冰凉溜滑的东西,或是这蛇发了狠,照手臂上咬上一口,或是缠绕着胳膊不松,还不得立马把小秋这小命给吓没了!这可怎么办?这蛇盘踞着麦缸,自己可怎么把麦籽给舀出来啊?还要等着淘洗晒干去打成面粉呢!于是就去请教前院的那对老夫妻。

他们说东边的菜园子里住着的那位干瘦老头儿不怕蛇,他会挑蛇,能把蛇挑在棍子上耍玩,不如喊他来帮下忙。

于是小秋就买了盒烟去请那位老头,那老头倒也爽快,很快跟着小秋来到她屋子里,又找了根木棍,把蛇挑了出去。小秋都没敢看他是怎样挑出来的。那老人在院外问小秋这蛇怎样处理?是打死还是放生?

小秋曾听老人们讲过,谁家的粮仓里有蛇盘距可是好事儿,因为有蛇在,那粮仓里的粮食随你怎么吃都不会见少,发现了家蛇,是不可以打死的。但小秋觉得那是条外来的蛇,因为西屋窗户钉着钉的挡风的塑料布的下端也有一个洞,而且洞边还有被什么爬过所留下的痕迹,定是那蛇从此处钻进屋来去吃缸里的老鼠的。而且小秋家在村子的外围,院外就是堆放柴草的小树林,树林外就是种菜或种庄稼的田野,那一带的地势又比较低洼,地面上经常有积水,这样的环境是很利于蛇的生存的。定是繁殖在那些柴草堆里的蛇,看到小秋家里有老鼠在活动,就跟踪进来了。再说,据说家蛇是认得家的,就假设是条家蛇,不打死的话,如果再爬回来,万一再让小秋或威儿遇上了,吓坏了人怎么办?考虑到这些,小秋就不得不对院外的老头喊道:打死吧,以免它再回来吓着了人。

于是那老头就找了块砖头三下两下就把那条蛇给砸死了,砸完就随手往边上不知谁家的废菜园子里一丢,引得几个三五岁的孩童大呼小叫着跳过矮墙,撅着屁股在那研究了半天。

小秋虽怕蛇,但小秋决不怕死蛇,而且也从来没有近距离地观看过蛇,一时好奇心起,也走出来跳进废园内蹲在地上看起那蛇来:那蛇已僵硬地躺在那里,擀面杆般粗,两米多长,背部青色兼有黄色的纵纹,腹部淡黄色,锥形的头后仰着,嘴巴张开,分叉的舌头外吐,还露着上颚两侧的两颗尖尖细细的白色蛇牙。小秋越看越觉得蛇是一种邪恶的动物,那长而光滑的躯体,诡异的体色,锥形的头,开叉的舌,小而细长的牙,冰冷而又犀利的眼神,无声无息的行动,无不让人感觉到它的阴险,就像一个长着三白眼、整天想着害人、而又付之于悄悄行动的坏,稍有不心的忤逆,都会惨遭他的毒手!看清了之后,再无看的兴趣,赶紧站了起来,回家去继续忙活。

也许有人会说,这条蛇是从院外爬进来吃老鼠的,与屋内地面潮湿好象关系不大吧?但可怕的是小秋在那间盛粮的西屋内发现的不仅仅是这一条大蛇!几天后小秋去西屋里找东西,却在那张旧大床与旧桌子之间的砖缝里又看到了两条蛇!那是两条小蛇,大如蚯蚓,从砖缝里露出半截身子来,但那种颜色让小秋一望就知道是蛇而不是蚯蚓,因为蚯蚓不会长成那种颜色:黑红相间的横纹!这明显不是钻进麦缸里的那条蛇的崽!

这种颜色的小蛇,小秋早在去年秋天就在自家田里的粪堆里发现过,那粪堆正是小秋用架子车从自家院里拉去田里的!那天小秋在撒粪时发现撒出来一条粗如蚯蚓、状也如蚯蚓,但色不像蚯蚓的一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黑红环纹相间的小蛇!看那鲜亮的黑和红相间的颜色,小秋觉得这应该是一种有毒的蛇,因为在本地小秋只远远地看到过青色、黄色、青黄色和灰黑色,从来没见过这种花纹的蛇,而且那鲜艳的朱红配着黑色,在蛇身上显得是那么醒目,给人它是毒蛇的观感。小秋向来对有毒有害的东西都不手软,于是就用手中的铁锨砍死了它!当时小秋只以为这是蛰伏在地里的蛇钻进了自家粪堆里,现在看来,那蛇竟是产生自家院里、尔后又被混在粪土中给拉到田里的!

砖缝里的两条小蛇一感觉有人进屋,很快消失在砖缝里,小秋再看不到,又不敢在西屋里大肆翻找,只得强自镇定心神并自我安慰:家蛇是不会咬主人的,家蛇是不可乱打的!以此作为不敢在屋里搜蛇并驱蛇出屋的借口。

自家屋里的砖头缝里竟然都有小如蚯蚓的蛇,那种感觉真的是难以描述,心惊还夹带着身上起鸡皮疙瘩!但还不能嚷不能说,因为传出去外人又会笑话:瞧那一家是多么地邋遢!屋里地面的砖头缝里都能爬出小蛇来!经过那些想象力丰富的人的联想,再经过各位长舌妇的添油加醋,怕小秋家很快就会成为传说中的魔窟,让人们望而却步,让那些平日里路过门口往里凯觎的目光平添上吊诡。

于是小秋就没把此事对任何人讲,但心里的惊惶只有自己知道,每次进西屋都要先四顾张望一遍,而且还害怕那蛇爬到东屋的卧室里来,每天只要有太阳小秋就要把褥子和被子全拿出去晒,并清扫床下,以防有蛇即便如此,有时小秋依然会觉得床下或褥子底下钻有蛇,躺在床惶惶然,半夜不能入睡,这蛇真是害人不浅!

那条青黄蛇说是家里的老鼠招来的倒也可信,但那身上有黑红环相间花纹蛇在屋里做窝孵仔,该不单单是因为有老鼠吧?自是该怪这潮湿的地面!这地面的潮湿,自是屋后那家人齐着后墙根挖水沟造成的,追究到底,还是后院的那邻居使自家屋里招来了蛇!这真是杀人不用刀,害死人而不会犯罪呀!好在此后没过几个月,小秋就把威儿托付给娘家父母,带上六生随外村的一个小包头工去了北京效外的一个工地,后又在京辗转飘泊近十载,那个家,那个院,那三间屋,就完全交给了蛇与鼠。

来京后在网上才了解到,那种身上长着黑红色环形花纹的蛇竟是赤练蛇!有的资料说它无毒,有的资料说它微毒,有的资料说它有剧毒,小秋个人认定它定是有剧毒的,单是那名字听着都让人感到恐怖!离家后小秋倒真的希望家里有一条大蟒蛇来镇宅,把那些来觊觎的小人都吓他个半死。

 

第八十九章 妈妈的保护神

在那郁闷失落寂寞迷茫的日子里,唯一能带给小秋快乐并能减少她烦恼的,莫过于和儿相处中发生的趣事和儿子的乖觉

那时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后,小秋就给躺在身边的儿子讲故事,还教他背一些意思浅显的唐诗,背常用的英语单词,还教他百位之内的加减儿子也都很认真地听认真地学,有时还会问:“妈,‘离离原上草’是什么意思啊?”小秋就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很快儿子就背会了十多首唐诗,还记住了五十个英语单词.那时你指一下鼻子,儿子就会说[nəʊz]”,揪一下耳朵又会说 [ɪə]指猪会说[pɪɡ] 指狗会说[dog]……听着儿子有点走样的发音,小秋就禁不住发笑那时小秋没事时还抱着儿子站在屋子西墙上的那张世界地图前,教儿子认七大洲四大洋和中国所在的位置,为引起儿子认图的兴趣,还指给他小日本、英国、美国等国在地图上的位置也许是受看抗日电视剧的影响,儿子对小日本记得最牢,每次往地图前一指,他都赶紧搬来个小凳子站在上面,然后再用手指着地图上日本的位置对小秋说:“妈,我知道这个是小日本!我认小日本!”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儿,小秋也不禁莞尔

有时小秋在临睡前也会给儿子唱歌,也只有在天真亲昵的儿子面前,小秋才有胆唱得出来,别人面前,小秋是断然不敢唱的,怕唱得难听让人笑话而此时的儿子是不会嘲笑妈妈的,只会认真地听,偶尔也会像学唐诗时一样,问妈妈某句歌词的意思,小秋也都解释给他听。

那时小秋觉得自家的儿子很乖很听话,因为他不挑食不懒床不向小秋要这要那就是夜里撒尿,也都是小秋一喊,就立马一骨爬起来,自个爬下床去站在夜壶前撒尿要是哪次起得急忘了趿鞋子,撒完尿上床前还会拿床边的抹布自个擦下脚,然后往被窝里一钻,马上又呼呼睡着了而不像有的小孩,因怕冷敝得尿在被窝里都不起来

也许是那几年心情不好,小秋夜里老做恶梦,经常从梦里喊醒哭醒或是吓醒,但随着儿子的日益长大,小秋的这种状况就稍有改善因为当小秋还在梦里挣扎时,儿子就已经把她给叫醒了:“妈妈,你怎么了?”因以前小秋在夜里做恶梦时,梦里大叫曾惊醒过儿子,那种突发的喑哑嘶吼在深夜里听起来很恐怖很吓人所以后来每当夜里儿子有所警觉,觉得妈妈异常时就立即把她给推醒,免遭妈妈的恐怖声音惊吓,也让小秋在梦里不致给吓到极致才醒来而且身边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毕竟能给人以勇气虽然儿子还很小,那时小秋就在心里认为儿子是自己的保护神。

那时儿子虽小,已知道保卫妈妈,已知道外人不可以侵犯妈妈。那时有一个外号老奸的中年男人,平时和六生较为投缘,有事没事爱去小秋家串门,还爱和小秋开玩笑那个老奸也时常开小秋这个婶子的玩笑。有天吃午饭时,老奸又端着饭碗去串门,并开小秋的玩笑,威儿在边上看着就不乐意了,对着老奸就骂:“X你娘!滚!别在俺家!”老奸故意逗他,故意往小秋身上靠,威儿立即发了疯似地去院里拿了根木棍就去打老奸,弄得老奸颇有点尴尬但小秋心里却是暖暖的,儿子虽小但已懂得保护自己了,有个愿保护自己的人那感觉真好!

有时小秋用架子车往地里运粪,威儿也会跟着,并且在后面用小手推;做饭时威儿还会学着妈妈往灶膛里塞柴,帮妈妈烧火,在外面见到大树枝还会捡回家来当柴烧儿子一天比一天有用了!

但有儿子玩火却差点出大事:那天小秋在家里收拾家务,威儿和二侄子二的儿子在一起玩,开始时他们在地上挖小坑,然后在小坑里点柴玩,但不知怎么着就引着了东墙外那排玉米桔杆,火腾地就着了起来,小秋一见,就赶紧把桶里的水往上泼,邻居也帮着往上泼水,终于把火扑给灭了。当火腾地着起来的时候,威儿站在那儿竟吓傻了,不知道喊叫,也不知道跑开。从此后威儿再不敢玩火。

威儿还爱跟着妈妈赶集,过日子免不了缺东少西,就得去集市上买回,每次威儿就缠着妈妈带他去,离开了妈妈他没有安全感,而且威儿也想到市上看热闹。小秋只好每次赶集都带上他,有次去六里外的镇上,因自行车坏了,威儿竟跟着妈妈来回跑了十二里路回来时小秋怕他累着了,就走一会蹲在路边歇一会问他累不累,他竟若无其事地说:“不累!”每次威儿到了集上,就用双眼好奇地观察集上的人和事遇到有卖水果的和卖小吃的,也会露出一副馋样,双眼紧盯,恋恋不舍好在他并不边的小秋强要,小秋要是不买给他,他也就罢了。但有时小秋看着儿子的馋样,也不忍心老不给他买,于是就用在别处节省下来的钱给他买点吃的于是威儿立即就心满意足,精神焕发。

也许威儿命里偏财旺,那次小秋同二嫂去县里买被子和毯子,准备送给大姐即将出嫁的大女儿作礼物威儿也照例跟着去了但在中午在路边小饭馆吃饭时,却发现威儿手里攥着一件黄澄澄的玩意儿,还不时低下头去把玩。小秋要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精美的女表,黄色的表壳,黄色的金属表链,看起来很贵气。小秋就问威儿在哪搞的?威儿说是在刚才那家卖床上用品的店家的大门外原来是他捡来的,小秋就让他继续拿着玩。

但下午回到家后,威儿拿着表出去溜了一圈,回来时已是两手空空。小秋再三问他那表搞哪去了,威儿耷拉着脑袋,一会儿说是他堂哥伟给他要走了,一会儿就说是村里的一个小孩给他拿走了反正这表没在手里捂一天就又没了!反正这本来就是捡来的意外之财,没了就没了吧,小秋也没责怪他,只是叮嘱他以后要知道东西珍贵,不要再随便被人家哄了或偷了去。

但威儿那年财星高照,在夏天的一个午后,又有了一笔意外的进帐。那天小秋正在卧室里整理刚从院里收进来的的被子,却见威儿如一阵风似地从外面直跑进卧室,那表情既兴奋又紧张:“妈!大票子!”小秋以为儿子在外面捡了十块钱,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十块钱算是大票子了。但等威儿把攥着钱的小手一张,小秋却看到那竟是一张新新的红红的百元大钞!小秋心里一紧张:这孩子从哪弄的这张大票啊?莫不是去谁家玩,从人家家里拿回来的吧?那样可就不好了!于是小秋就赶紧仔细地询问这一张大票是怎样得来的?威儿说,他刚才在那个十字路口的大沙堆上和两个村里的小孩玩沙子时,从沙堆里扒出来的。当时他正在扒沙子玩,却突然看见有一个红纸角在那露着,赶紧扒出来一看,竟是一张大票!那个和他一块玩的小孩看见威儿扒出了一张钞票,竟让威儿给他,不给他就不和威儿玩了!但威儿没理他,却是一阵风地跑回家来了。

为了检证儿子的话不虚,小秋当即就走出家门,来到东北角上那个十字路口一看,那里果然有一大堆沙子,是沙堆后那户人家建楼房没用完剩下的还有两个小孩在那沙堆上玩,其中的一个小孩就是威儿口中那个和他争钞票的小孩。小秋确信这钞票是威儿捡回来的而不是从别人家里偷回来的,就把威儿叫到屋里,把钱要过来,又叮嘱他说别对外人讲,因为这钱虽是捡来的,但经过别人的嘴一转播,或许就变成来路不明的了。小秋对威儿说这钱她会还给人家的。

小秋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若有大人出来在这块找钱,或是听说有谁的钱掉在沙堆附近了,小秋就把钱还给人家,但如果没人讲丢钱的事,这钱就算是白捡的。但小秋静候了两天,也没见没听说有谁在十口路口那儿丢了一百块钱,几天后这钱就被小秋用来买油了。

威儿虽乖,但毕竟是小孩子,也有和小秋怄气的时候怄气时就使劲儿哭,怎么哄都不停,吓唬也没用,动用暴力也没用,巴掌打到屁股上啪啪地,但他依然是不缓劲地照哭气得小秋一甩门进入卧室,把门从里插上,躺在床上自己也哭。但威儿一听到卧室里的甩门声插门声,哭声立马就小了,再过一会儿就会止住哭声,自己走到卧室门前推门要是推不开,就带着哭腔叫“妈妈开门!”要是小秋还不应,威儿就带着哭腔说:“妈妈开门,我以后再不闹你了!”听着儿子那惶恐的哭求,小秋也就忍不住把门打开了门一开,小秋故意还板着脸,威儿呢,一边扑进妈妈的怀抱,一边偷窥妈妈的脸色小秋就给他擦擦泪,抚慰一下,然后就又去忙家务了。

在威儿五岁时小秋曾打过威儿一耳光,但这一耳光却让小秋内疚了一生。那天早上,小秋带着威儿从娘家赶回家去,没走田间小道,而走了南边的大道,而那天早上刚好又逢集,大道两边都是各个小贩摆的小摊,三里五村的人云集,路上人挤人,也有好多人是本大队几个村的,都是些熟脸。落魄最怕见旧知,小秋就深悔走这条道,巴不得低下头三步并作两步逃离,正符了鲁讯先生所写的一句诗:“破帽遮颜过闹市”的心境。

但就在这让人尴尬的时候,威儿也来添乱,看见集上有卖甘蔗的,就扭着身子不走,让小秋给他买但小秋身上偏又没带钱,威儿就在这种时候又怄起气来,小秋拉他不动,撅着嘴巴站在街上。小秋知道这街上到处都是老熟人老乡邻的眼光,顿时如芒刺背,心中一急,就随手甩了儿子一个耳光但万没想到就这一耳光竟打得威儿鼻子里立即流出了鲜血!小秋一看一巴掌把儿子鼻子打出了血,心里不禁一阵恐慌,也不知这一巴掌有多严重了而威儿一看鼻子流了血,也吓得顾不得要甘蔗了,呆楞楞地站在那儿。小秋没奈何只得赶快拉着他去路边的一个小诊所,给他检查下严不严重医生说不碍事,又给他擦干血迹,用冷水毛巾给他敷脸,用药棉把鼻孔给塞上,然后小秋才带他回家。

但这件事日后却让小秋深深地忏悔,自己实不该心里羞愧却拿儿子出气,更不该下手那么,竟把儿子一巴掌打得鼻子出血自己岂不是也父亲一样暴戾了?而对父亲的暴戾自己可是深恶而痛绝的!后来每想到当日的那一巴掌,小秋都想把自己的那只手给剁了

当然带儿子也有辛苦时,比如就是睡到深夜,就是外面下雨下雪,一旦感觉儿子身热发烧,就得立即带他去找村医还有各种疫苗也得带他去接,得处处操他的心,怕他磕着怕他碰着,还怕他被人欺负,还怕他和小孩子打架但儿子就在这各种担心中,慢慢成长。

 

第九十章 院子里的坑

那几年小妹也经常来小秋家,那时她已读高中,学费是大妹和二妹给她付的以父亲的意思就不让她再上学,以免再上出一个像小秋这样的功不成名不就的呆子,用乡下话说也就是“城里也耽训,乡里也耽误”。但小秋是主张小妹最起码读完高中,考大学不是目的,学知识才是关键。大妹二妹那时都在南方打工,家乡只有小秋理解她了,自是爱往大姐处跑。

见了小秋,向小秋讲讲学校的各种逸闻轶事,再说说自己学习上的麻烦,自是满腔的憋闷都发泄出来了。有时还和大姐讨论学习上的一些问题,小秋也尽自己所能指点她,和大姐一讨论,一些学习上的难题也恍然大悟。有时也会和大姐撒撒娇,像在母亲面前一样,这也是小妹惹人喜爱的地方。一天过去,小妹才恋恋不舍地又赶往学校。

小秋当年读书时,曾在被窝里给妹妹们读英语课文《阿巧的故事》,曾在玉米地里拔草时给妹妹们吟诵《沁园春/长沙》,还曾在厨房里拿着煮熟的鸡蛋左手抛右手,向妹妹们卖弄什么是抛物线,小妹热爱学习成绩好自是小妹肯积极上进,但和小秋潜移默化的影响怕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那段时间里,小秋曾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很粗的青灰色的龙,从父亲家东边那个破窑的顶口里钻出来,然后腾空直上,消逝在天空里.那个破窑是建在父亲家的自留地里,当初为了盖楼房建了来烧砖了当时小秋对这个梦并不以为意,只到后来小妹考取上海交大的博士并到新西兰的一所大学的实验室去研习一年,小秋才想到,当初梦里的那条苍龙也许就是小妹吧

二妹走娘家时也会到小秋家来,和大姐说说话,心里不管怎样想,但表面人情尚在

只有大妹不屑于来小秋家,小秋因和她脾气不和,对于她的来与不来倒也无所谓。但大妹终于还是来了,那是来走娘家时被父亲骂出来的,暂住在大姐处两天。

大妹爱穿时的奇装异服,爱涂脂沫粉,做人爱招摇,好出风头,她的这种作派很招父亲反感对她自作主张嫁了那个四川人父亲也很不满意而她还偏偏以训斥的态度和不耐烦的声音来数落父亲,动不动眉头一皱就机关枪似地呛父亲以父亲那样的暴躁的脾气,自是断不能容忍,于是往往就招来了父亲的高声喝骂责打和驱赶

看着红着眼圈的大妹,还有跟在大妹后面也红着眼圈的大妹的儿子,再想想从千里之外归来省亲,却遭到父亲如此这般的对待,怪大妹说话冒失的同时,小秋也为大妹感到伤心于是就说一些宽慰的话,留她在自己家里暂住大妹也是个凡事好逞强的人,在大姐处歇一天就走,赌气似地小秋也只好让她还去南方打工年头,有点野心的乡下年轻人的事业大都在定位在南方

送大妹走时,看着她黄黄的脸儿,肿肿的眼泡,和偎在她身边闷闷不乐的孩子,想想出外谋生的艰难,小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于是就偷偷地塞在小外甥衣袋里一百块钱,聊以表达姐妹之情因为大妹的呛,也因为父亲的躁,大妹有好几次回娘家都是乘兴而来,委屈而归

小秋不得不留守在家里陪伴儿子成长的两三年里,小秋还把原来那个大坑也似的院子给填平除了小秋在村边的那三分地边挖沟所得的土外,其余填院子的土都是来自公婆所给的蓄水池南边那块号称有两亩地的口粮田。

秋收完毕,田地的玉米桔杆已经拉回家去,裸露的地那在待耕就在这个时候,小秋婆家二姐的儿子,也就是那个结巴外甥如意开着农用三轮来看他姥姥小秋就抓住时机求这个外甥去田里拉几车土回来填院子。如意在上午往院子里拉了三车,吃过午饭,就找个借口开车溜走了,那三车土也不够填平院子的三分之一。

小秋只好去娘家求父亲来帮忙,父亲家有农用三轮。那天早上小秋早早吃过饭,就骑着自行车去娘家求父亲。一进门,父亲和母亲正在忙着喂羊,而且父亲和母亲的脸和往常一样阴沉,就象那梅雨时节乌云连绵的天空。小秋就向父亲小心翼翼说明来意,说想让父亲开着车去帮忙从田里拉几车土填院子。父亲倒也爽快地答应了,说等喂完了羊就去母亲依然是阴沉着脸低头喂羊。喂完了羊父亲就去棚下推车,此时母亲对父亲嘟囔了一句什么,亲就说:这不是小秋要让去帮忙,拉几车土填宅子的嘛!母亲也没再吭声。

说实话,父亲除了脾气暴躁外,别的倒也爽快,求他的事他只要能办到,就会帮你办,而且还别无私心在这点上,母亲就不及父亲,母亲有太多的小心眼,也没有父亲待人的热情和真诚,这也是父亲让人既恨又疼的地方他发起脾气来以及发脾气所产生的恶劣影响,让人不能不恨他;可他待人的热情和真诚,又让人不能不疼他。小秋一生对父亲都是这种非常矛盾的心态。

父亲的性格在人前爱争胜好强,办事雷厉风行,开起车来、干起活来也是那风格,那车开得比年轻人还猛,车速既快、刹车又猛,坐他的车都会产生一种担心。父亲开着车载着小秋直接沿路到了田里,来时父亲已在车上放了一把铁锨。那时六生没外出,已在田里候着,车一到就忙着从地里起土往车上装,小秋也装。有时父亲就拿过里的铁锨也往车里装土。装满土再载着六生和小秋到家把土倒在院里,很快就拉了十几车。看看院子里的土堆得已比院外的路面要高,小秋就说行了,不用再去拉了。

但父亲却是马上开着车回家去了,竟没坐下来稍歇,连口开水都没喝。小秋后来想起这事儿心里是内疚的,父亲毕竟是父亲呀!

父亲走后,小秋就和六生把堆在院里的土都推平,并在新土上走走踩踩,原来的那个渔塘似的院子终于也和别人家的一样了,平平整整。在来年的早春,小秋又买来了几棵杨树苗栽在院子的东边和南边。虽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子里不种鬼拍手,但现代的人越来越无所顾忌,好多人家的院子里都种的有这种鬼拍手杨树,因这种树成材快小秋也就随着别人也在自家院里种上了几棵。

但这些树后来的命运都和分给小秋家的田头路边的那几棵大树一样,被婆婆在小秋和六生常年在外谋生的时候找人给伐倒换钱花了。人善有人欺,当你太善时,连公婆都会欺你,如这树是老大老二老三家的,婆婆是断不敢动不动就给卖掉自个换钱花的,而且连声招呼都不打当小秋后来问起时,婆婆说那树也不长,很细,不值钱。值钱不值钱,那也算是小秋和六生的财产,分开门另开户地过日子,你虽为老人也没权力动不动就偷着给卖了呀!婆婆的好多作为,都让小秋郁闷,又不想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争吵,让别人笑话,只好打掉牙吞肚里。

说起这婆婆,帮不会忙,但却会气人吓人,有天晚上,她差点把小秋的魂都给吓掉了。那时六生没在家,小秋和威儿吃过晚饭就早早睡下了睡醒一觉起来把着威儿撒尿,正蹲在院内西墙边,不经意往东南处的大门口一看,却见一个白色影子正在悄无声息地提开那个木栅栏门,然后又径直走过来,吓得小秋就惊吼一声:谁?!”“我。听到回应才知道原来是婆婆。进院时不声张,进了院也不喊一声,小秋起初真担心是歹人进院。受了这一吓,小秋就决定养只狗来看家,来给自己壮胆,最起码夜间院里进了人,狗会汪汪两声以提醒。

 

第九十一章 终于有了只狗

恰好那时二嫂家的母狗生了一窝小狗崽,小秋就去抱了一只回来这是一只黑毛色的母狗,但背上的毛是纯黑的,而腹部和四条腿上的毛却是纯白色的。看着它那毛绒绒圆滚滚的身和怯生生的一双眼睛,小秋心里顿生怜爱,决定尽好主人的职责,照顾好它的生活就在走廊下的西窗边用砖头给他砌了一个小窝,里面补垫上辗得软软的麦桔杆,还放进去一件不再用的旧衣,便于它夜深天寒时包裹住自己取暖。

威儿也很喜欢这只狗,动不动就爱抱在怀里,因农村没有城市养狗人的那种讲究,只会让狗吃饱,却不会经常给狗洗澡,狗身上难免就脏,甚至还会生跳蚤和虱子所以小秋就得劝威儿不要动不动就把狗儿抱在怀里,表达爱怜,用手抚摸一下皮毛也就行了。

小秋并没有给这只狗取名,不是没想过取,而是想不到合适的名字而威儿经常听到村里别人喊自家的狗为虎子,于是威儿也就一本正经地喊这只黑狗为虎子那时虎子几乎成了村里每家狗的通称,都寄望自家的狗能长得像老虎那样威猛而在旧时,农村又有好多老人给自家孩子或孙子取名狗剩,寓意贱得连狗都不吃喊狗为虎,喊人为狗,想来也真是有趣!

跟了个穷主人,狗自然也难免遭罪,啃不骨头,所吃的剩汤残羹里也不见有鸡鱼肉蛋的残渣,这些东西主人都常年舍不得吃,它自然也是没福气享受了所能喂它的,只能是家常的面条稀饭和馒头就是这家常的便饭也只能吃主人所剩下的,往往又份量很少于是那狗也就长得很小巧,只有别人家狗块头的一半大在后来的岁月里,小秋每当忆起这只狗,每当忆起这只贫贱日子里的忠诚朋友,都觉得自己当年对它太刻薄了:就是家常便饭为什么就不能多喂它点呢?为什么在做饭时就不多做点呢?光靠节俭这日子就能过发达了么?没有源头活水,再节俭又有什么用?害得连狗都跟着自己一起遭罪!

所幸的是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主人就是穷得去要饭,它也会不离不弃地跟着所以这狗虽长得瘦小了点,但它依然无怨无悔,看主人的眼神里依然满是忠诚和热忱,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忿。孤独寂寞的人啊,就去养只狗吧,它或许除了看家护院外再给不了你什么,但它的心和它的感情却是忠于你

俗话说狗仗人势,因小秋平日里做人非常低调谨慎,从没在人群里高声谈笑过,也很少在邻里间串门走动,路上见了谁都是先带三分笑,再谦卑客气地问好,很有点缩头巴脑的形象导致自家的那只狗只要一出家门,就先夹起尾巴,四顾无人时才自在的嬉戏顾盼,但只要一遇到人,就先怯生生地瞅上几眼,然后很快夹着尾巴绕儿溜走

有时小秋去村里小店或是村医那里办点什么事自家的那只狗也老爱跟在屁股后面,虽然是夹着尾巴跟着主人走的,但依然引起了路两旁住户人家的群狗的狂吠那些狗蹲在自家的门口,一只只呲牙咧嘴地狂吠着,那气势犹如盘距着山头的山大王,要垄断门前的路,那凶恶的神情又像要把小秋和小秋家的狗啖而之。小秋自是战战兢兢,毛发直竖这些狗可是惹不起的,说不定那只扑上来咬你一口,就够你受的,皮肉之痛还是小事,可别忘了还有狂犬病哪!小秋家的那只狗也自是夹着尾巴宿着脑袋,紧贴着小秋走,不知是想保护主人还是要让主人保护。

办完了事回来的路上,那些狗又是一阵儿狂吠,有些胆大的恶狗还敢追着狂吠,甚至都能追到小秋家门口那时小秋才不客气地从地上捡起砖头块狠狠地砸过去,自家的狗也开始转过头去汪!汪!汪汪!地叫着反击,恶狗们这才夹着尾巴四散了。

有时就是小秋大白天单个人在村里行走,没有自家的狗在后面跟着,也会引起狗们群吠眼看着别人哪怕是别村的陌生人走过去狗们都没动静,但只要自己一走过去狗们就会兴奋地狂吠起来,这真是人走霉运时连狗儿也敢欺你!那时小秋也曾想:自己什么时候能转运能发达起来?发达得让这些狗们望而远避,也让自家的狗跟着威风威风!

小秋有时载着儿子去赶集,自家的这只黑狗儿也想跟着去但那是八里地之外的镇上,距离远,人又多,而自己在路上骑着自行车也肯定照顾不上狗狗,于是小秋就把狗儿轰回家去但却是都骑车到半途了,却见自家的狗竟跟着跑在路边,只好任由它跟着了,到了集市上真要是跟丢了或是迷路丢了,也只得认了谁让它不听话,谁让它不老老实实在呆在家里呢?等到了集市上人群一冲,果然就看不见狗儿了等赶完集回到家中,也不见狗儿到家,正和威儿叹气这狗儿恐怕是回不来了,也许是被人逮走了,也许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却见这狗儿从外面摇着尾巴撒着欢儿兴奋地跑回来了一到家就兴高采烈地冲着小秋和威儿摇尾巴,并亲昵地往两个主人身边挨。

也许是狗儿这趟外出,遇到了它同类中的友善者了吧?看把它高兴的!也许是刚刚和别的狗友在野外戏耍了回来的呢!威儿一见狗回来了,也兴奋地上前抱着狗儿亲昵。小秋此时又忽然想起,曾听人们讲过,狗儿出远门是走一程撒一泡尿的,回来时走一程嗅一程,受自个尿味的指引,很快就能家,不会迷路的,怎么把这给忘了呢,自己原来的担心纯是庸人自扰了。

 

第九十二章 煞气

小秋小时候曾听父亲讲过一个邻村老贼头的故事:此人平生最爱偷盗,从未失过手虽然大家对他家中来历不明的物件很怀疑,也都背后认定他是一个惯偷,但却从来不曾在他行窃的过程中抓到过他。他虽是一个老贼头,但并不是那杀人越货的汪洋大盗,而是那种偷鸡摸狗、溜墙入院、撬门撅锁、还顺手牵羊的民间惯偷但自古就没有能发大财的小偷,再加上旧社会的农村本就不富裕,虽是经常干那无本的买卖,但这个老贼头的日子依然是一贫如洗,但其为人却是极为乐天。

一年的除夕,耳闻着外边喜庆的鞭炮声,鼻嗅着邻家厨灶里发出的诱人肉香,再看看自家的家徒四壁,老贼头的婆娘就对他发出怨的叹息:什么都没有,这年可怎么过!你整天儿不务正业,光顾着琢磨偷,可到头来还不是穷光蛋一个!那老贼头就安慰他婆娘说:你先别抱怨,到初一早上,人家桌上有什么咱家桌上就有什么。第二天凌晨,老贼头的婆娘被老贼头从破床上拉起来:别睡了,起来过年,今天可是初一呢!为图个新年吉利,婆娘也只好起来可走到堂屋里一看,却见桌上摆着刀头、大馍、枣山等神前的供品,还有半筐人家炸好的鱼!可明明自家昨天并没有预备这些呀!

原来是老贼头刚刚从那些早起的富庶人家偷来的:早早潜入院中,一等开了屋门,就找机会溜进屋去,躲在人家桌下,一待屋内人有所疏忽,就偷了桌上的供品于凌晨的黑暗中溜走。而那些丢了神前祭品的人家,不但不骂贼反而沾沾自喜:我家的祭品被神收去受用了!有个孩子在跟着大人跪在堂前给神灵磕头时发现桌下似乎有人,就告诉了奶奶可奶奶却训斥他不要乱说话,说那是神仙在显灵。此贼不可谓不胆大,而乡民们也不可谓对神不虔诚。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贼头,据父亲说,连村里的狗见了他都怕大白天的,只要他用他那双小贼眼一盯,再恶的狗也要夹着尾巴马上逃走而夜晚,凡是他走过的地方,狗都自动噤声,别说什么汪汪两声以报警了。父亲说像他这样的惯偷,身上都有一种煞气,有灵性的狗自是能感觉出来,因害怕而对他望风而逃。

小秋原来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只到自个也亲身遇到过一件类似的事:

一个冬夜,小秋于熟睡中醒来,却听到一阵咯嘣咯嘣的响声,从隔壁的堂屋中传来极像是夜里老鼠啃砖头的声音,但声响又稍大了些,而且极有规则,响一阵儿就歇一分钟,然后又规则地响起来。小秋凝神细听,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那声音似是从屋门处发出,如果是老鼠,大冷天的,它老是啃风口处的屋门干什么?为什么不去西屋中储放麦子的地方?那里有麦子可吃,又有一张几十年的老木床供它嬉戏,还有十来块砖头供它磨牙。而且这声音虽极像老鼠夜里的啮啃声,但为什么这么规则?而且为什么一直在持续?

想到父亲家常遭到的入院偷盗,小秋心里一惊,莫非是有人在屋门处捣鬼么?想到此处,小秋连忙翻身起来,拉亮电灯,推开卧室的门进入堂屋中亮灯一看,却见自家的狗竟然从门下钻进屋里来了,正蜷缩在长条沙发里,不响不动。见狗没动静,小秋就觉得自己在多疑,就转身回卧室但又忽然想到父亲曾讲过的惯偷身上的煞气能让狗都不敢叫于是又返回到堂屋中来,把屋中的桌子凳子大木棍全拿来从里顶住屋门管他外面有没有人,先顶住屋门再说,坏人进不了屋就不怕,院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时小秋是不敢打开屋门出去观看的,万一真有歹人就站在门口,一开门被他捂住了嘴给绑了怎么办?即使不被歹人制住,就是嚷嚷声张起来,对自己也决没有半点好处,一个男人深夜到一个丈夫不在家的少妇家中,不管这男人是来干什么的,都会对外人解释不清,不如先守住屋门待天亮再看究竟。从里顶死了屋门,小秋就又上床睡了,此时儿子睡得正香,鼻子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红日东升村里人声喧嚷,小秋才起床,怕起得早了碰上坏人还没走又纠缠不清楚。起来后小秋搬开昨夜里顶门的物件,打开房门仔细观察但见右边门框下边的那个从里边穿出来的两个铁片已被撬得张开了嘴这两个铁片原是一个整体,顶端是尖的,从里边穿出来后原是嵌在门框上的,里边作了个弧形的结,结上有个铁链子,从里面连接着门和门框。那个弧形的结从门底下伸进手来就能够摸到。原来昨夜里的响声是从门框上撬这两个铁片时发出的声音,想来是要把这两个铁片撬开扳直,然后伸进手从里腿掉,那样连接门和门框的铁链就没用了,就可以从外边把门给卸掉。这是有人想在夜里悄悄进入屋内而采用的手段!

小秋不禁一阵后怕:假如昨天夜里自己不曾醒来,或醒来后当那是老鼠的动静,而不从里面把屋门给顶上,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虽说自家屋里也没有贵重东西可偷,可要是来个男人和小秋纠缠怎么办?肯定要闹出一场风波,离得很近的娘家的风波已经够多的了,小秋可不想自己也出事,可再丢不起人。

自家的狗也真是奇怪,为什么钻进屋里蜷缩在沙发上不声不响呢?为什么不叫几声呢?难道恶贼身上真的有股让狗都噤若寒蝉的煞气?或者是熟人?从此后小秋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要检查一遍门窗有没有异常,而且在睡前都要把屋门从里面堵得死死的。

那只黑狗每天晚上临睡前也照例蹲在大门口汪汪汪地叫上一阵,但小秋再不敢完全依靠它来报警了。

 

第九十三章 一窝小狗崽

有一阵子村里的狗老是集结在小秋家大门,一个个往院子里侧目觊觎着,有的甚至想从木栅栏门里钻进来,而自家的狗则是安静地蹲在屋廊下看着它们表演。一旦哪天小秋家的那只狗跟在小秋后面出了院门,那些候在大门外的狗就也跟上来,时不时地往小秋家的那只小黑狗的身上蹭,甚至还作出趴在小黑狗身上的调戏动作小秋就蹲下身去从路边捡起土坷圾砸向那些无礼的狗,于是狗们就一轰散去,在散去的同时还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看小秋家的小黑狗。

这群狗中有一只毛色灰黄的,往小秋家大门前去得最多,经常站在大门口往院里看那只小黑狗原来小黑狗还只是在院中和它对望,后来就偷偷地出院和这只灰黄的狗溜出去了每次往大门口溜去时还不望先夹着尾巴瞄一瞄主人的脸色,那神情像极了大家闺秀偷出绣楼去会情人,羞怯怯静悄悄恐人知。

小秋是不反对自家的狗和别人家的狗跑出去玩的,老圈在家里怕圈失了灵性,和同类们去村中大道上或是旷野里嬉闹,有助于狗的锻炼和成长。但没想到这只狗真的是溜出去会情人了,过了段时间,小秋就发现自家的狗肚子比原来鼓了,咋看还以为是长胖了,但狗肚子越来越鼓,小秋知晓是自家的狗儿怀孕了肯定是那只灰黄色的狗干的好事,自家的狗只爱和它出去溜。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狗儿也越来越安静,也极少往外跑了,门前也没有了狗群,连那只原来来得最殷勤的灰黄狗也不来了始乱终弃,和无情的男人一个鸟样!

那也是在一个严寒的季节里,小秋因外面太冷,就准许狗夜里进屋子里来,并把一件不再穿的旧棉衣铺垫在堂屋里的长条沙发上,作为狗儿夜里栖息的所在。一天夜里小秋睡醒时听到自家的狗儿哼哼了几声,似乎在沙发上来回折腾小秋只以为是狗儿在辗转反侧睡不着,可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来到堂屋一看,却见长条沙发上的那件旧棉衣上趴着几条蠕动的小狗!

一个个比巴掌还小,闭着眼睛在那里互相挤挤挨挨,哼哼叽叽,声音弱小体态可爱一数,竟有六个之多!我的个天,那么弱小的一只母狗竟能生下六个狗崽来!狗肚子怕险些给撑破了!这只小黑母狗竟自个给自个接生,生下一个咬断一个的脐带,完美地生下了六个狗崽来。

母狗刚刚去外边撒尿去了,此时已走回屋内,一走回屋内立即跳上沙发,卧在狗崽身边,并调整自个的姿势,用四条腿把狗崽子们都圈在怀里。而小狗崽们则一感觉到是在母亲怀里,就一个个挤上去寻找着母亲的乳头,吮吸生命的营养。而小母狗则躺在那一动不动地任狗崽们吮吸,时不时地低下头去瞅一瞅几只小狗,眼里满是慈爱。母亲都有护崽的本能,那只小黑母狗连对走近前来看的小秋,眼里都充满着紧张和警惕,而对于它的小主人威儿,竟是不让走到近前去威儿一走到近前想用手摸摸狗崽们,小黑母狗就反对地发出呜呜声,再近前的话竟对着威儿汪汪叫起来小秋只得警告威儿不要去靠近小狗们,更不可用手去摸,以免被护崽心切的母狗给咬着了。

小秋对狗母狗子们也是满腔的怜爱,因外边太冷,就决定在西边的门后给它们重新收拾出个狗窝来,这儿离西屋做饭的火炉很近,只隔了一道门槛,有利于狗狗们取暖。小秋就挎上篮子去村边婆婆家的麦桔垛上掏出一篮子好桔杆来,厚厚地铺在门后,桔杆上又铺垫上几件不再穿的旧衣,周围用木板和砖头围起来,就算是一个新的狗窝了。

在母狗呜呜呜的不满声中,小秋从沙发上抱下那六个狗崽来,把它们轻轻地安放在新的狗窝里。那只小黑母狗也立即走过去卧在那里,用四条腿圈着小狗崽们,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小狗崽们。

两三天后这些小狗崽们就不老实了,从妈妈怀里吃饱后,就开始闭着眼睛在窝里乱爬动,有时都能爬出窝来,一旦饿了就又找母狗吃奶,若是恰巧母狗出去撒尿拉屎什么的不在跟前,这些狗崽子们就会呜呜哇哇地乱叫,婴儿哭闹似的,母狗回窝来一躺下,狗崽们就立即冲锋似地扎到母狗怀里,找乳头吮吸,还不时换乳头,因此几只狗崽们就常常头碰到头,抢母乳,也许是狗们生平的第一次生存竞争吧。

到第四天第五天,这些狗崽们活动能力更强,竟常常爬出窝来,怕它们冻伤,小秋又把它们一个个捡回窝里去。到了第六天,这些狗崽们还是闭着眼睛乱爬小秋那天去娘家时向母亲讲起这窝小狗崽,母亲就说到了第七天对那些还没睁开眼的狗娃子要实施掰狗眼,要不时间久了怕会长瞎的。

到了第七天,果然有好几只狗崽儿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世上的一切,虽是睁开了眼睛,但那眼神很茫然,而且双目无光,一只只睁眼瞎似的,但也有两只平素就不太活跃的狗崽依然紧闭着眼睛,在地上没头没脑地爬来爬去。

于是小秋就在第八天,比母亲所说的日期延后了一天,对这两只还没睁开眼的狗崽实施掰眼。小秋就把这两只闭着眼的狗崽抱在怀里,小心地用手指轻轻地撑开它们的眼睛,然后又很快松开手。母亲曾说过,只要给它掰开一条缝就行,然后睁眼不睁眼就由它们自己了。

睁开了眼睛的狗崽们活动能力越来越强,常常是一会儿不在面前,几只狗崽就都已爬离了狗窝,母狗若是回来了的话,就用嘴把它们一只只或刁或拱给赶回窝里去。狗崽们在爬行的同时还颤颤巍巍地试着站起来走,常常是前肢刚支起,后肢就趴下,或者是后肢支起,前肢又趴下,有时竟是刚刚四肢支起,还不曾迈得一步,就四肢齐软,又瘫下去了。好在这些狗狗们都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每天在那爬而又立,立而又倒地演练到了第十五天左右,终于有两只狗立起了四肢,并且还在窝边趔趔趄趄地走了两步,这以后几只狗就都慢慢地都会走了,一只只绒球似的在地上走动,还不时摇摇尾巴晃晃脑袋,煞是可爱。一会走动,这几只狗崽就自觉地走向火炉,大概也是觉得那儿暖和吧。

狗崽们一天天地长大起来,但狗妈妈给它们哺乳时却不耐烦起来,这几只狗崽子一边吃奶还一边用爪子在母亲腹部抓来挠去也许是它们抓疼了母狗,也许是母狗的奶水渐渐匮乏,母狗让它们吃一会就站起身来甩下它们溜出去。小秋看到了母狗喂狗崽时的不耐烦,于是就煮了一些粥试着让狗崽们吃,以保护母狗,渐渐地狗崽们也能吃些稀粥了。

到了第二十天,这六只小狗崽已是满地乱走动,有时趴在太阳下眯着眼睛睡觉,有时挤在狗窝里嬉闹,有时缠着母狗吃奶小秋看着这群可爱的小东西心里不禁犯起愁来:俗话说猫狗是一口,一只狗的口粮差不多抵得上一个人,这六只狗所需的可就是六个人的口粮啊,这可怎么养得了?看来只有忍疼割爱、把狗崽仔们送人了!于是就在这些狗崽们满了月后,挑两只送去了娘家,父母留了一只,另一只被村后的叔要去了,余下的四只被本村人抱了去小秋一只小狗崽也没留,她觉得有那母狗已经足够了,但威儿却哭闹着不让小狗送人,小秋只好说不送人就会饿死了,并说过不了多久母狗又会给下一窝狗崽的,威儿才勉强同意让村人抱狗崽走。

后来因小秋要带着六生去北京打工挣钱,不得不把威儿和狗一块儿委托给了娘家父母这只黑狗到了小秋娘家后又下了几回崽,狗崽都被送人了。就在离家两年后小秋回去探亲时,那只小黑狗一看到小秋还摇头摆尾跑到跟前亲昵呢,当小秋蹲在它面前给它理毛时,它极其温顺地久久地注视着主人,慢慢地那双眼睛里竟是水汪汪的,似是两眶泪水,欲流未流。小秋怕这只狗儿勾起了自己的伤感,怕引得自己泪水决堤,就亲昵地拍了拍它的头,抚了下它的背,赶紧走开。再后来,在一个秋收的季节,狗儿追随着父亲开的农用三轮去田里,在父亲装玉米桔杆倒车时被轧在车轮下,死掉了。当时威儿也坐车去了田里,抱着被轧死了的狗放声大哭也是啊,父母常年不在家,这只自家的狗就是他的玩伴兼亲人,如今却不幸死在了车轮下,叫他怎能不伤心痛哭呢!

 

第九十四章 电脑和麻将

在家陪儿子成长的那几年里,小秋也想在闲时充实下自己,于是就找来一些旧时的书来看,哪怕是高中时的教科书。

一天小秋想到自己曾在南方打工时学过一点电脑操作知识的皮毛,如不加以演练的话,怕会全忘光再说自己一个高中生,如果不会操作时下正兴起的电脑,怕自己的所学将来就不能很好应用和发挥,就会被时代所淘汰,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过了电脑操作这一关!可自己家里又没有电脑,也没钱买,只有镇上的一家私人网吧里有电脑,看来只好去那儿习了。

那时刚好又有大把的闲时间,于是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小秋揣上卖玉米所得的钱,骑上自行车,载着威儿,向镇上进发。到了镇上,却不知网吧座落在何处走遍几条街都看不到标牌,于是只好问路人,然后再按路人所指的大致方向一路找去,终于到了路人所指示的地方却见那儿是一户住家的宅院,位于镇医院的西侧,门前的一条大路通向镇外。小秋在在那院子前下了车,见门前有几个男男女女的闲人在聊天,门前的地上还坐着两个老汉在下棋以消磨时间,在地上画出的棋盘,小石子和树叶柄所做的棋子可小秋依然看不到有网吧两字,心里犹疑不定,不敢确定就真的是这里,只好上前询问门前的人得到的答案是,这里确是网吧,从这个大门进去就是。于是小秋就转身把车支好在门口,抱着威儿从大门的侧里进去

进去时还听到地上的一个老汉说: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上什么网吧,不务正业!此老汉竟认为进网吧的人

都是不学好的人是不务正业的人这也是当时乡下的人们对进网吧的人的一种普遍的评价网吧的实用功能,他们这些从不接触电脑对电脑知识一窍不通的人哪里会知道他们只看到了一些年轻人不分白天昼夜地泡在网吧里并为此消费大把的钱,但他们并没有看到年轻人从网上所学到的各种知识和技能当然也不排除有少数心术原就不正的人专在网上浏览一些不良的内容。

老汉的话竟让小秋产生了几秒钟的羞愧,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竟和一些十四五岁的孩子一样上网吧!而且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乡下居家女人!但转瞬又想:自己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想多学一点电脑知识又有什么错?自己来网吧是因为自家没电脑啊!不是说人要活到老学到老的嘛!于是就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院西边的屋子里,从院里已能看到屋中陈列着的电脑。

屋门前有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个年轻人负责收钱,想来应是网管吧。小秋就向那年轻人说要玩一小时,那年轻人收了她五角钱,让她在那些电脑前随便坐。屋子里大约有十五台电脑,但只有五六个初中生模样的人在那里玩,其中一个还在用耳机讲话。小秋就在一台电脑前坐下来,让威儿站在边上但坐在电脑前竟不知该怎么样去操作,于是就让门口的那个年轻人过来帮自己开机,那时小秋竟连开机都不会。但开了机,对着电脑屏幕依然是手足无措一筹莫展原来小秋在南方打工业余时去学的,只是利用已打开的字软件打字,连开关机,连怎样点开软件连哪个是打字用的软件,那个培训机构的人员都不曾教!学犹未学!呆坐了一会,就换了台电脑,也学着刚才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在主机机箱上按了一下开关机按钮打开电脑但打开电脑后依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操作,只好傻乎乎地呆坐了一会儿,悻悻地站起来拉着威儿离开五角钱本可玩一个小时,结果小秋却只呆坐在电脑前十多分钟就离开了。

那时小秋手头上又没有相关的学习资料,身边又没有会电脑操作的人可以请教,只好收拾起学电脑的念头和心思,以待以后的机会了。

儿子的面瘫吓得小秋一连三年不敢再外出打工,不得不在家里陪着儿子成长如果六生能挣钱养家的话,小秋也不想丢下儿子去外面闯荡漂泊,但六生偏偏就是那么地不争气,偏偏就是一摊糊不上墙的烂泥在家时整天在村里和人打牌打麻将,饭碗一推就再不见人影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统统瞧不着看不见你要是叮嘱他去干家里或田里的正经活儿,他就说弄那干啥嘛!然后一眨眼照样溜得没影他那样子,就像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心里没一点过日子的算计,也从不考虑家里田里有什么活儿要干,一门心思都在琢磨怎样玩牌上有时也会喜洋洋地拿回家来三十块五十块打牌所赢的钱来,就觉得那是他莫大的成就了。

如果和村里的人一同出外打工挣钱,往往是半年几个月过去,人家回家来能带回个三千五千块的而六生呢?却是只能带回三百五百,有时连三百五百也没有,净是倒贴路费,唯一的所得就是省了家中的一口人吃饭。就是平时或农忙时走娘家,在岳父或岳母明确提示下,要其帮忙出一下池中的粪,或者是帮忙砍一下地里的玉米桔杆,不管干不干得完,也都是只干一个上午,趁中午休息时就溜回家了,再不回来甚至刚干了一会,就借口去买盒烟而溜掉了,但过一段时间他照样来娘家,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好象他从来没有在被要求帮忙干活时逃走过。

小秋父母看了他那个怕干活的德性,也都只摇头叹气。

 

第九十五章 路在何方

面对六生这样的丈夫,面对贫穷的家境,面对外人不怀好意的觊觎,小秋真想和六生离婚,或是离家而去,永不再回。可看到可爱的威儿,再看到威儿右边僵硬的脸,小秋又下不了决心她可以抛弃六生,但她不能抛弃威儿,六生与她无恩无义,抛弃六生心内不会产生愧疚,也不会有罪恶感;而威儿就不同,既然自己生下了他,就必须得照顾他的生活,让他身心健康地成长,这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该尽的义务如果抛弃了威儿,小秋会自责终生,灵魂难安。  

可如果抛弃六生,必给威儿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他毕竟是威儿的亲生父亲,再者威儿已得了面瘫,自己怎么忍心给他以伤害呢?再假设自己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威儿生活,可连住的地儿都没有,怎么呢?可是如果就这样长久地和六生过下去,小秋绝不甘心,自己想过的不是这种生活,自己想要的也不是这样的丈夫。生活可以不大富大贵,也可以平凡平淡,但却不可以活得连平庸的人都看不起;丈夫可以不英俊潇洒,可以不博学宏才,但不可以连养家糊口的责任都担不起,不可以连人情世故都不懂、连是非黑白不分;夫妻之间可以不心心相印,甚至可以同床异梦,但在外人面前必须得有个夫妻的样子,在外人面前不能随便出口伤害对方;丈夫可以不养活妻子,但不能不养活孩子,最起码不能让妻子养!夫妻之间可以没爱情,但必须有友情;夫妻之间不必相看不厌,但不能一看到那张脸就像吃了个苍蝇似地恶心。

可和六生过日子却连这样的夫妻之间最基本的状况都达不到!物质上贫困,精神上孤独,心情上郁闷,这难道就是自己此生要过的日子?不!自己得想办法摆脱这种状况,或改善这种状况!再过一些日子自己还得外出谋生,那一亩多地只能产个口粮,六生是指靠不住的,要尽自己所能改善经济状况如果在将来外出谋生的日子里遇到了合适的人选,要么改嫁,要么发展个心心相印的情人,人活一世,不能太委屈了自己!至于威儿,无论将来会出现什么状况,自己都决不抛弃他,自己一定要尽自己的全力让威儿生活得快乐幸福。但目前,自己只能仍然默默地维持着这种日子,静待时机,小秋竟觉得自己犹如困于浅潭的龙,落在平阳的虎,炙烤在烈火上的凤。不得不在苦恼郁闷中继续强颜欢笑着。

晚上临睡时小秋经常会儿子讲这样的话:“儿子,你什么都不要怕,有妈妈在呢!妈妈将来要给你买手机、盖楼房、娶老婆!只要有妈妈在,一切都会实现!之所以要讲这样的话给儿子,是想给已渐渐懂事的儿子打气,给他以安全感孩子虽小,怕已能感觉到父亲的无能,怕已能感知别人那歧视的眼光,作为母亲,自己有义务支撑起他幼年的精神世界。

但小秋讲完这样的话后也会在心里思考:自己真能兑现给儿子的承诺吗?将来的出路在哪里?小秋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未来的出路还是打工无论是在家搞种植或是养殖,都不适合于自己,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想呆在老家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但打工又准备去哪里呢?还去南方?小秋觉得南方也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特别是不想去那儿和大妹相处大妹的强势往往衬得自己很弱小又见不得大妹那种鄙视的眼神,压制的语气,也受不了和同乡人相遇时的冷落。而且那里大都是一些低端产业,那里的人大都是和自己一样是出身穷苦的低端人群,自己虽丝毫不歧视他们,但和他们相处不利于提高自己。

去南方,不如去北京北京是国际性的大都市,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是高官和巨富云集的地方,也是才子佳人出没的场所,更有高人异士游走于其间如果走了狗屎运,能结交到这些人中的一个,或是能被这些人中的一个所赏识,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小秋觉得这应叫攀龙附凤,而不是趋炎附势,因为没有道德和品味的人,就是再富贵,就是他来结交自己,自己还一定愿意和他结交,而有德有能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即可谓之为龙凤。在北京,即使不能攀附到龙凤,即使在那儿挣的钱和在南方挣得的一样多,但最起码能看到在南方不能看得到的人,了解到在南方厂子里了解不到的知识和信息,能提高自己的眼,开阔自己的视野,增长自己的见识。

自己一个高中生,到北京后不会找不到工作吧?实在不行,自己去给人家洗盘子洗碗,自己又不是吃不得苦,只要每月能顺利拿到工资就行。小秋又想,自己最低限度也得给儿子盖一所好房子,万一将来儿子还没有长大,自己已抵不住身心的疲惫而死去,儿子能风雨不动安如山,能有个很好的休憩身心的所在。

平时小秋从南边的官道上路过时,看到路边一户人家新盖了一座两层的楼房,上下各四间一打听,这原来是村小学校长家盖的,盖这样的楼房要五万多块钱。小秋就时常在心中盘算,自己将来出去打工,一个月就是挣五百,一年也可以挣六千,咬着牙干上十年,挣得的钱也就够给威儿盖一座这样的楼房了。那时的小秋哪里知道后来通货彭胀的厉害。那时在小秋的心中,自己留给儿子的财产至少就是这样的一座楼房。

因为心中有要去北京的打算,所以小秋平日里对北京的信息相当关心,对电视中有关北京的新闻小秋都认真看,如偶然得到的一本杂志上有关于北京的信息和广告,小秋也会认真问阅读并揣摩。

 

第九十六章 背水一战

看看威儿已到了七岁,得面瘫也已经三年多了,在那种既没有钱又没有人帮助的日子里,就是对威儿的面瘫后遗症再不甘心再耿耿于怀,也是丝毫于事无补的没钱,又能干得了什么?于是就在那年春节刚过完,小秋听六生说,他的那位叫双喜的族哥要跟县城边上一个小村的包工头去北京打工,小秋就让六生带着自己去他家询问,问是否去北京时能否带上小秋和六生。

这位族哥的大儿子是一位很有冲劲的楞头青年,已结婚,在山西晋城做蔬菜生意据说为了在市场上站得稳脚,和别人大干过几架,有次为了显示自己的血性以威慑对手,竟拿起刀来当场剁去了自己的一根手指经过一番打拼,终于在那儿站住了脚如今在那里既买了一辆大卡车搞蔬菜的批发,也租了几个摊位搞蔬菜的零售,手里已有一二十万,在乡下人眼里,也算是个有为的青年了但他的老爹,依然在乡下过着清苦的日子,也许是习惯于过穷日子吧也许是体谅孩子在外面挣钱的艰难,虽然已年近六十,但依然在自给自足,自个在家种地产粮,自个出外打工挣钱,并不向儿子伸手讨要。

六生也曾去山西晋城跟着那位族侄卖菜,但是刚去了仨月,就又找借口跑回来了,对小秋说是想小秋和孩子了。去时曾带去两条结婚时的新被子,但回来时却只带回一条,而那条绿色缎面白衬里的被子却被六生丢在了山西!小秋自是生气,让六生有个交代,六生就说已给山西的那位族侄打过电话,让他过年回家时捎回来。但后来一拖再拖,这条被子终于没了下落!生财无术,败家有道,这句话就是给六生的贴切写照!

六生的这位族哥倒也爽快,说要是你们两口子不怕吃苦的话,就一块儿去吧。其实小秋虽不怕吃苦,但不是奔着吃苦才去北京的,天下处处有苦吃,不单北京的苦才苦得够味,小秋只是想跟着他们先到了北京再说自己毕竟没去过北京,还是先跟着曾去过的人探一下路的好。建筑工地,也是首次去京的落脚点,也是一个日后再谋出路的跳板而已。

问定了出发的日子,小秋和六生就着手处理家中事,小秋心里是打算长期在北京混的,既然准备长期不在家,家中的东西自然要有个托付。

屋中的家具又笨重又不值钱,想来不会招盗,倒是那口大箱子和立柜让人颇伤脑筋那里面有结婚时陪嫁的衣物、布料、棉被,还有儿子满月时娘家送来的各种单的棉的衣服和很多毛线这些东西放在长期不住人的屋子里肯定有风险让公婆过来住,他们又舍不得前院,前院屋子里也有值钱的东西啊,何况喂的还有羊。六生就说不如先搬到谁家先存放着小秋也觉得只有此法可行了,但存放到谁家既合适又安全呢?周边邻居都来往不多,又不是族中人,自是不便存放;前边公婆的三间屋子里已是满满当当;二嫂家也只有三间正房,外带一间低矮的小灶房,她家的西屋里也是既圈羊又存粮,东屋是卧室,也是满满的,堂屋里有方桌条机餐桌,还靠东墙放着一张床,自也不便于存放;大嫂家房子倒是多,四间正房,三间偏房,而且大儿子夫妻带着两个小点的孩子在湖北的某个城里做馒头生意,长年不在家,只有大嫂夫妇带着一个比威儿还大几岁的读小学的大孙女在家。如果不是当初生威儿时大嫂找碴的事儿影响了两家关系,她家倒是存放箱柜的最好所在,但现在小秋是不屑于向她家求助的,虽然平日里和大嫂碰上了彼此也客气地打招呼,甚至有次大嫂因有事急用钱,还向她借过,但生威儿时所留下的那口气并没有在小秋胸中平复。

但六生是个没心没肺又没廉耻的人,竟跑去大嫂家说想把箱柜存放在在她家一段时间,自己要和小秋去北京打工,大嫂两口子倒也答应了。小秋倒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同意存放在她家。于是六生就喊了平时爱和他在一起打牌的几个人来,把箱柜抬去了大嫂家。

既然准备常年不回,自家的那一亩八分地怎么处置呢?公婆都已年过七旬,自是不愿接手去种。依小秋的意思,不如就交由田地相邻的人家去种,一来土地连成了片利于耕种;二来将来就是回家来重新种地,也可趁机重新丈量田地,给找回以前被侵占的地边一个很好的借口;三来可以公事公办地收租,可以借鉴村中的标准,向租种人收租―――收粮或收钱。一般情况下,人家在租种你家的地时,都会和你商量好一亩地种一年该给你多少斤粮食或多少块钱,断没有白种的,除非你自己执意不要人家该给的粮或钱。可是六生竟又自作主张地把地许诺给大嫂家种,当小秋提出反对时,他竟皱着眉头责怪小秋:“不让自家人让谁种?你能耐你去找别人种吧!”这话把小秋噎得半死:你都已经向大嫂许诺过让她家种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去改口?关键是现在自家的箱柜也正要存放在她家!如果不是要存放箱柜,小秋也真的会向大嫂收回六生所给的承诺。明知是将来定是要吃亏,但小秋也无可奈何,时势所逼,给大嫂家种就给吧。

威儿曾因托付给公婆照看而得了面瘫,这次离家,自是不敢再托付给这俩已年过七旬的老人,只有托付娘家父母了,他们都还不到六十岁。虽然娘家父母在生养小秋的同时也没少给她伤害虽然把儿子托付给他们心里也不踏实,可这普天之下真的就再找不出可以托付儿子的人了。

于是小秋就去娘家,向父母说自己不得不再次外出打工挣钱,想托付威儿给他们照看,自己会一年至少两次寄钱回来。今后威儿上学的学费也会准时寄来。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和观察,父母也看出六生是个根本养活不了家口的男人,但自己只是嘴上叹气,却从来没给过小秋积极的建议,比如和六生离婚他们难道真的愿意看着女儿一生受尽各种煎熬吗?难道他们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人后只是给人当牛作马,来养活人家的父母儿子和孙子自己却无所依傍吗?小秋不知道他们内心是怎样想的他们也从来不主动提起不主动过问小秋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也从不主动提及六生,只是有时当小秋向母亲诉苦时,母亲才会说:看着孩子过吧,威儿很快就长大了。但长得再快也得到十五岁才叫长大了吧?这十几年的光阴可怎么熬?不担心自己的女儿熬不过这十五年吗?就是熬过了这十五年,又有谁敢保证小秋以后的日子就是幸福的了?还有给孩子盖楼房、娶老婆等诸多大压力呢。

听小秋说明了来意,父母也只好同意了他们也知道现在能帮小秋的也只有他们了,如果这次他们不帮小秋,小秋很可能会熬不过去,会出大事情。而且他们连外甥家的孩子海蛟都免费给养活了,为什么就不能帮着照看一下亲外甥呢?而且小秋也不会让他们白照看的,定会每年给他们寄钱回来。再说,如果小秋的公婆再年轻些的话,小秋也断不会来求他们给帮忙照看的。

见父母答应了,小秋也心头一松,自己终于又有离家外出给命运翻盘的机会了!

于是又问父母,他们愿不愿意连小秋家的那只小黑母狗也给养了?父母说,当然可以,你就把狗也弄来吧,刚好夜里看家。原来小秋当初送他们的那两只小狗崽,一只被后边的三爷家要了去,一只留在了家里但那只留在了家里的小狗崽,因某天淘气,被一时性起的父亲给几棍子打死了。

托付好了家中的一切,又把家中的一点余粮卖了作路费,小秋和六生就跟着那位叫双喜的族哥,于农历二月初去县城北关会合那个本县的小包工头临走前小秋和六生带了两个厚棉被她知道北京的天气比老家要冷,虽已是早春二月,怕和老家的腊月的天气差不多。

临走时又把房门的钥匙给了前边的公婆,让他们闲时也经常去后院看看,然后小秋才决然地跟着六生和族哥双喜走向镇上,从那里搭车去县城,会合包工头再向北京进发。

小秋此次离家,有背水一战的心态,此生命运有无转折,也许就在这次的进京。

 

第三卷

第九十七章 北漂

二零零三年农历二月初三,小秋一生都会记得的一天,那天一大清早就从家中出发到了县城北郊处刚开通的高速公路边上,等那个住在附近村里的小包工头。

在等待时又来了几个乡下男人也在此处作等待状,一问,原来也是来此会合那个小包工头准备去北京的。等啊等,只等到天将午时还没见那个小包工头到来,于是大家就到附近的小饭馆吃了点东西吃完东西又等了一会,才见一个矮而瘦的三十六七岁的男人带着一批人过来,其中还有一个和他年龄相当的女人,看那神情举止,该是他老婆。这个小包头工看起来对大家并不太热情,只是和认识的几个人打了一声招呼,而对这几个人又带来的人只是看了一眼,招呼也没打;而他老婆那神情,更是傲慢中带着蔑视。从大家的谈话中小秋得知这个小包工头姓马,是县城北边马庄的人。

又等了大约一个钟头,那个马姓工头就让大家从高速路边的斜坡爬上高速公路,一会儿就过来了一辆长途客车,就拦下来让大家都上了车这路费就由包工头先垫付,以后从工资中扣除。

小秋有个习惯,就是出远门时爱观察沿途的景物,所以一坐车,小秋的眼睛就一直着车外。刚开始时一闪而过的都是熟悉的纵横交错的田地和村庄,一方方长着返青麦苗的农田犹如棋盘,而各个村庄则如棋子,摆在里那任天地对弈。傍晚时分,西坠的夕阳映红了半天云霞,远处村边的树枝直指苍穹,又有白色的炊烟扶摇直上于晚空,“暧暧远人,依依墟里烟”这句古诗就不由自主地跳入了脑海,傍晚时分的中原大地显得是那么地厚重安祥和静谧。天色渐黑,终于再看不清窗外景物,小秋就转过头来活动一下脖子,又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

等再睁开眼睛看窗外时,但见不远处灯火辉煌,原来已是到了地级市周口向西望去但见灯光和霓虹交织,一片华丽的气象。但所坐的客车只是穿过周口市的东郊,在高速上疾驰的车很快就把灯火辉煌的周口给抛在了身后,冲进了无边的黑暗。

在高速路上行驶的车灯在发着有限的光从车窗向外放眼观望,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隐在黑暗里时隐时现的远村的灯火,在无边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幽微和渺远,竟像是悬于天地交接处的微星。黑暗让人疲劳和昏昏欲睡,于是小秋就收回投向车窗外的目光,坐在座位上闭起眼睛。边上的六生紧倚着小秋,耷拉着脑袋,已是发出鼾声。就在小秋也困意上涌,昏昏欲睡时,车子却开进路边的一个大院,停了下来。然后开车的司机和跟车的人就喊大家都下车来,说是要在此院内的食堂吃晚饭。

于是大家只好都下来,等人都下车后,司机就把车门锁上了,为防车上丢东西。小秋拉着六生下来一看,只见这是个很大的院落,院内停着好几辆长途客车,院内人很多,挤挤挨挨的就像是身在集市。小秋和六生先去厕所解决了体内水问题,然后又回到院里。坐长途客车的大都是民工,其中也有一些是做小生意的商人来时大都从家中买好了路上吃的随身带着呢,有的是水果有的是煮好的鸡蛋和鸭蛋有的是方便面有的是火腿肠,所以就有一大半的人不愿进餐厅去进餐,再者那墙上贴着的价格明显是偏高的。

但一会儿就出来了几个高大威猛、表情凶恶的壮汉,把大家往餐厅里赶,简直就是连推带搡,那架势,你要是不进餐厅吃饭,都敢动手打你!乘客们出门在外,自是不愿惹事生非,更不愿还没到达目的地,先在路上被人揍个鼻青脸肿,一个个只好忍气吞声,进去吃那高价的饭“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哪!

进得厅来,里面是人,因为人多,打到饭菜也不容易,只好尽量往前挤,以争取尽快打到饭菜。挤死挤活挤到面前打来饭菜一看,也无非是半碗干米饭上面浇点菜,那菜也不过是常家的西红柿或是青椒炒鸡蛋,可竟是十五块钱一份!如果进了餐厅而不打饭吃的话,你就离不开这餐厅,因为凡是吃过饭的都有一张小票,凭此小票从特定的门口出去,没票者都不放行。

开车的司机把车往这一停,不知钻到哪里去了,对关于就餐与否的纠纷根本不管不问。据大家说,这开车的司机都是和这路边黑店勾结好的,他们在这里吃饭是不花钱的,他们进了特设的房间吃好的去了,吃完了还能躺下休息一会,却丢下满车的乘客在餐厅里挨宰。

小秋和六生吃完饭后就交上小票从偏门里出了餐厅,又站在院子里等约五分钟后那两个开车的司机才出来,打开车门招呼大家上车,然后又驶上奔京的大道。车上的人叽叽喳喳了一会后,一个个又东倒西歪地睡了,但小秋睡不着,只好扒开垂下的车窗帘子看外面的夜色消遣。

直视窗外是苍茫的夜色,斜视天上是清冷的寒星,路边不闪过各种标牌,显示着各种路况和地界划,时不时的有一两辆大型卡车和箱式货车呼啸着超过,偶尔也有小轿车闪过小秋就想,这富贵人家的小轿车怎么也在深夜里行呢?他们又有什么着急的事儿要在深夜里出动?

小秋时不时地看一下路标,她想车到黄河时观察一下这母亲河的夜景。路标上出现“黄泛区”字样时,小秋就振作起精神起,要看黄河夜景。车子又行驶了一会,终于驶上了一座桥,但这座桥并不繁华,只是桥上有一些路灯而已,这桥似乎处于野地和郊外,自不是郑州或开封处的黄河大桥了。车子在桥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把桥抛在身后后来的行程中就再没看到过桥,刚才的那座桥自就是黄河的桥了,可惜的是在夜里,车子又开得那么快,小秋根本就没看清黄河后来小秋又在这条路线上穿梭过几次,遗憾的是无论是从老家去京,还是从京返回回老家,车子总是在夜里赶路,每到黄河时都是窗外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这母亲河的真颜,小秋始终无缘得睹除非将来小秋混得发达了,专程在白天坐车来黄河游览观赏,指望旅途中一睹芳容是不可能的了。

从车窗外小秋也看到了“白洋淀景区”的路标,可惜是指向西的,定是离此还有一段路程,那小兵张嘎曾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小秋自是也无缘一看了。

伸着脑袋、扭着脖子看窗外,时间长了也累,而且脖子也扭得酸疼,于是小秋就转过头来,活动了一下脖子,也闭上眼睛睡了。

等小秋再睁开眼看往窗外时,虽然还是在夜里,但车窗外的景观已是大变:但见一条条宽阔笔直的公路向北集,每条公路两边的护栏上都安装着一盏盏发着白光的路灯,一排排黑夜里延伸,宛如一条条银光闪闪的巨龙在黑夜里婉蜒。公路上的车辆明显增多,但那种大型重卡车已不见踪影,大都是各种各样的小汽车,就是那种箱式货车在车流中所占的比例也很小。

小秋知道,已经离北京不远了,进京在即。果然,前面的收费站上就写着北京天宫的字样,小秋刚看到这几个字时心里很诧异:北京天宫?北京再好,也不能用天宫来自比吧?天宫可是神仙住的地儿,人神殊途,凡人嘛,还是住在凡间的好。后来小秋才知道,这天宫实是天宫,是北京南郊大兴区的一个地名,有京南门户之称,过了这儿就算是真正的进京了。

 

第九十八章 

车又往前开了一会,终于到了一个车站,在此停住,大家都下了车。小秋和六生就紧跟着族哥双喜,双喜又紧跟着那个马姓包工头客车站内外亮如白昼,虽是夜里,亦有几辆拉客的出租车等在外面。那个马姓包工头就走到一辆出租车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就让大家都上了车但因人多,就又租了一辆然后就驶离了市区,来到了一个乡村般的所在,让大家又都下了车,穿行在黑暗的小巷中,终于在一小院的门前停下此时天将黎明,周围还是一片静谧。

后又被一人引进一间大屋,那里有几张大板床并排放着,包工头就让大家在这排大板床上展开各自带来的行李,躺下暂事休息,并向大家说此处是大家暂住的地儿。于是大家就或躺或卧在这些板床上,有人闲聊,有人睡觉,小秋躺在那听大家闲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到了九点左右,那同来的包工头的老婆就喊大家去吃饭,于是大家就涌去饭棚。到饭棚一看,有馒头,有炖菜,那炖菜是由大白菜、粉条、和猪肉片做成的,每人给盛了大半碗,馒是自个能吃多少就拿多少。大家狼吞虎咽后就又接着休息,中午吃面条,晚上是馒头咸菜和稀饭。

如此这般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包工头就领着大家去工地

出了院子一看,原来休息的地方就是在一个村子里看这村子的面貌都不及小秋的老家体面,房子破旧低矮,院落狭小,街道逼仄,树木稀少,唯一显得气派的就是村里的小汔车较多,满大街随处停放,似乎比小秋老家的架子车还不金贵在小秋老家,就是架子车也都是放在各家自己的院子里,没有不管白天黑夜就扔在大街上好象无主废物。

这白天的村子倒也热闹,几条大道上人来人往,大道的路口处也有小店和摆摊的商贩,更有那蹬着平板破三轮边走边喊废品啰,收废品啰!的收破烂的小贩,恍然如置身在老家的村中大街上。

看那街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大都是往偏北的方向赶去而那个包工头却领着大家往南去,走过几条村中小街,又穿过一条有汽车往来的马路,来到村外的一大片旷地里那旷地的一角已砌有两间简陋的小屋,里面堆放着那些工地上干活的工具,小屋边上堆放着成垛的红色砖头。

因是在村外的空旷地带,没了建筑物和树木的遮挡,就看得较远,小秋向来的方向一望,竟发现来时的那个村的北边矗立着一幢幢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下闪耀着光,犹如一个国王的城堡。小秋想:那儿也许才是真正的北京城区吧?等工地上的活儿完了,自己一定要去那里找工作。

马姓包工头先把大家召到一块儿,向大家说明要干的活儿就是在这片旷地上盖起两排小房,将来出租给商户,这儿将来可能要开发成菜市场。

开完会包工头就让大家都去小屋里拿工具,然后又给大家分派活计。小秋先是和六生一道用小车推砖头,两天后就让她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筛沙子。紧挨着这片工地的,还有一家在忙活,也是在这片旷地上建房,但他们建的是那种较高大较宽敞的大房子,听说建好后出租给人当库房。

随着工地的开工,大家也就从村里搬了过来住在这片旷地的东边,隔一条小路,小路的西边,有七八排旧瓦房,其中几排都是房前都长满了杂草,门窗已遭破坏长期没人,是废弃的房子包工头就让他们住在了最后那一排房子里,这些房子除了门和窗遭到了破坏外,别的都还完好。一排房有六间,足够大家住的.

小秋和六生就挑了一个小点的单间,单间里的地上还有一张半新不旧的席子,不知是何人于何时流浪到此处留下的小秋就把那张席子抖搂去灰尘,又用纸巾擦了擦,就把带来的两个被子中的一个铺在了上边,把另一个被子也放上,就算是布置好了这暂时的栖身之所。

因为干活的工地离这些房子只隔了一条小路,周围人迹又少,所以最前边那排房里住的那个长得漂亮、染着黄发、穿着时髦、经常出来在那儿无所事事地走动的年轻女人自是极引人注目但马包工头警告大家不要走过去,不要和那女人接触,说人家是野鸡。又说出门在外,各人管好各人,谁惹出了祸事谁自己担。就是包工头不说,想来这些老乡里头也没有人会有闲钱去找鸡,就是有闲钱,也不一定有那胆但经包工头如此一说一唬,倒凭空让小秋觉得那个漂亮女人很诡异,就像一个住在野地里的妖狐,也让小秋好几天心里都觉得这北京的效区并不安全。于是大家就在工地上安心地干起活来。

筛沙子也不是轻活儿,因为工地上所用的沙子都是经小秋和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筛出来的一锨复一锨地铲起沙子撒在筛子上,如此一天下来,也累得手腕儿酸疼但因为是按天计薪,所以再累小秋也不曾缺过工。

而同来的六生呢?觉得累了就睡着不起来,小秋一喊他,他就冲小秋发脾气,装着生气的样子就不去工地了,而是躺在房子里睡觉小秋干气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有好几天,都是小秋在工地上干活,而六生在房子里睡觉。同来的族哥双喜看不过,当六生再次想偷懒,又冲小秋发脾气,找借口不出工时就说他:你牛什么哪?你当只有你家的灶门儿好偎?你也别太那个了!是啊,天下那么多的灶,干嘛非得偎他家的啊?天下那么多男人,干嘛非得和他过呢?可一时之间,又让小秋去投靠谁?去偎谁家的灶门呢?小秋只有擦擦眼角,对着天一声长叹!

老家的二月天已是风和日丽,但北京的二月天却还很寒冷,如果白天是个晴天又没风,倒也暖意融融,但一旦变天又刮起风来,却比小秋老家的隆冬腊月天还冷。那大风一起,真的是飞砂走石,播土扬尘迎风人难走,吹折道边柳,嗖嗖响似万箭划空,吼吼叫像天神发怒,白天里吹裂了手脸,夜晚间惊扰了酣梦,脚手架上站不稳,桶里泥浆竟结冰!遇到这样风大天冷的恶劣天气,包工头也只得给大家放假,因为强干下去,也是出不了什么活,效率低下。

于是大家就躲到所住的废弃的房子里,裹着各自的被子围坐在一起打扑克消遣。但那大风吹得门窗乱摇,呼呼的冷风直往屋子里灌,于是大家就动手修钉门窗有的从路边拾来木棍从里顶上无栓的门,有的从垃圾堆里捡来塑料布钉上没玻璃的窗,如此忙活一番后,才把风神拒之于外,大家才能安心地坐下来玩扑克。

小秋暗自庆幸来时带的是两个厚棉被,夜里不至于冻得睡不着,别的那些男人们从家来时大都只带了一个薄被子,就都挤睡在一间屋子里,挤着睡才觉得暖和点。

看着这些老乡们打牌,小秋觉得很无聊,于是就穿上带来的大外套去外面溜达那件外套还是当年小秋在娘家当教师时买的,上面有连体的帽子,长可及膝,夹层里是一层薄薄的丝棉,豹皮似的花纹,腰中穿着一根可系的细腰带这么多年因穿得少,至今竟还是完好无损,只是颜色因年久而有点发暗。小秋穿上这件外套,戴上帽子,袖起手来,倒也可以抵御外面的狂风。

 

第九十九章 遍地是宝

小秋就沿着排房边的小道走向北边的那条大道站在路口放眼一望大道的小车依然在穿梭往来,似乎并没有因风大而减少不远的路边就是一幢五层楼,在那二层上挂着大酒店的招牌路北还有一个大院的门口挂着鹿圈卫生院的牌子

顺着公路往西走,有一个大院子,里面堆着一堆堆的各种各样的废物,一间间的小矮棚里竟也住着人,原来这儿是收废品的大院,里面有好多人家在做收废品的营生。小秋想,以后搞到废品可有地儿卖了。挨着这收废品的大院,竟有一个小院是专收木头的,各种各样的木材废料都要小秋记得在老家只有那些长、粗、直的栋梁之材才有人要,没想到这儿连边边角角的废木料也收。那个收废品大院的一边又有一条连接着小秋走来的路,此路路边的路标上画了个指向南的箭头,写着糜鹿苑三字小秋觉得这三个字古雅而大气,又见画有鹿头,就想:难道这条路通向一个有糜鹿的地方么?就沿着这条路折向南走,走了大约五百米,立有写着糜鹿苑路标的那条道又折而向西了站在路口向西一望,这条道延伸无尽,没入两边的菜园子里小秋当然不可能沿着这条道去寻觅糜鹿苑的所在,于是回头,却发现身后就是自己所干活的工地因风太大,天太冷,小秋不能再傻乎乎地在狂风中闲逛,于是就穿过工地又回到住处。

后来,当傍晚收了工吃过晚饭后,小秋就又多次沿着那条道溜达有次,竟在路边捡到了一条项链!那是条用纯白色玉石子穿成的项链,那玉石子洁白而晶莹,无丝毫杂质,滚圆溜滑,大如豌豆,手感沉重,黄铜做成的接口,非常精致漂亮!小秋看着那细小的穿孔不禁赞叹那超绝的工艺:在一个圆石子上打细孔,而圆石子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北京果然遍地是宝,在这么不起眼的公路边都能捡到如此漂亮的项链!后来小秋还戴着这条项链照过几张照片,效果很好,给人平添了几分贵气再后来,因为穿珠的那条透明的绳子断了,小秋就没再戴过,但那些玉石子小秋却一直收藏着,想以后有了机会对其再加以修复。

有时下了雨或因别的什么原因,工地上也会停工,让大家休息一天每当此时,小秋就爱一个人到处去溜达去瞎逛,她想熟悉周围的环境,也想顺便再找点财路。小秋除了向北逛外,也会沿着工地那一大片空旷地的边沿向南逛逛啊逛,等逛到这片空旷地的最南头,却发现东南角上是一个大坑,靠路的那边坑壁上长满着杂草和灌木,与空旷地连接处却是倒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坑底竟还扔着死狗而且还经常看到有载着满车垃圾的大卡车开来,往这坑边倒垃圾。原来这一大片空旷地带竟全是用垃圾给填起来的!看地形,这儿原来应该是个湖或者是个大坑,也有可能是个田间的蓄水池随着田地给盖上建筑或是派上别的用场,这个坑池失去了往日的用途,竟被用作了垃圾填埋场而且是无人管理无人过问的垃圾填埋场,因为一天到头不见有人来。

就在小秋站在坑边观察时,竟看到垃圾里露出一截三角铁,于是就上前扒出来,竟有两尺长。于是小秋就仔细察看,希望能再找到些类似的废铁,能拿去废品收购站换俩零花钱。没想到竟真的又发现了一截大拇指般粗的钢筋!小秋才明白,原来这个终日少人来的坑角竟是个宝藏!底下定还埋着有用的东西!于是小秋就溜回工地,拿把铁锨过来,在坑沿刨刨剜剜,竟真的又找出一些东西来:有钢筋、铁条、铁块、铝片,铜线!挖着挖着感觉锨下贼硬,仔细扒,竟还扒出一块厚约一寸、二尺见方的一块铁板来!小秋暗自高兴,就在天黑后把这些东西全抱回去,装在一个捡来的蛇皮袋里,放在枕边,准备等攒得再多些一块儿拿去卖。

自此后,每当中午别人吃过饭回去休息时,小秋就拎把锨过来宝,或多或少总有收获,因为一个月中那种装满着垃圾的大卡车总要来上两三次,来一次就够小秋寻摸几天的。有时倒下的垃圾中竟有成堆成堆的崭新的铁钉!小秋暗叹那些建高楼大厦的工地上的浪费,于是就把这些钉子也收起来,回去就卖给了小店中。而那些散落的钉子,小秋就不屑于去捡了,一来太累,二来收益太小。

但后来,就有两个在星期天出来到处拾荒的少年发现了坑边的钉子,于是就领来了两个妇人小秋远远地看到,那两个妇人竟拿来了铁抓钩,也在那抓来剜去,而且比小秋还仔细,那架势竟像是在刨地三尺!小秋瞅空儿溜过去探看,原来那两个妇人不仅有掘地的铁抓钩,而且还带有磁铁,莫说是铁块和钢筋被她们全挖去,就是那散落的钉子也都被她们吸咐净尽!自此,小秋就失去了这块寻宝胜地,因为那两个妇人以后就经常来,而小秋要在工地上干活,没法和她们抢时间。

于是小秋心里就暗自盘算着另僻寻宝胜地,恰好有一天又因风大而停工,就在小秋又站在那个出宝的坑沿边怀旧时,看到族哥双喜也从此处经过,就问他干嘛去,他说是出去走走,小秋就跟在他后面,说我也想出去逛逛。这双喜也是出来找财的,农村出来的打工人,找财的门路无非就是打零工和拾破烂。但小秋没想到,本是出来寻财的,却寻上了祸!

 

第一百章 寻上了祸

那天小秋跟着双喜从那片空旷地的最南边走过,到了一条小街上,再折而向南,有十几户住家,看样子这是另一个村组再向南,竟是一片更大的空旷地,比小秋他们在干活的那片空旷地不知大了多少倍!而且不时有装载着砖头石块水泥块等建筑垃圾的大卡车开来,向一个大深坑里倾倒。有许多人候在那儿,大卡车刚倒完,就一窝蜂地拥上去在垃圾堆捡可回收的废品。原来这儿也是一个垃圾填埋场。双喜看别人在那捡垃圾,就也走到那儿去捡,小秋自也跟着去捡了点。然后两人各抱着一些铁条啊铁块啊钢筋啊什么的就回去了。

小秋看到那垃圾堆里不仅这些铁质的废品,还有铜质的,比如水龙头接口、铜电线什么的,还有很多硬纸箱子、塑料桶,大门板什么的和双喜只捡了点废铁,那些块头大的就没要,不方便拿也不方便放。因为这次捡废铁很顺利,小秋就以为这片垃圾场也是片无主的垃圾场,谁想来捡点就来捡点于是过了几天,小秋又抽空儿过来了,想捡点废铁废铜什么的换俩零花钱。

那天上午,小秋走进这片大垃圾场,就低头在一堆垃圾上寻寻觅觅,她并没有去那几个新垃圾堆,因为那儿人很多。但就在她刚刚拾起一截三角铁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过来冲着她嚷:妈的你在在这胡捡什么呀?!赶紧滚!小秋刚开始还以为不是骂自己的,因为自觉自己并没干什么坏事,也没有得罪谁呀!但那男人只走到小秋面前吼叫,小秋才知道是骂自己的小秋也不禁生气,就顶了一句:别人可以捡,我为什么不可以捡?这是你家的呀?此时却又跑过来一个妇女,看样子和那男人是夫妻她一把拉住小秋就往垃圾场边上的那排简易房走去,并不向小秋问什么,也不向小秋解释什么。

小秋看这架势,知道要么是自己无意中侵犯了他们的领地,要么就是他们恶意要找事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对着那个女的说:好了,我不捡了,我走还不行吗?并把手中那截刚拾到手的三角铁也给扔了。但那个女的就是死拉着她不放,直到把她拉到一间房里房子里有一个女人在擀面条,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中年男人在鼓捣电视。拉小秋来的那女人就向那男的说:你看看,什么人都过来捡垃圾!那男的冷冷地看了小秋两眼,就恶狠狠地说:给我打!打死扔坑里埋了!小秋看着那男人的恶相,听着这无法无天的恶语,真怀疑自己还是不是身处社会主义的法制中国?难道这北京效外的垃圾场里竟有黑社会组织?

此时就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拉着小秋的胳膊往处甩,并随即又补上一脚!小秋此时只觉热血上涌,除了父亲的打外,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呀!于是就转回身想拉住那青年的胳膊咬,但小青年就骂道:你是真不想活了!于是就恶狠狠对小秋连踢带踹小秋肯定不是对手,只有抱着头坐在地上挨打的份。拉她来的那女人就在小青年动手打人时走开了。就在那小青年刚停下手脚,又过来一个黑瘦的尖嘴猴腮的老头,已有五十多岁的年纪,斜着眼睛,一副奸恶之相,走到面前二话不说,就抡起手里的铁锨向小秋后背上狠拍了两锨!然后转身就走了,走时还扭回头恶恶地看了小秋一眼小秋永远忘不了这个死老头的那副恶相:尖嘴猴腮的相貌,恶狼一样的眼神!

这老头打小秋完全是无缘无故的,就是看到小青年在打,他也过来拍两锨满足他打人的兽欲!小秋不想哭,不想叫,不想求饶,只想看他们是否有胆真的把自己打死,所以在知道挣扎无用后就坐在那儿静静地挨着。最后还是那个擀面条的妇女喊停了那个小青年,那个头儿似的中年人又凶神恶煞般地喝令她快滚!想想不能真的让他们把自己打死在这儿,这样死去于心不甘,小秋还有太多的事儿要做,于是就只得含羞忍辱地站起来,蹒跚离开。

但小秋离开这片垃圾填埋场后并没有立即回工地边上的住处,而是坐在不远处的几棵大树下发呆,她要平静心情后才回去。想想刚才的事,定是这垃圾场被这伙人给承包了或是霸占了,容不得外人进去捡废品的但为什么不向人说明呢?自己都愿意空手离开了,还是要挨揍,定是看自己是一个外来的穷弱女人,打了自己没事。自己挨了这顿打后该怎么办呢?回去找人?找谁呢?那些同从老家来的人除了双喜和六生外都是相隔十多里地的陌生人,包工头夫妇也不是同村的,让他们来为自己出头是不可能的,他们断没那个胆也没有那份义气双喜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也是个离开家乡就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的老实人,他也断不会断不敢为自己出头的六生呢?虽是自己的丈夫,但依他往常的表现,只会劝自己不要多事儿,或是埋怨自己不该来这垃圾场,最多也就是在住处骂上人家两声罢了,就是他敢出头,他那因长期抽烟而导致的细骨伶仃的样儿,也禁不住人家一个人收拾的,也断然指靠不上。既然不会有人给自己出头,那倒不如自己不提刚才的事儿的好,还免去了回去被老乡们谈论。至于今日的这个仇,自己以后寻机会再报吧。

小秋梳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平静了心情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住处,第二天该干嘛干嘛只是每晚睡觉时后背上疼得厉害,只疼了半个月才稍好,两个月后疼感才完全消失。

后来小秋就把那些捡来的废铁旧铜烂铝都卖给了附近的废品收购站,竟也卖了元。

自此后小秋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穷苦人下层人都是善良的,那些承包霸占垃圾场的不也都是些外地来的穷人么?对同是穷苦人的自己开口就骂、动手就打,既不让你解释,他们自己也不解释原因,那凶恶的德性和解放前的地主老财黄世仁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小秋后来每想起此事都心中恼恨不已,两年后也曾来这里探寻打自己的那帮人―――如果他们还住在那儿的话,小秋就在夜里往房子上倒汽油,烧死他们,以报当日挨打之仇!但两年后再去那儿时,那个大坑已经被填平,而且被填平的地面上竟然也正在施工,那排简易房已被拆除,那帮流民也都已经云散,哪能再找得到他们,这个仇也只有不报了虽然每当想起此事小秋都恨得牙痒,但也无可如何了!没想到来北京的第一站就结下一个终生解不开的心结。

 

第一百零一章 “城堡”碰碰运气

小秋和六生在那个马姓包工头的手下干了将近三个月,这期间,有谁必须得用钱,就去向马姓包工头借支,但也借支不多,就是三二百的日常零花钱。

看看个月过去,小秋从支钱的困难、伙食的日益变差、包工头夫妻那丝毫没有人情味的表现上觉出:一直在这儿干下去决没有好结果,将来的工钱怕很难顺结算,在这儿干得时间越久,怕吃亏越大于是就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出路同来的老乡再过一个月就都要回老家收麦子,自己不可能跟他们一块再回老家去的,但不回老家又准备去哪儿找工作呢?这儿只是北京的郊区小村而已。在小秋心内发愁时忽然想那个在旷野处能清晰看到的不远处繁华的城堡,有时间了不如去那儿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得到什么活儿干,就是扫地洗碗照看老人孩子的活儿,只要人家雇用,自己也干。

于是小秋就编了个借口向包工头辞职,提前离开了工地。那马性包工头却不给结工资,说什么活儿还没干完,对方的老板还没给他钱,没钱结算,只好等以后完工了和六生的一块儿结。小秋就只好带着原来节省下的一百多块钱,去鹿圈村北边的那个繁华的所在去探看、去找工作。

那天上午,小秋跟着从村中涌向北方的人流,穿过一座桥,就到了那个繁华所在。虽是一河之隔,却是江南塞北两重天,那气象大是不同:河南边是房舍低小,都是些旧屋陋室,街道逼仄,人烟稀少;河北边却是新楼高耸,富丽堂皇,街道宽阔,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连那河边上都种着各种植物,其中的小道都铺着好看的鹅卵石,还有供人休憩的四角玲垅的亭子。小秋在那繁华的大街上边走边看,见有好多标牌上都写有亦庄两字,就明白这儿该是名叫亦庄的地方了又见街上的人有做生意的,有收废品的,有闲逛的,有指挥交通的;路两边有学校,有商店,有小店,有饭店,有理发店,有服装店,有职介,有居民小区但见人来人往,看不出谁是在找工作的,也看不出哪儿有招聘的。

小秋记得,在南方打工找工作只去各工厂的大门口看有没有招聘启事就行了,可在这里,满大街却看不到一张招聘启事。这可怎么能找到工作呢?小秋不禁发呆又发愁,自己总不能去那些饭店超市什么的去问人家要不要打工的吧?而且那装修华丽的门面也让人望而却步。小秋在街上逛了一上午,终是一筹莫展,于是就闷闷不乐地回到工地边上的住处。

第二天,小秋又去了那个叫做亦庄的所在,这次小秋心里已有了目标,那就是职介所既然在大街上没见哪儿有招聘的,那就去职介所去看看吧,既然是职介,自是帮人找工作的。于是小秋就凭着昨天的印象找到了那个挂着职介所牌子的地方。

那个职介所位于临街一幢居民楼的二层,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那间厅房就是办公的所在,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坐在那儿和一些来找工作的人谈话大都是一些三十到五十岁的妇女。小秋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欲进未进。那个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妇女很快就看到了她,立即和她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小秋看到那中年女人在和自己打招呼,才踏进屋来,说:你们这儿是帮找工作的吧?我想找份工作。那个中年女人倒也和气,就问她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小秋想了想,自己能干什么呢?自己最擅长的就是文字,于是就说想找份抄写或是文字校对的工作小秋之所以说出这两种工作,是因为她曾在抄来的报纸上看到过这两种工作的招聘广告。我们这儿没有那种工作,我们主要是做家政服务的。保姆啊保洁啊什么的你想干吗?小秋在老家就曾听说北京这儿保姆的需求量很大,帮着照看老人和小孩,自己应该做得来吧?于是就说做保姆也可以。那位中年女人就让她填写一张表并收了她四十元钱的介绍费,并说职介会一直为她服务的。因为小秋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座机可以联系,那中年女人就让她和别的没有直接联系方的妇女一块坐在一边的长沙发上等雇主上门。

到了下午,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又高又壮的男子来找一位保姆去服伺他已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职介的那位中年妇女就介绍小秋给他。那男子打量了一下小秋,又问了一些问题后就定下来要试用小秋一个月,试用期工资是一个月三百元。小秋心想,现在自己急缺的就是钱,一个月三百块钱虽少,但也比穷到身无分文、沦落街头的好,于是就答应了。

那个男子就带着她先去了一个叫贵园南里的小区,让她先熟悉一下环境,并把她介绍给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原来那位男子是老太太的小儿子。当时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脸妇女在那儿,小秋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位妇女是老太太的大女儿。这位妇女就和颜悦色地向小秋说:你不用紧张,在这里和在自己家一样。你每天只要给老太太做做饭,夜里老太太上厕所时盯着点,白天陪老太太说说话逛逛街就行了。老太太吃啥你吃啥,你也可以做点自己想吃的。你要是能把老太太伺候好了,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小秋听着这话倒也很和蔼客气,但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因为小秋在生人面前嘴巴就像被粘上了,很难张得开,更不用说会说一些甜言蜜语来媚好人家了。那位老太太的大女儿交待完后,就让小秋回去了,第二天算是正式上班。

 

第一百零二章 如鸟出笼一样地快活

小秋回去后告知了六生,于第二天上午八点就到了雇主家。

那位老太太长得端庄慈祥,人虽已老,但说话清朗,一看就是长寿之人。那天上午,那个老太太的大女儿、三女儿、大儿媳、小儿子夫妻竟都到场。小秋从来没做过保姆,也从来没干过伺候人的营生,傻呆呆地站在那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只好听他们一家人谈话。原来这老太太竟有七个子女,除了在场这些人外,还有二女儿、小女儿、大儿子、二儿子夫妻没到。但快到中午时,一个五十多岁但身材依然挺拔的男子和一个四十岁左右、长相斯文的女人也陆续到来了,原来这是老太太的大儿子和二儿媳到了。现在没到场的只有老太太的二女儿、小女儿、二儿子没到场了。原来这天是星期天,大家都来看望老太太来了,小秋心里想,大约还有看一下新保姆可不可靠的意思。

从她们的聊天中小秋得知,这老太太的大儿子是在亦庄镇上上班的,是个公职人员,二儿子是个厨师,现在韩国,三儿子是个司机;大儿媳现在在家当全职家庭主妇,二儿媳是个列车上的乘务员;三儿媳在开小饭店;四个女儿中老大和老二是家庭主妇,老三和老四是在一家外资企业里干保洁也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快中午时,老太太的大女儿就起身去厨房,小秋心想:自己是来做保姆的,这顿午饭是不是该自己做啊?但自己做饭的手艺可不行啊!做来自己吃还行,要是给别人做饭小秋心里可就打鼓了,因为她从来没给客人做过饭,在老家时,结婚前有母亲,结婚后家中没来过客,每次父亲或母亲到了,自己都是让六生去村上的菜馆里买现成的。再说了,自己在老家做给自己吃的都是家常的馒头、面条和稀饭,就是有时炒菜,也就是把油倒点在锅里,放进切好的菜和盐,翻炒熟就行了,可没有什么花样和讲究的啊小秋做饭的方法都是从母亲那儿学来的,别人家怎么样做饭,小秋可从来没留意过,可据说这北京人在吃上可讲究了,这可怎么是好呢?于是就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也去了厨房。

那位老太太的大女儿大概也看出小秋在做饭上畏首畏尾,于是她就自己动手做起来,让小秋只是在边上给她帮忙,洗个菜、递个盘子什么的。那个女人煮上米饭(说实话,用那样的电饭锅煮米小秋都不知怎样去煮,因为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也没使用过那样的电饭锅),做好几道菜后,最后又从冰箱里取出一条大鱼,一边收拾一边问小秋会不会做,小秋只好尴尬地摇头。于是那女人就自己动手做,一边做一边向小秋解说,说要做个红烧鱼。小秋就站在边上看她怎么做。但见她先把鱼身用刀斜着切几下,再用盐腌上,然后就和小秋一起剥葱、扒蒜、切姜,然后就打开火锅热后放油,然后把八角大料、姜片、大蒜和一小撮葱放进油内煎,等闻到姜蒜葱的香味后就把控净水的鱼整个放在姜片上,并倒进料酒,煎一会儿就翻下个,然后又往鱼身上倒上什么生抽老抽的酱油似的东西,又加醋,又加入水,水却只淹到鱼身的一半,又开大火,然后又舀两勺白糖放进去,看看汤汁快尽,就撒上余下的葱花,关了火,这道叫做红烧鱼的菜就算是做成了。

这过程让小秋看得直咋舌:竟放那么多的调料进去!小秋记得母亲做鱼时,也就是先把收刮完鳞剖完腹的鱼剁成块,盐腌,油炸,然后再用水把油炸过的鱼块用水煮,加入水中的调料无非就是盐、姜、葱、酱油和醋,有时连酱油也不放,却是断没有生抽老抽八角大料料酒白糖什么的,而且母亲所做的鱼要么就是油炸过的干鱼块,要么就是一大锅的水煮鱼,却没有锅内水将净而只剩一条鱼的这种做法。如果刚才自己说自己会做,硬着头皮动手的话,那做出来的鱼断不会如此鲜美,端上桌后岂不是让大家笑话?

这家的大姐把所有的菜都做好后,就让小秋帮着摆饭桌,原来还有一张折叠式的大圆桌靠墙立着呢!摆好桌子,找齐凳子,放好碗筷,端上米饭和菜,就开饭了。这家的大姐让小秋也坐在桌上吃,小秋却拒绝了,就用碗盛了点米饭,拨了点菜在上面,就在厨房里站着把饭吃完了。小秋的意思,自己是人家花钱雇来的保姆,也就是变相的佣人,怎么能和主人坐在一起吃饭呢?再说人家是一大家子骨肉在团聚,自己一个陌生人夹在里面有啥意思呢?不如自己识趣点在厨房随便吃点算了。

等大家都吃完后,小秋就忙着收拾桌子凳子和碗筷,老太太的那些亲人又陪老太太聊了一会家常后也都陆续离去了。老太太的大女儿因和老太太住在同一幢楼上,经常过来指点小秋该做些什么,而且还把每天做饭所需的原料------面条蔬菜啊什么的都事先买好,冰箱里的鱼肉也整天不断,小秋只需按老太太的吩咐给她做就行了。好在老太太是个很有心计又体恤人的老人,她并不难为小秋每天给她做几菜几汤,而是让小秋做最简单的,要么煮稀饭,要么煮面条,再用洗干净的白菜或是生菜心沾酱吃就行了。小秋心里放松的同时又有点内疚:有那么多的好东西,自己却没能耐做给老太太吃,自己可是不称职啊!

过了几天,老太太的大女儿过来告诉小秋,她儿子一家要去四川的九寨沟旅游,她得去儿子家照看一下,所以这段时间她就不能过来了她委托小秋每天给她家阳台上的花浇一次水,并把每天早晨送来的瓶装牛奶给收进屋去,还把她家的大门钥匙给了小秋一把,小秋唯唯承诺。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秋就在每天早晨去楼上的大姐家浇花取牛奶,然后再回来服伺老太太。那位大姐一个星期后才又回到这边来。

老太太有时想出去逛逛,小秋就搀扶着她慢慢地走下楼,再取下手推轮椅,让老太太坐好,推着她在小区的休闲草坪上坐坐,有时推着她出了小区去外面的街道上走走,有时还推着她沿那条河边小道转一圈。老太太碰上了熟人,就和熟人打招呼,有时是熟人看到她先和她打招呼,于是就停下来让这些夕阳西沉的老人说会话聊会天,小秋则站在一边发会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一天老太太的小女儿打来电话,邀请老太太去她家住段时间,老太太很高兴地答应了,于是老太太的孙女---她二儿子家的女儿就开着小车把老太太送到了一个叫赵全营的小镇上,小秋自然也是随行的。

后来小秋才知道这儿离北京的国际机场很近,那镇上的好多人就在机场上班打杂。这小镇虽离国际机场不远,但村子里却显得很安静,不像旧宫和鹿圈那么人多而嘈杂,倒很像是内地安静的乡下村庄。老太太小女儿家是个看上去很狭小的小院,不知是真的面积太小,还是房子太多,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空间很小,房间倒不少,有六七间,其中的两间也出租给了外地的人。

老太太的小女儿有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偏上的个子,身材均称,瓜子脸,倒也是个美人,言谈举止中带着一股辣味儿,看样子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其老公倒老实敦厚,是个开出租车挣钱的司机,其子是个看起来很机灵乖觉的十一二岁的少年。

小秋小心翼翼地陪着老太太住下来,每天就是陪着老太太玩,夜里扶着老太太上个厕所而已。每天的饭都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做好的,中午热一下就行,下午不到六点她就下班回来了。因是在女儿家做客,老太太每天也就是吃饭睡觉,或是坐在屋子里发呆,有时亲家母过来和她聊会天,很少去外面活动,如此小秋倒觉得很省心。

有天老太太拉开她随身所带的那个小包拿药,小秋看到那里面竟有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约有三千之多,还有一天,小秋还曾在所睡的褥子底下的一本书中翻到两张七十年代的钞票,一张是五元的,一张是十元的,虽已是很多年前的纸钞,却不折不皱,完美如新。小秋看了后又给夹在书中放在褥子下了。小秋心想,怪不得人家找保姆要么是熟人介绍,要么是要中介担保,如果一个不知根底、品行不良的人进入家中做保姆,真的是有很大的风险,就比如自己趁老太太睡熟之后拉包取出三两张钞票、把书中旧钞票拿走,断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险的。

但小秋不会那么做,她虽然也爱占小便宜,虽然也很穷,但还不至于去偷盗,更何况她从小到现在就没有过去偷人钱财的想法,突然让她干这个,她会觉得很害怕。

老太太小女儿家斜对面有片种着柿子树石榴树的小树林,小秋在老太太午觉时就会溜到小树林里来做深呼吸,以泄出胸中的郁闷,自己的保姆的身份让自己不得不处处小心,自己对家务的生疏也让自己时时担心吊胆,老怕自己做不好而遭雇主嫌弃,自己现在基本上是身无分文,最需要的就是钱,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下去。有时也会有几个无忧的少年来这小树林里玩耍,其中就有老太太的外甥,看他们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神情,小秋心里真是无比羡慕,自己这半生何曾如此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过?

陪老太太在这儿闷闷地呆了十多天,又随老太太回到了亦庄的贵园南里。回去后小秋依然小心翼翼地服伺着老太太,有一天在儿女都来看望她时,这位老太太竟伤心地哭起来,大家问原因她也不说,但到了月底,老太太的大女儿就给她结了工资,依然是和蔼的态度,告诉小秋她不太适合服伺老太太,让她还回职介去。小秋听完一呆,只得点头说:没什么,是我太笨。但心里却觉得十分难堪,认为这严重打击了自己的自信心,同时又觉得像是解去了缚在身上的绳索,如鸟出笼一样地快活。

小秋先去职介说明了此事,然后就心情轻松地回工地去找六生,她决定先休息两天再去职介找工作,她要在这两天里彻底放松精神调整心情。职介的那位中年妇女倒也好说话,她说这没什么的,很多人都是经常换工作的,我再帮你找。

 

第一百零三章 丈母娘和门婿儿

两天后的上午,小秋又来到亦庄的职介,职介的那位妇女和她打过招呼后就让她坐等雇主上门。小秋看这职介始终都是只有这一位中年妇女在上班,再不见别的员工,知道这家以家政为服务重点的小职介就是这个女人在自己家开的私人小职介,难怪态度和蔼、收费不高。看那墙上的营业执照的法人后写着李煦两字,小秋才知道这职介的那位中年妇女叫李煦,于是自此后也随着那些年纪较轻的求职者喊她为李姐

等到中午时,终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进来,她要找一个照看她女儿的保姆,于是那位李姐就介绍小秋给她。那女人和小秋聊了几句,觉得还行,就说让她先试一个月,月薪是四百元。然后小秋就跟着她走了,走进了一个名叫富源里的小区这个小区位于小秋来时的,比贵园南里还近,而且比贵园南里还气派,贵园南里似质朴的民居,而富源里则透着别墅般的豪华。

小秋跟着那位戴眼镜的年轻女人进了六楼,在一个门前停下敲门,很快门就开了,露出头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胖的大脸老太太看那脸盘儿,当是戴眼镜的女人她娘,戴眼镜的女人果然喊她。进得屋来,小秋看见一个一左右的小女孩,正趴在沙发上玩。屋子里收拾得窗明几净,还有一台式电脑摆在电脑桌上,阳台的角落上堆着高高的一摞报纸,都传递出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信息。

戴眼镜的年轻女人向她母亲介绍了小秋,然后又向小秋讲解她日后的工作内容:就是协同她母亲打理家务、照看小孩。下午五点小秋就可以下班回去,每个星期天她夫妻都休息在家,那天小秋就不用来上班。小秋心里暗喜,有老太太在一边指派,自己就不会茫然不知所措,就不会不知该从何干起,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就怕不知道干什么和该怎样干,就怕干得不好惹雇主生气。

第二天小秋就算是在这家正式上班了,下午还见到了下班归来的小女孩的爸爸,也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人,长相倒也普通,看那闷闷的模样,还是个有点内向不善交际的人。

每天也就是帮着老太太做饭,洗衣服,扫地,拖地板,打扫厕所,擦玻璃,哄小女孩玩有时和老太太一起抱着小女孩下楼,到小区的草坪上、树荫下、广场处遛弯散步,那老太太碰到了相识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就聚在一起聊会天,小秋也抱着小女孩在一边听他们闲扯。

几天后从老太太的嘴里,小秋了解到,小女孩的妈妈在做会计,小女孩的爸爸是个研究生,在亦庄开发区的一家公司上班,现住的这套房就是公司给他租的,每个月三千多元的租金,算是公司给他的福利。小秋看屋里各种家具齐全,以为是他们自己的房子,原来是租来的,后来小秋才得知,小区里的房子,租来时大都家具齐全的,什么沙发、椅子、桌子、衣柜、席梦思床、大彩电、炉灶等等一应俱全,有的甚至连被子都有入住时只需带个装钱装存折或银行卡的小包就行,真是方便极了!只是房租三千多元,断不是小秋这样的低级打工者所能租得起的。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主人很好说话,又斯文又客气那位戴眼镜的男主人闷闷的不苟言笑,只爱和妻子说话,只爱逗自己的女儿,对那位五十多岁的丈母娘表现得并不太热情,和小秋更是几乎不说什么话那位在此帮忙的丈母娘呢?就是位辛苦操劳了一生、世故而又有点势利的老人,和别的那个年纪的没文化妇女一样,用她那在世俗中打磨过的世俗眼光来世俗地看待一切,当然不可能理解高级知识分子闷葫芦一样的性格而越是高级的知识分子越不会像那浮世的浮华年轻人那样会甜言蜜语地献媚讨好,于是丈母娘和门婿儿的矛盾就出了,矛盾不及时解决,必会积攒得不可调和,不可调和时自会发生战争。

于是有一天小秋又去上班时就看到那位人高马大、胖胖的丈母娘的颧骨处竟有一个青块,起先小秋以为是这位老太太不小心碰的,但后来老太太自己又伸出手肘让小秋看:原来手肘处还有一块紫斑!老太太自己告诉小秋说昨晚和女婿打架了!听得小秋只发楞:这世上听说过公爹和儿媳打架的,也听说过婆婆和儿媳打架的,也听说过老丈人和女婿打架的,也听说过儿子和老子打架的,但就是没听说过丈母娘和女婿打架啊!再说了,一个内向斯文、戴着眼镜的研究生身的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就不顾脸面和身份打起丈母娘来了呢?老太太没说真正的起因和经过,小秋也自不好意思问,但那老太太却骂自己的女婿是个傻子,上学上呆了!

小秋就在自个心里暗自虚拟打架时的情景:性格有点的闷的女婿下班回来了,和平常一样没鸟老太太,于是老太太就找个借口发泄胸中早就积攒的不满,那言辞自是讽刺中带着挖苦的,于是觉得自尊心大受伤害的女婿也勃然大怒,自也是出言相讽。而老太太就倚老卖老,以为女婿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就撒起泼来,于是那手指儿就指到了女婿的鼻子上,骂人的唾沫就溅到了女婿的脸上。老实人脾气失了控是很可怕的,那平时不言不语、斯斯文文的女婿于暴怒中甩手推翻了丈母娘丈母娘站起身又扑上来,于是丈母娘和女婿的大战开始女婿虽不敢下无情的毒手,但推下搡下磕磕碰碰中就给老太太留下肢体上的青块了而老太太刚五十出头,虽不及年轻时勇猛,想必也是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定也难缠,女婿的脸上肯定少了她的抓痕在不可开交时,女儿也回来了,于是连怒吼带拉扯,终于分开了相战在一处的丈母娘和女婿。在女儿的压制下,女婿不得不主动向丈母娘认错。

小秋觉得自己的推导很完美,果然,下午见到下班早回的女婿时,他额头上果然有道抓痕!他的同事肯定以为是他老婆给他抓的,又有谁会想到竟是丈母娘干的好事呢?女婿一回来直接就进了卧室关上了门,而老太太一见女婿回来,那脸立马就像龙卷风过境,阴云密布,那不自觉抽动的脸上的纹路,又像是乌云中兹兹划过的闪电,预示着又将有一场狂风暴雨好在下班时间已到,小秋就赶紧溜走了,以免战事再起时让双方尴尬,他们是亲戚,他们怎样闹是他们的事,家丑不可外扬,没有外扬的家丑就不算丑。

但老太太却非要把家丑扬给小秋听、抖给小秋看:

第二天小秋去上班,年轻女主人回来后又让小秋帮着做晚饭,并挽留小秋一块儿吃。但就在做晚饭时老太太又和女儿较上劲了,非让女儿和那个她老人家认为是书呆子的人离婚,并说什么:人家都说什么爱乌及屋,他如果真的爱你、真的对你好,就不该如此对我!小秋听这话心中暗笑,难道还想女婿也爱你吗?那么大年纪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女婿的情意都是看在女儿的份上装出来的虚情假意吗?哪有女婿会对丈母娘真好的?丈母娘看女婿,馋涎滴滴涕,丈母娘爱女婿倒是有可能!呵呵!

老太太的女儿呢,就劝母亲不要太较真儿,那意思自是不愿和丈夫离婚,并说:我要不是女儿太小,我又得上班,我哪会请你来!这话明摆着是向着丈夫的。可那老太太还在那说女婿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挑唆女儿和女婿闹事。小秋心想:哪能因为你和女婿合不来,就挑唆女儿离婚呢?你女儿已亮明了不愿离婚的态度,你又何必让女儿为难、折磨女儿呢?作为母亲,对已结了婚的女儿,大都是劝和而不会劝散的。难道你女儿离了婚会幸福吗?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的心理压力有多大,你作为一个历经沧桑五十多岁的老女人难道会不知道吗?这明摆着是在害女儿啊!小秋想说两句驳斥一下老太太,但嘴巴张了张,终是没说出来,别人的家事,自己还是不插嘴为好。

这老太太嘴头上说疼爱女儿,其实心里还是更疼爱儿子的,因为有几个周末,那老太太都比小秋提前离开了她女儿家,走时还把她女儿家葱啊蒜啊油啊什么的带回儿子家,有次小秋还看到老太太打开柜子拿出一叠钱来塞腰里走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外人,是城里人怕也有这种心理吧

 

第一百零四章 小女孩生病了

不管成年人心理有多么复杂、龌龊,却丝毫影响不到正呀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女主人的女儿这是个真正可爱的小天使,竟然能做到一天到晚不哭不闹,只是在妈妈临上班走时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妈妈,就是眼里有晶莹的泪花,竟也不像别的小孩那样哇哇地放声大哭,那种眼里噙着泪、撇着小嘴儿、却又不哭出声来的样儿显得更是楚楚可怜那小样儿甭说是当妈妈的,就是外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心尖儿发颤、揪疼,惹得她妈妈总是亲了又亲、抱了又抱,安慰了又安慰,才一步三回头地上班走了。

妈妈一走,约有三分钟的时间小女孩用来消化和妈妈分离的难过,然后就是笑眯眯地听话乖觉的一天要么自个趴在沙发上玩,要么被姥姥和小秋抱出去晒太阳有时还让人抱坐在电脑前,伸出小手来,按下开机键---开机键在哪定是当爸爸晚上玩电脑时从爸爸那儿学来的然后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儿,双眼盯着屏幕,一双小手在键盘上按来按去,然后过会儿又转过头来瞅瞅小秋,发现小秋正看着她,就又转过头去,更一本正经地面对着屏幕,用一双小手在键盘上按来按去。那神情分明是想在小秋面前表演模仿秀,模仿爸妈玩电脑的动作和神情!于是小秋就笑着为她鼓掌,再夸上几句:妞妞真聪明,会玩电脑了!小女孩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更浓了。

每到下午五点左右,小女孩就蹒跚着走向安有防护玻璃的阳台,从那儿可以看到下班归来的爸爸和妈妈每到此时,小女孩都全神贯注地盯着东北处那条通向大门的道,等着爸妈身影的出现一旦看到爸爸或是妈妈的身影,就大叫爸爸或者妈妈!等到爸或妈的身影转过甬道看不见时,小女孩又会回到房里来,用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门房门一开,一看是爸或妈,小女孩就会兴奋地边叫边扑过去,爸妈自是心疼地抱起来亲了又亲。当小女孩的爸妈知道女儿每天下午会到阳台上等候他们回来时,就在回来经过道时先往自家阳台处望一眼,要是看到了女儿那小小的身影,就会举起手来对着她挥挥,小女孩也学着爸妈在里面挥手。家中有个如此乖觉懂事的幼女,哪能不让父母在下班后归心似箭呢!那稚嫩声音和甜甜的笑脸会让爸爸妈妈工作一天的疲累烟消云散。

但一个多月后这位可爱的小女孩竟生了场病,吓得她爸妈各请了三天的假去给她看医生,小秋也陪着去了医院从此小秋才知道北京的医药费高得吓人。那天早上小秋一到那雇主家里,却见小女孩躺在她妈妈的怀抱里,小脸儿赤红,眼神散漫,无采打精;而女主人则是眉头微皱,满脸焦急。小女孩的爸爸也没去上班,在忙着收拾什么东西,原来是小女孩在发烧。小秋想可能是昨天她姥姥给她洗澡时感冒的,因为当时小秋用手试水时,发觉水只是微温,提醒她姥姥时,那老太太竟说没事儿。

小女孩的爸爸收拾好东西后,就让大家都跟着下楼,要去市内的儿童医院给小女孩看病,让小秋也跟着去。到了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开向市内。

小秋一个穷苦的农民,从来没坐过小汽车,刚坐上出租车时心里还有点兴奋,但很快这兴奋就变成了恶心因为车从接近三环时就开始堵,一走三停,几秒钟踩一下刹车,每踩一次,身体就要剧烈晃动一下,终于晃动得小秋只觉得心里恶心异常又加上扑面而来的难闻的汽油,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小秋只想呕吐。但想想车内坐着大小五个人,车外是车子挨车子,就是呕吐都没地儿去呕!小秋只好咬牙忍着,那滋味真的是不啻一场酷刑好不容易到了儿童医院附近,下了出租车,小秋立马蹲在路边的绿化带吐了几口,此时小秋四肢虚弱,面色腊黄,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来看病的是她。

小秋蹲在那平静调息了一会,就又站起来跟随着雇主夫妻向前走等进了医院一看,小秋不禁惊诧:这是医院么?看楼上楼下的人那么多,挤挤挨挨,水泄不通,倒像老家赶年集的光景,也像列车到站后的出站口!

小秋就紧跟着雇主夫妇,不离他们左右,这里那么多的楼层,那么多的走廊,被人挤散了还真不好找。雇主夫妇就找了个地儿坐下来,那男的歇了会又去排队挂号,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拿到了号然后又去找所挂号的门诊,上了几层楼,绕了几个弯,终于找到了所挂号的门诊,但那里也排着长长的队伍,只好又坐下来等。等排到面前时,也差不多到下午两点了。

那位中年女医生仔细给孩子看了后,就说是病毒性感冒,开了个处方给了那个戴眼镜的女雇主。然后大家又去一楼大厅的药房抓药,抓完药又去那不知是几层楼上的输液室去输液。输液处竟也是人山人海,那输液室的各个床位上躺满了正在输液的儿童,而外面的大厅里却还有好多人在等待好在等候的大厅里可以看电视,小秋就和女雇主坐在那儿边等边看电视,别的事就交由男雇主去办。

单是这个看电视的大厅,就坐满了人,乡下人咋到一看,还会以为这儿是电影院。

等的过程很无聊,小秋也曾站起来走到楼梯拐角处的窗边看医院内的风景,这医院内的风景也无非就是无数的大人和小孩,再就是一些穿梭其间的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看了一会,挤挤攘攘、嘈嘈杂杂的人群就让小秋头晕。于是转移目光,却看到了院中有两棵棕榈树,长得极为高大,竟长得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笔挺直上,给人的印象很是深刻后来小秋一想起儿童医院就会想起那两棵棕榈树,在小秋心中,竟成了北京儿童医院的标志物了。

小秋还看到有位六十多岁的大爷,手里担个手提袋,专在各层楼里捡候诊人留下的饮料瓶,当小护士驱赶他时,他就笑嬉嬉地掏钱贿赂,小护士也无可奈何。他那手提袋自是装不了多少,想来他有更大的袋子或是车子停放在医院内或外的某个角落里。这么多的人流量,扔下的饮料瓶也很多,捡一天的收益也相当可观那时一个空饮料瓶的价格是一角,十个就是一块,一百个就是十块,这么多的人流量,一天捡个三五百个应该没有问题,那一个月下来就能捡一千五百元左右小秋在心里一算这细帐,心里不禁羡慕:自己一天到晚在雇主面前陪着小心,一个月才四百块钱,都不及这老人在这里捡饮料瓶收入的三分之一!要是也有个这样的地方可供自己像老人那样捡饮料瓶卖钱该有多好啊!

等啊等,终于轮到了雇主家的小女孩进去输液,女雇主就抱了女儿进输液室,小秋呢,只好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看嘈杂的人群。又过了好大一会,女雇主终于抱着小女孩出来了,小秋就迎上去,接过小女孩抱在自己怀里,让女雇主歇会儿。

稍歇了一会儿,大家就走下楼来,走向大厅出口,却见大厅里和大厅的通道处竟躺了好多人,都是拿随身带来的毛毯或毡子铺在大厅的瓷砖上就躺下了他们都是远途而来而今天没看上病的人和住院病人的家属,外面的宾馆很贵,只有委屈自己,随地而卧了。

出得医院,已是天黑,出租车一到亦庄,小秋就下车回了鹿圈。第二天小秋去上班,和老太太一起照看病中的小女孩,她爸妈就去上班了。这一天小女孩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只是精神上有点萎顿在和老太太的交谈中小秋得知,就小女孩昨天的一场病就花去了她爸妈五千多块钱!小秋听得直咋舌:这种小孩感冒发烧的病,要是在老家,最多也就十来块钱就解决了!包上几包-药,屁股上扎一针,也就没事了,在北京竟要花上五千!

第三天小秋又去上班时,却发现那家人又忙成了一团:那对眼镜夫妻都没有急着去上班,而是女主人抱着女儿在地上焦急地转着圈,男主人又在卧室里忙活着,而老太太则在厨房里忙活着。小秋一问才知道,小女孩今个凌晨又发起烧来,把一对初为人父母没有养子经验的年轻夫妻又给急得坐卧不安,打算再去医院给小女孩治疗,马上就要出发。小秋又跟着他们也去医院,但这次却没去那家人多得像集市的儿童医院,却去了航天总医院这所医院比儿童医院近得多,人也少得多,排队挂号的人少,就诊也就快,很快就给小女孩看完了,但得住院。

于是小女孩的父母陪着她住院,小秋则负责从家里往医院送必需品和一日三餐,因为离得不太远,在家做好了饭菜,坐公交车拿到医院里还是热乎乎的,所以就没必要在外面花钱买着吃。在小女孩住院的那几天里,小秋每次送完晚饭后回去,都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再赶快跑回鹿圈。

这家小女孩的一个感冒,竟花去了她爸妈将近一万块钱!这要是在小秋老家,一百块钱到顶了!这样过了两天,小女孩终于出院了。

 

第一百零六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小秋也在这家干了一个月了,但小秋的这份工作又做到头了:雇主没再和她续约转正。这份工作和贵园南里的那份工作,都是试用期一过,人家就不用了这很打击小秋的自信,这让她本就被现实打击得极自卑敏感的心又受了一次打击她垂头丧气精神萎顿,低着头在走回去的路上自己问自己:人家为啥不再雇用自己了呢?自己可是每天战战兢兢,已尽了全力的。自己真的笨到连服伺老太太、照看小孩子都做不好的地步了吗?小秋回到鹿圈工地边上那没窗的房子里,一连闷睡了两天。

恰好此时工地上也已完工,双喜已提全前结点钱回老家了。那个工头却只给了六生八百块钱,说是要扣掉伙食费、请假费、住宿费(就那没门没窗的废房还收住宿费?)、借支费、风雨误工费等等,但就是扣去这些费后也不止八百元呀!余下的钱他只推说工地主人还没给他,等过段时间人家给了他他再结给六生,并说可等以后回到老家后去他家里找他要。

这明摆着是推拖耍赖的手法,虽是同来的,谁知道你家是哪个村的?以后去你村里要帐会好要?就是想克扣工钱问问别人,别人的工钱也都没有结清,也只得罢了。那年头,想让工头全把工钱结给你,简直是天方夜谈!小秋心想,这余下的工钱肯定是要不到的了,不如就和他们干一架出出气,不声不响认吃亏也未免太孙子了!于是小秋就冲到工地上,看见那工头的娘们正在那儿撅着箩筐似的大屁股收拾水管,小秋上去就是一顿臭骂那娘们自是还嘴,于是骂着骂着两个女人就打到了一起小秋很想借着这场架发泄出心头的郁闷:自到北京来,没一件事是顺心的,小心翼翼地装孙子,还依然是被别人欺负解雇扣工钱,逼老子发疯,老子就疯给你们看,打吧!

工头的娘们比小秋高,比小秋壮,但却占了下风因为小秋是半疯状态,是不要命状态,俗话说:好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命都不要了,就不怕打死别人,也不怕被别人给打死,出手必是又狠又重:抓住你一缕头发,不给你全拽下来不松手,抠住你一块肉,不给你抠掉不松手,咬住你一根手指,不给你咬断不松口!如此疯狂的战法自是让人惊骇,你不要命了,别人可未必愿意陪着你去送命。

所以,那娘们急喊一开始躲在屋里装听不见骂声的丈夫。那马姓包工头赶紧跑过来拉架,小秋原准备以一敌二的,但见那工头并没有拉偏架,又瞥见工头老婆手上已是鲜血淋漓,此时六生也过来拉架,于是就慢慢松开了手。小秋这次打架就纯是为了发泄,而不是为了讨理,所以,松手后就立即转身又回到陋室里继续睡,躺在那只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但想想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不知还要受多少煎熬和打击,不知自己还要和别人发生多少次战争,不知自己的脾气又会有多少次被激得失控,小秋又暗自心惊。贫贱夫妻百事哀,自己已处在既贫且贱的社会地位上,必是百事不顺唉,听天由命吧

既然工地的活是没得干了,那座落在村外荒野处的陋室自也不能住了,工友们都走了,让小秋夫妻两个住在那没门没窗的屋子里,夜里也害怕,于是小秋和六生就去鹿圈村里租房。

在村里转了会,就看到一个小院的门口贴有招租的字条,于是就走进去询问,结果却是主人并不在这院里住,这院里住的全是外来人。仔细询问院里的租客,得知女主人中午前可能要来收房租,于是小秋和六生就在院门口等着到日将午时,果然有一个头戴草帽挽着裤脚又粗又壮的中年女人过来,小秋就上去打招呼,一问,果然是女房东,刚从自家农田里回来。小秋就和她谈租她家房的事,很快也就敲定她家的那间东屋租给小秋和六生住,一个月的房租是一百五,每个月另加十元的水电费。小秋交了租金,就和六生把行李都搬来,暂住在这里。

去搬行李时,看到一个女人在废房后锅炉厂倒出来的废渣堆里捡煤块,原来这渣里夹杂有没烧尽的煤。小秋想,天下处处有贫贱之人,不光是自己,这所谓的京城之郊,不也有在废渣里讨生活的人吗?心里平衡后连走路也觉得脚步轻快,小秋和六生很迅速地把所有行李都拿到租房处。

租住的这个小院很狭小,共有四间正房,一间偏房,一间过道房带一间耳房,都是八十年代的建筑,外观又低矮又陈旧,都不及老家的农房高大敞亮好看可在这狭小破旧的小院里,竟住了五户人家:一家是独身的年轻人,穿着较讲究点,天天拎包出去,像是个上班的一家是夫妻俩带个小女孩,四川人,天天推着板车去村里的集市上卖水果一家是福建人,夫妻带两个孩一个竟还在这村里上学,女的在家看孩子,男的去亦庄开发区上班,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的薪水,却要养活四个人!住在过道耳房里的那家也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天天踩着三轮出去,不知是干什么的,只是那耳房也太小了点,刚好只能放下一张床,余下的空隙连把椅子也放不下了余下的一家就是刚搬进来的小秋和六生,他们的出路和职业,现在还无法确定。

搬进来收拾好房间后,小秋和六生就去村里不远处的集市上买日常必需品,又买了很大的塑料盆子回来,因为天气渐热,好用这大盆子盛水洗澡。

傍晚无聊时小秋又到集市上遛达,看到竟有摆地摊卖书的,书对小秋有天然的吸引力,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亲人和老朋友小秋就走过去看都有些什么书地摆虽小,品种却全,有小说类、传记类、纪实类、历史类、军事类、哲学类等等扒了扒,竟还有一本《西游记》和《毛泽东诗词》,问了问价格,也不贵,两本也就二十块钱,于是小秋就买了这两本书带回去,临睡前看着解闷,以免让大脑闲下来又想起万千烦心事。

《西游戏》的连环画小秋虽然童年时就看过,其中故事也大都了解,上学时从语文课本中也曾读到过一些节选,却从不曾系统地读过此书的原著,一直谓为憾事终于可以遍览全书,了解整个故事的起始、经过和终结。而《毛泽东诗词》呢,小秋认为,读伟人的作品不会错,因为其中蕴含着伟人的理想胸怀和感情,通过读其著作能和伟人作精神上的交流,能沾染其才气,学习其品德而且以前小秋就会背许多毛泽东诗词,现在再梳理一下,看看自己还有哪些不会背,再对照书中的注解,看看有哪些地方是自己原来领会错的。

晚上躺在床上,先看《西游记》,一读,果然不愧是经典名著!不仅是故事情节生动,而且文采非常好其中那些对仙天福地、魔窟妖穴、山林胜境、风霜雨雪的描写真的是极尽想象和夸张,用语极其瑰丽,其中穿插的各种小词读来也让人觉得余香满口,真的是字字珠玑其中所写到的各种山中动物更是闻所未闻,原来古代的物种是那么丰富多样,如今怕十不余一了。这些东西是电影电视所无法表达的,影视虽好,但终究代替不了文字,语言文字也自有自己的别一样魅力。看连环画,看影视,佩服的只是剧中的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和各路神仙,佩服的是演员的演技,再有就是佩服下导演,却完全忘记了原作者;而读完文字版的原著后,你佩服的却只有作者了:竟有那么广博的知识,竟有那么奇瑰的想象力,竟有那么高深的才情!现代人谁又能及其十分之一?

而《毛泽东诗词》呢,再三品读后小秋觉得自己对一代伟人的情怀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伟人也是有情的,无情未必真豪杰,只是伟人暗藏自己的感情于诗词中,豪放的语言掩饰了细腻的情感,仔细品读,是能领会到伟人感情的丰富的,情之不禁,才会发挥为诗词能写诗词的人可说大都是情种,只是有人其情为私,有人其情为公罢了而毛泽东,则是其情为公的典型,都是在为革命事业操劳奋斗的过程中,所激发出来的不可遏抑的感情,自是带着为公的色彩和豪放的基调。读伟人的著作,才能真正了解伟人悲天悯人敢为天下先的胸怀和豪情越读毛泽东诗词,小秋对毛泽东越敬重,一个矢志要挽救中国危亡的伟人!一个为理想坚强奋斗了一生的伟人!天下又有哪个人有这样的胸怀有这样至死不渝的精神有这样坚韧不拔的意志?真乃中华一大才也!

后来在每次的搬家中,这两本书也一直没丢,小秋把它们一直保留了下来。

做两个月保姆的工资加上工地上结的工钱,已结有一千五百元了,去掉刚租的房子的房租和水电费一百六十元,再去掉这些天的花费一百二十元,还剩有一千二百多元钱此时小秋就想到了家中的儿子,想到了经常打打闹闹的父母小秋能想象出当父亲发怒时儿子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样子少让父亲发怒少让儿子害怕的办法就是往家寄钱,有了钱父亲的脾气应当好一点吧?于是小秋就决定拿出五百元寄给父母,当是给父母辛辛苦苦照看孩子的补偿吧。

后来小秋就每年往家寄三次钱:春节时一次,收麦子时一次,秋播时一次,每次都寄五百。这点钱对有能力的人来说,实在太少,但小秋的挣钱能力也只能让她一年只寄这么多了。

那天寄了钱后小秋就问六生他准备怎么办?六生就说:你甭管我了,我和别人干活去。你把你自己的工作能找好就行了。他所说的别人”,就是他刚结识的一些也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想着加入他们或靠他们的帮忙而找到活儿干。小秋听他既如此说,也就不管他了。

 

第一百零七章 按摩店和桃树林

寄完钱的第二天,小秋就一个人出来遛达,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地儿在招工。当小秋又走到那个通往亦庄的岔路口时没有去亦庄,而是继续往前走,看到的都是小饭馆、理发店、小商店什么的,并没有看到哪儿贴的有招工启事。

走啊走,看看将走到小路尽头的丁字路口,此时已到了村外,但路右却有一家看似是新开张的按摩店,店门口贴着招聘启事斜对着门口的小路上还停着两辆收破烂小贩的板车,那两个小贩正各在各自的车上闲侃着。关于按摩店,小秋听来的都是负面信息,自是对其有警戒之心,也从来没有过要从事按摩行业的想法,但由于好奇心作崇,小秋就斜过头去多看了两眼但这两眼竟勾出了店中的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高高的个子,不肥不瘦,五官还算英俊,只是透着那么一点玩世的轻浮。

小秋路过时此人正站在门口,一见小秋在往这边看,就热情地冲小秋打招呼:这位妹子,你是在找工作吧?来我们这里看看吧。小秋虽对按摩行业有成见,但此时是光天化日,不远处就有两个收破烂的人在那,自己也正无聊,过去看看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如此一想,小秋就拐了过去。

此处是个两层楼的居家建筑,现在就当了按摩店门里是张办公桌,桌后有把椅子那男子一见小秋过来了,就很热情地往屋里让,小秋进来后就背对着门站着和那男子说话,并不敢坐下小秋就问在这里上班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工资好不好领?都干些什么工作?小秋压根儿就没着在此处上班,只是看到此人很热情,就当是找个人说话聊天儿解闷儿。那男子就说一个月最少能拿到两千以上,如果领不到工资可以找当地的村委会和妇联,至于做什么工作,以后会培训的。并说现在店还不算正式开张,她老婆回老家带人去了,并热情让小秋进里面和楼上参观他们的按摩房间。但因为小秋心里有成见在先,总觉得按摩店近似魔窟鬼洞,现在这屋子里又没有人,自己焉敢跟他进屋里去?于是也装出笑脸来,说不用看了,应该不会差然后又说自己有点事要办,先行告退,有时间再来边说边退往门外那男人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儿,说欢迎再来,但在小秋退往门外时,却拉着小秋的手摸了摸,小秋心里吓一跳:这开按摩店的果都不是好人!但面上却装出很世故的样子,笑笑抽出手来,然后若无其事似地走向小路其实小秋心慌得都想一路小跑,但她知道,在这种人面不前显出害怕和慌乱,否则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小秋走到丁字路口,转上那条有许多车辆来往的村外公路,靠着一棵树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沿着这条公路向西走走了一会,就到了那条流经亦庄的河边,沿着河沿向东走了一会儿,又回到了那条从鹿圈村通往亦庄的桥边因为前两份工作都是试用期一过就被雇主家辞退了,所以小秋觉得很难堪,也不好意思再去那家职介了,于是小秋就没跨上那条通往亦庄的桥,而是怀着淡淡的忧愁沿着河沿继续往前遛达。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河沿处风貌大变:河坡都是用石头和方砖成的,河半坡还有一条宽宽的河堤,堤边是一条宽约两米的水泥铺就的平整小道,直伸向前方蹬着石头和方砖的凹坑,从河沿上是可以下到半坡处的那条小道上的。河沿连接几丈宽的都长着修剪得很平整的草坪,草坪上又有半肠小道,又有起伏假山,又有各种树木,还有供人休息闲坐的亭子,原来这是处供人休闲消遣的所在眼下的草坪上就有一些闲人稀稀落落地散在草坪的各处,或卧或坐,或走或立,消磨着这无聊的夏日。草坪的尽头是和又一座桥相连接的大道,道上小汽车如流水般驶过。

就在这片草坪的边上,还有一大片桃林,正值五月桃子成熟的季节,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桃香,一阵阵地沁人心脾。于是小秋也找个地儿坐下来,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后就垂下脑袋想自己明天的出路。

呆坐了一会就又站起来,看到不断有人从桃林里冒出来,小秋就走过去看,原来是一条斜着通向鹿圈村里的林间小道。

天将午时,小秋就从这条小道走回鹿圈村,此片桃林竟绵延有一里路之长。小秋边走边向桃林中窥望,但见枝头上红红的桃子隐约可见,但林中却是空寂无人,时值中午,小道上也不见人行,肚里馋虫一动,小秋就大着胆子钻进了桃林进去一看,也是满林空寂,不见人影,不闻人语,只有成熟的桃子在叶下闪烁着殷红,犹如酒醉的杨贵妃而因虫子噬咬而掉落在树下的桃子,则如跳楼的绿珠。于是小秋就学那入了蟠桃园的弼马温,专挑那又红又大的桃子,在林中大快朵颐,吃饱后又摘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揣在了裤兜里,然后才小心地溜出桃林,回到小道上。

得了这次甜头,有了这次经验,小秋第二天凌晨又来到了这条林间小道上,而且手中还提了一个大如书包的手提袋,这次她不再做偷吃的弼马温,而是要做偷摘的东方朔!大清早的小道中更是少人行走,即便是桃林主人也定不会在这大清早的钻桃林巡视,于是小秋就在离小道与河边草坪交汇的不远处钻入了桃林,摘了桃子后可以从河沿处或是桥头大道绕弯儿回去。钻进林去不消十分钟,小秋就摘了满满一包,然后迅速从草坪转上大道,一走上大道,小秋就大摇大摆地的掂着一包桃子回去了就是路人看见包里的桃子,知她是买来的还是偷来的?

贪欲一起,必惹是非。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小秋又提个手袋来这片紧挨着桃林的草坪了,手袋里还有一本杂志,她想趁没人的时候再摘点桃子吃。此时她已忘了凡事不可再三得意不宜再往的古训了,当然,这也和她兜里没有大把的金钱有关贫贱贫贱,一贫穷就难免犯贱!兜里有花不完的钱,随便在路边地摊上都能买到桃子吃,完全可以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目不斜视的富贵君子样,又何必心里惶惶、四处乱窥地显出一副獐头鼠目的贱相来!

那天上午,就在小秋以为这是片无人管理的废桃林、第三次钻进桃林想摘桃子时,手刚触到桃枝,却突然听见桃林深处传来怒喝:他妈的,又钻进来偷老子家的桃了!这声音在小秋听来犹如霹雳,懵了一秒后,丢了手提袋,拔腿就往外跑,此时脑中也立马闪现出当初在垃圾场遭人揍的场景,再是好汉也不能吃眼前的亏!于是小秋那一刻真的是动如脱兔,眨眼间就钻出了桃林,然后又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沿河沿跑了。估算着跑出危险范围后,小秋放慢脚步回头看,却见身后并无一人追来,抬眼望向桃林处,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和一个女人站在那儿指手划脚,想来是在那咒骂吧。

随他们怎样骂去,反正姑奶奶听不见!小秋心里嘀咕道,但从此小秋再不敢起去桃林偷桃吃的念头了。

有时小秋又遛达到那片草坪处,也看到有年轻人被人从桃林里追出来,想来也是些想占便宜偷桃吃的馋猫。后来小秋才了解到,这一大片桃林并不是一家的,而是各家在自家地里都种上了桃林,连成片后看起来就像是浑然一体的一个大桃林了。

 

第一百零八章 六生疑神疑鬼

小秋东遛西逛了几天,还是没找到工作,因为就没看到哪儿有招工的告示,只好不得不再次求助于以前给找过两份保姆工作的亦庄职介。

一天早上,小秋吃过早饭,和六生打过招呼,又走向那座通往亦庄的桥,穿过桥走向亦庄的那家职介。好在那家职介的李姐也真的是个性格很平和的女人,面对第三次到来的小秋依然是态度热情,语言温和,招呼小秋坐下等雇主上门。

半晌午时,有位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来找保姆,服侍他快八十岁的老娘。于是职介李姐就把小秋介绍给他,经过交谈,双方商定,先试用小秋一个月,月薪四百,试用过关的话月薪五百。小秋心想,就是再试用一个月被辞退也无所谓的了,先挣一个月的钱再说。于是就坐上那男人骑来的摩托车,跟他走了。

摩托出了亦庄,向南拐上一条大道,又向西拐入一条小道,又行驶了一会就进了一个村庄模样的所在然后又七弯八绕的进了村里的一条小巷,在一家门前停下来。院门虚掩,那男人就带着小秋推门而入,然后又走进院东边的一间屋子。

进屋一看,罗圈椅上坐着一个不胖不瘦的老太太,虽人老萎缩,但还是能看出是个中等个儿,那一张老脸犹如松树皮,还像百摺裙,又如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但其上却长着一双似笑不笑闪烁有神的眼睛,而且竟还是一头黑发!给人一种人老成精的感觉。边上的凳子上还坐着一个妇女,看样子和那位接小秋来的男人年纪相仿,这是个高高的微胖的中年妇女,长脸上长了双小眼睛,眼泡虚肿,神色忧郁,另一间屋子里有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在倒腾衣服。

小秋是跟在那男人后面进屋的,小秋一进屋那位中年妇女就站了起来,给小秋让坐倒水,那老太太只是眯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小秋看。接小秋来的那位男人介绍完小秋后,就对那位中年妇女说:大姐,人我已经找来了,怎样安排就交给你了。我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然后又冲着老太太喊了声:妈,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然后就走出屋子,骑上停在大门口的摩托走了。原来接小秋来的那个中年男子是老太太的儿子。

小秋按北京这边的规矩,就喊老太太的这位长脸女儿为大姐。这位大姐问了一下小秋的基本情况,就向小秋讲解小秋每天要做的事儿:每天陪老太太起卧,陪老太太在院子里或大门口晒太阳,陪老太太遛弯,收拾老太太屋子里的卫生,按老太太的吩咐给她做一日三餐。每天的菜可以小秋自己去买,也可以让大姐捎带。白天如果没什么事,小秋也可以出去玩玩转转。

介绍完小秋每天的活儿后,那位大姐就带着小秋去前边的那个院,那个院最里边的那间房才是老太太日常饮食起居的地方。前边的这个院是个狭长的院落,从东到西是一溜儿的房子前后两个院子都是那么狭长,应是一片宅子分隔成的,前院应是专为了出租,因为当时在这个狭长的前院里就住有三个租客:一个收破烂的安徽女人,两个上班的东北男子。那三个租客都是每天早上出去,下午六点左右回来,只是那女子偶尔在中午回来给自己做饭吃,而那个男房客是从不做饭的。

刚开始时那老太太倒也安静,每天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就是睡不着她也躺在那儿睁着眼睛不闹事儿吃的饭小秋还能应付得来,平民百姓家庭的这种年纪的老人大都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也没有奢侈享受的念头,就是想享受都想不出花样来想吃点好的也无非就是韭菜炒鸡蛋、红烧鱼或是清蒸鱼、包饺子,这些小秋已能做得来老太太让做的最多的还是家常的面条馒头和粥,再随便炒个小菜,这些对小秋来说也不是问题,因为小秋老家就是以面条馒头为主食的,粥也经常喝。又因为和老太太的女儿是两个院住,自己做事时也没有人在边上监视着,心里也自在,小秋就觉得在这家干保姆比前两家舒服多了。

第三天时小秋向这家大姐提出要回鹿圈一次,因为来这里当保姆六生还不知道,回去告知他一声,顺便再带些换洗衣服和日用品过来。那大姐也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小秋就凭着来时的记忆,出了村,在大道边的公交站牌边等发往亦庄或是鹿圈的车,看了公交站牌上的标示,才知道这个村叫四海庄。

等小秋回到鹿圈见到六生时,却发现他正焦躁不安,见到小秋后竟把那张本就很长的脸又拉长几分!原来他见小秋三天前一走之后再没了音讯,就疑神疑鬼起来,以为小秋不是因为嫌弃他而和别人私奔跑了,就是出什么事了,小秋对婚姻的不满他是知道的。于是他就往千里之外的家中打了电话,说小秋三天不见人,不知去哪了!娘家、婆家、哥嫂家,六生竟都已把电话打了一遍!

小秋心里这个气恼呀,真是想当即撞墙死了算了:自己忍辱负重、小心翼翼、辛辛苦苦地去别人家当保姆挣钱,一时没来得及回来,六生却已把事儿搅得满风雨:婆家人接到了这样的电话会怎么样议论?父母接到电话后会怎么想?哥嫂接到电话后会怎么想?会有几个人认为她是去人家小心翼翼地当保姆去了?怕大都认为她是和男人跑了或是去和男人鬼混去了,因为她和六生婚姻的不般配,大家都看在了眼里,小秋心里的苦恼大家也是能想得到的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怎么可能会把小秋往好处想呢?

小秋心里气苦不已,但六生拉着那张马脸,似乎比小秋还气恼,小秋能怎么办?如果不立即去死的话,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于是小秋强压下那股胀破肚的怨气,去小店里用公用电话给父母和哥嫂打电话说明此事,让他们不要挂念,说自己没什么事,是出去应聘上班了,没来得及及时告知六生。父母接到电话后说没事就好,而哥哥接到电话后就教训小秋:以后有什么事和六生多商量,别自己瞎作主张!小秋只好唯唯答应。

小秋向六生讲述了自己去做保姆的事,然后又问六生他现在干什么?六生说是在跟着那个刚认识的人在村里干建筑小小秋见他有事干,也就不管他了,告别后又去黄村,继续干那服侍人的营生。

 

第一百零九章 住的外来客

每天上午,小秋收拾好锅碗,打扫好屋子,就基本没事了。老太太要是愿意晒太阳,小秋就陪着晒;老太太要是想出去走走,小秋就扶着她和她一起出去走走有时老太太午后要睡觉,小秋就没事儿干了她就趁这个空档溜去这个小院的其余几间没住人的屋子里巡看,看能否找得到能解闷书籍。

其中一间空屋堆满了桌子、椅子、柜子等家具,另一间没住人的屋子曾是老太太的外甥的房间,屋子里还有两台被淘汰不用的电脑,小秋看着这两台电脑只有眼馋的份儿,因为自己不会操作,不敢乱动。好在一个立柜里倒有不少的书,拿来一看,大都是实用性极强的各种资料性书籍,消遣娱乐的杂志和小说倒没有。仔细翻检,小秋终于找到了一本有利于自己的书,是一本教人用五笔输入法打字的电脑

看到这本书,小秋想起自己当年在广东打工时学过五笔的,但只学了几天,只是知道了有字根这个名词而已,但哪个按键代表哪几个字根,倒真的是一点儿也没记住。小秋的内心里早已发誓:自己早晚得学会电脑的操作否则的话就真的被时代所淘汰了,那自己上学十多年所学的知识将更难发挥学电脑操作就必得会打字,而据听说这五笔打字法是所有打字法中最快的一种,自己早晚也得掌握这种打字法,不如就趁现在的零碎时间背背字根吧,为将来练习五笔打字打下点基础。

于是小秋就抽出这本书带到那间她和老太太的卧室里,此后,每当老太太睡午觉,小秋也躺下来,躺在那默默地背字根。后来小秋又学电脑时,在字根这块就节省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有时在下午的五点之后,那位安徽的收破烂的女人回来后,也过来和小秋聊闲天扯闲话小秋就问她干她们这行生意如何?她说还行吧,每个月也能挣个一千两千的,运气好时一个月三千都能挣到。小秋暗自一对照自己的工资,真是羞死:人家一个大字识不得几个的收破烂的村妇,一个月都能挣到一两千,自己呢?试用期四百,过了试用期也才就五百元!常常暗里自诩清高,其实在现实社会里还不如一个收破烂的村妇,也就是比乞丐稍好点,但人家乞丐可是不用操心不用操劳不用整天小心看雇主脸色的!---那时的小秋并不了解北京乞丐的收入,所以以为自己一个月四百元的工资怎么也比乞丐强点,但她要是了解了北京的有些乞丐一天都能得到上千元施舍的话,怕她的自信和自尊心会立马冰消雪融、瓦解净尽!

那位安徽妇女还给小秋讲一些她们业内的趣闻秘事:有些收破烂的人是连收带偷,骑着旧木板三轮到处溜达,有时四顾无人就顺手牵羊把人家晾晒的衣服啊被子啊桶啊什么的塞起来就带走了有些胆大包天的竟还在冬天的夜里开车到田地里,把那些用钢筋焊成的大棚支架给拔下来拆卸掉,装上车拉走当废品卖掉!小秋听后就惊叫:原来这些外地来的收破烂的竟敢如此作恶啊!

但这位安徽女人一个多月后竟也出事了:一天,那女人正在屋里做中午饭吃,却见一个男人进门看了看,就揪住她吵闹了起来:我家大门口的这两根木棍怎么跑到你这儿来了?!那女的就辩解说是在路边捡的,不是故意偷的。那男的气愤得想要扇她耳光,被大家拦下了。原来这女的也爱在蹬着车收破烂的旅程中顺手牵羊,但却被人家寻迹找来了,真是该丢人。此事后不久这女人就走了,说是回家准备收麦子。

这院中租住的另两位房客因为是男的,所以小秋和他们极少交谈,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但那次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来老太太这里借打火机,此事还是给了大家一个交谈的契机,小秋就和那个男的聊了几句。通过聊天小秋才知道这个眼镜男是东北人,大学本科,已婚已育,妻和子在老家,只身一人来京打工挣钱,现是一家什么企业的设计人员,月薪两千五左右。小秋把他的工资和那个收破烂的月收入一比对,不禁为这位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感到不值:十多年的寒窗,又花钱又费时又耗心力,结果挣的钱只是比没什么文化的村妇稍高那么一点点!唉,知识真能改变命运么?自己也是读了十多年书的人,可现在只是没沦落到上大街讨饭吃而已,都没有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收破烂的村妇能挣钱!以钱论成败的话,自己已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了!

这位眼镜男看起来斯斯文文,但没想到却是个骚男:小秋曾两次看到一个子不高的女人在晚上来找那个眼镜男,并留宿在他屋子里,而且天亮小秋起床后她还没走,得以让小秋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三十岁左右,个子中等偏下,不胖不瘦,穿着女式西装,也是戴着眼镜,一脸矜持,不算太美但也不丑,一看就知道是个坐办公室的白领。小秋不禁在心里又感诧异:这对戴眼镜的知识男女竟也行通奸的苟且之事?知识分子不是都很清高的么?不是都很守道德准则的么?怎么竟也如此下流?而且那眼镜男既不是什么官员也不是什么富翁,那女人委身于他图什么呀?难道就图床上风月?如此的话也是个贱人!后来又从眼镜男嘴里得知:这位女人是他的一位老同学,他来北京就是这女人让他来的。原来是一对老相好、旧情人,只是可怜了双方的配偶,只以为对方去外地辛苦挣钱去了,原来虽在挣钱,却不辛苦,倒很风流快活!

在这家干满了一个月后,那个老太太的大女儿就按事先说定的标准给小秋开了工资,并让小秋接着干。小秋心里也自是快乐了点:在这第三家,总算没在一个月的试用期后给淘汰!原来所攒的钱去掉房租、去掉寄回家的、去掉日常所花去的、去掉留给六生的零用钱,小秋兜里还有六百元,加上这四百元的工资,就是一千整了,小秋心里就想买个手机那时很多人都有手机了,没有手机就好象被时代给甩在了后面小秋的性格是:自己可以穷,可以没有别人有钱,但在知识技术上,大家都会的自己必须得会,在知识技术和信息上必须赶得上潮流,这也是小秋想买手机的主因有了自己的手机后,自己在操作中就能慢慢掌握关于手机使用的相关知识和技巧。

下了要买的决心后,小秋就抽空去村中最热闹繁华的所在,找寻卖手机的商店。到了热闹的商业地带一看,卖手机的小店有两三家,就胡乱挑了一家走进去。这家小店从外面看很小,但走进来看却没了小的感觉,因为手机这玩意本身就小,不大的地儿就能摆几十部、上百部。柜台里有个年轻漂亮的少妇正在给顾客介绍各种手机,小秋就趁机扒在柜台前仔细观看各种手机的外型和价格当她转到另一个柜台前时竟发现柜台上赫然立着一个牌子,上写二手手机,看到这四个字小秋心里不禁一阵兴奋:终于可以买到便宜货了!

小秋向来买东西都是只考虑实用和廉价这两个因素,在可以省钱的前提下,是不考虑品牌和新旧的。小秋就扒在二手手机那个柜台前左看右看,左对比右对比,终于选定了一款上写着TCL的女式手机。这部手机有着短短的把---后来知道是天线,背部是银灰色的外壳,正面是棕黄色的,中间有个横放的椭圆形的绿色视屏,屏上显示着日期和时间,椭圆是用闪闪发亮的黄色金属围成的,还镶了一圈的如星般闪烁的钻石一样的小颗粒淡黄色的壳,金黄色的椭圆,配上闪闪烁烁的一圈儿钻石,显得高贵典雅,小巧玲珑虽是二手机子,但咋看如新。这很合小秋的胃口,虽然她在现实中质朴如村妇,但内心却是最欣赏高贵典雅的东西。

于是小秋就指着这部手机问那位柜台里的少妇价格是多少?那位少妇不但人美,性格也很温柔,笑眯眯温声软语地向小秋说只要五百五十元,并说这种款式的新品要价是将近两千呢。小秋看她说话温柔,就大着胆子问她能不能再便宜点,说自己只是个做保姆的,工资很低,买部手机只是为了和家人联系方便。那位美少妇就说:最低价五百元给你,再低了可就不能卖了。于是小秋就掏出五百元递给她,她则把手机和充电器递给小秋。因为是第一次接触手机,竟连开关机和怎样充电都不懂,于是只好求教于那位少妇。那位少妇倒也耐心地都教了她。

然后两人还天南地北地闲聊了几句:你是个聪明人,怎么竟给人家当了保姆呢?工资又那么低。你可以学着别人在市场上卖个小吃什么的也比干保姆强。小秋就说自己刚来北京不久,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本钱,只好先做保姆攒点钱再说。那女的听后也点点头:嗯,权宜之计。身为保姆,自是不能长外在外逗留,虽然和这位美人店员谈得很投机,小秋也不得不匆匆结束话题,赶回雇主那里去。

 

第一百一十章 老太太和老太太不一样

这次侍候的这位老太太,也不是个善荏,小秋初来时表现得很好是因为她刚从大儿子家被赶出来,初到大姑爷家还在耐着性子不敢惹事儿,但时间一长,她那暴躁多疑好动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这老太太想安静时就坐在自家院里晒太阳,或是睡懒觉;想动时就让小秋扶着她去村里的大街上走动,小秋陪着她差不多转了大半个村子。

有天这老太太头脑一热,想回家,就拄着自己的小拐棍向外走,小秋就急忙跟上,问她想去哪儿她说想回自己家。她自己的家自然就是她儿子的家了,她儿子又不是这个村的,肯定路子很远,怎么回呢?而且也不曾告知她的大女儿。小秋就劝她回去先和女儿商量下,就强扶着老太太回来了,但快走到她女儿家时,这老太太又停下来,突然向外急走!小秋只好先跑回家告诉她大女儿情况,然后又跑回去找老太太。不一会儿老太太的大女儿赶到,就劝老太太回去,但老太太的拗脾气上来了,吼着就不回去,惹得她大女儿也怒吼着和小秋把她架回家来但呆着脸在家坐了一会儿,老太太拔腿又向外跑,看那劲头,哪像个将近八十岁的老太太,倒像是六十出头,脾气不好,身体倒棒!小秋和她女儿又把她给追回来。这次追回来后,她女儿就陪着她坐了半天,等老太太躺下休息后,她女儿就向小秋讲述老太太目前的困境和老太太的坏脾气:

老太太本来是住在儿子家的,因其多事而遭到孙子和儿媳的不满一次因为她动了孙子房中的东西,已是成年人的孙子竟一把把她推倒在台阶上,额头上都擦破了一块皮而儿媳也不喜欢她,老和她吵嘴,没奈何就去小女儿家住但也是爱和小女儿拌嘴,一年后小女儿一命呜呼按她大女儿的说法,就是她把自己的小女儿给气死了!现在小女婿又找好了对象,已在同居,老太太只好被他儿子给送到大女儿家来安身。大女儿也担心老母到自己家后还和在别人家一样多事,自己虽没什么,但怕惹老公不高兴呀!

大女儿的老公有时也过来看望老太太,是位中等个子胖乎乎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四平八稳中透着精明和干练,听那言谈倒也是个性格开朗的人。据老太太大女儿说,他老公在经营着一家塑料厂,生产塑料盆塑料桶这一类的东西,算是个小私营业主吧。看这位女婿的言谈举止,当是位人情练达、心胸开阔的人,如老太太不做太出格的事,是不会不养老太太的如果老太太再折腾的话,得罪了这位姑爷,她将无处可去,虽有三个子女,却是无人愿给她养老。小秋了解了这些情况后心里暗喜:既然这老太太是不招人待见的,那自己以后在她面前就不用再战战兢兢,自己只管做好自己每天该做的事就行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女儿是不会对小秋的行为太挑剔的。

这位老太太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有时她为什么事着起急来就会站起来、用手杖捣着地面、瞪着眼睛嘶声怒吼,她女儿听见了就赶紧过来安慰她,劝了半天方才平静。有一天清晨,也就早上六点多点,小秋和老太太都已起床,老太太想吃韭菜煎鸡蛋,可偏偏没鸡蛋了,小秋就和老太太说,再等会后院的大姐起来了去她家先借几个鸡蛋用但老太太就等不及了,催着小秋非立马去后院借不行大清早的就去后院叫门,小秋觉得有点不合适,正在那犹豫着,老太太已是气冲冲地一个人跑到后院她女儿家门前,把门拍得山响,并扯着嗓子喊她女儿的名字。吓得她大女儿趿着拖鞋出来开门,问有什么事?老太太就向她要鸡蛋,小秋则笑着向大姐解释自己想后院人起床了再来借,但老太太着急等不下去,就跑来拍门了。那大姐听了叹口气:老太太呀,这一辈子就这急性子、暴脾气!然后就赶紧提了一小袋鸡蛋出来老太太自己接过来,转身回了前院,并对跟在她身后的小秋训斥道:不就是去后院要几个鸡蛋么,有那么难?!小秋无语,心里却说:光讲自己吃,也不怕大清早的扰民!

也许是这位老太太真的惹人讨厌,也许是儿女子孙不孝,反正儿女和子孙们对她的态度明显已沉重地打击了她她生气时人就显得傻乎乎的,不知是真的被气傻了还是故意装疯卖傻来折腾这些不孝的子孙据小秋观察,这老太太心里是很清楚的,只是在这种人人讨嫌的局面下只有装出一副傻相来反抗。她和小秋先头侍候过的那位贵园里的老太太可不一样,贵园里那位,众多的子女儿媳孙子孙女对她众星捧月;而眼下的这位老太太,子女们却拿她当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孙子辈们也没见谁来看过她。同是老人,处境迥异造成这种差别的固然有老太太的不对,也有子女和孙辈们的不对:何必和一个行将入土的老人一般见识!更何况这老人还是自己的母亲和奶奶!

服侍了这位老太太仨月后小秋就想辞职,一是和老太太相处太枯燥,二是不想老干保姆,千里迢迢来到北京难道是专为了侍候人的?于是小秋就向老太太的大女儿提出自己想回老家看看孩子,顺便秋播。那位大姐就给她结了所有的工资并嘱咐她再来北京时还来她家做保姆,小秋也是满口答应。

小秋当然不会回老家去,她只是编个辞职的理由而已。小秋回到鹿圈租房处,见到六生就说自己干得累了,辞职了,想歇几天再找工作。六生自是没什么话好说,因为他跟着别人说是干活,其实就是胡混,因为这几个月,他根本就没攒下钱来,只是混个吃喝而已见小秋带着三个月的工资回来,自是高兴虽然这点钱都不抵别人一个月的工资,但这点钱已能解决以后几个月的房租和吃饭问题。

第一百一十二章 熟悉周边环境

接下来的几天小秋吃饱了饭就到处逛,她要熟悉周边环境,她不仅要熟悉鹿圈,还要熟悉附近的亦庄和旧宫。她去过热闹繁华、门前的公路上车如流水的亦庄镇政府,也去过高楼林立、但行人稀少的亦庄经济技术开发区,也去过看起来相对热闹的旧宫镇,经过几天闲逛,小秋对这三个地儿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

小秋所租住的村是鹿圈位于北京南五环外侧,东北枕凉水河,隔河与亦庄相望;西北与旧宫相毗邻,被南五环隔开;南边是农田,种有农作物和蔬菜,也有一些厂房、库房和垃圾填埋场散布其中。

有次小秋沿农田的田间小路去瞎逛,竟看到有一大片农田被围,围墙门口挂有农科院农业试验基地的牌子,门口静悄悄,门内也不见有什么人出入当时小秋很想进去看看,这农业基地里都种些什么、有哪些设施但在门口忐忑了半天,终是没敢进去,怕被里面的人当成了贼。

还有很多农田竟不种农作物,而是种满了各种树苗,想来是为市内搞绿化用的。这些农田的南边散布着村庄,看起来就和纯粹的农村没啥太大的区别了,那种大都市的气息已淡到没有。

但听人说,离这儿三四公里处有个南海子公园,内有麋鹿苑,是明清两代的皇家苑囿,是清朝皇室狩猎的地方有许多种动物,以麋鹿为最,面积辽阔,物种繁多,相当适合去休闲玩赏,也是当时南郊最有京味儿的地方了。小秋心里也很想去看看,虽听说离得很近,但毕竟没去过,不知道具体方位和路线再者小秋还真的没有赏玩和休闲的心情,她现在出来逛只是想熟悉周边地理环境,以免将来独自出趟远门回来时找不着北。这鹿圈,看来也就是北京南郊的一个普通乡村而已,在现代经济的发展浪潮中还有田可种还没有失去本貌。

逛完鹿圈后小秋又去亦庄一带遛达遛达的范围广了才知道当初自己所从事保姆工作的贵园南里和富源里只是亦庄镇上的两个居民小区而已这样的小区在镇上还有好几个,什么贵园北里、梅园、金地格林小镇等等居住区东南方向的区域才是重点,那儿是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中外各大企业云集,光世界五百强企业就有三十多家。

但小秋徒步沿着大街走过去,并没见大街上有多少人,只有穿梭来往的车辆。这儿不像南方小镇的工业区厂房那么集中,而是散布在各处企业之间的间隔很远,上班时员工们又不出企业大门,所以看起来很冷清街道上虽也有不多的几个行人,大都是在此上班的白领,来去脚步匆匆只有扫大街的保洁的是不紧不慢的,再有就是街边树荫下板车上或躺或坐的收废品的小贩们意态闲适。

如果一个陌生人独自来这儿找工作,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各大企业门前都不贴招聘广告,人家要不要人你根本就不知道,难道你好意思每家企业挨个问去?而且都有保安,你连大门也进不去。当然,这些大企业招人招的大都是高学历的人才,而低级劳工只需和劳务中介打个招呼就行了。

这开发区很大,街道也很多,来到这儿迷路的人也不少,小秋一上午竟遇到三个问路的,还都是开着小车的,小秋也没法给人家指路,自己本就是个外来的陌生人呢。转了两条街小就觉得累得大腿根疼,于是在路边歇了一会儿就往回走,到了亦庄居民区边上又沿着标示着荣京西街的大道向西南方向走,竟又走回了边上种着桃林的凉水河边于是跳下公路,钻进河边绿化带,找了个凉亭,用捡来的报纸擦了擦,躺下小憩了一会,然后才走回住处。

高楼大厦、绿化不错,高端大气,城郊的乡村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由昔日的丑小鸭嬗变成白天鹅的典型例子,表现了现代经济对传统农村的吞噬和蚕食北京如此,各省市自会跟着学,不知会有多少城郊的农村从此消失,虽然看起来繁华了,但那种恬静淡泊亲密接近大自然生活方式的消失,也让人觉得有些伤感。

旧宫和亦庄一河之隔,和鹿圈一路之隔,从鹿圈村去那儿游玩比去亦庄开发区还近因当时六生所结识的一个民工的怂恿,小秋和六生就趁现在自己不上班的空闲时间,从鹿圈搬到了旧宫居住。所居之所就在凉水河西畔,南五环路内侧,虽说是换了地名,其实也就像是从村南搬到了村北这样的距离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搬来旧宫住

那时旧宫的凉水河岸边、南五环两侧还是一片蒿草,从鹿圈初入旧宫的那一地带还是一片荒地,但却有台挖掘机在那找宝似挖掘就在这片被挖掘荒地的后面,有一个东西向的筒子院,院的两头虽有门却是昼夜不关,院子里一溜二十多间新盖的简易砖房,都出租给了在镇上做小生意的破烂的外来人小秋和六生的新居就是筒子院里头的第二间房,一个月租金一百元,水电费十元,院子里有大家共用的水管,可以洗衣和做饭。

那时小秋和六生的行李,也就是从家里带来的两床棉被和一个床单,再加上两个人日常的换洗衣服,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也没有大额的现金,刚开始住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小院里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

小秋和六生房子的隔壁,东边住的是一对在此地走街串巷收废品的中年夫妇,而且是和小秋六生一个省的老乡对夫妻只养育了一个女儿,刚十六岁,已在亦庄工业区里一个厂子里上班。西边住的是一个安徽籍的小伙,姓邓,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了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正式的女朋友。

东边他家的那个娘们,曾向小秋询问怎样才能再抱养到一个男孩,并委托小秋帮他们联系男弃婴。小秋曾向她介绍说广州的孤儿园里的孩子们有好多就是一出生就被丢弃在大街上、后被政府收留的孤儿,可以去那里抱养一个。后来过完年后,那对夫妇从老家返回时,果然抱了一个三四个月大的男婴来,那男婴长得脸白唇红、面如满月、双眼机灵,是一个很福态的好男孩。那女的就说这是她自个生下来的,别人也都不去关注,但小秋知道一定是抱养的因为年前那娘们回老家时,并不是大着肚子走的,哪有连怀孕都看不出来两三个月后就生养个那么大的孩子的?但小秋并不给她说破,只是在私下里和六生嘀咕几声,六生回她:你管她是生的还是抱养的哩?操这闲心干嘛!小秋自不再操闲心,闲时也逗逗那男婴玩儿。

西边隔壁的那位安徽邓姓小伙子,好象没什么正经职业,靠和人合伙搬家挣点钱糊口,经常和一些年轻人说笑吃喝这些年轻人也是干什么的都有,有专门搬家的,有在工地上干活的,有开小店的,有拉客拉货的因为住在隔壁,六生又是爱在人堆里厮混的,很快六生也和他们打成了一片,也时常和他们在一起吃饭喝酒小秋也自是少不了和他们招呼往来,为的是能让六生跟着他们干点零碎活,混口饭吃。

和安徽小邓来往的年轻人中有一人很与众不同:他长得面如满月,双眼大如铜铃,中等个子,身材健硕,看上去算是一表人材他在北京好象也没什么正当职业,但却有一手绝技:晚上大家都在一块喝酒,他说出去一会,过不了半小时,这小子就能推着一辆摩托车回来!据说无论摩托车、自行车上的锁是什么类型的,他总能一靠近用根铁丝就能打开也有人说这小子有把万能钥匙,他在北京就是以偷摩托车为业。这小子在老家有老婆有孩子,而且家里还开有超市,并不是穷得过不去的人,但他就是喜欢干偷盗摩托车并倒卖摩托车这行当,凡是与他认识的,都能从他手里买到低价的摩托车和自行车。此人每过三五个月回老家一次,大概是回去向老婆交脏款。

这些年轻人中还有个叫红杰的,也是安徽人,看上去和六生一样地干瘦,但比六生有心计,在跟着他姐夫搬家,也经常招呼六生一起去。据六生回来向小秋说,这个红杰,也是个手脚不稳的人,去搬家时,只要主人一不在面前,就在人家的家具中衣服中乱翻乱摸,只要有便于携带的值钱的东西,就塞在大衣下面给人家偷回来了人家的现金和首饰也敢拿人家的,有次六生亲眼看到他把人家的衣服袋里的一个金戒指给装在自个兜里了就是指甲剪、檀香木梳子、不锈钢饭勺等值不了多少钱的小东西,也是只要有机会就往腰里塞而那些搬家的人家,每搬一次家就像打一次场,丢了东西一般也就认了,就是去找去询问,又有谁承认是自个拿了?即使心里怀疑是来搬家的人作了手脚,但因为没有真凭实据,也只得作罢。

小秋听完六生所讲,就叮嘱六生要警惕那个红杰,因为在贼眼里,没有谁不可以偷,更何况大家都是天南地北的人暂聚在一起的呢。但六生不以为然,觉得自个也没什么好偷的东西,既没钱又没有贵重物品,总不成进屋来偷那两个被子吧?

搬来旧宫后,自是要到这旧宫的各处去逛逛的。

出筒子院向西三百米,是村中的小市场,小街两边有好多家小商店、小饭馆,路边有卖菜的、卖粮油的、卖小杂货的、卖衣服的,街边还有家浴池,当时票价三元。这条村中的小街之所以能形成集市,是因为它的南边不远处就是灵秀山庄,一个有近两千户居民的小区,小区里的居民和村子里的住户,以及外来的租房客,已足能撑起这条街上的生意。

小秋有时会看着路边的小商店发呆,那时她在幻想:我要是也能开一家这样的小店多好啊最起码不用再到处去找工作,不用在劳累的同时还得时时处处陪着小心。她也借机问过那些小店的店主,像这样的小店一个月的租金是多少回答竟是一千到两千!这对那时的小秋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数字,她那时两个月的工资还不一定能有这么多,只得把这种开小店的想法暂时从脑中抹去。

从这村中小市场向北去,过一十字路口是一段狭长的小路,路面狭窄,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如果有两辆小车迎面而开,彼此得半天让不开路。但就在这一段狭长的路两边却开有六七家小理发店,大都是当门坐着一个或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小秋想起,在鹿圈村也有一条东西向的街道,也是一条村中的商业街,白天很是热闹,那条街上也有好多家这样的理发小店,还曾听人们私下议论过,说那大都是野鸡店,理发只是幌子。小秋那时想,这边不过是郊区的农村而已,又不是城区繁华地带,哪会有那么多的鸡店?小秋倒宁肯相信那是闲人说的闲话,是无聊人的嚼舌,而不愿相信这是肮脏的社会现实,更不愿相信这社会已是如此肮脏。

就在这段狭窄道路尽头南侧的那家小理发店,小秋看到过一个年仅十六七岁长得很清纯很秀丽、身体单薄、神情略带点忧郁的女孩子,有时坐在小店里,有时去街上买东西。看那长相神情,分明是一个纯洁善良的良家好女孩,但却是在小理发店里谋生这让小秋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和别的浓妆艳抹、妖冶性感的那些理发店少妇相提并论,总觉得这该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清荷但却听人议论说此女孩也是淫道中人,而且因为她长得楚楚可怜,顾客还不少。听到这样的议论,小秋都为这女孩感到心痛,就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女孩定是受人挟迫才干那营生的,心里甚至都有为这女孩打电话报警的冲动但终因是从路边社得到的消息,没有真凭实据,终没敢报警,只是在心里义愤了一段时间而已。

这条狭窄街道的尽头是个三叉路口,沿中间的那条叉道再向北走约五百米,就到了旧宫一条东西向的宽阔大马路上,路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其中还不时有发往不同地点的公交车驶过。站在路上展眼向东望,竟能看到那座凉水河上的桥,这条路就是从桥上穿过,连接着亦庄和旧宫;向西望,但见这条路延伸向人多车多的繁华热闹的镇中心处。小秋就沿路向西走,去那人多车多处遛达。

仔细观察沿街门面,都是些中介、广告、餐饮、保险、超市、银行、美容、理发、服装等行业向前五百米的路北,还有一所中学再向前走,是一个十字路口,但却是人最多最热闹的所在:原来这十字路口向北不远处是旧宫医院,十字路口边上是物美大超市,超市隔街斜对的是工商银行,超市西边三百米处是个大市场市场内卖水果的、卖蔬菜的、卖粮油的、卖鸡鱼肉蛋的、日用杂货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个区域是搞批发的,不远处还有一个旧货市场怪不得这一带人特热闹

小秋身上虽也带着钱,但却舍不得花,对路边摊上摆放着的各种各样散发着芳香的水果,都不敢看,怕摊主那句热情的:“这个很好吃,也不贵,来点吧?”既然自己不打算买和卖,那就别在市场上作太久的逗留,于是小秋就走出市场,还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回去时顺带买了一份叫《招工招聘》的报纸。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抄写

吃过午饭后,小秋就躺在床上看报,当她看到有一则招聘抄写稿件的启事时,心里不禁一阵兴奋:自己的特长就是搞文字,字也写得周正,抄个稿件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于是第二天上午,小秋就按启事上所写的地址去找那家公司。那家公司是在木樨园,小秋就按公路上的路标走着找去了当走到福海公园时,觉得很累,就走进公园,找了个槐荫下的长椅躺下休息会儿。微风拂面,树叶青青,很是惬意,躺下一会儿就困意来袭但小秋不敢放心睡,就坐会儿躺下,躺会儿坐起,如此这般休息了一个小时,又打起精神走出公园,继续向木樨园进发。

出公园走不远,就见路边的一幢幢高楼上挂着巨幅明星肖像,上面写着明星所穿服装的广告语楼下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流中有很多人拉着成包的衣服,也有人拎着一件两件,楼前还有把大包小包从车上抬上抬下的,原来这儿是服装批发市场楼前路边还有卖小吃的、卖各种玩具的、卖各种小商品的,比年会上的人都多。

走过这段喧闹地带,就到了木樨园立交桥边。桥上桥下车如流水,街边道旁人多如蚁,环顾四周,都是用作各种商场的高楼大厦。看着眼前的人潮和车流迷惘了一会,小秋就拿出那份叫《招工招聘》的报纸,找那家招聘抄写人员的公司的具体地址,然后又向路人询问这个地址在哪儿。在遭遇了两份漠然、三份白眼、四份“我也不知道”后,小秋终于在一个摆地摊算卦的干瘦老头儿那儿打听到到那家公司的具体地址:“向后转,向前走六百米,路东那个院内。”进了那个院,小秋又按报纸上所说找到那幢楼,看院门口所挂的牌子,原来这是幢事业单位往外出租的楼房然后又按报纸上所说上到五楼找到那家公司的办公室。

站在门口向里一望,只见有一男一女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向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女子讲解着什么。那个女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口,很快就看到了在门口徘徊的小秋,于是就热情地向小秋打招呼:“您有什么事吗?有事就请进。”小秋只好走进屋去,向那女的说自己看报纸得知此处在招抄写,自己想试下。那女的就说可以,但为了防止所抄稿原稿的流失,要先押一百块钱,然后才可以领稿去抄。然后让小秋坐沙发上先歇着,又转身对另外两个人讲说。小秋一听,原来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和那个年轻女子也是来询问抄写的相关事宜的。

小秋就坐在那儿一边听她们的对话,一边观察室内的布置:两张办公桌,一张沙发,一个立柜。女的所用的办公桌上面只有一枝笔和几张纸,男的那张办公桌上却是摆满了各种资料夹和档案袋还摆了个地球仪,而且桌边还插了面小国旗,国旗虽小,但却给屋子里平添了几分肃穆庄重的气氛。男人办公桌的对面的立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厚厚的书籍,也给这屋子添加上了知识和文化的味道。正面的墙上还贴着公司的营业执照,小秋只是对墙面扫了一眼,营业执照上的具体内容自是没看清。

小秋扫视了室内环境后,又观察那一男一女的两个办事人员。那女的胖胖的,也就二十岁出头,像是公司的文员;那男的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高高的个子,均称的身材,和善的笑容,像是主管。在那女职员给大家讲解时,那男的也时不时插进话来,帮那女的解释问题。

一个上午,不时有人来咨询抄与的相关事宜,有女也有男,多是些年轻的大学生模样的人还有位四十多岁有轻度残疾的中年女人,一条腿好象短一截似的,一走一瘸。小秋见这些人大都是来咨询的,当即掏押金拿稿的人很少,于是小秋犹豫了一会,就向那女职员推说自己没带钱,改天再来,然后就离开了。

小秋走在路上一直在想,这抄稿赚钱的事是不是骗局?但又觉得不像:在这天子脚下还有人胆敢公开租房、明着行骗的?而且又是在国家事业出租的楼房里。而且那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表情坦然,待人热情,一点也没有骗子的猥琐胆怯而且他们还和楼道里别的房间里的人打招呼,自是有人和他们熟识,这点可不利于行骗啊再说了,你愿不愿意和他们合作,愿不愿意交押金,完全是出自自愿,他们并没有着你非当即交押金不可。小秋想,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可做,明天再来看看吧。

于是就沿原道回来。当小秋刚走过福海公园,突然有一个三十六七岁的男子拦住小秋问她是不是在找工作小秋就说是啊。那男人就问小秋愿不愿意当保姆,并解释说一天只管做饭,别的不干,也就六七个人的饭,一个月给她开七百元工资。小秋想这也不错啊,六七个人的饭自己还是能应付得来的,工资比在前几家做保姆时还高点于是就笑着点头说:可以啊,不过我得先回去告诉我家人一声。明天再来吧。但那男子一见小秋点了头,竟然上前拉着小秋的手,急切地说:不用先回去吧,可以先到我们那儿看看,我的摩托车就停在路边上,我载你去。小秋一听见他说用摩托车载自己去,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当年从广东惠州回老家时在惠州打摩托车去火车站的情景:

那摩托车载着自己向郊外狂奔,已到了荒郊野外的小路上了,怎么还没见火车站呢小秋心里不由七上八下:这开摩托车的男人是要载自己去哪呀?万一把自己载到一个没人的地儿给---小秋心里不由一阵阵惊悸那摩托车又开得飞快,自己是没胆跳下来的,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那开摩托车的男子:这火车站是在哪儿啊?怎么像是到野外了呢?没走错吧?那开摩托车的也立即意会了她的担忧,就和气地向她说:放心,这就是去火车站的路,马上就到了。小秋只得听天由命又疾驰了一会儿,果然前面有好多人,原来这火车站竟是远离市区,周围长满了荒草。那次虽然是虚惊一场、完全是小秋自个吓自个,但那种被摩托车载着疾奔向郊野、担心被绑架被打劫的恐惧心理却让小秋再难忘怀。

此时站在北京的大街上,一听这男子要用摩托车载自己走,不由又勾起当年那种恐惧的感觉,小秋心里不由警惕了起来又觉得那男子再过于急切,就是找保姆也没有在大街上拦个人就带走的吧?小秋又觉得不能拒绝他,怕他忽然翻脸那男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万一他说自己是他离家出走的老婆,就是大街上有人,别人也不会来管就在小秋心里着急时却看到不远处有个厕所,于是就面带微笑说:好吧,不过我得先上下厕所。那男人点头同意,于是小秋就走进那女厕里,久久不出来。

有位跟在小秋后面进来的中年妇女,主动询问小秋:刚才和你说话的那男的你认识吗?小秋说:不认识。是他拦住我问要不要去给他当做饭保姆。那中年妇女就语重心长地说:在大街上有陌生男人找着你说话,你完全可以不搭理他,如果他敢纠缠,你报警就是了。然后又说:我在你后面走,那人拦着你说话我都看见了,刚开始以为你们是认识的,但后来又觉得不像。小秋谢过那中年妇女的热心指点,继续呆在厕所里不出来,那中年妇女则走了。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小秋才小心翼翼地从厕所里伸出头来观察外边的情况,却没看到刚才那个拦她的男子于是走出厕所来到大街上,环顾四周,也没再见那男子的身影想来是那人知道小秋已起了疑心,觉得没趣,自个走开了。

小秋继续沿来时的路走回去,才走到久敬庄就觉得双腿酸软走不动了,只好在路边坐着休息了一会,然后再往前走走啊走,终于来到了旧宫大街上,又蹲在路边歇了一会儿才走回凉水河边的租房处。回去后只觉得大腿根都累得生疼那时小秋竟傻到舍不得坐公交车,再远的路都靠自己一双腿两只脚去丈量,常常累得腿酸脚软,后来还落下了一个毛病:一走远路大腿根就疼。

小秋躺在出租屋的床上,仔细考虑应聘抄写的事觉得无论真假还是该去试一试,就是骗人的,不也就一百块钱的事吗?万一不是骗人的而是真的,如果不去,岂不是错过了一个机会?于是第二天小秋揣上钱又去了木樨园桥边上的那家抄写公司。这次去时那屋子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来往往,还有个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皮鞋擦得锃明瓦亮、西服笔挺的中年男子在与昨天见过的那位男职员说笑。小秋进屋后先坐在沙发上听别人谈论,然后又站起来走到墙边仔细看墙上的营业执业当小秋的目光从营业执照上收回时,却瞥到那位讲究仪表的中年男子正用那锐利的圆眼睛盯着她,一见小秋转头,立马又收回眼光去和那位男职员逗乐去了。

小秋又踌躇犹豫了一会后,终于递交了自己的一百元押金,然后接过一沓稿子,又在一张表格上签了字,然后就拿着稿子回去了。回去后立即从超市里买来方格稿纸,小秋就趴在出租屋的床上一笔一划认真地抄写了起来。那是份宣传佛教教义的稿子,约有十五页之多,小秋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给抄写完了但那位抄写公司的女职员嘱咐让一周后再去交稿并再次领稿小秋只好耐着性子等第七天的到来。

在等的同时,小秋也隐隐觉得此事不妙,因为就这么点稿子都要一星期才交稿,说明等抄的稿子量并不大啊那干嘛还招那么多的抄写人员?难道只为了骗人家那一百块钱的押金么?

到了第七天,小秋早早就吃过早饭往木樨园进发到了地儿后,却见那位腿有残疾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手拿着一叠稿纸在楼下徘徊。小秋就主动和她打招呼,并问她怎么不上楼去交稿?那中年妇女说她已上去过了,但房门是紧锁的,没人。没人?房门紧锁?可今天并不是星期天啊,今天是星期五!不祥的预感在小秋脑中翻腾,于是马上跑到五楼那间办公室门前一看,果然是房门紧闭,但却不是紧锁,因为房门和门框是用铁丝拧在一起的,门上的锁已被撬掉,露出一个圆洞,可以窥视室内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正趴在那圆洞边用眼睛向里观望想来也是一个来交稿的人。

等那年轻人从门洞边移开,小秋就赶忙也凑到圆洞边往里窥看:但见屋子里已是空空如也,不见了办公桌,不见了柜子和书,连墙上的营业执照也没了!问另外两个人,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是怎么回事呢?当然是骗了大家的押金然后跑了!这幢楼里没有保安,询问大门口值班室的人,回答说他们也不清楚那两个人的来历,也不知道那一男一女去哪儿了。大家只得作罢,悻悻地散了,小秋也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

在小秋回去的路上,不由想起当自己从墙上的营业执照上收回目光时所看到的那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那犀利的目光难道那个中年男人也是那一男一女的同伙?难道是发现小秋在看营业执照怕露出马脚就搬走了?那中年男子和那个男职员看似很熟,因为他俩个都互相取笑调侃了,和骗子熟识的人,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也是骗子。

应聘抄写不成,还得继续找工作啊,不能长久不上班啊,于是小秋继续找工作。

 

第一百一十五 应聘幼儿园老师

小秋也曾让六生陪着去过市内,但在那车水马龙、高楼林立、走不多远就有立交桥的陌生地儿,难免迷迷糊糊找不着北此时六生就要显摆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要显摆自己比老婆强。每到岔路口,看路标指示就可以了,他却非要跑去问行人,明明应该往东走,他偏要说是往北,处处和小秋顶牛,他竟然觉得小秋远远不如他。在那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小秋也不好意思好他争吵,但却觉得非常气闷:让他陪着自己出来找工作,他却在自己面前显摆起能耐来了!如果真有能耐可显摆,还情有可原,可他却是越显摆麻烦越多!从那天起,小秋就在心里发誓:以后无论是找工作也好,办别的事也好,决不再让六生跟着陪着,当自己是孤独无依的寡妇好了!人家寡妇难道就不活了?

两天后,小秋根据一则招聘启事去朝阳区的龙爪树村应聘幼儿园老师。

去应聘前小秋是很自信的,自己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都当过,难过还胜任不了幼儿园的老师?但经过找寻具体地址的劳累,再加上与大街上那些衣着光鲜、满脸自信、意气飞扬、看上去很尊贵的人们的比对,小秋的自信立马就灰飞烟灭了:自信?自己有什么值得自信的地儿?没有父母疼,没有丈夫爱,没有贵子可炫,没有身份可耀,都三十三岁了,还没和银行打过交道!自己也就是个穷愁潦倒的穷光蛋、下等人,连那些“引车卖浆者流”还不如,人家还有车可引,有浆可卖要说自己有点学识,也不过是半瓶子醋,并没有长篇大论的文章发表问世,半瓶子醋的人甭说北京,就是在老家还不是一抓大把!如此一比对、一思量,小秋立马就像拔了气门芯的轮胎―――瘪了,又像喷上了除草剂的庄稼叶子―――立马萎缩变色了。

等她在胡同里东弯八绕终于找到那家幼儿园时,竟觉得身心疲累、胸闷气短,还感觉抑郁非常。只好从园门口退出来,找个拐角僻静处坐下来歇会。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平复心情、鼓起勇气进入园里。

接待她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很像是个来自农村的落榜秀才,斯文中还透着质朴,说话语速很慢,态很和蔼。小秋向他说明了来意,他男人就先自我介绍说自己就是园长,姓赵,确实是在招一名女性教师然后问了她一些基本的个人信息,诸如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哪里的,什么学历,都从事过什么职业,对从事幼儿教育有没有兴趣等等。小秋自是恭恭敬敬地老实回答。最后这赵园长就说让小秋先试教两天看看,行的话就正式上班,不行的话就请另谋高就。

面试结束时已近中午,那园长就让小秋和另一女老师去厨房里自个做饭自个吃。因为是刚来的陌生人,小秋自是束手束脚,倒是那位女教师很客气,并不让小秋做什么,而是让她在边上歇着那顿饭就是那女老师全包的了,饭后洗碗洗锅的活儿小秋倒是抢着去干了,她不能活儿全让别人干。

趁午后休息的空隙小秋就打量了一下环境,这是个由很小的农家小院改造成的幼儿园,西边一大间是孩子们上课的地方,北边三间正房最东边的那间是孩子们午睡的房间,东边两间是办公室这么小的规模,自是一个为外来人员所办的托儿所,本地人的孩子怕是不会来这狭小的地儿的。

就在小秋环顾打量这小院时,那个刚才做饭的女老师向她招了一下手,让她进孩子们的午休室,小秋赶紧走进去。走进去一看,但见一间居室内是密密的两排床,床是上下铺,孩子们都已各躺各位上,准备午睡,但在孩子们睡着前先孩子们读故事。那位女老师读完了一篇后,就讲小秋给他们读读书对于小秋来说太容易了,但像那位女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去读就有点难度了对来自乡下的小秋来说,用普通话交谈、读书有点让她难为情,她知道自己的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浓的地方口音。但既然是来应聘老师来了,所要面对的是来自不同省份的孩子,只好咬着牙、拿腔捏调地用普通话给孩子们也读了一篇。一篇读完,小秋自己都为自己的荒腔怪调脸红,鼻尖上都沁出了汗,好在天真单纯的孩子们并没一人嘲笑,而是照样在认真地听,于是就鼓起勇气给孩子们又读了两篇。孩子们已大半入睡了,没睡着的几个在辗转反侧,那位女老师就给他们拉拉被子,安抚性地拍了拍,并警告他们不要说话,不要坐起来。慢慢地都睡着了那位女老师就领着小秋出来,坐在孩子上课的西屋里聊天。

从聊天中小秋得知那位女老师竟是来自市内的宣武区,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原来这北京土著活得也不容易。

战战兢兢、心神不定地过了两天后,第三天的中午,那位戴眼镜的年轻校长让小秋和他一同进餐小秋心里就发怵:这校长定是有要紧的话说,但是要聘请小秋呢还是要劝退?小秋惴惴不安地在餐桌前坐下。这校长比竟是校长,虽然只是哄着幼儿们玩儿,但毕竟是教书育人的行当,就没有商业老板那种不顾别人感受、开门见山让走人的风格而是温情款款地让放松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聊闲天、拉家常,在饭都快吃完时,才说了一句:我觉得你的性格有点沉闷,不太适合和幼儿打交道。小秋听了这话心里不觉咯噔一下,明白在这儿当老师是没戏了,但也只好强打起精神,作出一副豪放的表情、说出一句似乎很洒脱的话来:没什么,我再找别的工作吧。那校长又说了一句似是安慰似是鼓励的话:不要自暴自弃。小秋很奇怪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有自暴自弃的表现么?也只好点头回以:不会的。

但告辞出来走在大街上,小秋心里却是苦闷非常:原本很清高很高傲的自己竟是如此不堪么?当年可是连当初中的老师都不乐意的,如今竟连个不正规的私人办的小幼儿园的老师都应聘不上,难道自己以前自视太高?难道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的废品么?自己真要是个废品的话,那将来可去哪儿挣钱养家养儿养己呢?一时之间,挫败、耻辱、委屈、迷惘、灰心、绝望等等情绪齐涌心头,鼻子一酸,那泪水就已溢满了眼眶又不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痛哭,只好强抑着想哭的冲动,转入了一个少人行的死胡同,在一棵柳树下面对着墙蹲下来,才痛痛快快地把眼睛里的泪珠儿抛洒了出来,那吧嗒吧嗒摔在地上的眼泪终于排泄掉了心中的痛苦心情平静后用衣襟揩干眼泪,眨巴眨巴眼睛,向四处望望,才作出一副平静平和的表情返回大街上,走回旧宫的租房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秋愁了一天

第二天,小秋又独自去木樨园,因为她在上次去那儿时发现街边也有帮人介绍工作的职介,想再去那儿碰碰运气。到了那儿一问职介费竟比亦庄高出一截,亦庄那家职介收费是四十,这儿却收一百。小秋想这儿比亦庄繁华热闹了不知多少倍,这儿的职介也应该比亦庄的那家有更好的工作可介绍,于是就交了一百元钱,填了一张个人资料的表格那职介的人员往外拨打电话,其意是要介绍个人去面试,然后又写下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交给小秋,让她自己或打的或坐公交去纸条上所写的地址去面试。

那次面试去的地儿是草桥,那的一家酒店在招保洁。来京后只在亦庄旧宫活动的小秋哪里知道草桥在什么地方?又哪里知道那家酒店在草桥的哪个地点?就向职介人员说自己不知道去草桥怎样走。职介人员就告诉她从门前的三环路上坐三百路公交,到草桥站下车,然后给对方打电话就行了。事已至此,小秋也只好硬着头皮照办。

当她乘三百路公交在草桥下车后,就打电话给酒店,让指导去酒店的具体路线人家就回说:在环路上可以看到三环外侧有黄绿四种颜色的四幢楼房,酒店就位于这些楼房的后面一座大厦里。小秋又按指点过马路、进小区、绕过那不同颜色的四幢楼,终于来到那座大厦前又打电话,回复说让去十楼的某间房去面试人员,小秋又累死累活从一楼爬到十楼---那时小秋还不知道去坐大厦电梯喘口气又找到那房间号,敲门进去,见了招聘人员,经过一番询问和填表格,就让小秋回去等通知。

于是小秋又回到职介处,职介又打电话又给她写一纸条让去一个叫农光里的小区面试一个饭店的杂工。又是让她一个人满城地跑着找那家饭店。小秋当即省悟:自己又被骗了!说是给你介绍工作,就是提供个用工单位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让你自己去单位面试,这和自己找工作有什么区别呢?比自己找工作还累,自己找工作起码事先知道应聘单位的地址,不会被职介像踢皮球一样在全城范围内把人踢来踢去那么大个北京城,一天让你去两家单位面试,就要跑几十里路甚至上百里路,车费自己掏,饭钱自己掏,而且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三天找不着合适工作,就会因经不起折腾自动退出了,那职介费自是白交这根本就是对合作求职者的一种愚弄!在小秋的理解中,既然职介收了介绍费,就该帮对方找定工作,最起码职介应该抽一个人陪着去面试。既然看穿了这种职介的真实嘴脸,小秋自是没再按纸条上的地址和电话去面试,而是回租房了,那一百元的职介费自也是不敢要回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天生就是被人欺负的对象,小秋只有认了。

回到旧宫的住处,小秋闷闷地睡了一整天,饭也不想吃,她发愁,她郁闷,她疲惫,她要躺在床上好好思考应对未来日子的对策。

这些天里的六生则是跟随一帮刚认识的安徽人帮忙搬家,有活时就跟着去挣点零花钱,没活时就扎在那些男人堆里侃大山他从来不表示忧愁,也从来不向小秋说过日子的计划,也不打扰管束小秋,他那样子,完全就像个活在太平盛世里无忧无虑的快乐男人。

小秋愁了一天也没愁出个好办法来她现在手里没钱,没大钱,冒风险的小生意她不能去做,因为她怕浪费了时间又赚不到钱而那些稳赚钱的生意,比如开个小商店小饭馆什么的,她又没有本钱,她只能选择继续给别人打工,以期多积累些资金而打工,她又不敢去应聘好工作,因为她没有文凭,没有工作经验,也没有长相,更关键的是她没有胆没有在人前挥洒自如的胆气和自信。

她只有还去求助于曾打过交道的亦庄那家职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红门

于是第二天,小秋早早起来,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自己---也就是梳理下头发、换件干净衣服,她是从来不化妆的,这收拾自己也就很简单。到了亦庄的职介后,职介里的那位李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热情客气,让她新交了四十元的职介费,就坐在办公室里的长沙发上等雇主上门。

十点左右,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是个长得很帅气看起来又很精明的男人,她向李姐说要请个保姆回家侍候一位老太太。李姐就向他推荐小秋,那男人审视了几眼小秋,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就问小秋愿不愿意去侍候一个老太太,月薪是一个月五百元。小秋当然愿意,她怕的是没工作可干,而不再怕干什么脏活累活不体面的活。于是李姐就让双方在一张表格上签下各自的名字,就算是决定雇用小秋了。那男人就引领着小秋下楼,出了小区,在一辆小车前停下,原来这个雇主是开小车来的,比起前几个雇主来,该更有钱吧?那男人打开车门让小秋坐进去,就坐在驾驶座上,开了车离开亦庄而且车一上马路,那男人还打开车内的音响听起歌来,听着听着,竟还跟着唱起来。小秋心想,有钱人的日子过得就是滋润,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有闲情唱歌。

那车子出了亦庄向北到了一个叫小红门的村子,就在村里较宽阔的地带停了下来,然后把车子往路边一停,那中年男子就领着小秋在村子里的胡同中七弯八绕,终于在一个小院门前停下见院门虚掩,就推开门进来。

听见院内有脚步声,就有个满头银发、白白胖胖、面色红润但走路跛腿的老头儿迎出来,笑眯眯地和那个快乐的中年男人打招呼:小艾回来了?那中年男人爽郎地回答:回来了保姆也找到了。然后就把小秋介绍给那老头,那老头就和小秋聊了会,然后把她引进东间的卧室。卧室的床上躺着个皮肤白净的大脸老太太,看那样貌,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可惜现在却是卧在床上不能活动,连说话也已经是含混不清了。

小秋每天的活儿就是打扫屋内卫生做饭和老头儿一起陪着老太太聊天说话扶持老太太下床大小便---把马桶拿到床前,放在一个中间挖空的椅子下,再抱下老太太,让她坐在椅子上拉撒,再给净身、倒便如果老太太夜里拉撒在了床上,还得给她洗着大小便的衣服和垫子这些活中最难做的当然是洗着屎尿的衣服和垫子了,尿骚和屎臭味让人恶心,虽然当年自己小时候也帮母亲洗过妹妹们的屎布和尿布,但当上面沾的是婴儿的屎尿,是不太臭的。但为了生活,只有忍着恶心干下去。

那天临近中午时,又来了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从他们的谈话中才知道这对中年夫妇才是老头儿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和儿媳,而那个叫小艾的,是老头这位儿子的好友,经常帮老头这位儿子的忙老头的这位儿子是个基层公务员,长相一般,就是个方脸微胖中等个儿的中年男人,远没有小艾显得神帅气,但态度倒也和蔼,言谈举止还算有气度。儿媳原来开过饭馆,现在因为左边脸得了轻微面瘫而赋闲在家这对夫妇的儿子还在上中学。老头的这位儿媳妇长得很漂亮,浓浓的柳叶眉,大大的杏仁眼,小小的樱桃口,白净的皮肤,丰满的身材,很像古画上的仕女穿着打扮也恰到好处,那风格是既不显保守又不显先锋,虽已是四十岁左右的人,竟还像个少妇。

那天中午的饭就是小艾下厨做的,小秋在一边给他打杂没想到这么一个乐天开朗的帅哥竟还会做得一手好菜,束上围裙,顶上头巾,俨然变成了一个家庭主妇的模样烹煎炒炸,一阵忙活后,一桌丰盛的菜就做出来了:红烧茄子、鱼香肉丝、西红柿炒鸡蛋、水煮鱼、油焖大虾、炖排骨、紫菜鸡蛋汤,热腾腾地冒着香气,引得小秋肚子里的馋虫乱动

但她现在的身份只能让她偷偷地咽口水,等大家招呼她上桌吃饭时她也不敢放开吃,只是象征性地夹上几筷子异乡为客为保姆的日子,就是眼前有美食而不敢吃面前有财物而不敢拿再累的活不能说累再脏的活不敢嫌脏的日子是收敛自己心性的日子,比和尚修行还难

下午又来了一对夫妇,也喊老夫妻为爸妈,但这对夫妻的气质风度、言谈举止自是和上午的那对夫妻差了一截。后来小秋才得知下午来的这个儿子是老太太年轻时和前夫生的孩子当年老太太年轻时,和现在的老伴在同一个厂上班,后来就勾搭上了,于是就抛弃了前夫,带着孩子嫁给了现在的老伴,后又生一子,即是上午过来的那个儿子。看老太太年轻时的照片,倒也是风情万种、楚楚动人,自也是一位风骚的美女风骚美女身边自是少不了狂蜂浪蝶,自难从一而终,一嫁二嫁甚或三嫁,也都是意料中事。

到了晚上,又回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楞头小子,据老头儿介绍说是他外甥,黑龙江人,现在北京一车行洗车,暂时寄居在舅舅家这楞头小伙的父母原也是北京人,是当初支边时去的黑龙江,后来就在那落了户。听老头儿讲,东北人打起架来都狠,他这个外甥自也不例外,去年在一家公司因主管训了他两句,他竟然拿起身边的钢筋对着那主管的脑袋敲了下去结果那主管住了院,他在被罚款后也给炒掉了。小秋听得心惊,如此又楞又横的青年,少惹为妙,以后小秋都对他客客气气,不敢稍有得罪。

好在老头儿夫妇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喜吃家常便饭,早上就是粥、馒头和咸菜,中午一般就是手擀面,晚上是馒头、稀饭和炒菜,和小秋家乡的饮食相近,小秋还应付得了尤其是中午做手擀面,小秋擀出来的面条又长又细又薄,让老头儿和他那个楞头外甥都赞叹不已。老头儿爱吃打卤面和炸酱面,至于那卤和炸酱该怎样做,老头儿会先做一次演示给小秋看,以后小秋再做于是小秋在这做保姆的生涯中又学会了做打卤面和炸酱面。

没事的时候,小秋和老头儿就陪老太太坐着,老头儿此时就会用录音机放邓丽君、李玲玉、汪明荃等老歌星的歌,这些歌是他们年青时爱听的,如今夕阳晚景,还是喜欢听这些歌,也许还有借听老歌怀念往昔时光的意思吧。除了放这些老歌听外,老头儿放得最多的就是佛教的诵经音乐了,那抑扬顿挫、婉转低徊的诵经声听起来也是那么地优美抒情,丝毫不比流行歌曲差佛门讲究声色皆空,这么优美动听的诵经声,怕让那些潜心修为的和尚,心灵深处也要起幽幽之叹吧。

老头儿有时还会放一些佛教大师的讲经视频、佛教盛典视频、一些苦行僧徒步千里朝拜佛教名山的视频、一些信佛礼佛最终扭转个人恶劣命运的事视频,老头儿自己也给小秋讲一些与佛教有关的典故和故事。好在小秋自小就什么书都读,关于佛教的一些典故也有所了解,所以与老头儿还谈得来。老头还在西屋的壁橱里,供着如来和观音的塑像,老头儿经常在像前的香炉里上香并默念祈祷。这位老人还拿出佛教协会会员的证书让小秋看说他和老伴儿几年前已经皈依佛门,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并说多行善多念佛能让人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而不堕入阿鼻地狱。小秋心想,能不能往生西方极乐那是活人所不能知的,但能让还活着的老年人心有所寄,也算是佛教的一大功德。

老头儿对老伴很好,和小秋一起给她喂饭、给她吃药、帮她翻身、给她换衣、给她晾被、扶她解大小便,每当老太太啊啊啊地说什么时,老头儿就伏在她面前耐心地询问她所要表达的意思。夫妻一场,到老能做到这样,已很不错了,小秋常在心里暗暗夸赞。但老头儿的那个儿媳妇,就是老头儿亲生儿子的老婆,有时来看望婆婆时对老头儿所做的这一切却是撇嘴,并暗中告诉小秋,说老头儿是做样子的,年轻时也是经常和老婆打打闹闹的。小秋心想,年轻时打打闹闹,到老了、到卧床不起了能真心关怀体贴也不错啊说不定这是老来悔悟了。

虽都是儿子和儿媳,大儿子也就是老太太和前夫所生的儿子,和他老婆来看望的频率远不及二儿子,二儿子是老太太和老头儿所生,他夫妇二人过来看望的次数就多些而且大儿子夫妇都是过来稍坐就走了,而二儿子夫妇则不同,二儿子有时会走到卧床的老妈面前看看老妈,和老妈说上几句话,并替老妈掖下被子;二儿媳也常过来陪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给老太太剥桔子剥香蕉喂老太太吃。大儿子夫妇是心里怨老太太当年的改嫁还是在碍于老头子不是亲爹而不愿常来亲近?人情复杂啊!

有时闲聊天,老头儿也会问起小秋的家事,问她是一个人来京吗?因嫁给六生是小秋此生最大的心病,自然言语之间就不自觉地流露出对老公的不满,老头儿自是拿一些言语来宽慰而他那个楞头外甥竟开玩笑地说:既然和你老公过得不开心,那咱俩过吧!小秋自也当他是在开玩笑,但心里说:和你过岂不是离了尿坑又入屎坑了?你那白痴的大脑、又横又楞的坏脾气、中下等的相貌,比六生也好不到哪去。但此后这位楞头小子竟过几天就往小秋手机上发一个信息,内容都是些祝福的语言,小秋也没拿这当回事。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四个月已经过去了,已是初冬天气,气温越来越低室内虽生有煤炉取暖,还是能感到冬天那寒冷来袭的气息:外面开始狂风呼啸,风卷残叶不时来撞击窗户玻璃、不时想掀起那厚厚的棉被似的门以进入屋内。那久卧在床的老太太的病体,对这冬天的来临是那么地敏感,竟开始拉起稀屎来,而且这稀屎竟是越拉越稀、越来越勤俗话说好汉子经不住三泡稀屎,更何况是一个久病在床的古稀老人呢?老太太的身体迅速恶化。老头儿打电话叫来儿子儿媳们,商量给老太太医治,于是又是那位从亦庄接小秋来的小艾开车过来,把老太太送去了垂杨柳医院。小秋就在心里寻思:久病之人最怕过冬,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不怕自己洗东西水冷,最怕老太太熬不过这个冬天万一老太太年前去世了,自己作为侍候她的保姆,怕会有什么麻烦缠身,万一到时她家人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怎么办?怪自己服侍不周怎么办?就是她家人根本不怪责自己,自己又何必非要侍候到人家断气呢?到时等着自己的怕还是尴尬,不如早辞职离开吧。

于是小秋就在老太太从垂杨柳医院被接回来不久,向老头儿提出辞职,理由是要回家看儿子。老头儿看她去意坚决,就给她结算了工资,在她临走时又嘱咐她有时间了还来他家玩。小秋自是唯唯答应。

过春节时小秋买了礼物去小红门看望那位那头儿,但见他家大门门框上的对联是紫纸上写着白字儿,就知老太太果然没熬过那个冬天,在年前已经去世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终于会电脑操作了

从小红门回来后,小秋细数了一个攒下的钱,竟有五千元之多了去邮局给家里寄回了五百块,然后就按报纸上所说的地址,又去海淀从一个私人手里买回了一台二手电脑,又花去了八百。

小秋早就有要学会电脑操作和一般的电脑软件应用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手头渐渐宽裕,就决定买回一台二手电脑来,自己慢慢摸索去培训班学电脑是不靠谱的,不说那学费高得吓人,就是一旦离开了学校,没有了实际的日常演练,所学的知识怕也会渐渐忘光,就是不忘也不利于融会贯通,不利于技术的精进。买回电脑后,又去旧货市场买了个二手电脑桌和一把旧椅子,然后小秋就开始静下心来研究电脑的操作和应用。

好在右边隔壁住的那对收废品的夫妻和小秋是老乡,小秋就在他们收回的旧书中找寻与学习电脑有关的书籍还真让她给找到了一本,书名就是《电脑操作基础知识》于是小秋就按着书上所说,在自己的电脑上演习,终于知道了开关机的要点、怎样打开一个文件或软件、怎样进行文档的编辑和保存。

一开始小秋就点开电脑中所有的文件夹,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然后就用字软件苦练五笔打字。刚练打字时,有很多字的字根不知是哪些,就一边练一边查对字根表,渐渐地,大多数字的字根都记住了而那些字根不好拆分的字,小秋就把它们的字根组合给记起来,一边练习一边在心里揣摩字根之所以如此组合的道理。那时,为了过打字这一关,小秋就每天摆一张报纸在面前,打报纸上的每篇文章打不出的字就记下来,不定啥时就误打出来了,然后就又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该字的字根组合。渐渐地,小秋打字越来越快了,打不出的字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小秋觉得再练打字已没意义。

于是又练排版既没有专业老师的指导,也没有专业书籍可供参考,小秋只好试着点击字软件上的各种功能,慢慢地也知道了怎样调整一篇文档的字体、字的大小、字的颜色、行间距和字间距、文档的底色和背景,而且还慢慢琢磨会了插入和制作艺术字。终于,小秋对字软件已没了再练习的兴趣,觉得自己已基本掌握住了字软件的应用。

于是小秋就去离住处不远的一家小广告店里去做帮工她以为自己已会打字,应该能应付得来但她进店后才知道,会打字是最基本的技术,还有太多的东西自己根本不会,比如用打字机打印出文档、在复印机上进行复印、怎样发传真、怎样设计名片、怎样利用图片处理软件来设计平面广告画面、怎样使用切割机来切字等等那家小店的老板也嘲笑小秋什么都会那么一点,却又什么都不精通。于是小秋一个月后就离开了那家小店 

离开那家小广告店后,已是腊月,因天气寒冷,小秋没立即出去找工作,又闲了一阵子。在这段赋闲的日子里,小秋就去旧宫物美超市的书市里找书看那是在物美超市三楼尽头处,卖的有各种各样的书和光盘,电脑培训这方面的书也很多,小秋就找出关于怎样上网这方面的书来看,想尽快学会上网能上网才能和外界自由联系,才能获知海量的信息。小秋还买回一本平面设计经典案例的书,想在闲时钻研平面设计,以便多一技傍身,将来更好地行走于职场的江湖。

那时小秋从物美看了书回来就折进网吧,用网吧的电脑来实践刚从书上看来的上网知识几天后小秋也学会了上网,还在网易上给自己注册了一个博客,取了个意境高洁而清冷的网名:秋江鸿影从那时起,小秋就觉得自己再不会有苦无处诉了、有话没处说了,通过网络发声,网友们都是听众从那时起,小秋心里每有话无处说、有情无处泄时就去自个的博客里倾诉年复一年,竟也积攒了百十篇良莠不齐的博文,诗杂文小说等体裁齐全,基本上可以出一本文集了。

那年年底小秋和六生没有回家过年,除夕那天小秋还写了一首小词发在网易的博客上:

采桑子·除夕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除夕,今又除夕,光阴不除犹难追。

堪叹镜里容颜改,眼角蛛丝,鬓边白丝,青春何去已不知。

在小秋的内心里,怕过年不光是因为又添了一岁,红颜更老,还有对自己年复一年事事无成的恐惧每到年关小秋就不由自主地要反省自己的人生,就不由自主地对自己的人生现状产生一种恐惧,那种恐惧犹如被困在浅水坑里的鱼怕水涸而死,再无跃入大海自由自在游泳的机会,而她只能借恐惧红颜易老光阴易逝来表达。

而那本平面设计经典案例的书,小秋在自己的电脑中装入了一款叫photoshop的软件后,就按着书中每个案例的制作步骤进行演习,竟也演习完了一大半的案例但终因要忙着挣过日子的小钱,而没有全演习完,后来小秋就再没机会静下心来演习书中未演习完的案例但这本书小秋始终都没有丢弃,她幻想着将来把这本书传给儿子,让儿子也学一点平面设计的相关知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移动梦网

年底和过年那几天,租房附近的一家民营服装辅料厂招帮工,小秋就进去干了十多天,挣了点小钱儿以供过年。十多天后又是失业赋闲状态。

自从买了手机后,小秋只知道手机能接听和拨打电话、能发短信,却还不知道手机能上网聊天,但在这段赋闲的日子里,小秋有充足的时间来把玩手机因为小秋的住处没有网线,虽有电脑也上不了网,又不能老去网吧,所以当小秋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手机把玩

发现手机功能中有一个移动梦网,利用这项功能能和许多不认识的人聊天,于是就给自己取了个云外孤鸿的网名,和网上天南海北的人聊起来,但都是异性,竟没有一个同性和她打招呼的。因为彼此是不相见、不相识、互不了解的陌生人,小秋就丢掉现实生活中的矜持和各种戒备,和那些主动搭讪的男子们聊起来。

有时小秋说的是自己真实的无处倾诉的烦恼,有时是天马行空地撒谎,想来对方也是如此吧?对于那些发消息既慢又有错别字的人,小秋就把他们拉入黑名单中,不和他们聊,小秋不想在那些低素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而那些聊不了几句就开始污言秽语的人,小秋也把他们拉入黑名单,这种人完全是一种嫖客心态,把和他聊天的异性当作意淫的对象,既没有交流沟通的真诚,也没有对人最起码的尊重。也有些男人是文质彬彬地聊天,话说得恰到好处又透着真诚,而且还蛮有文采,小秋喜欢和这样的人聊天。但就是这样的男人,聊得久了,也会在字里行间暗示暧昧,小秋也就逢场作戏地顺着他们的口气给以回复,自然是招来更多的甜言蜜语。在手机的这端,小秋看着那些情意绵绵的肉麻话儿,不禁哂笑,又觉得耍猴儿一般地好玩,又不忍心放弃和他们聊天那时小秋觉得和他们无话不谈是一种乐趣,是一种心理和精神压力释放,有太多的心事都可以说给他们听,反正彼此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后来小秋竟因此而另起了心思,想通过手机聊天的方式找一个好男人替换六生,替换不掉就做情人。小秋对老公六生的不满意,是从当初相亲时就有的,如不是各种原因的挤压,小秋是断不会选择他来做自己的丈夫的在小秋的眼里,六生别说给自己当丈夫,连当普通朋友也不配,可阴差阳错,竟成了自己的丈夫!每当看到六生那痴愚的脸,听到六生那结巴的话,心里就非常厌烦特别是六生晚上求欢时,小秋心里更是非常烦恼,万般推脱不掉时只好躺在那,心里却有被强奸一样的屈辱如此夫妻生活,哪有什么激情和欢乐!

有时小秋上街,看到某个长得周正而又健硕的异性时,心里就不禁羡慕起人家的妻子来:嫁夫如此,该有多好!对外能给自己以保护,对内能给自己以欢乐,在家里看着顺眼,带出去觉得体面。一幻想和这样的男人肌肤相亲,小秋心里就一阵悸动,竟有触电时的酥麻感觉。有天小秋看到一对男女从一个小区里走出来,那男的英俊潇洒,女的风流漂亮,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也许是移动梦网上那些陌生男人的肉麻话儿影响了小秋,那些日子小秋一看到英俊潇洒的男性就想入非非,就在心里叹息自己怎么就没命嫁个这样的人呢?有时看到那些开着小车、红光满面、神气活现的普通男人,小秋也会在心里想:就是不能嫁个帅哥,就是能嫁个有能力挣钱的丑男也行啊!

通过使用移动梦网,小秋才觉得和男人们谈情说爱并不是难事,如果不是在移动梦网上,而是在真实的现实中,小秋断没有机会和较高素质的人接触的纵有接触机会,谁又能厚着脸皮无耻地向人家示爱?而在梦网上,竟有素质明显高于六生的男人找上门来,若不趁此机会找个好男人改嫁或是做情人,自己岂不是真的傻到家了?只是不知能否找到两情相悦又愿意养大威儿的男人在小秋的心里,自己就是和六生离婚,也得带走并养大威儿,既使对方不愿帮着养,最起码得让自己这个做妈妈的去养,这是再嫁的前提条件,不可更改。

有了这种想法后,小秋就和那些男人在网上热烈地聊起来,当有人提出见见面时,小秋也大着胆子答应了。小秋所约会的第一个男人,并不是在聊天中表现得素质很高的人,而是一个言谈恳切、言辞中夹着哀怨的已离婚男人。

小秋之所以愿意和他见面,是因为觉得和这样的男人成功机率高。于是就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小秋按对方所提供的地址去会面那是怀柔区的一个小镇,小秋没想到那么远,竟坐了一上午的车,到时天已将午。按手机信息上所指示的地址,小秋站在一条街的街边等待那人的出现。焦急地左顾右盼,半小时后那家伙才到,但小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人决非自己所想要的人选:那一身的气质和六生相差无几,也是一个没啥素质也没啥心眼的乡下憨人。小秋站在路边敷衍了他几句就告辞要离开,但那人却非要请小秋去饭馆吃饭不行,并说不管有缘无缘,吃顿饭又有什么妨碍。于是小秋只好答应了。

那男人选择了一家中档饭店,叫了五六个菜,还要了两口杯白酒,就和小秋边吃边聊。那男人看了看小秋,说:比我原来的媳妇漂亮,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看。小秋只得回之微微一笑。从聊天中小秋得知那男人的妻子在生了儿子两年后,竟带着孩子回了湖北的娘家,并从此再没回来过几年已过,和她娘家人联系,都回说已经改嫁。那男的父母已经双亡,给他遗留了五间旧瓦房,现在他是来北京投奔姐姐的,在一家餐馆里边当餐工边学厨艺。

当吃完饭结完帐后,那男人和小秋往外走时,就问小秋对他印象如何?小秋自不会说那些打击他自尊心的话,而是说还凑合吧。然后就借口路子远,自己又是第一次来这远郊,天黑了会迷路的,明天还要上早班等,向那个男人告辞。那男子倒恋恋不舍的,并掏出二百元钱给她,让她打车回去,小秋一开始坚辞不受,但那男人却是追上来硬塞给她,也只好收下了。

当时小秋心想,这钱可是你硬要给我的,可不是我向你要的,以后要是再不见面的话,你可不能抱怨我骗你。后来当小秋不再理那个男人后,那男子果然发短信说小秋在骗他,说小秋是个骗子,这男子就不反思一下自己:是你自己为讨好,强要把钱给人家的,能怪得了人家骗你?人家再不理你,自是你自身的条件达不到别人的要求,既然不是人家的理想人选,人家干嘛还和你拉拉扯扯地闲聊天浪费时间精力和手机话费?

便事情怪不了小秋,但后来小秋手里宽裕了时,却想着要把那人的二百元钱以充话费的形式还他,可惜的是那部手机却丢了,找不到那男人的号码了,自也没法还这二百块钱但当小秋每想起这事时,心里就不安:自己又何必欠一个落魄愁穷者的债呢?那钱确实是自己不应该花的但人海茫茫,线索已断,又去哪里找到那人还钱呢?只好终生欠着了,自己只能多为他念几声佛佑他平安以抵债了。

 

第一百二十章 也许上网真的有瘾

这次约会失败后,小秋又约会了一个据对方说他是一个建筑工头的助理,现在朝阳区的太阳宫一带忙工程据他自个说他与妻子性格不知,长期分居,找到合适人选会和妻子离婚的。从电话中听此人嗓音极富磁性,礼貌而又客气,小秋在心里揣测对方应该不会太差,于是就大着胆子赴约了。

这次商定的见面地点是北京西站边上的莲花池公园,太阳宫离莲花池公园相当远,那人解释说是来西客站一带办事的,顺便在边上的公园里见见。莲花池公园具体在哪,小秋当时也不知道,向人打听,说是在西客站边上于是依公交站牌的指示,坐公交先赶到西客站,再在边上找连花池公园。只要到了西客站,莲花池公园倒也好找,就在西客站南广场的旁边。

买票入园,但见游人如织,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放风筝的,有做游戏的,有散步的,有拍照的,有垂钓的,煞是热闹。小秋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到处是人,到处是眼目,好象不太适合和人约会啊在小秋的心里,只有幽僻少人的公园才是约会的最佳场所,不用担心外人的眼光。可这里人多如闹市,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陌生男子接头,多难为情啊!于是小秋放眼四顾,想在这公园里找到个人少的所在,发现周围的山丘上游人较少,于是就走过去,找路径登山在半山腰处有一台矶,可供坐卧,且周围游人稀少于是就坐下来掏出手机和约会人联系对方让稍安勿躁,说正在赶来的路上。

于是小秋就坐在那耐心等候,趁机也打量这园内的风景。但见这公园是以水为主的布局,一个大湖躺在中间,周围的山石、草坪、广场、花木都是环绕大湖而建而植那时正是阳春二月,大湖内所植莲藕新荷未露,只有旧年的枯茎败叶浮于水面,但好在有不知是鸭还是鸳鸯的水禽悠游嬉戏,映着风儿吹皱的一湖春水,平添了几分生机,致大湖不致于显得太过于萧索。湖边所植之竹也还没有恢复过气,叶子虽然未凋零净尽,但却是透着枯干,没有盛夏季节的温润苍翠。园内所植之树、径边所铺草坪,一样是春芽欲露未露,给人的观感依然是冬天的衰枯好在那园角的桃花已开,炫耀着灼灼光华,犹如美人的娇颜;池边的柔柳,已嫩芽先吐,妆一树鹅黄嫩绿,风中轻摆,则如美人的绣带。夭桃、柔柳和水禽作了春的先使,暂慰着人间对阳春的渴慕,撩拨着人们思春的情怀。

正在小秋眺望默想时,手机响起,那人说已到公园,问小秋所在的具体位置和穿着打扮,以便好相认。于是小秋就让他来这山半腰里相会,并说自己的穿着。又等了十多分钟,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得体、中等个子、身材稍瘦、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一见他那环目四顾、似有所寻的神情,小秋就知道他就是自己在等的人。于是站起来迎上去,那人也很快意识到小秋是在等他,于是先是一笑,然后大方地伸过手来和小秋握手,小秋也装作很大方的样子,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然后两个人就边走边聊,向山顶的凉亭走去。

坐在凉亭上两个人无非就是互相问了下各自的近况和家中情况,双方回答的自也是有实有虚那中年男不会向小秋详尽述说自个家事,小秋在回答他时自然也是有所保留。聊了一会儿就感无话题可说,于是只好指着园中景点瞎侃,并一块走下山去,沿着湖遛达。正遛达时,那人手机突然响起,在那人接机时小秋凝神细听手机里传出的好象是一个女声,而那人接听电话时用的又是吴侬软语,小秋听不明白都说了些什么。那人挂机后就匆匆向小秋告辞,说有要事不得不立刻回去,并抱歉说连顿午饭都没顾得上请,实在不好意思。

看着那中年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小秋觉得此人很精明干练,但年龄偏大了点,看样子得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而且此人虽精明干练,也是那种俗世里的精明干练,并没有脱俗不凡的气质,算是普通人中的中品。这样条件的人可以做普通朋友,让小秋改嫁给他,心里是有点发毛的,而且此人到底是在找结婚的对象,还是在找同居的情人,还确定不了。小秋也只好悻悻地从公园里出来,坐上公交车回到旧宫凉水河边的住处来。

后来小秋又和此人见了两次面,有次那人竟想对小秋动手动脚,被小秋婉拒了,而两人到底是何关系那人竟不再提起小秋觉得这男人是在找解闷的情人,不是在找可以再婚的对象,于是就不再和他联系小秋浪费不起时间,也没胆量去给别人做情人,再者那男人也没有达到可以当小秋情人的高度。

也许上网真的有瘾,就连和陌生男人约会怕都有瘾小秋不理那个包工头助理后,依然在网上寻寻觅觅,有天晚上竟答应了一个男人的苦苦哀求,同意当晚在凉水河边与那人碰面。这是位是亦庄开发区上班住在亦庄这边的男人,因为离得近,就想在晚上会面。那时的小秋竟也大着胆子答应了,她竟拿和男人会面当成了解闷的方式。虽说她能控制自己不和男人有太亲昵的举动,但那段时间不和男人联系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竟像着了魔了!

刚好那几天,六生和红杰的哥哥去海淀一个工地上干活去了,没人监管她,给了她放纵自己的时间。小秋的放纵,是在可控情况下的放纵,她给自己设的有底线,就比如那晚,那个男人和她在凉水桥头会了面后,就沿着河边走边聊,只是聊天而已当那男的要求去小秋住处,小秋则坚决回绝,除了拉拉手外,小秋不允许对方再有什么别的亲昵举动。那晚的男人也许是借着找对象的托词出来找刺激的,见在小秋身上揩不着油,就又扯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了。

当小秋返回所租住的杂居筒子院时,却看到隔壁所住的小邓手持菜刀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小秋看他那架势吓了一跳,就问他怎么啦?他就喷着酒气、舌头打结地说要砍人。小秋就问他要砍谁?他竟说要砍刚才那个和小秋会面的人小秋心里不禁一阵尬,原来自己暗地里和陌生男人约会被这小邓知晓了!虽说约会中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人脑的想象力是极其发达的,天知道小邓会怎么想怎么看?于是小秋就推着小邓回去,并解释说和人家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初次见见面聊会天而已,并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和这样的人往来。

回去后小秋又玩了会手机就熄灯睡了,还没等睡着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小秋就问是谁,却听小邓在窗前压着嗓子说是我。直觉告诉小秋这小邓进了屋绝不会有好事,再加上他已喝了酒,有什么事也不容易拎清,于是就说自己已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不去给他开门。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小邓回自个屋里去了。

第二天上午,院里的人大都出去干各自的事去了,小秋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又是小邓,小秋只好让他进屋来坐。那小邓反手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就坐在床沿上,先是一本正经地教训小秋:我说嫂子啊,你怎么能做那事呢?你咋对得起杨哥啊!小秋明白他说的是昨晚的事,于是就辩解说自己是和人家初次见面,以后不会再见,和人家并没有什么关系,自己也没有干什么对不起老杨的事儿。那小邓接说:你不用不承认,你和别人打电话时,我都听到了。刚开始听见你的语调有点古怪,仔细爬在你窗下一听,原来你是在找男人!小秋只得辩说那只是在和男人斗嘴解闷玩的,并没有真打算要和男人们出格。那小邓又感慨地说:平时看你很斯文老实,挺敬重你的,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感慨话说完,这小邓竟挨到小秋身边动手动脚起来,小秋自是百般抵抗小邓看小秋无论如何不肯就范,只得罢手,并悻悻地说:你是看不上我啊!略坐了坐,就回自个屋里去了。

但下午,小邓又进小秋屋子里来了,这次倒是真正的一本正经,正色对小秋说:昨晚的事当我没看见,今天上午的事当没发生,我不会再对嫂子无礼,不会告诉杨哥,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吧。小秋也只好笑着说:本就没有事,是你想多了,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会轻易和人胡来的。你也是怕我出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不会计较你的作为,年轻人嘛,爱冲动在所难免。

此后那小邓果然不再骚扰小秋,也没有向六生告密,大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常相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福康多

有次游玩路过丰台时,玩心攸止,又为找工作的事犯愁,小秋就留意起那儿街两边的招聘广告

在丰台路口的西南方向那条街边,有一家叫福康多的不大也不小的中等酒店,门口有刚贴上不久的招聘启事,上面招聘的有杂工小秋就大着胆子走过去询问店里还招不招杂工。一个穿着整洁的小伙子让他去后厨房询问厨师长,小秋就说自己并不知道哪位是厨师长啊那小伙子就指点她道:你到后厨房随便问一个人,人家就会指给你的。你就说是李经理让你来的。

于是小秋又大着胆子来到后厨房里,找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厨工一问,那厨工就指给她一个人,说:那就是。并又对着那人喊了一嗓子:厨师长,有人找你!小秋顺着那厨工手指的方向一看,那厨师长原来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中等偏上的个子,胖胖的魁梧的身材,红润的脸上长着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透着机灵,那略厚的觜唇又显露出敦厚,正在案前忙碌着听到那厨工的喊话,就转过身来往这边看。小秋连忙走上去,说自己是来应聘杂工的。那厨师长问了她一些基本情况后又问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小秋没说是自个看门口的招聘启事才进来的,而说是李经理让来的。那厨师长一听是李经理让来的,就什么也不问了,领着她去了厨房后门边的一间小房,对她说:你就在这儿干理菜的活吧,活儿怎么干,让王兰教你。然后又拿过一个本子来,对小秋的基本情况作了登记,又给了她一套上班时穿的白色工服,就算是正式入职了,管吃管住月薪六百。

后来小秋才从别的员工的嘴里了解到那位厨师长姓倪,是四川人,在这儿当厨师长已经五六年了,他老婆也在北京,在另一家店做库管那家店和这家店是同一个老板,但店名不同,那个店比这个店大得多也气派得多,是个大酒店,据说里面还有好多漂亮的小姐。这位年轻的厨师长和他老婆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多达七八千,让别的低工资的员工羡煞。

几天后小秋又抽了空回到旧宫拿日常替换衣服并告知六生,然后就在丰台路口的那家酒店里安心上起班来。                            

理菜房里原来有两位员工,一个叫王兰,是一个和小秋年纪不相上下的女人,一个是来自陕西的五十岁左右的大姐,如今那大姐要回老家去,小秋刚好顶替了她的位子。

那个叫王兰的女员工,倒也很热心,对该干的活儿都教给她该怎么做,也就是把一些青菜划去根,拣出黄叶烂叶和草根,一样菜放在一个筐里,然后洗菜房里的人再拿去洗。那些需要去皮的,就用削皮刀把皮儿削去,比如土豆、南瓜、冬瓜、丝瓜、茄子、莴笋等菜。这些削皮菜用得最多的是土豆,每一次都要削一大袋子,削完皮后泡在水桶里。最难削的当属莴笋,皮厚而坚,特别是根部,不小心的话很容易削到手小秋的手指就被削到过两次,好在削得轻,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这些收拾青菜的活儿倒也好干,只是还有一件苦差事,就是捡辣椒。

一麻袋一麻袋的干辣椒都要捡一遍,还要用簸箕簸簸,捡察里面有没有头发丝,然后再把辣椒籽给筛出来活儿虽轻,那辣椒的辣味却直冲鼻孔,再进肺腑,刺激得呼吸道发痒,忍不住就会咳嗽。刚开始小秋看王兰一捡辣椒就戴上口罩,还觉得她很矫情,虽说有解开袋子有股辣椒味儿,但还不致于受不了,小秋倒觉得没什么。只是后来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她还只是春天风大气管炎犯了,还两次去药店买治咳嗽的药但吃了也不管用,咳嗽上来时咳得声嘶力竭,五脏六腑都咳得发疼,甚至能把小便都给咳出来。往家打电话时,家中人听到她一句话说不完就咳好几声,就连忙嘱咐她注意身体,别着了凉,要买药吃,小秋也唯唯答应。直到小秋也学着王兰戴着口罩捡辣椒后,咳嗽才慢慢好转。

经过聊天,小秋得知这位王兰竟是老乡,是小秋邻县的人,当初小秋还带着威儿去那个县的县医院给威儿看过面瘫。既是老乡,就自有三分亲,两个人相处很融洽,有了活就合作赶快干完,干完了就可以在理菜房里自在歇息。

有时午后下了班,王兰还带着小秋出去玩,去遛大街、逛超市、进小区、还去过离得最近的那个丰台公园、也去逛过庞各庄批发市场在桃花盛开的日子里,王兰还领着小秋去看桃花,并站在桃花边留影那段午后到处逛的日子,倒是长了小秋的见识,开阔了小秋的眼界,让小秋熟悉了周边的环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到王兰住处玩

王兰还领着小秋去过她和老公租住的地儿,那天午后下了班,王兰又和小秋出去玩到了庞各庄批发市场附近时,王兰就说想回住处看看,于是小秋就跟着她去了。跟着她进了一个村,转了几条小街,又钻进一个胡同就在那胡同边上的空地上竟有十几个孩子在练杂技,都是些七八岁到十二三岁的儿童和少年小秋就随口说了句:这年龄的孩子怎么不在学校里读书?王兰就给她解释说这群孩子都是被收养的,收养他们的那对夫妇平时就让他们练杂耍杂技,以后要指望这帮孩子挣钱糊口的。小秋心里很奇怪:怎么这么多的孤儿都被那对夫妇给碰上了?到底是收养来的还是拐买来的?但小秋作为一个外地打工者,也只能在心里犯嘀咕而已,自是无法去调查事情真相。

进了胡同走过两家就是王兰所租住的院子,竟是个没大门的院落,那些妇女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闲聊天,还有一家人在水龙头上冲洗蔬菜,这是专往大饭店供菜的,用水冲洗后既好看又增加重量。院西是一排已租出去的房子,北面是一排正房,也都住有租户,房东并不住在此院。

而在那排正房的最东边,一棵老杨树的底下,是一间用红砖垒起来的低矮的简易房,王兰竟领了小秋奔那简易房而去,原来他夫妻二人是租住在这间小屋里的。进去一看,竟不仅仅是简易,可说是简陋加寒酸了:小屋没门,只是在门口挂了个破被子,出入用个木板挡一下就算是关门了墙面没粉刷,呈现着一层砖加一层水泥的墙体本色。而地面呢,竟是坑坑洼洼的土地,既没作水泥地平,也没用砖砌,更不用说铺那豪奢的瓷砖了。屋子里没桌没椅没凳,竟连张床都没有,就是用砖头垒了不到一尺高的炕似的东西,上面铺着些没有被面和被里的破烂的旧棉絮还有被面上有两个又脏兮兮的被子,大概是用来盖的头放着个大塑料袋,想来装的是衣物地上胡乱扔着一只盆子和几双鞋子,地面上的垃圾也没清扫整个小屋看起来很凌乱,这哪像正常人住的屋子,倒像是住了一对邋遢的乞丐!

小秋心里暗叹屋子的简陋,也暗笑王兰的懒惰,平日里把自个收拾打扮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可为什么不抽时间收拾一下屋子呢?为什么不把褥子和被子收拾好呢?但小秋很快又想:这样的连门都没有的屋子也只配有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否则他夫妻俩个都不在时还不招贼?

王兰招呼小秋在上坐下,自个就仰躺在那里休息,小秋也只好在沿坐下来。就在小秋和王兰有一搭没一搭东拉西扯地边休息边聊天时,就听院里咯吱吱地一阵儿响,响到小屋门口停下,然后门口那悬着的破被子一掀,走进一个人来但见此人又矮又黑,削额尖嘴,目光惶惶,脖子乱扭,纽扣错扣,裤腿半卷,新鞋沾污,背不驼而似驼,腿不圈而似圈,见人先哈腰,说话必红脸,原来是一位既长相猥琐、又无胆略的中年男。小秋一见那人进来,就忙站了起来那中年男一见屋里有女人,就浑身不自在地和王兰说了几句话:今个晌午城管给逮住了,他奶奶个熊,把车子给没收了!我又刚从别人手里买了辆二手的。你有事没?没事的话我可走了,到天黑还能拉几趟。王兰则躺在那儿头也不抬地说:我没事。听完此话,那男人立马又蹬上那咯吱吱的车子走了。

小秋就问王兰:刚才这位是你什么人?从事什么职业啊?王兰就回说是她老公,在北京干用脚踩三轮车拉客的营生,类似于解放前的人力车夫。小秋心里暗自为王兰不值:她长得虽非绝美,但也看得过去,说话又伶牙利齿,是个机灵人儿,怎么竟嫁了个如此猥琐的丈夫?但据王兰说他丈夫每天最少也能赚五十块钱,多的话就不好说了,有三百的,有二百的,比上班强多了,而且在老家已盖好了楼房。

小秋在心里一合计,一天就按赚七十块来算吧,一个月还能赚两千多块,而自己一个月辛辛苦苦地上班,才挣到六百元,自己的挣钱能力,竟连一个小学都没读完长相如此猥琐的人都不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可骗苦人了,自己从小到大,看过的书不知有几千册,可有用吗?百无一用是书生还差不多。

小秋和王兰又稍歇了一会,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一起去店里上班。在后来的相处中,王兰也向小秋讲说了她婚姻上的烦恼。

她父亲原是县里的老干部,早已退休,当年因为她犯了什么错而急于把她嫁出去,于是就嫁给了现在的这个丈夫,而且是嫁得很远,出了县。至于她究竟犯了什么错,她没说。据她说她对自个的婚姻也不满意,本来打算着要逃婚的,结婚那天都坐上了婚车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逃婚但终因婆家来迎亲的人很多,而且不离左右而没有逃成。据她说生第一个孩子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她自个给自个接生,用一个篾片割断的脐带。生完孩子后,她独自去广东沿海打过工,还曾独自去过新疆多年,从新疆回来一年多就来了北京找丈夫。因有儿子在,再加上她老公本就是个愚懦之人,对常年在外游荡的她竟无怨接纳。

从王兰自个的口里,可得知她对自个的婚姻也是相当地不满,她当年究竟犯了什么错,气得她父母急于把她远嫁?王兰没说,但她后来讲给小秋听的一个别人的故事,隐隐约约曝露了她当年所犯的过错,当然,这也只是小秋个人的推测,究竟是不是那样的,小秋也不敢十分确定。

据王兰讲,八十年代她娘家村里有一个女孩家境比较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是村里最先购买电视机的,每天晚上都有好多村人去她家看电视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半大不小的男孩子,说大吧,不到二十,说小吧,已年过十五,这些小年青们每天去这女孩家看电视这女孩也是少女怀春的十六七岁的年纪,就难免和这些小年青们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一个初秋的晚上,这女孩竟和小年青们偷偷去了村外的玉米地,在那高可遮人的玉米棵子里干起了那苟且的勾当。但可怕的是去的不止一个小年青,而是一群在失控的情绪下,那些小年青一个上完另一个接着上,结果把那个女孩给整得瘫坐地上站不起来,差点儿要了小命。

玩过了火头的事儿自然没能瞒过大人们,于是女孩的父母在审问了自家女儿后就报了警,说是那群小年青强奸了他家女儿。在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下,警察就对那几个小年青进行抓捕那些小年青早听得消息一个个都逃亡到外地去了。那时的法律对强奸这样的案件量刑很重,都能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所以那些小年青们再也不敢回家乡,都在外面逃亡了十几年一时的激情游戏,毁了自个的名声,也毁了自个的青春,竟名列罪犯之榜这样的结局,怕也是那些小年青当时不曾想到过的,早知如此,怕打着他们他们都不会进那玉米地。

那女孩的父母也是气得要死,各各大病了一场,然后就张罗着嫁女,巴不得立马把这个伤风败俗、毁尽父母颜面的丫头远嫁到天边,以消除村人们的嚼舌和指指点点。所以,出事后三个月,这个女孩的父母就把这女孩许给了一个很远地儿的男人,并且很快把女孩子给嫁了过去。这种情况下,断不会有好男人好家庭等着那女孩子,那女孩虽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了,只能在婚后以打工的名义去广东。

这女孩在广东的厂子里也不安份,竟然又怀孕了,而且是一时激情下怀的孕和男方又没什么誓约,所以到了该分娩时,面前不仅胎儿的父亲不在,而且还没有一个亲人和熟人,竟把孩子生在了工厂的宿舍里,搞得满地血污还是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工友们看不过,服侍了她几天。至于那孩子成没成人及下落,王兰没说,想来也无非是小命难保和送人两种结局。

听了王兰所讲的她村里女孩的故事,小秋心里却怀疑那女孩就是王兰本人,因为王兰的父亲当时在县里任公职,在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境肯定是很好的而且王兰和那女孩都是因犯错而被父母远嫁他县,嫁人后都曾去广东打过工可王兰却不讲自个犯了什么错如那女孩真的就是她的话,那种在夜晚自愿跟一群小年青去村外的玉米地而竟致轮奸的事又怎能说得出口只能托口是别的女孩的故事,讲出来以发泄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怨怼,那些锥心刺骨、而又无法讲出口的往事,怕也只有小秋这样的工友才能听得到聚时是工友,散时是陌路,听不听得到对当事者本人都造不成什么影响

小秋既在心里讥笑王兰年轻时太没把持,又在心里深深同情她,她也算是一个婚姻不幸、历经磨难的人了。或许是因为婚姻的不如意,或许是因为骨子里有一种风流多情天性,据小秋观察,这王兰又在和酒店里的一个电工眉来眼去。

那电工也就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虽不算太帅,但看起来还算机灵精神,这电工一没事就挤在理菜房里,挨着王兰要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要么动手帮着理点菜出来小秋曾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过他们握着手,但又立马转移眼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据王兰自个说,在小秋来之前,她经常在午后休息间隙和那位电工一起出去玩,下雪时还一起到外面滑雪。

后来这个电工跳槽去了另一家酒店,王兰还在午后带着小秋去找过他,他俩的关系因不再在一起了而日渐生疏冷淡,最后不了了之。对王兰这样的婚姻不如意内心又不安份的人来说,那个电工怕不是她最终的感情寄托,以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别的男人走进她的生活。

王兰显然就是个因做姑娘时犯了错而导致一生不幸的例子,但依然会有姑娘们继续玩火自焚而重蹈覆辙就在小秋上班的那家酒店里就有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因为所谓的谈恋爱而导致怀孕自个在下班后去药店买了打胎药自个堕胎,然后请了十来天假休养,终也是既流了产伤了自个身子又没有修成恋爱正果。

据听平时人们的议论,这女服务员都流了两次产了,也真是奇!在这样的女孩心中难道分不清谈恋爱和结婚的区别么?那些婚后才能有的行为怎么能在谈恋爱期间就进行呢?如果付出的流产代价有回报的话,还不算太冤,就像酒店前厅的那个李经理:

都三十出头的老女孩了还没有结婚,据听说她和这个酒店的老板有一腿,她在这个酒店都干了十多年了,却一直没有找对象,想来她的将来事都由老板给安腓好了,无非是给买套房,再给一大笔钱这对老板来说,太容易了。像李经理这样,虽然耽误了青春,但毕竟有个有能力的男人在罩着,又不愁没钱,还算是得其所了。而前厅的那个流产的服务员就是鸡飞蛋打,得到的只有伤害,所以作为一个女孩子在出轨前一定要衡量好了,不能头脑一热而不顾一切,谈恋爱的目的是为了结婚,性是要在婚后才能进行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板和老头

酒店的老板小秋也曾远远地窥见过,那是老板来巡视的时候老板来前一天厨师长已提醒过老板要来,后厨房自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井井有条老板进来一看,每个员工都在低头认真地做着各自的事。老板也就是到后厨房看看转转,和厨师长闲聊几句,然后就离开了。小秋就趁老板离开时从远处看了个侧面和背影:将近五十岁的年纪,身材高大肥壮,方面大耳,衣着普通,戴着副眼镜,不知是近视镜还是老花镜,还是附庸风雅镜,给人的感觉很威猛。

据听说这个老板拥有六家酒店,小秋所在的这家酒店是最小的,还有一间专为这六家酒店供菜的蔬菜加工厂这六家酒店除小秋上班的这家外还都有歌舞厅,而且里面还有小姐就是小秋上班的这个酒店,都有小姐的,她们一来就直奔顶楼的房间,很少下来,后厨房的员工都无缘见识她们的庐山真面目,就是前厅的服务员也很少能跟她们打照面。

这老板一年能进财百万元甚至上千万元,在小秋这样的打工者眼里,不啻于财神了,但就是这样的财神也依然有人敢惹小秋听老员工们说,有一次有几个人在酒店吃喝完后还把酒店里的桌椅给砸砸,而且第二天还领着几十个人手拿着棍棒、钢管、刀子堵上门来酒店老板得知此事,立即赶到,通知各个店里的员工都带上家伙到出事的店里来还命令后厨房的厨师们都拎着切刀菜出来,并下令:如果对方敢动手,大家也就动手,并把对方往死里砍,出了人命全算在他老板一个人的头上。于是后厨房的肥壮厨师们都握着雪亮的切菜刀、剁肉刀、砍排骨刀出来了,凶神恶煞地往店门前一站,再配上本店所有的员工和别的店赶来的员工们,很是威风。于是两军对垒,血腥的恶战一触即发对方看店里有上百人,光是手握切菜刀的都有几十人,也就胆怯了,没敢贸然冲上来于是老板就对着他们喊话:兄弟们,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如我们店有什么得罪处,你们尽可以找我,说明怎么回事,我们定当赔礼道歉。但这样二话不说就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如果真要找事真要打的话,我们也只好奉陪!对方也就站出个人来和老板理论。就在双方舌战时,警察已经赶到了,于是一切都交给了警来处理。

年方五十的老板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一个正室几个小三,也不枉此生了。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小秋上班的店里有个姓曹的老头儿,打杂的,也是五十多岁,安徽人,长得又矮又瘦,皮糙色黄,尖头猴腮,眼皮虚肿,眼型三角,看其外貌,极是猥琐,却是长了一副好嘴人也非常奸诈机灵,一见厨师长和前厅经理,就点头哈腰,嘴如涂蜜,极是勤快但领导一不在面前,则是能闲就闲,能躲则躲,不会多干一丁点活。

此老头和老板年纪相仿,但实在是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此老头没事时也爱躲在理菜房里,要么坐着打盹儿,要么和大家闲扯,而且他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哪个地儿住的有暗娼野鸡,还把那些听来看来的龌龊事儿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听下了晚班时此老头还爱要么一人、要么拉上别人去暗访暗娼寮鸡窝也不是为了嫖,因为他没钱,就是为了窥探那些腌事儿,沾点淫气艳风要是遇上有娼妓向他老人家飞个媚眼,那全身骨头会立即轻贱得没有四两重,手舞足蹈,上前去和人家调笑,第二天上班时都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多亏了他是个没什么钱的穷老头,要是钱多的话,定是娼寮常客。因为他最关心暗娼野鸡事儿,最熟悉娼妓出没地,也了解此行价格,于是大家就给他送了个外号叫即时通(鸡事通也)后来又改称其为寻鸡指南此老头也不以为忤,而是一笑接受。就是厨师长有时也开他玩笑:老曹,这么没精神,昨晚去找鸡了?老曹则笑回以:去你的!看此老光景,一次不嫖也是不可能的,只是碍于财力有限,次数很少罢了。据此老头儿自个说,他家里有七亩农田,还有几亩果园,但他把这些都扔给了他家中的老伴和儿媳们,他自个和儿子们则出来打工且不愿和儿子们在一处,想来应该是他想趁出外打工的机会恣意放浪一下,想来个夕阳红吧。

因为这个曹老头是个无德之人,小秋在下班时就不愿和他结伴回宿舍,怕时间久了这个糟老头儿对自己起意,所以小秋一看老头儿要和自个同路,就找个借口拖延时间,然后宁愿自己一个人回去上班的酒店在庞各桥桥边,而酒店的员工宿舍却在小井村里,大约有两站的距离,感觉还挺远的但晚上九点多的路上行人还很多,街上也是灯火辉煌,一个人回去也不怕,何必和那样的人结伴,日久会沾上一身骚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王小好

那时常和小秋结伴回宿舍的是一个叫王小好的山西女人,在后厨房干刷碗的活计,比小秋大了两岁,在忙完活计的间隙也爱来理菜房坐坐。这个小好其实是个美女,圆脸大眼,秀眉下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说明她还是一个心思灵活的人只是可惜没读过多少书,虽然美,也只是乡下的那种木美人,缺少了一种超逸和灵动的气质这个小好,除了美外,性格还有几分泼辣,有次在上班来时的一个丁字路口,被一辆自行车蹭了一下,也没伤着哪儿,她竟有能耐让人家赔了她五百元钱但她和小秋还算投缘,下班时经常结伴回宿舍回到宿舍处理好生活杂事两个人还时常结伴去宿舍附近的大街上闲逛。

这个王小好的老公是个初中教师,在老家的一所中学里教书,家里也有几亩地,日子也算是过得去王小好之所以要来北京打工,也有不耐烦老家的沉闷生活、来北京开眼界的意思她在去年就已经在店里上班了,算来也是老员工了。

那时下班后小好爱带着小秋去宿舍附近那条大街上一座过街天桥上徘徊站在这上面看夜景确实不错,凉风习习,树影婆娑,霓虹闪闪,街上的人虽已不多,但依然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悠闲漫步。来这座过街天桥的第三次,小好向小秋讲了一个故事: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她和别的女服务员在这座桥上闲逛,有个长得很帅的中年男子在桥上站了一会儿,竟来到小好身边向她发出邀请:美女,我请你吃宵夜,赏脸吗?小好刚开始以为是在邀请别人,都没转过脸来当那人第二次邀请时,小好才转过脸来看,那人竟是眼看着自己、是邀请自己的!她一个农村出来的村妇,哪遇到过这阵仗,心里一慌,条件反射似地张口骂人:滚开,我都不认识你,吃什么夜宵!于是那中年男只好悻悻而退。

小秋听了这个故事,心里立马就明白了小好爱来这桥上的原因:她是在寻往日梦!女人年纪越大,越懂得情缘的可贵,潜意识里她希望再遇上那个邀请她的男人,或者再发生次类似的艳遇。那天晚上她虽然拒绝得很干脆,但那只是出于一个农妇的本能反应,而在内心深处,对人家称自己为美女并邀请自个吃宵夜,怕是有几分得意和留恋的,要知道这种浪漫的场面她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哦

其实吧,小秋是能理解小好的这种感受的,因为小秋也有过同样的心境:在这家刚工作不久的酒店就有一个厨师妄图勾引她:那天早上快上班时,厨师长和库管在称量和检查外面人所供应的蔬菜的重量和质量,那些厨师也都散布在面前围观,小秋就从人群后钻进后门准备右转进理菜房但就她刚进后门时,却感觉有人伸手搂了一下自个的腰,但很快就松开了。小秋扭头一看,却见门边站着一个后厨房的厨师,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眼睛在装作看别人称菜。但小秋知道搂自个腰的一定是他,因为除他外此时门边根本没有旁人。如果小秋婚姻美满、很爱自己的丈夫,定会认为这个厨师在调戏羞辱自己,别的不说,最起码也要回他个恶狠狠的白眼但小秋对自个丈夫却不喜欢,甚至都有几分讨厌,本来就在寻觅有缘异性,竟迷迷糊糊地觉得那个厨师的动作不是调戏,而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一种表示而自个对那三十出头、身高近一米八、身材健硕的、甚至都可用一表人材来形容的厨师也并无恶感,于是也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进理菜房了。

但坐下后心里却是在反复思量这件事:若说他只是轻搂一下腰开个玩笑,可自个平时和厨师们并不搭话,他们就是想找人开玩笑也够不着是自己,那么那家伙定是有想勾引自己的深意了。后来的几天小秋留意着那厨师,那小子却又装一本正经的君子了,小秋自也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又过了几天,小秋竟再不见那个厨师来上班了,那几天竟有黛玉见不着宝玉似的惆怅后来又听人说那厨师是调去别的大店了,小秋也就当自个做了个白日春梦,也就慢慢释怀了但每从那家大店所在的路口路过时,小秋还是禁不住想向店门口张望,希望能看见那人,但却是杳黄鹤、再没音信和踪迹了。那时小秋的心情当和此时的小好类似,就是一种有所期待和希翼的淡淡惆怅吧。

三十到四十岁的已婚女人,最容易在妇科这方面出问题,有天晚上出来遛达时,小好告诉小秋,她近来白带中有血丝,并询问小秋该怎么办?小秋虽已为人母,但对这些妇科毛病也是无所了解,只是自个在日常生活中处处留意着私处卫生而已。但小秋依然安慰小好,让她不要心惊害怕,也许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到医院找大夫看看,治一下就好了。并建议小好请段假回家看医生,毕竟北京的医疗费比老家的高出太多太了。过了几天,小好果然请假回了老家,但没想到她很快又从老家返回了,只回去了十多天,还不到半个月。小秋就问她给自个看病了没?那病是什么病、要不要紧?小好告诉她,她一回到家就去了县医院了,仔细一检查,原来是当初所上的节育环在作祟,好象是长进肉里去了,才引起的出血。医院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把环取下,再打点消炎针、吃点药就好了。于是在医院取出环在家里呆了十天天后就又来了,还带来了医院所开的药,来到后接着吃。小秋得知无大碍后,一直为她担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这小好是个精明人,一双眼乌黑贼亮,就是夜里走路,都比别看得清看得远:有两次晚上下了班,小秋和她肩并肩从酒店往宿舍走,相隔十多米她都能看到路边被人踏得皱儿巴几的纸币,一次的面额是十元,另一次的面额是五十元小秋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都是人,可那钱偏就是让她给看见!小秋就笑她长了双猫眼。

小秋吧,却是偏财最不青睐的人,截止到那时为止,她还从来没捡过面额超过两元的纸币,倒是隔三差五都要从兜里漏出去个三块两块的。有天晚上下班,因小好加班,小秋就一个人走回宿舍去那天小好刚好还了她前些天所借的一百元钱,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小秋怕装衣袋里窜出来掉了,于是就用手纸裹了一圈,攥在手里往宿舍走。那时刚好天上下起了小雨,小秋就撑起了伞,继续往前走走了快一站地的距离,才突然想自个手里还攥着一百块钱呢可是摊手一看,已经空空如也原来她撑雨伞时竟完全忘记了手里还攥有钱这档子事,只顾着握好伞把,竟忘了握好钱了。那时小秋心里那个懊恼啊,真是无法形容只骂自己是呆鸟!站在那呆了几秒,就立马顺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看地面走啊走,看啊看,终于在撑伞的那个地点看到了不大的一卷白色手纸,再细看,那百元大钞竟露出它那红红的脑袋在雨中窥探于是欣喜若狂地赶紧走上去弯腰拾起就在小秋赶过去时,还恰恰有一对高昂着尊贵头颅的男女从上面踩过去小秋捡起看时,那白白的手纸和露出的那一小截纸币上已印了一个大脚印子。小秋感谢那裹在外面的白色手纸,常人一瞄是白色手纸就立即转移了目光,不会去细看;但那亮眼的白色却是很利于小秋寻找。从那以后,小秋走路时每瞄到卷成一卷的手纸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地盯着细看,她多么希望也有个倒霉蛋把百元大钞卷在手纸里,然后再当废纸扔掉,而又恰恰被自个给捡到啊!小秋也不敢想着去多捡啊,一个月捡一次,一次捡一张百元钞就行,已能保证自己一天吃一个鸡腿了!

女人一过三十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美丽不再,想在现实中和光阴对抗永保美丽是不可能的,但用摄像机保存下曾经的美丽是没问题的所以,当有天小好拉着小秋在一家照相馆门口转悠并提议进去照张大照片以留作纪念时,小秋也马上痛快地答应了花上十几或是几十元钱照几张照片,留下自己年轻时的靓影,还是很划算的。

于是两个人就走进去向老板咨询价格,然后又犹豫是照张纸质相呢还是把照片影印在玻璃夹层中、做成工艺品呢?小秋觉得把影像印在玻夹层中的工艺品虽然很好看、很精美,但影像太小,不如来张尺寸大的纸质照片,外面再过层塑,也是很好的嘛。于是小秋就决定照张和杂志封面一样大的纸质照片,小好看小秋如此决定,她也最终选择纸质照片了。照照片本是小好提议的,但她却推着小秋先上去照,小秋也就先照了。

站或坐在不同的背景图前,咔嚓咔嚓了一通后,就算完了,然后拍照的那个女的把所有的镜头都上传到电脑里,然后调出来每一个镜头,让小秋自己选出满意的,然后再打印。小秋仔细看这些镜头,有两个镜头最满意:一个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各扶着两边的椅把,翘着二郎腿,微微向左侧面,露出恬淡平和的微笑,背景是豪华的客厅;一张是立在那儿,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双目向前平视,似在凝神思索,背景就是一块大蓝布。看相不只是看人的五官是否好看,还要看一个人综合的气度,小秋觉得这两张照片就很大气,于恬淡平和中透出一种文雅和高贵,竟像是出身名门、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连小秋自个都惊叹:原来自个还有这气派!再看别的镜头,都不及这两张给人的感觉好,还有个镜头,嘴作O型,脑袋前伸,目露怯意,活脱脱一个傻里呱叽的乡下憨大婶!小秋心说,原来一个人在不同的瞬间不同的角度,形象和神情竟有这么大的差别!于是小秋就选择了那张坐着侧面微笑的和那张立着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的。那个拍照的女人又用修图软件把照片上右眼下鼻梁侧的那块青灰色太田痣给除掉当她还要对照片行修饰时被小秋叫停了,小秋说:把痣修掉就够了,再修饰的话怕太失真。小秋心说:照相就是要留住已往的相貌,要的是真实,不是要电脑修过的漂亮,再漂亮,失真就没了留住往日容颜的意义了,这又不是做广告或电影宣传海报。于是那个女的就删除了别的镜头,而把那两个镜头保存起来,然后再给小好照。

也是一阵咔嚓咔嚓,就把小好在各个背景前或坐或站的姿势、表情、样貌给存入了相机,然后也是上传到电脑里,再把各个镜头调出来让小好自个选择最钟意的。可小好看来看去,都觉得没有小秋的那两张效果好,于是就怪起所穿的衣服来,就非要穿着小秋身上的那件青绿色短袖汗衫照害得小秋一个人跑回宿舍换了别件汗衫,把刚才那件给她脱下来送去。

小秋的那件汗衫,是青绿色的颜色,镶深蓝色的细边,外翻的领子是深蓝色,两个矮袖几到肘部这本是件极普通的衣服,穿着出去玩,还曾有人问她是不是公司所发的工作服现在竟有人青眼相加、非要穿着它照相,也算是它的造化了!

小好穿上小秋的汗衫后,也以同样的背景、同景的姿势照了一张,又在别的背景前照了几张,但传到电脑里调出来一看,和小秋的那张效果还是不同,她们毕竟是两个人,学识修养不一样,气质风度自不会完全一样。小好也就将就着选择了模仿小秋姿势的那张和另外一张,拍照的那女人也给她保存在了电脑里。

小秋要求把那张坐在椅子上侧面微笑的照片做成一张大帧的,那张抱臂而立的做成三张普通小帧的说是大帧的吧,也就是像一本《妇女生活》杂志的封面那么大,因为再大的话,对于出门在外打工的人就不好存放了。小好自也提出她个人的要求,然后拍照的女人就让她们交钱,给她们写好了收据,让三天后来取。

三天后的午休时间,小秋就和小好赶去相馆去取照片,取出来一看,所有的照片已过了塑,能防潮防水,画面效果也不错,平生第一次照这么大这么气派的照片,小秋自是喜滋滋地把照片拿回宿舍珍藏在包里了。小秋要把这些照片珍藏一世,等自个老到发秃齿落、耳聋眼花、腰弯腿瘸、脸皱如菊时,好拿这些照片来炫之于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们:看老太太这当年的风采和气度!老太太我也曾年轻过,也曾美丽过哦!后来小秋还花钱让人家把那张坐着微笑的照片扫描并上传到自个在网易的博客上,还招来一堆拈花惹草的网上浪子哩!

照相后四个月,小好就回山西老家去了,她说要在老家的镇上开个小超市,以后就不出来打工了。临走时,小秋和她互换了一张照片,然后就依依惜别了此生缘已尽,思念照片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言慰人三冬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酒店里最低等的活儿就是:保洁、洗碗、杂工、理菜、洗菜,这些岗位上的工作大都又脏又累,工资又低,干这些活的,不是文化太低,就是相貌太丑,要么是年纪太大别的活儿找不着,要么是虽然年轻却是口笨舌拙再就是因各种原因人生落魄的,暂时蛰伏在这样的岗位上,以此为跳板,图日后再攀高枝儿。小秋自我反思自个之所以在这些岗位上干,是因为自个目前是涸泽里的鱼,不敢乱蹦达,没有去攀高枝儿的自信和勇气,说到底吧,就是自卑!

这些素质较低的人日常自会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圈子,像那些高工资的厨师们、年轻气傲的前厅服务员自不会和这些人搅和。这些人素质较低、运气较差,当然就没有如意的人生,倒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相处得久了,那些难念的经就由各人嘴里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不禁让人慨叹:原来这世上苦命人这么多!

就先说说那个也是洗碗的女人吧,她也是来自中原,和小秋是老乡,只比小秋大了一岁,性格温柔沉默她来北京已经两三年了,先是做保姆,后才进入这家酒店干洗碗的。本来干得好好的,却突然来了个丈夫,也和她一起干起洗碗来。这个丈夫也真是她的丈夫,是从老家找来的,长得倒也人高马大,说话倒也快人快语,只是那双圆突突的张飞眼表明了他脾气的暴躁这是个为一丁点小事都会大发雷庭的人,脾气不但暴而且多疑,还不愿吃一点点的亏,刚来不久,就因谁刷得多谁刷得少而和另外的那四个洗碗工闹得不可开交了他老婆也曾劝过他出门在外不能太要强,可他就是改不了,他在前面得罪着人,他老婆在后面给他擦屁股。据他老婆讲,在老家他也是这样的冲,常不因什么事就把人给得罪了,把邻里关系竟搞成四面楚歌在家里有时也犯牛劲,把他老婆气得半死,所以他老婆才一生气扔下家来北京打工的。嫁了个这样的楞头青丈夫,这位洗碗大姐一辈子怕也没什么福可享了,这也许是这位大姐整天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原因吧。

还有一个在后厨房里打杂的名叫崔小锋的男孩,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该是还在校读书的年纪,却已辍学走上社会个子已长得像个成年人,只是身子还是很单薄的,五官倒也长得很端正很清秀,浓眉大眼,皮肤白净,比前厅里的服务生都好看但就是沉闷,厨师长安排他干点什么,他就是一整天都呆在所安排的地儿,哪怕活儿已经干完了都不会挪动下,也不和人搭讪说话,就是一个人坐在那凝神发呆有次不知因什么事,厨师长对着他大吼,吼完厨师长扭头走了,他自个就坐在那默默地抹眼泪,看着让人怪心疼的。

有时午后休息,小秋她们就招呼这男孩过来坐在一起闲聊天边上没人时小秋就问他为什么整天闷闷不乐、好象有什么心事似的?这男孩听了就眼圈一红低下头去,稍顷,就向小秋讲起他伤心的身世。这个男孩老家是河北的,他爸妈在他才三岁的时候就离了婚,他还记得当初是他爸爸抛弃的他妈妈,离婚前一天,他妈妈抱着他整整哭了一夜,离婚后他妈妈就来北京收破烂。

离婚协议上他虽然判给了他爸爸,但因为他年龄太小,就还一直跟着妈妈。离婚后不久,他爸爸就又结婚了,很快又给他生了弟弟和妹妹他还一直跟着他妈妈,他爸爸很少来看他,几乎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前妻那。他跟着母亲虽苦了点,但还有母子亲情在支撑着他,但前年他母亲又找了个男人嫁了,并随那男人去了新疆她母亲虽然舍不得他,但她新任丈夫不接收这个男孩,只好让他回老家他爸爸那儿去。

而他爸爸和后妈带着孩子都在石家庄住着,他爸爸在那儿包工程做,也很少回老家,这个男孩只好回老家找爷爷好在爷爷接纳他疼爱他,爷孙俩个就在老家相依为命地过活。

原来这个小孩跟着母亲时也曾断断续续地读过两年初中,后来就因母亲的改嫁而辍学回老家了,就再没返回学校接着读书现在爷爷老了,自个也日渐大了,于是就试着来北京找活干,就找到了这家酒店了。原来应聘的是前厅服务生,但前厅经理嫌他太沉闷,反应不灵敏,把他踢到后厨房里干杂活来了。他因为父母离异,自个和一个老爷爷相依为命,自我感觉很孤独,又感到未来很迷茫,就心情抑郁,在人前都笑不起来,实在不适合干点头哈腰、笑脸迎客的服务生。而且他现在还怕进人群,一进人群就有种羊入狼窝的感觉,心理就紧张而郁闷。

听了这个男孩的故事,小秋就彻底明白了这个男孩终日闷闷不乐、凝神发呆的原因了:他有太多的忧愁压在胸口,忧愁都快把这孩子给压垮了。对于他的抑郁小秋完全能理解,因为小秋只要一想到自个和六生的婚姻,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心里就会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也会出现那种凝神发呆、不爱说话、想笑都笑不出来的情况。

在后厨房里打杂的还有一个小男孩,长得也很周正机灵,也是十五六岁正当该上中学的年龄,却也是辍了学出来打工了。他爸妈都在北京,他爸爸好象在干小生意,他妈妈在电视台干保洁。因为有爸妈这个仗恃,这个男孩就比崔小锋活泼好动得多,每天该干活干活,该说笑说笑,高兴劲来了在后院里活蹦乱跳、泼猴儿似的。

家庭和美,孩子心情好,就显得聪明机灵勇敢;家庭破碎,孩子心情压抑苦闷,就显得呆头呆脑畏畏缩缩,这崔小锋明显就是受了家庭破碎的沉重打击和严重伤害了。小秋在心里同情崔小锋的同时,不由联想到自个的威儿,假如自个和六生离了婚,威儿变成了小锋这样,自己于心何忍?于是小秋更坚定了一生都不抛弃威儿的信念,自己就是将来和六生离了婚,也一定要带着威儿过,一定要给足威儿母爱如果没有男人能接受得了威儿而只接受自己,那就宁可不再嫁,和威儿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过一生或者为了威儿忍受住各种屈辱和磨难和六生过下去为了威儿,只好牺牲自己了。

小秋觉得有义务开导和安慰崔小锋,虽然自个并不是小锋的妈妈和亲人,但自个也是一个七岁孩子的妈妈了,好言一句三冬暖,若是能给困境中的人以安慰和温暖,又何必吝啬自个的那几句好话?于是小秋下晚班时就有意和小锋同路回宿舍,和他拉一些家常,瞅时机就插入一些鼓励安慰他的话,并帮他筹划人生:先打起精神来,不要再去想父母的事,因为想也无益,只能越想越伤心;内心里什么也不要怕,但有时也得能委屈求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耐着性子干杂工,抽时间跟后厨房的师傅们学点东西,前厅服务员们是怎样做的也留意学着点等积攒的工资多了,可以跳槽,可以去找更好的工作,人生的路就慢慢越走越开阔了。小秋不知自个的话起不起作用,但自个觉得说了这些话后再看见小锋后,就心里踏实。小秋虽然用好言好语去开解安慰小锋,但自个心里也常是烦恼郁闷不已,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手机丢了

有次午后没回宿舍,也没去逛街,学着洗碗的大哥大姐们找了个大黑垃圾袋,铺在后院里的那间电工工作室的墙根上,躺在那一边晒太阳一边闭目休息躺在那睡不着,就不由又在脑海中想起前尘往事,立即愁肠百结、无可排遣于是就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编辑功能,写起诉苦的诗来:

清辉透纱窗,蛙声噪荷塘。

难眠寂寞人,辗转暗思量。

出身贫寒家,父母性乖张。

童年多惊惶,凄苦兼凄凉。

少年离家走,求学去他乡。

省吃复俭用,恐负担重。

酷暑炎热夜,犹对青灯读。

读时谁作伴,蚊蝇苦相恋。

嘤嘤绕耳边,似在苦相劝:

光阴虽可贵,身体亦需惜。

合书抛桌面,作别蚊蝇伴。

悄然入寝室,室内鼾声遍。

求学路已艰,还有家中烦。

父母性不和,吵打家常饭。

邻里也不慕,经常会开战。

父性本来乖,何堪这多烦。

烦怨冲谁发子女难幸免。

欢笑归家来,流泪返校园。

手腕鞭梢痕,牵袖来相掩。

人前强装欢,梦里泪阑干。

十八花季女,旧衣遮美体。

奈何天资差,美梦断天涯。

黑色七月后,嗒然返回家。

父性本来乖,如此怎作罢。

三天一次骂,半月一顿打。

烂灿一朵梅,终成憔悴花。

花开无颜色,少有来折者。

花期将时,付与过路客。

客本痴憨人,弱智兼家贫。

新婚合欢夜,热泪湿枕巾。

已知将来路,荆棘遍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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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草草写到此处,内心百感交集,泪涌眼眶,就写不下去了,于是就暂写到此,并为此诗命名为《苦瓜吟》。

晚上下班后溜去网吧,就在自个的博客上发表了。那些博友逛到了小秋的博客里,看到了此诗,一个个大发慈悲之心,纷纷留言劝慰:凄凄惨惨寂寂,字字哭声声泪:先苦后甜世上路,人不低头天难毁!自己的道路自己走,看你怎样去奋斗,只要你勇敢的抬起了头,苦水也会变美酒!文如其人,以你的性格、志向,我深信,你后半辈子一定是幸福的!人生是用痛苦穿成的一串念珠,达观的人是笑着数完这串念珠的。痕迹……挥之不去。只能逐步淡化。苦者更有苦者在,甜者更有甜者存,勇敢坚强度人生,幸福在于心态平。有种想哭的感觉。很有文采,才女一个,上天会照顾你的苦瓜苦在内,苦味谁人知。皮伤创尤合,心伤悲难消。要坚强,安徒生说过:人一生中都有一根幸运的棒子缠绕在他的身旁,人一生中最少要发生一次,祝你幸运早日降临。”……小秋看到这些善意的留言,心中有一种苦难被人所理解的幸福感,在那些日子里,经常玩味这些网友的留言,从中能得到一种安慰。

小秋在这家酒店上班的日子里,发生过一件让她很难过的事,就是她的手机,她在四海庄做保姆时所买的平生第一部、TCL牌子的、小巧典雅的女式手机丢了!虽然只是一部二手手机,但小秋很喜欢它,毕竟它是小秋平生第一次所拥有的自个的手机,再加上小秋有恋旧情结,凡是属于她的东西,总是用到不能再用还舍不得丢掉,所以这部手机的丢失让小秋有从身上割掉了一块肉的感觉。

那天晚上下班后小秋回到宿舍,先去洗衣,然后就去排队打饭,在排队中用手一摸上衣口袋却发现手机不在了!她记得很清楚,刚才去水房洗衣前还摸了摸口袋,那时手机还在的,难道是洗衣时掉在地上了?自己是站着洗衣的,要是掉在地上了该有声音啊,可自己什么声响也没有听到啊!又或者是打饭排队时被人从口袋里顺手掏走了?这倒也有可能,因为小秋那件上衣的口袋是斜竖着开在腹边的,别人伸手去掏倒真的是很方便真如此的话,小偷的胆也太大了,排队打饭那么多人,就不怕被别人看见了?不管是怎么样丢的,这部手机就样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为了寻回这部手机,小秋还曾去打字店,想让人家帮自己打印几张寻物启事,贴在住处的饭堂里,捡到手机交回失主的赏金一百元。但打字店里的人正在忙活,那个在键盘上敲字飞快的年青小店员听了小秋的要求,就劝她不要打印广告了,就是广告贴出去也不一定能找回,再者只是一部二手老机子,不如省下赏金,再添点钱,去买部新手机好了。

小秋想想也是,再者人家店里正在忙活着做广告的大生意,哪有工夫给你去打印那不值几个钱的寻物启事!于是只好悻悻地去上班了。

过了几天,小秋就又花了五百元钱买了一部二手手机,这回是黑色外壳,国产牌子的。一天,小秋下床时,不经意用手一扫,把这部刚买的手机一下从上铺的床上扫到地面上,地一声响,竟摔得开不了机了。奈何,小秋在午后休息时就跑去酒店对面的维修手机处让人家给看看,看还有没有维修的价值。结果那家维修店用仪器一测,说还能修好,要是修的话,大概得八十块钱。小秋接过手机,心里在犹豫要不要修,谁知一按开机键竟打开手机了,一切恢复正常,于是小秋就连忙走出那家维修店,不修了。

当她看到边上还有几家收购旧手机的小店时,她忽然冒出个念头,想让回收手机的给这部刚买的手机估个价。于是就走向一家小店,这家小店的边上是一家纹身店。当小秋把自个的手机拿出来向那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店主说,自个想把这部手机给卖了,大概能值多少钱?那店主接过手机看了看,说要是卖的话最多就值一百元钱然后就把那手机随手放进里面的柜台里去了,然后就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再不搭理小秋。

小秋等店里人少了,就向那店主要自个的手机,没想到那店主竟然脸一黑,问她:你这手机在哪买的?竟然在我面前耍这把戏!这话听得小秋一楞,也听得她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这人说这话什么意思呀?自个这手机就是在与他家小店相隔五家的那家店里买的呀!自个只是来让估一下价,怎么说自个耍什么把戏了?就在小秋发楞的当儿,一个看上去是店主熟人的小伙子接过手机,按了几下,就问小秋那里面的几个电话是谁的?小秋本是买的二手机,他原主人存进去的号码,小秋哪知道都是谁的呀!小秋就回说自个是买的二手机那小伙子嘀咕了一句可能真有问题就出店走了。

接着又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穿着打扮很时髦的老太太,看小秋脸色不对,就问她怎么啦?小秋就说店主不归还自个的手机。那老太太也没再吭声,聊了几句天就走出去了。小秋再次向店主要自己的手机,那店主竟说:你陪我睡一夜,我就把手机还你。小秋听了这话,热血上涌,真想立即和店主大闹,但她来北京后吃过亏,知道来硬的吃亏的必定还是自己,自己在北京没有可以仗恃的人,没人能为自己出头,受了天大的气也只能忍,她只好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在那呆坐着。又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看起来很体面的男人,看起来和店主也是熟人,他一看小秋那张布满委屈和愤怒的脸,就也问了一句怎么啦?”。店主似乎很尊重并有点怕这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就说没什么事,然后就把小秋的手机取出来放在小秋面前了。

小秋赶紧拿过自个的手机离开了店,但在心里却诅骂了店主一路子,回到店里,往理菜房一坐,细想刚才所受的屈辱,心酸难禁,那眼泪就下来了。当王兰问她怎么了时,她只回答是想家里的儿子了。

就在就件事不久,小秋所想的儿子没来,父亲却来了。那天小秋在上班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是自个去山西回来时转道北京来看看。父亲为什么去山西?去山西干什么去了?原来父亲又和母亲打架了,母亲就被二妹接去了几百里开外的她婆家在把海蛟和威儿一个委托给小姑妈,一个送回给自个奶奶后,父亲也随村里的人去山西干建筑。但父亲是个不能听别人号令的人,在别人手下干那累断筋骨的活儿,自是不耐烦,于是在山西呆了几天就转道北京来了。

父亲到北京后由六生领着找到小秋上班的地儿,小秋就要请假回去陪父亲一天,但父亲执意不让,只让小秋好好地上自个的班于是小秋就趁着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安慰父亲的话说了一箩筐,她知道父亲因和母亲不和,不招邻居和子女们待见,他自个心里也不好受,怕他闷出病来。父亲道:你放心吧,好好上你的班,我要是凡事想不开的话还能活到今天?听他口气,他倒满腹委屈似的。父亲和小秋说了会话,就跟着六生回旧宫去了,小秋本想请父亲去酒店吃顿饭,父亲都不让,说这儿的饭贵,不如回旧宫再吃。临别时小秋嘱咐六生带着父亲到北京各处好玩的地儿逛逛,但父亲第二天就起身回老家了。

父亲来北京的初衷也许是想托小秋和六生在北京给自个谋份差事,但到北京一看那情境就知道小秋和六生也不容易,就开不了口,立即回老家侍弄那几亩地养他的羊做他的小生意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家看看

小秋在这家酒店干了将近半年,就辞职了,因为她不想老窝在这理菜房干这月薪只有六百元的活儿,她来这儿干,只是为了暂时缓解手中无钱时的困境。

提前半个月辞了职,等工资结清、一切都和酒店交割完、要离开宿舍的那天,天不作美,却下起雨来那雨从头天晚上就下,黎明时停了一会,早晨又下了起来。宿舍有规定:到了离职的那天必须立即搬离宿舍,不会管外面下不下雨小秋看那雨一时半会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在宿舍里再多磨矶会也没啥意义,于是只好提着自个的包,打着伞走出宿舍大院,走向街头。

小秋刚走到街上,就看到那位有个暴脾气老公做洗碗工的老乡,披着雨衣推着自行车在前边不远处走着小秋赶上她时,就和她打招呼那位老乡一看小秋一手提包一手打伞很吃力,于是就连忙接过小秋的包放在车后座上她并没有因为小秋即将离去、也许此生再见不着面而表现出人走茶凉,而是热情地直把小秋送到公交站牌下,才提下小秋的包,冒着雨上班去了。

那一时小秋深有感触:相处时间短交情浅的人说不定就在某个特殊时刻帮到了你,而你却一生也不能再对她的帮助给予回报,真乃人生憾事

冒雨回到旧宫的住处,小秋发现屋门紧锁,就给六生打电话原来六生正在和安徽的那帮闲人打扑克,接到电话后也匆匆回来了这会六生倒也知道献殷勤,赶紧接过包、打开门,并为小秋烧开水,又去外面买早餐,因为他知道老婆带着钱回来了!

从丰台路口辞工回来后,小秋掐指一算,来北京竟快两年了,家中别人可以都不牵挂,都不想念,但却不能不挂念儿子,于是小秋就决定回家看看。

她从一张名片上看到发往家乡的客车司机的电话,于是就打过去,询问票价和联系方式。对方让在南四环小红门桥等着,然后来接,票价小秋记得当时好像是一百二十。小秋就赶紧收拾了一下,于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赶到南四环小红门桥等着。

十点多,一辆中巴过来停下,一问,就是绕四环来接回老家的人的,于是小秋就坐上车,这辆中巴却沿四环开往海淀去了然后又下四环,穿大街,过小巷,竟到了一处野外说它是野外吧,边上又有超市和少数的住家,说他是村吧,又到处是田地和菜地,很像是村外的田地里小秋也搞不清楚这是几环里几环外了。

沿田间路过去,那中巴就在一片树林里停下,那树林里还停有好多客车和别的车辆,有一个老头儿竟然坐在那里专收停车费。中巴车停下后把人交给相关的人后就又开走了小秋此时只能懵懂地跟着同来的老乡们行动。此时就有操着家乡的话上来和大家打招呼,他们,才是回家客车的司机。

司机们把大家所带的行李都填往车肚子里,然后就招呼大家随处坐---但能坐在哪呢只能坐在地上或车上,车上闷,大家就都在树下或坐或站。那辆小秋来时所坐的中巴,不时带回人来,人越来越多,但只到中午时还没有要发车的意思,于是大家都走出去找地儿吃饭小秋也就跟在大家屁股后面,到一家小饭馆胡乱吃了碗面,又在路边的厕所放了水,然后又跟着大家回到停车的树林里。

从大家的交谈中小秋知道了哪两位是司机,哪位是老板的弟弟,哪几位是帮手。又了解到这一大片树林子竟有一块是坐在地上下棋的那位司机的,那位司机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早在九十年代初就买下了那块地,也就出租给别人或是老乡停车用了。

当小秋坐在车上又下来时,碰到那位看起来将近五十的司机站在车门处,就向他请教坐此客车能否带台电脑回去?那司机说可以,但要装入一个硬纸箱里。小秋见这位司机平易近人,就和他又多聊了两句闲天,然后又走到人群边听人们闲聊。但见另一位司机和几个人正坐在树下下棋,看起来离车开动时间还早着呢,于是百无聊赖地在树林里东走走西看看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时,两位司机和管事的才招呼大家都去上厕所,然后都上车找座位坐好,马上就要启动车子回家了!

那时是农历八月初,因离农忙还有几天,回老家的人并不多,人都坐齐了还剩六七个座位在空着小秋事先就选好了前边第二排靠窗的位子,靠前的位子不颠簸,靠着窗又能看风景。因为小秋顺手把包放在边上的座位上了,别人以为那座上已有人,再加上车上空位也多,竟没人来要求坐在这儿,如此一来小秋就等于占了两个座位了。

车子从这片树林启动,走西三环到南三环的玉泉营,再折而南下,然后沿京开高速一路向南。车出六环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车子在黑暗中疾驰着,别人大都东倒西歪地坐着打盹了,坐在后边的还躺到那无人的座位上,把座位当沙发睡起来了但小秋睡不着,依然坐在那目光炯炯地盯着车外的黑暗夜景。又往前走了一阵,车子在路边一家饭店的院里停了下来开了车门,司机下去吃饭休息了,乘客们大都是下车去上厕所,然后回车上吃自个随身所带的零食十来分钟后,车上又是一片安静,车内的灯也熄掉了,乘客们或坐或卧,又都打起瞌睡来,小秋此时也闭目养神。

但就在小秋闭上眼睛不久,就觉得边上有人在用手轻拍自己,睁眼定睛细看,竟是那位年近五十的司机他轻轻拉了一下小秋,小声说:坐这边来。小秋起初一愣,但看他那模样听他那声气,像是有什么暧昧要求小秋正坐得无聊,心想:车中这么多人,就是坐他身边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事?于是就起身坐到了那边。小秋一坐过去,那司机就拉过一张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初秋的夜晚已开始有凉意了。那司机小声和小秋聊了几句闲天,手在被下就开始不老实了,先是抓起小秋的手摸来摸去,然后竟伸手向胸小秋自是阻挡,可心里又实在想看老男人的丑态,想看男人犯贱时怎样表演,于是在阻挡时又给一点点甜头那男人更是气喘心跳,想再有进一步的亲热举动时,小秋又不让,于是那男人就一边嘴里小声埋怨小秋太封建,一边把小秋的手放在自个心口处让小秋感受他的心跳小秋想缩回自个的手,那男人却抓紧不放,没奈何只得被抓着手隔着裤子给他挠痒痒。几分钟后那男人身子颤栗似的抖了几抖,然后就慢慢松开了小秋的手,小秋赶紧趁机溜回自个原来的座位上。

这一切虽然都在黑暗中进行,车上鼾声虽也此起彼伏,但这车上毕竟有将近二十个人呢,谁知道有没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或是一双敏感的耳朵看到听到了这一切?小秋心里怕这些人晓得了笑话,于是就特安静特老实地龟缩在座位上。那位性骚扰她的司机下了车去吃饭,回来时还给小秋捎回了一份盒饭,小秋也就接住吃下去了。又等了会,另一位司机也回来了,然后打开车里的灯,清点完人数,继续向老家的方向进发。这次开车的换成了刚才骚扰小秋的那位司机,通过车前镜子的反照,小秋窥到那位司机此时脸面微红,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安安静静地开着车,谁能想到他在半小时前刚耍过流氓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摸黑路

北京和老家虽是相隔了近两千里地,但由于基本是南北直通的大好公路,很快就到了老家附近的齐台镇上。这个镇不属小秋户籍所在的县管辖,但离小秋村只有四公里,所以就经常有村里人从这儿搭顺道车去北京。车到齐台时天还一片漆黑,小秋下了车本打算找个临街的屋檐先呆会,天亮了再走但等来等去再不见天亮,于是就凭着小时候来赶年集的印象找通往自个村方向的路口但路口众多,并不好找,只好借着天上星光挨个看路口的广告和涂鸦的路标,终于见到一个路口的墙上写有小秋紧邻村的名字,是一个收购玉米的广告。

于是就决定选择这个路口向东走。出镇半公里的路面又宽阔又平坦,加之路两边无树影遮挡,天上星光照下来,倒也能辩别路面,也好走但再前走时,路面就变窄了,而且由水泥地面变成了土路路面坑洼不平,因前天刚下过雨,坑洼处还有积水,一不小心就一脚踏进泥水里,溅到一身于是小秋弯腰卷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前走。

经过辩认,小秋知道这条路没选错,这条路直通向和小秋娘家的村紧邻的那个村小秋娘家有块田,就在这条路的东南处,那块田是娘家最远的一块田。这条路北边也是连成片的庄稼地,在庄稼地的北头是一条串起各村的大小秋娘家就在这条大路边,小秋脚下的那条田间路斜伸向这条大路,差不多相交。小秋本打算就沿着这条田间路走下去,走到尽头稍向北折就上了那条大路,就接近娘家那个村了。但越往前走,路面越窄,路两边的树越高大越稠密越茂盛,而且都是杨树,树冠高大,从路两边伸展过来的枝叶在路的上空交相层叠、挡尽星光,竟把一条小土路遮得一片暗黑,伸手不见五指往前一望,似一个无底的黑洞两边的田里又都长着比人还高的玉米杨树又俗称鬼拍手,稍有微风树叶就哗啦啦地响个不停,在夜晚的旷野里煞是疹人小秋本没有害怕,因为刚才还有星光,周围如有什么动静,眼睛还能看得见,但现在这条路完全就是一个黑洞走在上面连自个的手都看不到,再加上路两边都是长着比人还高的玉米棵的庄稼地,再加上树叶的响,真有个人出现在自个面前自个会一点也无察觉的!

所以小秋当时就陡然一惊,不敢再往前走,扭头向北边那连成片的大田张望,希望有个田间小路可以通到大路上去,此时小秋宁愿从玉米地里钻过去上大路,也不敢再沿着那条两边长着高大杨树的漫长的田间路往前走。小秋仔细看了看,发现路北边有一块宽约丈余的红薯地夹在两边的玉米地中间,而且已走过去,小秋就又忙返身退回来,跳到红薯地里,顺红薯地的田梗向北边的地头走去北边地头边就是那条串连着各村的大路。

此时小秋已顾不得脚上那双回来时刚买的新鞋了,已是沾满了泥浆,踩在泥地里觉得很沉重,小秋都想脱下鞋子赤脚跑上大路但时时又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沉住气,不要慌拖着沾满泥巴的鞋子艰难地走了一会,还故意停下来几秒,往四周看了看,自个和自个说:看看,这周围不是没什么?不就是夜里黑了点、静了点嘛。走了不知多少分钟终于走完了那块红薯地,当小秋的脚跳上大路时,惶惶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红薯地头的这段大路还是处于野外,离村还有一段距离站在路上往东边的村子里一,一片乌黑中夹杂着那一丝两丝的灯光,一般是路边小店里的灯光,也有的是村民夜里上厕所时拉亮的灯。

于是小秋又向着前面的村子急走,终于走到了挨近村子的但一进村,等着小秋的却是村狗的群吠一两只住在路边人家的狗听见了路上的动静,不管看没看见人,就张开嘴叫起来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叫,连锁反应,结果就是半村汪汪汪的狗吠声好在狗是仗人势的,在主人已门入睡的情况下,只要你不进它家的院,它是不敢追着你咬的,最多也就是站在自家门口伸着脖子、张着狼样的大嘴乱吠一通。在狗吠声中提着胆儿走在村中大路上的小秋,竟看到有人睡在院外的马路边,不知是在看守着什么群狗一叫,那人竟惊醒过来,而且坐了起来小秋就大着胆子上前问路,问他这是什么村?离自个娘家的那村还有多远?那人就说:看你背个大包,是刚从外地回来的吧?这儿是胡营,前边是检大庄,过了检大庄就到了梁庄了。说完没等小秋道谢就又倒下呼呼大睡了。

这个村原来是胡营村,也就是小秋四姑妈家所在的村童年时小秋来这村作过客,如今四姑妈夫妇已去世多年,这个家也已经家破而人散了,表弟去了山东常年不回,被表弟抛弃的表侄子也就是海姣,刚刚出生不久就被小秋父亲救走收养了。走在这多年未走的村中大路上,想到四姑妈一家的状况,小秋心里一阵惆怅,初秋的凉风又从背后一吹,小秋禁打个寒颤于是赶紧甩下头不再去想四姑妈家的事,裹紧了一下上衣,快步向东走去。

走过了胡营村,过一大片菜地,路又延伸进了检大庄村检大庄和小秋娘家村隔了一大片庄稼地,但两个村的人来往很多,有时小秋村的打面机坏了,村妇们就拉着麦籽去这个检大庄村打面,小秋记得小时候就随母亲来打过一次面。

匆匆走过检大庄,走过那一大片长着比人还高的玉米棵地,小秋终于在黎明时分走进了娘家所在的村。娘家村是个大村,从西到东约有二里地,娘家又是住在村东头,虽是已进了村,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小秋心里倒想念那黎明前的黑暗了,若是天不亮不用担心有村人看到自己,就不用担心去和他们打招呼。小秋并不是讨厌乡亲们,而是自个悲惨的婚姻和不宽裕的生活让她无颜见江东父老。好在清晨时分村里的行人很少,小秋就悄悄地穿过整个村子,又悄悄地下小道走到娘家院外,隔院墙一看,灶屋里已有袅袅的炊烟在升

小秋心想:母亲该早就从二妹处回来了吧?如回来了,又吵架打架了没?小秋就急步走到大门前,用手试着一推大门就开了,原来大门里面的闩已抽开,门是虚掩着的。小秋往院里一看,只见瘦猴儿一样的儿子威儿正怔怔地蹲在一盆洗脸水前发呆。听见推门声,威儿抬头一看是小秋,就一蹦而起,嘴里喊着妈!就扑了过来,小秋也喊了一声威儿!就紧紧地把儿子抱在了怀里。母子两个相拥着往堂屋里走,正在做饭的母亲听见动静也从厨房出来了,见是小秋回来了,就欣喜地说:哦,是秋回来了!小秋于是就到厨房帮着母亲做饭,父亲此时出门去外村赶早集去了,那个海蛟还在床上睡着未起。

小秋和母亲做好早饭从厨房来到堂屋,却听得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然后门口人影一晃,接着就是一个大嗓门:嘿嘿!大姐,你咋回来了?原来是小妹,也从省城的大学里回家来了,她是家中唯一一个心胸比较开阔的人,整天大大咧咧,假小子似的小秋见是她心里也很高兴,有她陪着谈天说地,自个回家这几天就不会闷了!也许小秋在北京见的美女太多了,现在看见正值青春妙龄的自家小妹,竟一点也不觉得美,倒觉得她身上还是那股乡下妹子的粗糙味但小妹却盯着小秋看了半天,说道:俺大姐比原来在家时好看多了,原来俺大姐这么漂亮!听小妹这样一说,小秋心里也诧异:自个和漂亮竟沾上边了?然后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得意。

这时,从东屋的卧室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刚起床的海姣,揉着惺松的睡眼,懒洋洋出来倚在门口,看着小秋,表情淡漠,也不说话倒是小秋赶紧向他问好:海姣起来了?他也就嗯了一声。大家边说话聊天,边等去赶早集的父亲回来,过了一会儿,父亲也推着摩托车回来了,小秋忙站起来去接父亲父亲看见小秋,也高兴地说了句:哦,秋回来了。然后就开早饭,大家边吃饭边聊些闲话,倒也温馨。

吃完饭威儿和海姣去上学了,小秋就在家和母亲妹妹干家务,闲下来时妹妹自然向小秋讲述一些她在学校里的情况,还说班上的这个女生如何,那个男生怎样。小秋就提醒她说,大学时代可是谈恋爱的黄金时代,老师家长都默许,同学们也不再互相笑话,自个年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要好好把握这段时间,找个好对象。并说大姐我在你找对象这事上可是无能为力,因为我所接触到的人没有合适的。小妹也呵呵笑着说:我会留意的,有合适的就发展。

小秋见威儿身上的衣服很脏,比姣的脏得多,像抹地布一样,就让他换下来给他洗又见他整个人只有脸颊处还算干净,头发犹如泥地里长出的蓬草,耳门、耳朵、脖子里都是又黑又厚的污垢,手腕处都有陈年老垢,指甲里也有泥垢,十个指甲有的是秃的,有的却长得很长于是又给他剪手指甲,连带着脚趾甲一块给他修剪了。午后又烧了一大锅热水,舀入那个平常洗衣服的大绿塑料盆里,兑入凉水,试好水温,让他脱去衣服坐在盆子里给他洗澡。小秋耐心地一点一点地给他搓身上的老灰,威儿竟舒服得坐在盆子里睡着了。搓洗了半天,终于把他身上的老灰差不多都洗掉了,盆子里的水也都变得乌黑,换盆水又冲洗了一遍才让他跳出盆来,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点的衣服接着又专门给他洗头,那头遍洗头水也是污浊不堪,连换了四盆水才算给他把头洗干净。收拾干净后的威儿明显比那个腌臜威儿看可爱多了。给威儿洗完澡,小秋又给威儿刷鞋,把凡是他的鞋子都给他刷洗了一遍,小秋才坐下来歇会。

回家看到威儿,他的面瘫后遗症就是避免不了的话题,在小秋看来,威儿那右边的眉眼和嘴角,和没治疗前没啥差别,一笑还是左边的嘴角上翘得厉害,而右边的嘴角只是翘那么一点点,右边的眉头还是僵硬的,且右边的眼睛似乎也小了一点点。这些毛病在威儿不笑或微笑时不明显甚至看不出来,但一个人哪能整天不笑呢!可是父母却说威儿比原来好多了,不明显了,不知是他们看习惯了,还是安慰小秋的话。反正小秋是一看到儿子那笑起来不对称的脸就揪心,唉,本来一个很好的帅哥,硬是给破相了!听父母说,他们在小秋去北京后还曾给威儿治疗过,用过黄鳝血,也喝过中草药。小秋心里明白,儿子这个毛病是一辈子好不了了的,但表面上对父母的给威儿的治疗依然表示很开心、表示很感激。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完了,到了晚上临睡时,母亲和父亲还像往常一样招呼威儿去楼上和他们睡,但威儿说什么也不去,嚷着:我和我妈睡!母亲就说:行,就和你妈睡下面吧。说完就到楼上东卧室休息去了。小妹自来就爱缠着母亲,这次回家来,自也是和母亲睡那么大个人了,还时不时向母亲撒下娇,小秋兄妹几个就她会这个,就她会说肉麻的讨好话,母亲自也偏爱她点。海蛟自是和父亲去了楼上的西卧室睡。

威儿和妈妈讲了一会学校的事,然后就头一偏,香甜地睡着了。小秋满腔怜爱,用手轻抚他的头发,又在他睡着的小脸蛋上亲了几,久久不能入睡眼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想起这几年来把儿子丢在家里,心里满是对儿子的内疚,想到将来,又觉迷惘和无助,直到午夜才睡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办独生子女证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秋就回杨村自个家里去看看,她还想趁这次回来把儿子的独生子女证给办了既然不打算再生,就把独生子女证办了吧,不管以后能不能享受到优惠政策,办了证后总是有备有患的。在商店里给公公婆婆买了一大兜鸡蛋和蛋糕,又买了两盒好烟准备送给要找的村干部,然后小秋就骑上娘家的自行车回去了。

可怜的是婆家村也是一个大村,而且也是那种夹着大马路东西向延伸的大村,公婆现住的老三家和小秋家也是住在村子最东边,不得不穿过一个村,再怕说话见了村中熟识的人也不能不打招呼。小秋一路忐忑地进了村,贼一样心虚地不敢往马路两边看,唯恐和哪个认识的人对了眼,被人喊住闲扯。好在小秋在家的日子不多,在家时也不常出来,所以村西和村中认识她的很少,只是村东头的人因为住得近,还有些认识的。小秋自从嫁给了六生,就以被村里的人所认识为耻,假如你村里一个又穷又笨身子骨又差的只混了小学三年级的男人却娶了一个长相还算可以的高中生老婆,你会用怎样的眼光去看他老婆?一口气猛骑到村东头,有几个认识的村人蹲在路边闲磕牙,小秋才不得不下了车子,远远地就先在脸上堆上笑,然后推车走上去。那几个村人看见是小秋,都笑道:哦,是婶子回来了!在外面发财了吧?不发财可不舍得回来哦!又有几个村人叫着六生的绰号就和小秋开起玩笑来,小秋只得笑着敷衍了他们几句,才得以脱身。

女人嫁夫辈分长了就这点不好,村里人不分大小都可以和你这个年轻婶子、年轻奶奶、甚至是年轻太奶奶开玩笑,而且开起玩笑来不分荤素。

推着车子从大马路上拐入村边小道,绕过几个柴垛就看到了老三家那三间低矮的老旧青砖瓦房,和用柴垛和桔杆围起来的连猪都挡不住的院落,还有那间座落在院西的用玉米桔杆和塑料布所搭起来的出进都得弯着腰的小灶房。待小秋推车进了院子,但见屋门紧锁,公婆都没在家一问邻人,原来老头子去放羊了,老婆子也去放羊了,但老婆子所放的羊是二嫂家的。这个二嫂啊,伶牙利齿,把一个老婆子整天支使得团团转,可老婆子还见人就只会夸二嫂但从这点上看,真是好胳膊好腿不如张好嘴啊!小秋家的房门钥匙是交给了公婆保管的,此时小秋也进不了后边自家的门,只好去放羊的公婆。

小秋度供村人放羊的地儿也无非是东边田间的蓄水池里,还有村东公路两边的杨树下和路沟边,于是小秋就出村沿公路两边去找果然出村走不多远就看见了在放羊的婆婆,两只大羊拴在公路边的杨树上只低头吃从树上折下的树枝上的叶,几只小羊散放在沟边吃草,而婆婆则坐在路边和另一位老婆子闲磕牙。婆婆一看清了是小秋,就拍屁肌站了起来,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哦,是华威妈回来了。啥时到家的啊?小秋就告诉她是昨天,从齐台方向回来的,顺道就先回了娘家。婆婆就边和小秋说话边解下树上的羊,并赶着小羊们,和小秋回家去了。

到家婆婆拴好了羊,开了屋门,小秋就把买给公婆的礼物从那个没门的草棚厨房里提到堂屋的桌子上婆婆看到了就不动声色地说:在外面挣俩钱不容易,回家后能来看看我我就高兴,还买那些干啥。但小秋知道婆婆说的是面子上的话,给她买了礼物她心里自还是高兴的。和婆婆聊了一会,小秋就要后院自家屋门上的钥匙,既然回来了,自个的家再不好也是要进去看看的。

好在小秋家是在村外,斜对门的人家都没人在街上,街上也没有别的人,小秋就鬼子进村似地悄悄地到了自个家门口推开那个两年前自个在家时所钉的、如今已明显腐朽的木板大门,来到院子里但见院子西边、靠近西窗的那棵老桐树已没了,空出院上空一大片天空来院子南边和西侧的地上,竟种着蔬菜,公婆竟把这院当成菜园子了。院子东边则是成丛成丛的叶子已显萎黄的萑香,院子最南边、人家屋后那三棵小秋亲手所种的小杨树倒明显粗了一圈。

小秋站在这个所谓的家的院子里发了一会呆,就打开屋门进了屋,屋子里的积尘倒也不多,想是公婆有时来后院打扫过堂屋里还是那一桌两长椅一饭桌而已,墙上那些当初小秋所请年画看上去竟还光艳,竟似未经年月的流。西屋内那公婆所留下的、白送人都嫌占地儿的朽床烂桌还静静地立在西屋里,想是做了蛇、鼠、雀们的游戏场当初小秋曾看到过的小小的红色赤练蛇不知可长大了?可生育小蛇们了?想到蛇,小秋不禁身上皮一紧,心里发碜,赶紧从西屋的门口退到堂屋里。

又推开东屋的门看了看,这间原是卧室的屋子里箱子柜子橱子都已寄托到大嫂家去了,如今只剩一张结婚时的大床,默默立在潮湿的地上小秋很想走上去倒在床上亲亲那张床,毕竟婚后都是睡的这张床,威儿也是生在这张床上,小秋对这张床有莫名的亲近感。但小秋终没有走上前躺下去,因为这屋子潮湿,没经日晒的好久不睡人的床还是不亲近的好。呆看了卧室一会,小秋就找废纸擦干净了长椅一头,坐下静静地歇了会,然后又去室子西边的厕所里拉了泡屎。

那厕所因长年没人解手,也早已风化得很干净了,原来的那一小堆屎经过屎壳郎的加工、蚯蚓的分解,早已成为一抔土了,上面还长上满了杂草。小秋走过去用脚在草丛里拨了拨,发现当初自个拉屎时垫脚的两块砖还在,于是又脚踩它们,拉下了离家两年后的第一泡屎,这泡屎怕不能肥田、只能壮草了。

然后小秋又去屋东头看原来那个自搭的灶棚那两块石棉瓦虽还棚在上头,但石棉瓦上已有小洞,想来雨天已经漏水了。灶台上的锅已去,只剩一个空灶,好象一个张着饥饿的大嘴的罗汉棚下的柴草一根也无,想是被公婆收拾去了但在东边的院墙外却成排竖着扎成捆的玉米桔杆,不知是公婆堆放的,还是哪家邻人。

而在灶棚外、村路边的那根高高的电线杆顶头上的孤零零的小秋家的电表匣子,常年风吹日晒,不知坏了没有?小秋又在院里逡巡了一会,就锁上屋门好院门,复上前院婆婆处去了。

到前院帮婆婆扫好了院子、提好了中午做好的水,又和婆婆闲扯了一会,天也就中午了,于是小秋就趁中午人们都在家时去找村里的那个会计。

那么大个行政村现在只有两个主要管事的:大队支书和大队会计小秋要找的是住在村东的会计,因为离得近,方便,而且小秋以前见过他还打过招呼,彼此认识。如去找支书的话,一来离得远,支书住在村西,二来没见过支书,也不认识。小秋要找的这个会计名叫抠抖(音),听这名字是俗得不能再俗,这么粗俗的名字是他爹妈给取的,而他本人却是个精干帅气的人,否则也坐不上大队会计这个位子。去时婆婆还怕小秋找不到会计的家,执意领着小秋到了人家院外,她才回去。

小秋到了会计家门前一看,大红铁门是虚掩着的,于是就推门进去,然后又通报似地喊了一嗓子:家里有人吗?然后就看到那个会计从屋子里闪出来,竟然是睡眼惺松。一看到是小秋就半开玩笑地说:哦,是年轻奶奶来了!快请屋里坐。小秋也就跟着进了屋子,在沙发上坐下。还没等小秋开口说话,这个抠抖就又笑着说:刚从外边回来就来了我家,肯定不是想我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小秋笑着说:俺这是小鬼无事不登阎王殿!有求阎王爷给办件事。同时掏出事先买好的两盒香烟给他丢在小玻璃桌上又四顾看了看,说:没见阎王奶奶啊,没在家?抠抖就故意把鼻子一皱说:阎王奶奶回娘家了。看奶奶说的,我怎么在奶奶眼里成了阎王了?小秋就笑着说:不和你开玩笑了,今天来是想让你帮俺办个独生子女证。你也知道俺两口子只生了一个威儿,如今威儿都八岁了,俺也一直没生。俺这笨人别说政府不让多让,就是让多生也不敢,怕生下孩子跟着这没本事的爹娘受苦受罪。抠抖此时也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说:在农村一个孩子确实是孤了点,你和俺爷在外边再生一个呗。你们只管生,决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小秋此时也换上一副愁眉苦脸说:我又何尝不知道一个孩子太孤,我又何尝不愿意再多生一个,但你爷有多大能耐你也知道,我也不是有本事的人,不能给孩子幸福生活,多生一个等于多害一个,多生不如少生,所以才打定主意只生一个啊!抠抖说:那你们自个愿意只生一个也好,城里不也都是一个孩嘛。小秋接着就问他办独生子女证都需要哪些手续,让他说清楚了,小秋好马上就去办。这个会计就说需要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再有小秋和六生的身份证复印件就可以了。小秋就说自个一家三口没小合影照,用电影复合一帧能不能用?抠抖说行,说只要照片上有三个人就行。

小秋听了后就起身告辞,她要赶着去镇上制作照片、复印自个和六生的身份证,还要去派出所换户口本。回到婆婆那儿吃了午饭,小秋就骑车去镇上,先是复印自个和六生的身份证,然后又去照相馆用电脑合成一家三口的照片小秋带的有儿子五六岁时的一张照片,又进入自个博客,找出一张和六生的合影照,让相馆里的人给制作成一家三口的合影照并打印出来,然后去换派出所换户口本。然后又拿着新换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复印件、照片回去,重新找到抠抖,把照片和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他。据抠抖说独生子女证得好多天办不下来,让小秋耐心等,小秋自是不能在家等,于是就嘱托抠抖,如果证件办下来就让他转交给婆婆。抠抖自是满口答应。(这独生子女证,终没办下来,不知什么原因。独生子女政策的好处,自是一点也没享受到。

办完了这些,小秋觉得去了心头一桩大事,然后就辞别婆婆,又回到娘家,她想三天内就回北京,继续那漂泊流浪的打工生涯。小秋回到娘家时发现小妹已经返校,她就请了两天假,不能在家多呆。小秋又在家呆了两天,第三天就返回北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司机

头天晚上小秋先向儿子说了自个明天就返回北京,并向儿子说如果不去北京打工挣钱,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好在威儿也很懂事,虽然心里十分不情愿妈妈的离开,但他也明白妈妈不能不出去打工挣钱,对小秋对他所说的话就连连答应着

那天夜里小秋做了梦,梦见自个在返回北京的半途中,因下车解手而被车抛下,眼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心里干着急。

第二天在儿子上学走后,父亲就用自家的摩托车送小秋到齐台镇上,还从这儿搭车返北京。到了齐台镇,眼看着小秋上了那辆发往北京的车父亲才骑摩托回去。

车子载上在齐台镇等候的乘客后就出发了,但出齐台所在县的县境,车子又转上了一条乡间公路,并停在路边,又是来这儿接事先约好了的乘客的。

大家也就下了车,散在车下或站或坐约有一顿饭工夫,才见有一辆三轮车拉着五六个人过来小秋那时微有尿意,怕车子开得太久不停,于是就赶紧去公路边一废弃的旧屋子后边去解手但等她束好裤带,走出来一看,却发现那车竟已启动,并已开出约一华里的距离小秋焦急不胜,立即跳上公路,但看着远去的车子却束手无策那辆来送人的三轮车也刚要启动,小秋就焦急地向那个开三轮的诉说。没想到那个开三轮的竟是个热心人,一听就说:赶快上来吧,我带你去追!小秋就边说谢谢边赶紧跳上那辆三轮。那位年轻人一踩油门,三轮就飞快地追了上去,看看快要追上时,那年轻人就边对前边的客车大喊边挥手,前边行驰的客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年轻人对司机陪着笑说:你们落下人了!我帮你们送回来。司机停下车一点人数果然少了一个,于是就打开车门让小秋上来还不等小秋再道谢,那年轻人已开起三轮回去了,小秋只在心里念叨:世上还是好人多。

从此后小秋更是热心热情地帮那些需要帮助、而自个又能帮得上的人别人在自个焦急的时刻能热心地、不图回报地帮自己,自己怎么就不能也帮帮别人呢?

车子沿着回来时的大道向北京驰去不知车子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个县境,天色又渐渐黑下来随着天色的变黑车上的乘客也开始东倒西歪、前仰后合地打瞌睡。小秋还和平时一样,坐在奔驰的汽车上是睡不着的,那双眼睛依然炯炯地在盯着车窗外的黑暗。

就在小秋盯着窗外发呆时,却听身边一个男声:往里坐坐。小秋闻声扭头一看,却是这辆长途汽车司机在北京郊区买有地皮的那位。这车配有两个司机,轮流开车回来时搔扰小秋的那位司机年纪较大,将近五十岁,这趟车不知怎么没来,调换成了别人而这位司机则较年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而且长得高大帅气。小秋一看是他,于是连忙往里挪了挪,腾出外边的那个座位让他坐。刚才小秋瞥见他似乎是躺在车后排的空位上的,这会怎么挪到前边了?而且还专门挪到小秋的身边!直觉告诉小秋,怕又有桃色故事发生了。

小秋就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这位司机会不会也像另外那位司机那样进行搔扰。这位司机在小秋身边坐下后不久就开始小声和小秋搭讪:你的包怎么不放在上面的架子上啊?放在腿上多沉。你去北京做生意还是打工啊?你家人或亲戚有在北京的吗?你是咱们那哪个村的啊?小秋就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当然小秋在自个村名上撒了谎,说了个别村的名字。当无话可问无话可聊时,那司机就不吭声了,小秋也正襟危坐,扭头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那司机的一只手就放在了小秋的膝盖上,然后又轻抚了一下小秋的胳膊小秋心里暗叹:果然又摊上了一场旅途艳遇’”

说实话小秋并不讨厌身边的这位司机,反而对其有几分钟意,因为这位司机是高大英俊的,似很善解人意。人常说婚后的女性会变得放荡,尤其是在生育后,对男人和性不会再羞赧、惊恐,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就比如现在的小秋,对身边这位司机的亲昵动作就已没了先前的惊恐,反而有点很享受的感觉,但内心里又深怕自己犯了淫荡的大忌又想起似乎在哪看过一篇文章,说有的女人只开放自己的上半身,这样既不得罪来调情的男人,自个又没有真的失贞(小秋也曾在心里怀疑过:开放上半身难道就不是失贞吗?),于是小秋也决定开放自己的上半身一次所以当那司机的手在小秋身上抚臂摸肘时,小秋就没拒绝,当那手往胸部探索时,小秋也是半推半就,但就是拒绝那手在下半身的游走。那司机见小秋拒绝他手的深入,就在胸上和胳膊上乱摸了一会,然后就意兴索然地收回手垂下脑袋睡着了。

小秋也闭上眼睛假寐,但内心里却是在海啸般地翻腾,反思自个开放上半身是否妥当:既觉得自己在犯贱,又不想错过和一个看着还满意的帅哥的艳遇,偎在帅哥的身边那感觉就是不同,是一种心甘情愿的依附,就像铁屑遇到了磁铁。但小秋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时时提醒着小秋,不让小秋去全身心地沉醉于这种感觉:自己要寻找的是一个可以寄托灵肉的再婚对象,或者是一个值得自己完全交付灵魂的知音,而不是与帅哥玩没有结果的暧昧!心里翻腾了一阵,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有违一路无眠的常规,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个帅哥,心里觉得平静、温暖、安全吧。

小睡了一会,小秋又坐正身子盯着黝黑的窗外,聆听各种车子的忽啸而过。车进北京地界时天依然未亮,但或远或近的各种灯光已划破了夜的黝黑,虽是黑夜,却不觉得黑暗,倒像是在黎明中。

当车子又将在北四环停下时,那已醒来的司机就附在小秋耳边、并指着车后三百米处的一个有路灯的丁字路口说:等会下了车你先去那儿等我。小秋竟也着了魔似的点了点头。

稍后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人都纷纷下车来,那时天还未亮,路上还没有公交有的人就打电话给亲戚或朋友,让来接;有的就直接提着行李消失在街头;有的则是在路边坐等天亮。小秋则依那司机的吩咐提着自己的小包去了三百米处那个丁字路口,站在昏黄的灯下等啊等。

此时的丁字路口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而过就在小秋正等发呆时,从西边驰过来一辆摩托车,车上坐着两个小青年,在小秋面前停下后自称巡警并询问小秋是干什么的小秋起初一惊,但马上又镇静下来:自己一个不偷不抢的良民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就很随和甚至是很亲切地对那两个小青年说,自个是刚从老家赶回来的打工的,在等人并说自个没带什么珍贵的物品,也没什么钱。说完还很自觉地翻翻自个的提包、掏掏自个的裤袋给那两个小青年看。此时又有人走过来,那两个小青年就对小秋说:你最好站在光线亮的路灯下等,这样完全些。小秋就忙往路灯下挪了挪,那两个小青年就又开起摩托走了。看着那渐渐消失的人和车的背影,小秋心想:鬼知道你俩是不是冒充巡警打劫的!好在自个真的没什么好怕的,穷人才不怕劫匪哩!

又等了一会,才望见那司机走过来。等走到跟前,那司机就拍了小秋一下肩膀,让小秋跟他走。小秋心想要么是去找饭馆吃饭,要么是去找旅馆睡觉,最不济也是要去那司机住的地儿吧。此时的小秋象中了蛊,竟也乖乖地跟着他走。但拐了好几个街角,穿过了好几条马路,走了很远的路程,竟在一条临河的马路边站住了这里和刚才那些群灯闪烁的地方比,显得荒凉了些,路边没有路灯;马路上人车稀少,几乎不见;虽有小区,却是在五百米开外;所临的近乎干涸的小河河底和河岸上长满了齐腰的杂草。

那司机又领着小秋跳过小河来到长满杂草的河岸上,见四周无人,那司机一边嘴里说着亵渎的语言,一边动手去扒小秋的裤子。也许是河岸凉风的吹拂,也许是荒凉的景象惊心,小秋脑子蓦地清醒了:自己这是在干嘛?怎能和一个只是有一面之缘的司机胡来?更何况是在这种地方!于是小秋就死命的抓紧自己的裤带,无论如何也决不让自己的下半身失守。

那司机看攻陷小秋下半身无望,也只得悻悻收手。相对无言了几秒后,那司机和小秋就不约而同地顺原路走回去,那司机还咕哝了一句: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吧?就在那边的小区内。小秋摇头拒绝了,小秋明白这句话只是客套的敷衍,如果他住处真可以去的话,他一开始就领着小秋直奔那儿了!那司机又说:我以后在这边给你租套房,你搬这边来住吧。小秋也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今晚的话到了明天怕就是废话了,能较得起真来?那司机又说:你住大兴哪儿啊?有时间了找你玩去。小秋也只是笼统地回说住旧宫,但旧宫地儿大了,不说具体地址,也让那司机没地儿找去。

当走到一僻静无人的小街时,那司机又不安分起来,手插进小秋上衣里,一边陶醉地抚摸着,一边给小秋洗脑:没想到你还这么保守!现在这社会不就这样嘛,男的有本事男的找,女的有本事女的找。小秋回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嘛。然后小秋又探听得那司机的老婆也在北京,在做服装生意,小秋就更坚定了不要和这司机再来往的决心,虽然对这司机小秋是有几分好感的,但他托不了身心。又往前走了一段后,那司机就叫了辆出租载小秋去三环边上乘公交,他自个就回去休息了。

此后小秋就再没和此司机联系过,虽然有时夜深人静、回想前尘旧事时会对他有些微怀念。为了避免和他再遇,小秋再也没坐过他们所开的这辆客车,再回老家时就转乘赵公口直发县城的长途客车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只恐春将晚

回到旧宫的住处休息了两天,小秋就坐公交去市内找工作。旧宫,东高地,大红门、木樨园、永定门、陶然亭、菜市口、宣武门、西单、西四,小秋沿着这条路线逛荡了一天,但见些人流、车流、公园、大厦、大街、小巷、大酒店、小饭馆。那些人有南来的、北往的、闲逛的、站岗的、上班的、买菜的、架鸟的、遛狗的有丑的、有俊的、有气宇轩昂让人不敢直视的有能的、有笨的、有猥琐龌龊让人不愿看见的车流中有轿车、有客车、有货车、有电车、有板车、边上还有自行车公园有综合的、专类的、街旁的,园园皆是花木扶疏那些大厦:十层的、八层的、数十层高耸入云的油漆的、瓷砖的、玻璃的、太阳一照晃眼的大街道笔直宽阔,车水马龙,车车争相前奔;小巷子曲径通幽,行人稀少 ,自行车与木板三轮相蹭大酒店富丽堂皇,进出者衣冠楚楚,让人望而生畏;小饭馆低矮简陋,来食者不修边幅,让人倍觉轻松。这小秋东游西逛看花了眼,何处找工作?四顾却是心茫然大单位大酒店不见有招聘广告,且门禁森严,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前;小饭馆门前贴着手写招聘启事,字迹歪歪斜斜,且工资低廉,让人嫌弃不甘屈就。

就在小秋沿着正在维修的西单街道漫无目的地晃悠时,脑海里却灵光一闪,泛起一个与找工作毫不相干的诗词构思,就赶忙走进路边小巷口的一家小网吧,交钱开机,坐在电脑前,神使鬼差般地敲下:

红杏赋 

风和日暖,枝头花烂漫。颜容娇美,体态婀娜,风中风情现。奈围墙高耸,园内寂寂,

唯有春草伴。千种柔情,万般幽思,又有谁人怜?听墙外车马喧喧,笛箫声连,想风流人

物应在不远站。

欲窥外边繁华,又恐狂蜂浪蝶,闻香苦相缠:千种狎猥,百般亵渎,春暮尽飞去,徒

留残红风中辗转。又恐好色登徒,随手折去,转瞬弃墙边:娇好颜色,任人践踏,委入尘土

多恨怨!出墙乎?费思量,默然墙角,只恐春将晚。

赋体乎?似为不妥。但小秋当时从脑海闪过的那个字就是赋。

敲完后发表在自个的博客上,然后就退出博客关机,抬头时却发现边上一个胖乎乎少爷似的小青年在好奇地注视着她,于是赶紧站起来离开网吧。

出得网吧,只觉得饥肠辘辘,想去路边小饭馆吃点东西,又怕太贵,于是就坐车回旧宫,到了旧宫才在一条小街上的一家小面馆吃了份拉面。吃了拉面回到住处,就倒在床上僵卧长愁

第二天小秋又出去找工作,这次的路线是旧宫、东高地、大红门、三环沿线。小秋找工作时有个毛病,那就是不愿在脚跟下找,就是同一个城市,也要到离住处很远的地儿找,她觉得越是没熟人越自在,没熟人她才能放下架子和面子去屈尊干那些低贱而又低工资的苦累活儿体面的好工作她没胆子去试,抽去她自信的就是她没文凭,而且右眼下又有一块青灰色的痣。小秋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工作,想在哪儿上班,只是一边遛达逛街一边留意街边的招聘启事而已她只能随机缘,找到什么工作就干什么工作,在哪儿找到就在哪儿上班。

就那么遛着遛着就到了莲花池公园。她一个人逛公园因为没伴助胆助威,所以不能笑不能跳不能闹,只能安安静静地走走,或是坐坐。

当她正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出神时,有位个子不高、身材小巧、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妇走了过来这少妇原是和一对带孩子的夫妇坐在草坪上歇息的。你一个人来公园玩啊?那少妇面带微笑来到小秋面前搭讪。小秋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并给她在长椅上让坐。你是不是正在找工作啊?那少妇又问小秋。小秋惊诧于那少妇的观察力:连自己正在找工作都能看得出来,连忙回答说是。那少妇又问小秋读过多少书小秋就老实回说自个是老高中毕业生那少妇又问:你愿意做保险这一行吗?工资很高的,一个月几万都能拿到。小秋笑回:我对保险一点也不了解,怕干不了啊。那少妇说:这个你不用怕,进了公司都要先行培训的。说着就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小秋。小秋接过来一看,但见上面印着旧丽人寿业务经理 柳青等字样,左边还印有一张那少妇的照片,原来这少妇叫柳青,是旧丽人寿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那少妇又非常殷勤地邀请小秋道:我就在旧丽保险公司里上班,公司正在招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进公司和我一起干。

小秋心想,人家经理都主动邀请自己加入了,想来自个也应该能适应再说目前也没有工作好干,那就进旧丽人寿试试看呗。想到此就对柳青说:如果你觉得我合适的话,那就试试看呗。少妇柳青就指着名片下面的地址,让小秋明天去这里和她会面,由她来安排小秋加入旧丽人寿的具体事宜。

柳青又介绍那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妇给小秋认识,那原来是她妹妹一家人,她妹妹叫柳洁,也是在旧丽人寿做事的,妹夫是一位博士,在一家科研单位上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越来越失望

小秋第二天早早地起床,从大兴的旧宫乘车到海淀北太平庄的旧丽人寿办公大厦那时的小秋是想振作起精神,好好干点事的。

到了那办公大厦前一看,竟然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许多穿着职业套装的男女在大厦里出出进进。小秋不敢贸然进去,给柳青打了电话后就在大厦边上徘徊。过了一会儿,柳青和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地出现了,一看见小秋,就笑着和小秋打招呼小秋就跟着她们进入大厦。

大厦里人进人出,竟热闹得集市一。跟着柳青上了大厦的八层,来到一个布置得教室似的大厅,大厅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桌椅,墙上挂着好几位国家领导人关于保险业的题词厅里有好多人,有的人几个爬在一堆闲聊,有的正襟危坐,有的东张西望,有的无聊地爬在桌面上睡觉。那些人大都穿着职业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有五六十岁的退休大妈,也有一二十岁的年轻小伙,以三十到四十岁的人居多,虽有几个五六十岁的退休大妈,但五六十岁的退休大叔却一个不见。

大厅的后墙上还贴着上个月的工资表,小秋就在靠近后墙的桌边坐会,留意一看,税后月薪竟都在五千以上,万元以上的也很多!只看得小秋既惊且喜:竟有这么高的工资?自己入了高工资的圈子了?那自己以后岂不是也可以拿到那么高的工资了?就在小秋正想入非非时柳青又招呼另外两个女,那两个女的也大都三十多岁的年纪,好奇的表情说明她们也是刚来的。柳青让她们几个去三楼的大厅去听演讲,听完后再回这个大厅找她。

于是小秋就随着另外那两个女的去三楼,到了三楼才发现,原来有好多的人都奔三楼而来随着这人流进入一个很大的大厅,似乎是个礼堂,一排排的座位上已坐满了来听讲的人,只有前面两排人少,大概是人们都不好意思坐在最前面吧小秋就和那两个女人走到前排的座位上坐下。稍候了一会,就有人宣布演讲开始,大家开始鼓掌,小秋也跟着鼓掌然后就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男子走上台来,站在麦克风前,对大家弯腰一礼,就开始了他的演讲。

小秋认真地听,原来演讲内容是讲述他个人怎样进入保险业,又从保险业进了多少收入的。说他个人大学毕业后找工作不好找,在社会流浪了很久,备历艰辛然后又怎样开始了解保险业,于是决心进入保险业进入保险业后收入猛增,如今已是有房族,还把那新房的钥匙挂在手让大家看最后说保险业是利国利民的行业,是大有前途的行业,号召大家加入保险行业。接下来又有几个人上台演讲,内容和第一个演讲大同小异都是讲述自个加入保险行业的经过、加入后自己的收入增多到何等程度、号召大家加入保险业。小秋也听明白了,举办这样的演讲,就是号召大家加入保险业的。

散场后已近中午,找到柳青后,柳青就说:如果你愿意干这一行的话,明天就还来,带上你的身份证和毕业证,最好穿西服来。从明天起开始听课培训,培训半个月,培训期间每天补五元饭钱培训完立即参加保险业从业资格考试,考试通过后就算是保险业的正式从业人员了。小秋当然想以后有个正当又高收入的行业,于是就决定明天还来。

第二天来后,柳青拿去她的身份证和假的大专毕业证,替她办好了一切该办的手续,还把自个身上的西服脱下来让小秋穿,自个曾用过的培训教材也拿来给小秋用小秋很是感激,于是就一心一意地学起保险行业的相关知识来。

开始培训的头两天,还是请各色各样的人上台来讲自己与保险业结缘的故事这些人原来的身份有企业管理、有政府职员,都是些小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却因为艳羡保险业的高收入而加入了进来。管理小秋所在培训班的是个姓陈的年轻人,据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河北人,大学毕业后曾做过中学的老师,现在加盟了旧丽人寿。大家后来都喊他陈老师。

那时小秋对自己的理解力很自信,她认为只要全神贯注地听,只要在听的过程中能够意会所讲的内容,考试那一关就好过,无非就是些选择题嘛,都是些理解性的,用不着死记硬背。而那些老师在课堂上所讲的东西,小秋竟真的能立即意会,不知是那位据说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年轻老师讲得好,还是她自个的领悟力确实高。只是她越意会她对这行业越失望:无非就是利用所谓的射幸性的低机率套钱嘛!和诈骗有得一拚。

在这儿培训听课并不是光听课那么枯燥,竟还有唱歌、跳课间操等乐趣。课前先放几首歌,还让大家跟着唱,主要有《从头再来》等兴起于工人下岗期间的励志歌。那位讲课的老师也会在讲课时即兴起舞:讲了一段落后,看大家精力不集中时就放起音乐并在讲台上扭屁股拍脖子地跳起课间舞来,并让大家跟他一起跳。此时倒是一个很开心的时,既可欣赏老师的舞姿,也可以借机蹦蹦跳跳吼两嗓子放松放松。

有时还在课间让大家互相按摩大家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全体左转,后一位的给前一位按摩,直至最后一位;然后再右转前一位给后一位的按摩,按摩的部位是肩膀。因为有男有女,男女混坐,也就出现了男给女按和女给男按的情况小秋开始心里还有些不自在,但看大家都在那样互按,也就只好随着大家那样做了。多年后,这些课间的乐趣还清晰记得,留给她的印象远超所学的内容。

因为能即时领会理解所讲内容,小秋就觉得没没笔记的必要,所以她听了半个月的课,竟连半个字也没记,课外的时间也没有去复习,但她却深信自己已得保险业的精髓。

到了临近考试的那一天,她发现好多人都在认真地看书背题,而且有些人竟已考了两次还没通过这让小秋也不禁怀疑起自个是否自信过头了?但她又觉无所谓,考试能否通过都无谓了:一个带有诈骗因子的行业从事不从事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有违良心,报酬再高也无意义,君子爱财,应取之有道。于是小秋重又轻松自在起来。

到了培训的第十五天,那位陈老师就告诉大家,明天就进考场了。然后就向大家说了一个地址,说明天大家可以直接去那儿等待开考。那个地址具体在北京的哪儿,多年后小秋忘记了,只记得是在一个北京式的四合院内,院内的建筑是瓦房而不是楼房,那个院子里还种着许多石榴树。

第二天小秋提前来到了那儿,但见院子里已有许多人在等,有些人竟还拿着书或笔记念念有词地背着。坐在一棵石榴树下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竟然还有来自湖北的考生,除了旧丽人寿所培训的人员外,还有许多别的保险公司培训的人员,还有一些社会上的人员。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个院子里,又过了一会,有管事的人分配教室场地,小秋就跟着别人进了所分配的考场。那是一间外表看起来普通得像乡下民房、里面空间却很大的房子,里面的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台电脑。一人一桌。按所发编号入位。

小秋在贴着自己编号的电脑前坐下来,但见电脑桌面呈现出来的已经是试卷,一道道地摆在那里,都是选择题,只需用鼠标点击正确答案即可。小秋就聚精会神地做起题来。很快,就有人做完题而离开了,当离开的人有十多个时,小秋的题也做完了。一点击答卷结束,试卷所得的分数就呈现在试卷右上角了,小秋一看,竟得了八十七分!小秋立即心里一松,得意洋洋地离座出去了。

电子化办公果然快捷,考场里好多人还没做完题,可先答完试卷的人的资格证竟已拿到手了!出考场径来院外的一间小屋,屋门封闭,只在窗户那儿留一个小口,答完题并且及格的考生就可以递自己的照片进去,几秒后保险代理从业资格证就办好递出来了!小秋随别人来到那窗口前一看,但见那个陈老师已在那窗口边守着,凡是考及格的人的资格证由他代办。小秋就告诉他自个考了八十七分,于是那陈老师就把她的照片递入窗口,但办好的资格证却没有给小秋,凡是旧丽人寿培训的人员的资格证都在这个陈老师手里,都没有发给个人说是因为是公司出力培训的,资格证要先押在公司,以免人们得了资格证后却跑去了别家保险公司。

后来一直到小秋离开这家保险公司,资格证小秋也没有拿到,被扣在公司里了,但得到了一张上面盖着财政部公章的五元收费单,资格证的工本费。后来,旧丽人寿给发了一张培训合格的结业证,以补偿被扣的资格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秋也许是愚昧的

考过试之后又要参加面试环节,面试的地儿有两间办公室,每间办公室摆放着三张桌,每桌前坐一人,喊你去哪间办公室就到哪间办公室,喊你去哪个桌前就由哪个桌前的人来给你面试。据听说面试的内容包括员工的外貌、口才、勇气,小秋一听就胆怯了,这三者,小秋都没自信,小秋在陌生人面前就是闷葫芦,只有在熟人面前才挥洒自若、谈笑风生。

等喊到小秋的名字时,小秋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站在一位面试官面前。这位面试官是位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胖胖的,戴着眼镜,和别的面试官相比,显得有点烦躁和不耐烦。她皱着眉头问了小秋几个问题后,就挥手让小秋出去,小秋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自个没过关。果然,过了一会儿那个拉小秋加入公司的柳青带来了面试结果,那女人嫌小秋太木讷,没让过关做保险业务要的就是应对得体、巧舌如簧、脸厚似墙,一个内向羞涩的木头岂能干得了这个?!这个结果早在小秋意料之中,再加上她在了解保险业的实质后并不喜欢这个行业了,所以,对这没通过面试的结果,她也能坦然接受倒是介绍她加入公司的柳青着急了,柳青是她的直接上司,也是她的上线,如果名下员工数量减少,是会影响她的业绩的。

于是柳青就去找一个戴着眼镜、斯文儒雅的三十多岁的青年,此人想来该是公司的高管向他陈说小秋的优点,说小秋还是很优秀的,否则不会一次就通过考试,而且还考了八十七分的高分。那高管就点头同意小秋留下。

柳青又忙着帮小秋办好了一切相关手续,并自个出钱给小秋印了一盒带照片的彩色名片,名片上的头衔是理财顾问。自己留下后都该做些什么呢?小秋不知道,只能听柳青的安排

头几天,还是天天来到那个培训的大厅里,听一个张姓女经理的训话。据这个女经理自个讲,她只是高中学历,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已发展了上千名的手下,自成一个部门,她已是这个部门的经理,每月的工资能拿到五万。按公司的规定,凡是她发展进来的员工所拉的保单,她都有提成,她的员工的员工所拉的保单,她也有提成,凡是在她这一个系统内所拉入的保单,她都有提成,而这个系统差不多已有五百人,且仍在扩员她现在不用出去跑业务拉保单,只需来公司看看讲讲话,都能有好几万的提成,因为她下属的业绩就是她的业绩。她以她个人为例子,鼓励下属去积极发展下线,去积极拉保单,并说只要一个人发展了十个下线,工资就能达到五千。她给属下的员工指路,要么去大量发展下线,要么是拉入大量保单,或者是两者并重,只要有其一做得好,就能有高收入。

小秋听她如此讲说,暗想:这不和传说中的传销类似么?但民间传销组织可是政府所打击的对象啊,而保险公司可是合法的,这让小秋很觉困惑。

这个女经理有时也会给大家提醒:大家不要搞婚外恋哦,那样的话影响工作,日后也必会影响家庭。这话对大家来说不一定有效,但却反映了一个事实: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女中,有人趁此机会搞婚外恋,不光是婚外恋,还有正常恋:小秋亲眼目睹那十五天的培训期已成就了两三对年轻男女。加入保险公司的本就是成年男女,有些还是因为寂寞无聊才加入进来的,有了机会,岂不搞点桃色事件出来?这些人本心不在工作,只在情欲,找到了相好的,工作都可以随时丢掉不要。

由张经理训话两天后,到第三天,公司就鼓动新加入的员工给自己和家人买保险,并说:如果你们自个都不相信保险业,自个都不给自个买保险,你还怎么有底气去说服别人来从你这儿买保险?当天就有一些人给自己或家人买了保险,还有些回家去就动员亲戚邻居买保险。

而小秋,却没任何行动,因为她没钱给任何人买保险,她也没有经常走动的亲戚在京,流动的租房住使她也没有什么太熟的邻居。内心悄悄的分析又让她不信任保险,她觉得保险这一行业存在太多的隐患和疑点:

一,保险是什么?是在为日后自己生活中的意外和事故先付钱。以后的生活是不是保险的,岂是花钱能买得来的?日后会不会出意外和事故,现在怎么会知道,还没出事之前就先替日后的出事付钱,这不是花钱买诅咒么?而且还是咒着自己日后出意外、得大病、短寿,这不是对自己太恶毒了吗?而那保险单会不会变成巫师的蛊和魔咒,造成日后自己心神烦乱、意外频出?

二,花钱买了保险,就真的保险了吗?拉保险的会向你说,只要你买了保险,出了意外或得了疾病就会得到保险公司的赔偿。但你真的能轻松地得到赔偿吗?其实你得到赔偿是有很多限制条件的:你伤残或病重到什么程度、是什么医院开的相关证明、是什么类型的事故或疾病、出事故的主因是否在你,等等,这中间有很严苛的限制条件和各种繁琐的手续,普通百姓你折腾不起。

三,以为你买了保险当你遇到重大事故或疾病后就可得到大额的赔偿金吗?你所得到的赔偿金的数额和你所交的保险金的数额是挂钩的,你所交的保险金越多,你所得到的赔偿金越多,你所交的保险金越少,你所得到的赔偿金越少,相当于你把钱存在了保险公司,到你出事后再适量返还给你,所返回给你的永远要少于你所交付的,因为要扣除各种业务费用的。如果不是分红型保险,还没有存在银行里安全方便,钱存在银行里,你随时可以取用,而且还有利息,银行的安全性只会比保险业强而不会比保险业差,中国是先有银行业后才有保险业,如果哪天银行都不安全了,那保险业就更不必说。

四,保险所需交付保险金的期限过长,有些保险品种让你交十年甚至几十年的保险金,得年年续保,一旦退保就有不能保本的风险,要知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十年几十年后这保险行业还合不合法?在并不遥远的毛泽东时代,什么股票保险可都是违法的,东西风风力较劲的事,谁能说得清!

五,人家保险公司在培训自个的员工时都说了,买保险是不带盈利性质的,你所得到的,永远只能略等于你所交付的,最多多出个利息钱,如认为买保险比存银行强,那就纯是被保险公司的宣传给忽悠晕了。

六,人家卖保险的主动找上门来,脸笑得像菊花,嘴巴甜得像抹过蜜,千般劝万般劝地让你买保险,而且如你买了,逢年过节人家还要带着礼品来慰问(怕你不续保),如无所图,人家会如此这般地作小献媚么?同称金融,你可见过银行职员如此对待过你?俗话说,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又说,找上门来的生意没有好生意,人家盯上你口袋中的钱了!

总之,保险业和银行业一样,都是集中大家的钱来办自己的事,是融资,是控制现金流而在对国家和民族的贡献上,保险似乎不如银行,保险业看似服务的是大众,实则是集中大众的钱来服务是资本大鳄,而银行,好歹还兼顾着国家和人民。旧丽人寿内部不就说了嘛,它公司就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被外国资本所控制,细究的话,似乎还涉及到向国外输送利息的问题---没利可图人家外国人会来入股?想到这些,小秋就决定决不买保险,永远都不买任何险,即使将来自己发了财有能力买保险了也不会去买,何必为那些大资本家敛财添砖加瓦!

所以,当大家都聚在一起商议怎样劝亲邻投保时,小秋则坐在一边,只对了一副耳朵去听,一言不发。而看着那些同是新来的员工在自个和家人的投保书上签字时,小秋就像看到了他们把自己的脑袋钻进了一个无形的、会越收越紧的索套里,为他们感到悲哀的同时也暗叹他们的愚:没有自己独立的分析,而被强大的造势搞晕了头脑。------当然,小秋也许是愚眛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活自己干不了

经过培训和主管的训话,新来的取得了资格证的新员工们就可以自个去拉保单了,至于怎么拉,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了而且,以后也不必天天在公司呆到下午五点,而是来公司点一下卯就可以离开的,倒是自由得很但公司可是不给发保底工资也没有一分钱的补贴哦,拉不来保单就没有收入。

小秋心里深知自己不是干这行的料,自己脸皮太薄,又不长于诈骗,而且也没有客户资源,自己一个外来的苦瓜命女人,哪有运气去结交那些能一下拿出十几、几十万来买保险的有钱人至于身边的那些穷人们,自己又何苦去哄他们,而且他们也不一定就哄得动。但小秋还是决定再呆在公司里几天,就为了开眼界长见识。

其实,那位张姓经理对小秋还是蛮好的,那天,张经理在午间把她买来的烤红薯递给小秋一个,并说:你人很精神,就是有点自卑,你眼皮下的那点灰块又算得了什么啊,用点粉底霜遮一下就行。小秋就报以微笑,并感谢这个女人的鼓励。其实吧,小秋属于在生人堆里很扎眼的那种,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美貌与否而扎眼,而是有种特别的磁场,很轻易就能让陌生人注意到,而往往随着交往的深入,又会因为小秋的不善交际而让人家变得对她不宵一顾。这不,那位戴着眼镜、显得很儒雅斯文、柳青曾向他求情留下小秋的那位公司高管,竟也在午间偶遇时主动和她打招呼,并站在那和她交谈闲聊了半天。

那天下午临离开公司前,柳青给了小秋一大摞的宣传资料,让小秋去散发。

在回去的路上,小秋就想,自个这小胆是得锻炼锻炼了,看那些在天桥上、马路边散发各种资料的人多坦然,自个也得学学。但去哪散发呢?一眼看到路边的百荣世贸,就去那里散发吧那是个大商城,据说被称为亚洲的商业航母,人多杂乱,递给别人一张宣传资料并不会让人觉得太突兀。于是就乍着胆子走进商场里去。万事开头难,最难递出的是第一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踌躇犹豫了再三,终于递出了第一份,好在那人随手接走了,于是又递出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有的被人拒绝,有的被人接走。

小秋那时的心是很高兴的,她为自己能战胜自己的胆怯而高兴,自己终于也能像别人那样在大庭广众下发宣传资料了!小秋并不站在一个地儿发,那样易成为别人注意的目标,而是边走边发,她不但发给顾客和游客,还发给那些做生意的人他们有的接过宣传资料后还会三两个聚在一起,对资料上的信息讨论讨论。

从百荣世贸出来手上的资料大约散发了一大半,小秋就沿着向南的大道往南走,边走边瞅机会散发几张。当小秋在大红门服装城给路边的两个年轻的三轮车夫发宣传资料时,这两个家伙竟喊着姐和小秋攀谈起来他们说,姐一看就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干得了拉保险这活?小秋一听不禁惊诧:原来自己的内向被别人一眼就看穿了!这不禁又勾回了暂时被抛掉了的自卑,小秋敷衍了他们几句就走开了但却没了再继续散发宣传资料的心情,于是就坐上回大兴旧宫的公交回去了。

第二天小秋又去了保险公司,这天她跟着柳青这位上司兼师父去跑市场拉客户。当天同行的还有两个和柳青关系不错的女人,她们中有一个要去和客户谈保单,于是她们都跟着去了,一是助阵二是学经验。她们找到一个卖家具的商场里,又在铺位前找到一个白白胖胖、富富态态的中年妇女,先是亲热的喊姐,接着又热情地询问人家的生意情况,然后才把话头儿扯到保险上。她们都耐心地回答那位妇女的各种咨询,只是回答的全是保险正面的东西,关于保险的射幸性和非盈利性并没有向人家作任何解说。

有些保险品种一旦买了就得年年连续交钱,一直交十多年甚至几十年而这些拉保险的人他们哪知道自个能在保险公司里呆多久,也许是三两年,也许是三两月,他们所的只是赶快把保单忽悠到手,能拿到提成就行了至于将来的事,他们无心管,也管不了。

那中年富婆听了她们的解说后,既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说再考虑虑,说是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她们就给那富婆留下一个崭新的挂历作为礼物,然后就告辞了。小秋跟着她们来到大街上,她们就什么人都去搭讪,不管是商场里的老板,还是路边摆摊的小贩,搭上话后就把话题往保险上引。小秋心想,有这样的执着,有这样的厚脸皮,别说干保险,干什么不会成功?

小秋始终只是跟在她们后面,看她们如何去做,她感觉自个插不上嘴。小秋跟在她们后面在街上逛时,就东张西望,以观察了解这个社会。从事什么才会留意什么,小秋这次逛街就留意到大街上公共站点处那些玻璃夹橱内的广告竟有许多是保险业的,而且还看到好几个涉及外资的保险公司的广告牌,什么友邦保险、中英人寿、中德安联、中意保险、中法人寿、瑞泰,等等,而且还有日本鬼子的日本财产保险(中国)有限公司!亲眼看到的就有这些外资保险公司,没看到的外资保险公司、没看到的类似于保险公司的外资公司、没看到的中外合资的保险公司、没看到的类似于保险公司的中外合资公司还有多少?小秋不清楚,但小秋恍然穿越到了十九世纪末的上海租界直觉告诉小秋:这国家已有很大的隐患!小秋不是专家,学历也不高,也没读过什么金融专著,但就是感觉那么多国家有权来中国控制中国百姓的血汗钱是非常非常地不妥当,她不能用什么经济学原理来解释这种现象,也不会运用政治经济学来阐释,但她有自个简单的逻辑推理。当然她也知道,她这种小民的隐忧丝毫影响不了国家大局,她只能做到自己不买保险、更不会去买外资公司的保险而已。因为心里有了这些想法和认识,小秋就决定退出保险公司,她不愿为有损国民的行业来添砖加瓦。

第二天,小秋就不再去保险公司了,也不再和保险公司里的人联系,包括柳青。原本是满腔激情地投入保险公司,结果却发现自己不喜欢那行业也干不了那行业,工作还是没着落,还得去找工作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住处被盗了

第二天,小秋正坐在出去找工作的公交车上,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一接听,原来是北边隔壁住着的那位小邓打来的,只听他在电话中焦急地说:嫂子!你现在在哪儿呢?你家被盗了!小秋就急忙坐车赶回来,这工作今天是没法去找了。

回来一看,却见屋门上的锁被撬,屋门大开,床铺凌乱,包里的衣服、桌上的书扔了一地,原来就在这大清早两个小时里,小秋住处竟遭了盗!小秋赶紧进屋去查看,发现屋中少了两件较新的衣服,床头褥子底下的五十多块的零花钱也不见了,这损失不算太大小秋就喊回在另外一个区干杂活的六生,重新换了一把锁,这事儿也就搁下了六生又去和别人干杂活,小秋又继续找工作。

忙活了两天,并没有合适的工作可做,小秋心里很是郁闷,于是就泡在网吧里一夜,胡乱浏览网上文章以消愁解闷。第二天黎明一回去,却发现自家又被盗了:屋门又被撬,屋子里又翻得一片狼籍,而且这次比上次狠,把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电脑给抱走了!这电脑虽是二手货,可也花了小秋八百块钱呢!小秋当时真是又恨又悔,恨不知哪个王八和自家作上对了,专偷自家,悔的是不该在网吧泡一夜给贼人以机会。点屋内,除了电脑外,还和上次一样,床头的十几块的零花钱、几件象样点的衣服也一块被偷走了。据听人说,不远处的垃圾堆里有一个被扔的键盘,想来定是小秋电脑上的了,键盘不值钱,索性就给扔了。

这事自得通知六生,六生回来后,小秋又免不了遭六生一顿责备和抱怨。小秋和六生都怀疑这贼不是远人和陌生人,此贼很熟悉小秋的行踪,似在盯着梢似的,很可能就是这个大杂院里的人,一见屋内无人就下手;也有可能是六生所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借口找六生,见屋中无人就下了手。

西边隔壁的小邓,朋友中多的是惯偷,其中就有专偷摩托车的高手小邓和六生共同的朋友红杰,也是个凡到之处只要得势都会顺手牵羊的货色这些人经常聚在小邓屋里喝酒打牌,原来没伤害到自己,小秋和六生对他们的劣迹抱无谓的态度,如今,不禁怀疑并仇恨起他们来。边隔壁住着的夫妻,是收废品,会不会趁没人在时撬门而入也不得而知。这大杂院内,住的大都是打零工的、收废品的、失业的流浪汉、摆地摊做小生意的,都是些既没钱又没节操的底层人,都有撬门行窃的嫌疑原来小秋晾在门口的衣服,就曾被另一家收废品的娘们给拿进他们屋子里去,好在有人看到,告诉了小秋,小秋又去他们屋里给要了回来。

既已被贼给盯上了,这地儿是不能住了,再住下去,怕会连锅碗勺盆也都会被偷。报警是没用,只好搬家,虽然舍不得这大杂院低廉的房租。

小秋和六生在旧宫三队逡巡打听了一天,终于租到了一个新住处这是旧宫三队的一间不大的民居,位于一个狭小院落的西边四间正房房东夫妇住了三间,余下的一间租给了一对在一家物业上班的河北夫妻。这狭小院落的后面还有一小院,也住着几家外来人,前后院都从一个大门里出进,大门每天早晚由房东夫妇开启和上锁。

小秋和六生新租到的这间小厢房比原来大杂院里的那间还略小了点,房租却贵了许多,原来那间月租是一百元,现在这间却是一百八而且和房东夫妇同住一院,小秋觉得很别扭,其所有的好处只是比原来的住处安全些。六生借了一脚踏三轮,把屋子里的东西一车都给拉去了新住处,落下的有用的东西由小秋用手抱去,终于告别了那间本来住得很舒适很自在的小屋

因在那间小屋里发生了太多的故事,所以小秋对那间小屋的印象深刻,且对它还有很复杂的感情那间小屋曾见证过小秋的努力上进,也见证过小秋的萎糜堕落,在那间小屋里做过绮梦,也受过伤害,偷笑过,也暗泣过,那儿是小秋生命中的一个节点。多年后一想起漂游北京的日子,就必想起那间小屋。

搬进新住处后,小秋仍然出去找工作,终于在一家工厂的员工食堂找到了份差事:帮厨也就是给厨师们打杂,月薪六百五。小秋虽明知这点薪水太少,但为了度过当时没钱的困难日子,只好将就,好歹先挣个房租和吃饭钱再说。在那儿干了两个多月,终忍不厨师的刁难而辞职了:就那点工资还想难为人,老子不给你干了!说实话,如果工资高的话,小秋也是能受屈的,但工资又低又受屈的话,小秋就不能忍了。拿着所结来的两个多月的工钱,小秋回到住处。又失业了!这点工钱够干什么的呢!以后怎么办?小秋又暗自发愁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要死了

那时已是冬天,北京的冬天是很冷的,于是给屋内的煤炉加了两块新煤,关上房门,就躺在床上睡闷觉去了---小秋有个习惯,她每当有愁事心事烦心事时,就会躺在床上睡觉,睡它个天昏地暗,似乎这睡觉能解开所有的愁烦。

睡了一会儿,觉得被尿弊得慌,于是就想起来撒完尿再睡,屋子里是有尿桶的,不用出屋就可以解决放水问题。可是当她坐起来,像往常一样下床迈步时,谁料双腿竟像被捆死了一般,根本不听指挥,地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还打翻了一盆水,湿了一身衣。小秋大惊,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急发的重病,自己是一个没钱的穷光蛋,也没有什么可靠得来的亲人,看来自个要客死异乡了!忍住惊慌,努力挣扎着撒完尿,又挣扎着脱去全身湿衣,然后就钻过被窝里等死。真要是大病突来,她所能做的就是等死,她和六生的钱全加起来都不够大医院一天的医疗费。

就在小秋躺在床上,一边想着过往的伤心事一边等死时,房门却被推开了,原来是六生回来了。六生一推开门,却见屋里一地的水,小秋的衣服还扔在地上,就问小秋发生啥事了?小秋一听是六生回来了,就弱弱地说:我要死了!不过你也不要害怕,等我断气后拉去火葬场烧了就行,骨灰么,就随便撒在哪儿都行。只是不知钱还够不够火葬费。想到自己窝囊地活着,活着活着竟到了穷途末路,一切梦想都将成灰,小秋不禁流下了眼泪。

六生一看小秋这模样,也不禁有点慌神,就说:你在胡说什么呀,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起来慢慢活动活动,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秋也就慢慢地坐起,重找了一套衣服穿,然后伸胳膊蹬腿地活动了一下,咦,那全身麻木、失去知觉的症状竟消失了!一开始小秋还怀疑自个真的是得了大病,只到她的目光碰到煤炉时才恍然大悟:自个刚才怕是中煤气了!

每到冬天来临,村委会都要张贴提醒人们要预防煤气中毒而且去年村中就有两个刚从山东来的民工,就因为煤气中毒只在北京住了一夜就死掉了。刚才自个的那症状,都是那炉中那两块煤作的怪!小秋赶紧打开煤炉一看,那两块煤已烧透,快要熄灭了,原来自个加煤后忘了封上。好在煤炉中只有两块煤,而且门的下边还有一条指宽的缝在透着气,否则小秋可真就挂掉了!原来在大街上看到那些提醒煤气中毒的还不当一回事,总觉得煤气中毒和自己很遥远,如今,竟真的体验一回了!从此,每到冬天烧煤炉时,小秋都要给门或窗留道三指宽的缝以通风透气。

在这次险去阎王殿报到事件后,小秋又歇了两天,然后就在附近的一家服装辅料厂找了个临时工干。这份工作的报酬是一天三十元钱,另加中午一顿午饭,一天上八个小时的班。

这家辅料厂占地约有亩,最北边的七间大筒子房是车间,车间对面的四间房是库房。东边三间小房是办公室,厂门口那那两间,小间是门卫室,大间是员工厨房。院子里经常停着两三辆车,一辆运货的中巴,两辆老板的小轿车。车间里只有一个生产线在运作,工人也不多,也就六七个人其中有两个村的中年妇女,有一个本地管事的,余下的几个全是外地人,多是河北的,还有一个四川仔---据说已在这个厂里干了五年,还是个车间管理,工资才每个月七百元钱,这和早在十年前就能拿到二三千块月薪的广东相比,实在是太少了!好在比广东的活儿轻巧,不累。

小秋进厂的那天,刚好有一个本村的中年妇女进厂做临时工,后来才得知这个中年妇女是个寡妇,据说其人缘很不好---或许有寡妇被人欺的因素在。小秋就和这中年寡妇作了搭档,两个人一个坐生产线的这边一个坐生产线的那边,配合着扯平向前移动的服装辅料。那辅料是化纤的,是很薄很薄的一层绵绒似的东西,似乎高档西装用得着这玩意儿作里面的填料。

生产线上人少,也就七八个人,而且加上小秋和寡妇,其中竟有四个是中年妇女(时年已三十四岁的小秋也常常认为自个是中年妇女),所以车间里也就很安静,偶尔那两个本村的妇女会用不高不低不急不缓的声调拉拉家常这两个妇女人有一个是村长的老婆,家中很有钱的,来这儿上班也只是为打发无聊的时间。

那位本村的寡妇有时也和小秋闲聊会天,从她嘴里小秋得知,这个厂的老板也是北京人,原来是在三环边上干的,后来才搬来旧宫的。厂里的产品运往北京和天津的各个代理点,倒也赚了不少钱,身家财产不下千万。男人有钱就变坏,基本上是现代社会的的通则,这个老板也不能免俗,除了家中老婆,竟也包了两个小三,三个女人各人一所房子互不认识,互不往来。

但再精明的老板也有上当的时候,曾聘过一个经理,老板对他是十分放心,结果却卷了几十万跑了从那以后,这厂里就只有老板和主管,既没有厂长也没有经理了。

休息时,小秋和那个寡妇就回不远的住处,而那四个年轻小伙子则就坐在车间里打牌,这班上得倒也轻松惬意只可惜只干了十多天就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那时已是腊月初,厂里要早放年假,于是给大家结了工资后,厂里也就关门放假了。

小秋拿着结来的四百块钱,回到住处,一头栽在床上,闷闷地叹了一口气:唉!又没活干了!在家闷了一天后,第二天小秋又出去晃荡,一为散心,二为留意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招聘信息。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苍天不负有心人

苍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一所公厕的旁边竟贴着一张招聘启事:招小区保洁,月薪七百!小秋不禁心里一动:这七百的月薪虽不高,但与以往的工作报酬相比,还算是可以的了!于是用手机记下地址和电话号码,决定明天去试试。

第二天吃过早餐小秋就按地址找去了,是在一个叫瀛海庄园的小区售楼处的一间小房里面试的。

这瀛海庄园小区是个刚建好不久的小区,虽已有人入住,但居民很少,在凉水河西边,离凉水河很近。这凉水河,就是穿过亦庄的那条河,小秋当初在鹿圈村住时还曾来这河岸边玩耍过那片曾诱小秋做贼的桃林,就在凉水河的岸边,和瀛海庄园隔绿化带、马路相望。

小秋到了小区门口就打了个电话给招聘者,电话中是一个女声,回说让到某幢楼的某层某号房来,并说了详细路线依照所说小秋就来到了一幢独立建筑的三楼,入大厅再进入大厅后的一个小走廊上走廊的一头有间小侧室,门口立着一个穿红衣棉袄、和小秋年纪相仿的女人,她,就是负责面试的人员。和这女人走进那间小屋,但见屋里满堆着扫把、拖把、水桶、吸尘器、洗涤灵、消毒液、洁厕灵等物,并无地方可坐,于是就坐着以聊天的方式来了解彼此。

那红袄女人自我介绍说她叫李洁,属狗,是保洁队长,她们公司和瀛海小区售楼处合作,负责售楼处和绿化带的卫生和保洁。她询问小秋都曾干过什么职业,做没做保洁?小秋就回说自个做过保姆和保洁。然后这李洁又向小秋说了公司的报酬,和招聘启事上一样,月薪七百,并供早餐和午餐,如果小秋愿意的话,明天就可来上班。小秋自是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小秋来到后就和那些大姐们收拾售楼处办公室、走廊、和卫生间的卫生收拾完后就去后面的绿化带清扫小径,清除枯枝败叶,这活儿倒也算轻松,并不是什么超强的体力劳动,也没有高级的官儿在边上逡巡监视那个李洁虽身为队长,但她也是打工的,并不刁难手下的人。

小秋从没有打扫收拾过男厕,竟不知道那一排贴在墙上腰高的瓷器是用来干嘛的,锃明发亮,一个个贴在腰高的墙上小秋见那里面有烟头,竟以为是用来灭烟头上的明火的只到后来从一部电视剧中看到一个男人对着墙上类似的物件撒尿,小秋才知道那原来是男人的小便器!当初小秋因为不知道,收拾清理的时候竟没有丝毫不妥的感觉,知道后再想起,就恶心想吐了。除了收拾厕所,别的活儿都是很轻松的活儿了:扫扫甬路,理理草坪。早上和中午还有香喷喷的饭菜可吃。唯一不美的就是,那时已是隆冬腊月,天公时不时要耍威似地刮一阵子大风,那冷嗖嗖的凉风吹打在手和脸颊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刀割似地生疼顺衣领再进入衣服内,更是让人牙齿打颤、浑身发抖。所以只要售楼处的主管不出来察看,大家就躲在背风的楼后或是假山洞里。

从小秋所住的旧宫三队到亦庄的瀛海庄园,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路程,为了方便,小秋就花三十元买了辆二手自行车,以作交通工具人家开几十万上百万的小轿车,咱穷百姓只要有辆只值几十元的旧自行车就行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骑来的自行车每天就停放在小区大门口前的大马路中间的万年青边上,大门口有个四面玻璃的保安室,天天有保安值班,自行车放在那还算安全。

那段时间,每天小秋就骑着这辆旧自行车来往于旧宫的住处和瀛海庄园之间,不管是狂风呼啸,还是飞雪漫天,从未间断。赶上风太大吹得骑不动的日子,小秋就一路推着自行车。有时路上有实的雪块,有时路上有晨结的冰霜,有时路上有半融化的积雪,小秋都咬着牙小心翼翼地骑过来。小秋自小就没有运动细胞,自小到大连个筋斗都不敢翻,连个树都不会爬,自行车虽说会骑,但一到人多或路面不平的地儿就容易摔倒所以小秋在结冰或积雪的马路上骑自行车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好在那自行车前面没横杠,上下方便,刹车又灵,那段时间竟没在马路上出过丑。

如此这般过了一段日子后,售楼处对这些保洁又有新要求:做完了该做的卫生后,全部出来散布在大门口到最后面食堂的那条大通道上,各人手里各拿一把扫帚和畚斗,不管地上有没有垃圾,只管在各自的地段来回晃荡行。小秋咋一听说心里十分不解,这是要干哪样呢?如此这般保洁们不就和玩儿一样轻松吗?后来听保洁队长李洁说,售楼处嫌来看楼房的客人太少,让大家这样做是为了制造热闹的气氛,让来看房的客人不觉得这小区太冷清。

同时,售楼处还不知从哪儿租来了两匹马,由保安各骑一匹,也在那条通道上走来走去而且保安还穿戴得像欧洲中世纪的骑士,头戴带翎的军帽,身披大红的斗篷,马匹也给配上了漂亮的绣花锦缎座鞍,看上去煞是好看只是给保洁们添了一项麻烦:那就是得老是给马扫大便,马随便走到哪段扑籁籁地拉下几堆大便,哪段的保洁就得赶紧给它收拾了。时间一久,保洁们也难免会有所松懈,呆一会儿再去收拾,那马屎就已变成一个冰蛋蛋了,随手用畚斗一铲,就把它铲起并随手丢在通道边的万年青棵儿里。

那些售楼处的先生和小姐们,也每天坐个电动车出来遛一圈,为了制造气氛可谓是费尽了心机。可那时来看房的客人依然不是太多,虽然三天两头有那么几个客人来看房,但远没有达到门庭若市的效果。小秋观察到来看房的客人中,还有军人或者是军人的家属,因为他们所开的轿车的车牌上带个字。

就这样每天在小区那条通往大门口的道上拿着扫把晃悠,晃着晃着也就到了年底腊月二十那天,售楼处决定不再聘用这些保洁,保洁们就围着保洁队长要工资保洁队长问过保洁公司的老板后,给大家定了一个发工资的日子,到了那天就把大家的工资都发了。

小秋领完工资的当天,就往家寄了百,她手中只要能挤出多余的钱来,就必定往家寄上一些并不是她对父母有多孝顺,恰恰相反,她因自个悲惨的婚姻而对父母很意见,但儿子寄托给了他们,小秋不得不抑制着自个的反感,而经常寄钱给他们,只求儿子在他们那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在此事上的心情,小秋颇像《悲惨世界》里的那位芳汀,既担心孩子受虐,又没有能力领回孩子,只有用钱来减轻自个内心的煎熬。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京城气势

领完工资后大家自是各回各家,那位叫李洁的保洁队长也是在旧宫住,再加上她想向小秋学点电脑知识,自是和小秋格外友好了。这位李洁大小秋一岁,四川人,细高个,瘦长脸,上牙床微微前突,那双多白又眼尾下垂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有点阴毒,哪怕她脸上挂着微笑。她虽然精明,但却并不漂亮,勉强算是中人之姿,她和老公住在旧宫四队。

当初还在瀛海庄园做事时,小秋就知道她正在和一个湖北男人勾搭,勾搭的牵线者也是网络这个科技媒婆。小秋之所以知道她的隐私,是因为她平时和小秋聊天时情不自禁地说出来的。

小秋自个那样是因为对婚姻的极度不满,而这李洁也搞这个又是什么原因呢?也是婚姻不称心,还是为了图谋男人的钱?还是为了贪图男女淫欲?小秋很好奇,但李洁却不和她往深里去说,小秋也只得作罢。

从瀛海庄园出来后,又过了几天失业无聊的日子有天小秋闲极无聊就去找李洁玩,正和李洁在她住处闲聊,就见她丈夫回来了---小秋看其神态而猜知其定是李洁老公,此男人长得高高大大,人也很精神,但他一进屋就没好脸色,说不了两句话就骂起李洁来:死八婆!哦,原来这对夫妻也不恩爱,也是前世结下的恶缘。小秋此时也理解了李洁和湖北佬在手机里谈情说爱:既然婚姻里无爱,那只好向婚姻外找补。

其后小秋和李洁经常来往,两个人一块去逛街,并在一起说说女人间的悄悄话,还一起去找工作。

都过了腊月二十了,要是在老家,正是筹备年货的热闹时节,断然不得闲但漂泊在外,身边并无亲人故旧应酬往来,连房子都是租人家的暂住,也就没必要办年货,连门画对联都懒得贴,也不用担人际应酬的心,自是和平时一样身心俱闲只是看到本地人在置办年货和听见偶尔的爆竹试放声,心里有点不安和惶然:哦,快过年了哦!

因闲着也是无聊,小秋就和李洁到处去找工作她俩骑着自行车,从亦庄开发区的工业园到四环边上的酒店,又从四环边上的酒店到三环边上的餐馆,跑了好多地儿。李洁胆子比较大,她到了人家公司门口,也不管有没有招聘广告,就上前去问门口的保安你们这儿还在招聘吗?有的保安会反问你们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有的保安会直接回绝:不招!

当小秋随李洁来到东南三环边上的十里河和潘家园时,才算是真正领略了京城的繁华:三环主道上的小汽车整天哗哗的,似流不尽的江水,辅路上也是整天拥挤拥堵。三环道两边尽是林立的大厦,仅十里河到华威桥这一站多地的距离,就有瑞安大厦、联合国际大厦、北京汽车大厦,厦厦皆高耸入云;亚洲大饭店、强强国际酒店、船舶重工酒店、京瑞国际酒店、五环大酒店,店店都富丽堂皇。中间还夹杂着众多的网吧、药店、典当行、银行、超市、手机店、大小餐厅、加油站南边有享誉北京的十里河花鸟虫鱼天桥文化街,北边是闻名中外的潘家园古玩市场,而且,还有个最让小秋神往的地方:首都图书馆!就和潘家园古玩市场隔斜。大街上美女如云,帅哥也是随处可见,而且还不时能看到金发碧眼的洋人。小秋觉得这里才真正有京城气势,自己原来所混迹的鹿圈、旧宫、亦庄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是穷乡僻壤!

慑于那些大厦的富丽堂皇和出入人士的衣冠楚楚,李洁也没了乱闯乱问的勇气第一天她们俩个踌躇再三到了京瑞大厦的门口,瞅瞅没人留意,就走楼梯进入了大厦随便去一层看看,都是很安静,屋子里的人要么是低头玩电脑,要么是看书,要么是小声交谈,安静得整个大厦像刚建好还没卖出去的楼盘一样。就是在走廊上遇上个人,也是看都不看你一眼,来去匆匆。

小秋和李洁溜着看了十多个房间,但始终鼓不起勇气去询问人家还招不招员工,而且自个心里也犯嘀咕:就是人家在招,自个该应聘什么岗位呢?自个又适应得了什么岗位呢?小秋和李洁从一层楼溜到另一层楼,直溜了五层,连地下室的餐厅都看了,但就是没勇气询问招聘的事,最后只好悻悻地出来出来时小秋顺手了两本摆放在长廊边支架上的杂志,带回去看着解闷

第二天小秋和李洁再次来到十里河,在瑞安大厦一层的一个门口看到一张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招聘服务员、杂工、洗碗工,门上面的招牌写的是宏锦阁小秋心里不一动:据听说北京最好应聘的工作就是洗碗,何不去试试呢?于是就撺掇李洁上前去询问,结果一问门口站得笔直的服务员,人家说正在招,然后又指点给她俩面试的具体地点。

那是一间位于地下一层的面积很小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两着女人一位显得很年轻,皮肤白嫩,穿着时尚,看起来很像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对进门面试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专心地对着精美的小镜子夹眼睫毛,明显是个职位很高的女人。另一位是个素面朝天的女人,但却黑、胖、丑,咋看像个四十岁的大妈,但却嗓门嘹亮,态度热情,一看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秋和李洁,就立即用那大嗓门热情地打招呼:应聘的吧?请进来吧。

于是小秋和李洁就蹇进去,咨询起应聘事宜来。那位胖女人说,这儿所招聘的杂工和洗碗工都是免费提供食宿,月薪八百,如果她俩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八百月薪,这可是小秋来京后最高的工资!于是小秋就一口答应明天就来上班,并问还招不招男杂工,她想让六生也来此上班,两个人一个月可挣一千六,坚持十个月就是一万六哩!她平生还没拥有过过万的金钱。那位胖女人就说男杂工也要。小秋和李洁问明白后就走了出来。

后来小秋进入公司后才知道,那位看起来很年轻很漂亮只有二十七八的女人,其实已经三十九岁快四十了,她姓王,是公司的经理;而那位黑丑的女人其实是个妞,姓朱,才二十六岁,已有男友,但还未完婚,是办公室文员。

从大厦出来后小秋问李洁意下如何,李洁说她决不干洗碗的活儿,太累,她还回去干她的保洁组长。小秋则是下定决心要来这儿上班了。

回到旧宫,小秋找到六生,就说与了十里河应聘的事,并说让他一同去那儿上班,六生倒也乐意同去。第二天,小秋和六生就早早起床,去十里河的宏锦阁店报到。

 

第一百四十章 宏锦阁

在人事部登记好后,就由那位胖妞领着去后厨,把他俩交与厨师长。那位厨师长个子不高,前突的嘴嘟着,双目散乱无神,虽绷着脸,但并不给人以权威的感觉,反让人觉得此人有点畏缩小秋当时心里就暗想:就这熊样的人也能当厨师长?但小秋依然得听这位熊样厨师长的安排去洗碗间洗碗,而六生则在灶上打杂。

这家叫宏锦阁蘑菇行的火锅店位于瑞安大厦的三楼,刚开业不久,老板和管理团队都是东北人。整个大厦的三层除后厨房、库房、更衣室外都是营业的大厅,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包间差不多百间。这些包间根据位置的不同又划分成几个区,各个区的装饰风格都不一样,有的区夹道摆放着许多翠竹,有的则摆放着盛开的梅花,有的是细长叶子的兰花,有的是金黄色的菊花,有的区还摆放有茶花和牡丹。大厅里所摆放的餐桌和坐椅颜色都是棕黑色的木质桌椅,而且样式古朴,给整个大厅平添了一种复古气氛。

既然有这么大的营业空间,么多的包间,那服务员和服务生也自是数量不少,合计有七十多人,因为包间不是天天爆满,这些服务员和服务生差不多也够支使的了。这些服务员、服务生也都是刚入职不久,一个个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其中确有几个美女帅哥,穿梭于前厅各包间,给整个餐厅增色不少。据听说这其中还有几个大学生,也委身在服务员中来历练自己的人生。

小秋面试时所看到的那位办公室王姓美人,是此店的总经理,另还有两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帅哥是负责前厅的还有位高高大大、眼大如铃、但性格沉默五十岁左右的彭姓中年人是副总经理,主要负责店里的物资供应据说,这位副总和老板曾是连襟,只是现在已和老板的妻妹离婚了,但老板待他依然如故。还有一位高高大大、年轻英俊的戴眼镜的青年是会计,那位故作酷相的厨师长加上另一位年轻的副厨师长,这几个人就是整个店的领导阶层了。

这家宏锦阁火锅店主营蘑菇火锅,捎带着经营点心、面条、饺子、包子之类的面食,还有各种凉拌小菜。店里前厅的展柜前摆放着许多种蘑茹,什么:平菇、香菇、金针菇、茶树菇、口菇、红菇、木耳、银耳、猴头、竹荪、松茸、牛肝菌、羊肚菌------几十种蘑菇小秋只记得这么多,她没有那种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前厅收银台里边的柜子里还摆放着浸泡着灵芝、鹿茸、人参、牛鞭、虫草等玩意的大玻璃酒坛,有客人要时就给盛一杯,想来一杯这样的酒价格肯定不菲吧?

除了经营这些外,大厅里还天天坐着一对来自安徽乡下的夫妇,他们是搞面塑艺术的用面团捏出各式人物,再施以彩绘,使个个都栩栩如生,有历史人物,如关云长;有神话人物,如财神爷和观音菩萨;还有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如有客人想要的话,他们就当即捏出来。

小秋和六生也申请了在员工宿舍住宿,因为这儿离旧宫太远,无法每天往返两地上班,那些暂用不着的衣服、被子、煤气灶等家私都还先放在旧宫那间租来的房子里,好在和房东夫妻同院,不再担心被偷,每到休息天时小秋就回去看一次。

宏锦阁店的员工宿舍在十里河村一队,是一个不大的农小院式的带大铁门的独立院落院北是一座三层小楼院西是两间厢房,一间住了搞面塑艺术的夫妇,一间堆放了杂物。院东是一个棚子,棚子下是有三个水管的水池,是大家早晚洗漱和洗衣的地儿。小楼与西边院墙间的空间被充分利用,搭起了一个石棉瓦作顶的棚子,下面有一连接着大铁筒的大灶,边上堆着煤块和各式木块,原来这儿是冬天烧煤给楼里供暖的所在。管理人员都住在三楼和二层,女员工住一楼,男员工有的住一楼,有的住二楼。每一层楼都有一个洗澡间。

这个小院据说曾是一个著名的女歌唱家的家,后来搬走了,空下的小院就对外出租。

小秋就住在了一楼东边那间门对走道、窗对小院的宿舍,而且运气不错,竟得了个下铺,不用每天爬上爬下的。

小秋在这家店的职位是洗碗,洗碗这活儿,凡是自觉有点能耐的人都不愿干,因为它又脏又累,工资最低,职位卑微。干这个的,大都是没读过书或读书极少的人,而且还大都是中年或中老年男女。此工作虽不体面,但也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此类工作最好找,应聘时门槛最低、最不受刁难。

小秋去时,洗碗间已有了两个男工,一个长得高高瘦瘦年逾五十一个长得又瘦又矮,年近不惑一个显得既质朴又精明,一个则显得猥琐且。来此公司之前,小秋已下决心,一定要耐下心来在这里好好干上一年半载,一定要攒下点钱所以,对于和谁合作干活,小秋已不再介意,也不再自矜,小秋甚至想连自个的性别也忘了,这样才好放下女人的身段在工作中和男人一样地干活。小秋换上工作服、穿上洗碗间必配的胶鞋,就扎入洗碗间干了起来。

她刚开始帮着那两个男工从清水池里往外捞洗好的餐具,并把这些餐具在柜子里码好,然后又帮着他们把碗、盘、碟、杯、火锅盆里的剩汤剩菜倒入泔水桶几天后当他们中的一个歇班时,小秋就像他们那样站在水池前干活。

凡事都有窍门儿,小秋学着他们那样先放入大半池的水,再倒入适量洗洁灵,然后再往里放要洗的餐具,放餐具放到水快溢出来为止。然后先洗小物件,洗着洗着,那些经掺有洗涤灵的水浸泡过的餐具,随便用手在水里晃晃,上面就没有污物了再把这些已不带污物的餐具放入另一个清水池漂洗,再捞出即可。虽然有一个消毒池,按规定流程应在池水中放入84消毒液,给餐具消毒,然后再在清水池中漂洗但大家往往忽略这一步骤,当然是出自偷懒的动机,因为上司不经常来此视察,也就经常省略了这一步骤。

所有的餐具中最难洗的就是那沉沉的火锅盆,比家中供神的香炉还大还厚,一个都有五六斤重每到过午或晚上八点后,一个个地从前厅退回来,盛着或多或少的汤菜高高地摞在碗边单是一口气洗完这几十个火锅盆都把人累得够呛,好在那两个男工倒也仁义,并没要求小秋和他们干得一样多,他们把那些笨重的大家伙都洗了,而让小秋洗那些较的餐具但当他们中的一个休息时,小秋也洗火锅盆,虽觉得累,倒也能挺过来。

那位个子高的大哥因为嫌工资低,过个段时间就辞职走了而那位个子矮的,却因为被一位娘们告恶状给炒了原来前厅的玻璃酒杯都是由服务员们亲自来洗,后来不知何因不再让服务员洗,而让一位原在前厅打扫卫生的妇人来洗。此妇人是嘟着嘴来到洗碗间,相当不乐意在洗碗间做事,而且还嘟囔说,如果让她洗碗的话她就辞职不干了,她只洗杯子。有天,大家在餐厅还没退回来餐具的当儿坐着闲聊,那位有点的男洗碗工就说:你要是累的话,我给你揉揉肩解乏吧。说着竟真的站在那娘们身后给她揉起肩来当时小秋看那男人的表情确实是一本正经的,并不像有什么歪念,但那娘们却不干了,横眉竖目,大声嚷嚷说那位男洗碗工非礼了她。那男工见她如此,真是既生气又委屈,但又觉用什么语言来给自己辩白都显得无力,只是站在那扎煞着手说:我哪是那意思啊!小秋也劝那娘们,让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出来打工混饭吃,都不容易。但那娘们就是铁了心地要那男工难堪,不但不听劝,还噙着泪跑去和前厅经理说。前厅经理又没亲眼看到事情经过,自是打发那男工走人,又调了一个名叫小陆的杂工去洗碗间洗碗。

这个小陆是个年刚二十的年轻人,身板健壮,双眼有点斜视,嘴巴话多,活泼爱动,原来在后厨打杂时,相当清闲来洗碗间干苦累活也是很不乐意,但经理的命令又不敢违拗,也只好在洗碗间敷衍塞责。但他总是不守岗位,一眨眼人就没影了,洗碗间要洗的餐具的都堆成山了,却还不见他现身。他干什么活都盯着小秋,小秋干多少他干多少,甚至小秋干得还少,那些沉重的火锅盆自也是和小秋平分着洗,不会多洗一个。小秋也不和他计较

小秋知道,自个的苦累的打工日子才开了个头,累的时候在后面呢,如果自己胜任不了眼前的洗碗,那自己还怎么去应付将来更艰难的工作?自己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一分钱的存款,自己必须得咬着牙忍累忍辱。小秋只管咬牙低头干啊干,竟也干得过来,旁人都说小秋真能吃苦,小秋自个也暗自为自己能吃苦受累的潜力叫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欢乐除夕夜

小秋进公司时已是腊月旬,很快就到了除夕那天店刚开业不久,员工们也都是刚进店不久,所以回老家过春节的人基本没有。除夕前一天,各部门的领导们就已通知了大家:除夕晚上公司要聚餐并举办除夕晚会,到时有歌舞表演,还有抽奖活动,并让每个部门都选派两个人员上台表演。

统计到洗碗间时,小秋自是推脱,于是就让那位小陆代表洗碗间上台,厨师长又把他合并到切配部门的表演队里。除夕那天晚上,大家先聚餐,美美地吃了一顿年夜饭,然后就齐集到前厅看表演并等着抽奖。前厅很大,晚会的地点选在了面朝东南方向的那个区域,透过窗玻璃能看到三环马路。

小秋估算着准备得差不多了,晚会该开始了才跑过去,到那一看,黑压压一大片的人,还很颇有声势。人们特别是前厅的服务员还在围着主持台乱转,主持台已部置好只是音响还待调试,一排排的坐位已经搞好小秋就挑了一个边上有柱子的座位坐下来,桌子上都有瓜子和糖果堆放着,小秋就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等晚会开幕。

等了一会不见开始,小秋又不耐烦地站起来去后厨遛达当她正走着时,后面跟上来一个男人,一边嘴里喊着姐,一边把手搭在小秋的肩膀上随着小秋往后厨走。小秋心想谁这么放肆?扭脸一看,原来是凉菜师傅林青,因他才二十七八岁,个子又不高,大家就都喊他小林。小秋一看他比自个小很多,也就只当他是个嘴巴甜会讨人好的小弟弟,但被人家直呼为,而不是大姐,心里还是颇感温暖的。

又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后厨房的一个岔路口,这小子就拿开自个的手,转向里面去了。小秋就去了更衣室发了会呆,然后又来到前厅,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上。随着麦克风突然发出的喂、喂声,刚才还挤在主持台前的人们迅速后退,各找座位坐下,响已调试好,晚会的大幕就要拉开了。

先是那位漂亮的王经理站起来发言,代表公司发表新年讲话,然后又是那位年届五十平常很沉默的彭副经理讲话,然后就是唱歌表演,领导们先唱那位王经理就唱了首《好日子》,倒也有板有眼,有滋有味,有模有样,然后就是前厅的经理们各自献唱有一位经理演唱的《精忠报国》很是慷慨激昂,让人听得字字入心入耳,大厅里一片掌声,小秋也不禁起劲地鼓掌。

领导们唱完,竟是后厨各部门的献唱,前厅的服务员们倒排在了最后。洗碗间的小陆混在切配那两个小年青里,唱了首劲爆老歌《冬天的一把火》伴随着响,那两个切配间的小青年还扭腰甩腿地跳起了舞,小陆也跟着在他俩屁股后边张牙舞爪边唱小秋看到小陆紧张得鼻尖上直冒汗,那双有点斜视的小眼还不时向台下人群中偷窥,小秋不禁想笑。他们仨所唱的这歌,没有韵味,倒有激情,借此发泄了一下他们年轻的疯狂。

那位拍着小秋肩头喊姐的小林,也代表凉菜房献歌一曲,唱的也是一首老歌李克勤的《护花使者》,竟也唱得韵味十足,像模像样。小秋暗赞:真看不出,这小子还有如此发达的艺术细胞!仔细观看,却见这小子在灯光下神采奚奚,身材挺拔,帅劲十足,当台下掌声响起时,小秋也不禁使劲拍起巴掌来。

到前厅的服务员演唱时,唱的大都是你爱我爱的流行歌,舞台似乎变成了爱情表白的平台。小秋不欣赏那些流行歌的曲调,也听不清歌词,在人堆里跟着拍了几次掌后,就又站起来去别处闲逛直到表演小品、相声时才又回来欣赏。

这些人的水平当然远远不及那些大师们,造势和煽情远欠火候,只是大着胆儿、涎着脸儿博个乐儿而已。直到前厅的一个服务生表演功夫时,小秋的精力才又全部贯注于台上:那小伙子一口气在台上做了六七个空翻动作,又表演了一套不知什么名的拳,最后还表演了以掌断砖的硬功。把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最后是全场经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

晚会最后的活动是抽奖,小秋对抽奖这类的活动从来不抱侥幸心理,认为就是天下会掉馅饼,也不会砸到自个头上,所以当抽奖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她又出去到大厅门口闲逛去了。当小秋又回来时,却见六生正在外围焦急地踱步,一看见小秋就连忙向她招手:快点过来,抽着你了!一等奖啊!哦,抽着我了?小秋楞了一秒后立即省悟:自己被抽到奖了!还是一等奖!于是连忙跑过去,只听主持人正在高声喊着她的名字。

小秋连忙挤上主持台,说自己就是被抽中的小秋,她以为主持人会立即把奖品给她的,没想到那位王经理却刁难起她来,非要让她表演个节目才让她领奖。唱歌跳舞小秋都不行,她不会跳舞,唱歌嘛,她只在被窝里唱给儿听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是绝对唱不出来的。但小秋也想得到奖品啊于是她就说自己不会唱歌,可不可以以朗诵诗歌来代替?台台下都起哄:可以!小秋只好壮起胆子,清了清嗓子,大声背诵了一首毛泽东的词《沁园春/雪》。之所以说是背诵,因为她只是大声背了出来,而没有抑扬顿挫的节奏,也没有充沛的感情,她没有舞台经验,她手忙脚乱!但当她背诵完后,王经理仍然带头给她鼓了掌,并把奖品给了她。这件奖品是当时正流行的Mp3,据经理说,她买这件奖品花了四百多块钱呢!像这种娱乐用品,要是让小秋自个掏钱的话,甭说四百,就是四十她也舍不得。

晚会结束时已到零点,窗外顿时开满了绚烂的烟花,并伴随着满城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许多人都拥到窗前看外面的烟花,也有人到外面的三环马路上去看,店里的领导也带着前厅的服务员们去店门前放自个的烟花和爆竹去了。

大家在前厅自由活动了一会,就各自散了,有的回租房处休息,有的回宿舍睡觉,有的和几个投缘的聚在大厅里打通宵的扑克牌。小秋则是带着自个的奖品高兴地回了宿舍。这个春节,可以说是小秋在北京漂泊时所过的春节中最愉快的一个。

小秋一回到宿舍就赶紧研究这个Mp3的功能和使用,那时她还不会从网上下载歌曲,就跟着店里的小青年去网吧,让他们指点下载的方法。学会后就自个去网吧找最喜欢听的歌下载。此前小秋上网大都是浏览网上各种信息,或是写写自己的博客,从来不曾在听歌上下过功夫,如今有了Mp3,自是会和音乐结缘在百度Mp3上试听、下载时,小秋发现网上原来竟有如此丰富的音乐资源,不仅有流行音乐,还有民歌、童谣、经典老歌、革命红歌、古典音乐、国外音乐,连原来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名字的民族神乐《高山流水》(浙派的高山流水)都有!

静心一听,果然幽扬婉转、中正典雅,整首音乐的旋律都是舒缓平和而幽婉动听的,听此音乐犹如看到了一位雅人高士在对月倾怀、一唱三叹。小秋深为此曲所倾倒,立即下载,并经常在临睡前静心品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这首音乐没有高亢激昂的音符,而是舒缓淡雅,动听又耐人品味,很适合在临睡前作催眠曲听。

后来小秋又从网上了解到自己所听所下载的这首《高山流水》是浙派的,另外还有豫派的和鲁派的小秋都找来听了一遍,觉得还是浙派的最为典雅平和,最合自己口味,豫派其次,鲁派最末。小秋之所以把鲁派的《高山流水》排到末位,是因为她觉得鲁派的虽然听起来古意盎然,但中间夹杂着突然高亢的音符,就像群凤和鸣中突然出现了枭鸟的锐啼,破坏了其中正典雅,听着听着突然让人一惊的音乐总不能算是大雅之乐吧?最起码称不上极品。豫派的也很好听,虽然它整体上比浙派的稍稍激烈了一点点,但整首曲子听下来,给人的感觉比较谐调,没有突然高亢起来的惊人心魄的音符。豫派的听起来也像一位雅士高人在向人倾诉表白着什么,只是语调急骤了一些。听豫派的《高山流水》,小秋最先想到的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样的形容语言,节奏较快而又非常动听。

小秋把自己的这些由品听而激发的见解和观点发在网上,也只有在不识庐山真面目的网上,她才能酣畅淋漓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现实生活中是没人和她谈论这些的。

听得多了,就能辩别出一些电影和电视剧某些场境的背景音乐是哪首曲子,像《高山流水》、《凤求凰》、《二泉映月》、《梅花三弄》、《广陵散》、《十面埋伏》、《春江花月夜》等古曲小秋都能分辩得出来有一次休息时看电视,小秋向六生指出某一画面的背影音乐是某某古曲时,六生回以白眼:懂得这些又能咋?还不就是个刷碗的,不比别人多挣一分钱!一句话咽得小秋哑口无言!

小秋在那年的深秋又回老家了一趟,她把这个Mp3带回家送给了儿子。在回老家的前两天,小秋在网吧都熬了两个通宵,为的是在Mp3上给儿子下载最好的音乐。每首歌她都先试听,并搜出歌词,看歌词是否也健康优雅。下载的既有儿歌童谣,也有旋律优美、歌词优雅的流行歌,有民歌,有经典老歌,当然还有中国音乐的精华十大经典古曲。小秋想让儿子从小就沾染点高雅的东西,不管他懂不懂、理不理解,先接触了再说。威儿也很喜爱这个能听歌的玩意,一直听了两年,才因为屏幕不出字耳机又坏了才丢在他的百宝箱中,后来趁小秋回家时又拿出来给了妈妈。小秋觉得没有维修的价值,也就丢在一边,随着后来的几次搬家,这个Mp3终于不知所踪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遭辱

过完初一,人们就盼着过十五了,但在那年进入宏锦阁的第一个元宵节,六生差点和小秋闹起来,小秋也险些出大丑。

早在进入宏锦阁之前,小秋就在网上结识了一个网友,是通过博客消息认识的小秋那时不仅还抱着找一个好男人改嫁的幻想,还满怀寂寞无处排遣,自不免会和网上的男人们在虚拟的世界里交流沟通。这个男人大小秋一岁,大专学历,据他自己说他在一个郊县的政府机构上班,他有老婆,也有孩子只是在日常生活中老和老婆吵架斗嘴,而老婆动不动就回娘家,丈母娘不但不平息事端,还爱怂恿着女儿和女婿斗法所以他心中很苦恼,其至都不知能否和老婆过到头。小秋对自个的婚姻也很不满,不免有同病相怜的想法,和此男沟通得也很愉快,还收到此男通过邮件发来的照片,从照片上看,倒也是很好的一个男人。就在过完春节后,此男发消息说,要在元宵节那天晚上来十里河看望小秋。小秋不忍心拒绝,只好含糊答应。

到了那天晚上,将吃晚餐时,小秋收到信息,说他已到了十里河,车子就在店门前停着。小秋心里顿时发慌,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小秋就趁大家都去吃晚饭时溜了出来,在门口一张望,就看见一男子在不远处的一辆车子里向她招手于是小秋连忙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照片上的那男子。那男子打开车门邀她上车,小秋也就坐了上去。那男子说他刚从山东的泰安回来,顺道来这儿看看小秋。这男子把车开到离店不太远的一家宾馆的院内,准备定好宾馆的房间后再和小秋出去吃饭。小秋内心只想和此男吃吃饭聊聊天,先在现实中面对面地好好交流沟通一下,并不想初次见面就在宾馆开房,可实在又张不开口拒绝她怕,她一开口拒绝惹烦了人家会失去一段好姻缘。

就在她表面平静内心十分忐忑时,手机响了,一听,竟是六生震怒的声音:你去哪了?!小秋只好随口撒谎说来外面买点东西,六生又怒叫:还撒谎!刚才有个服务生对我说:你老婆和一个男人坐上一辆奥迪车走了!人家看得清清楚楚!小秋没想到这些相处不久的服务生竟会留意起自己来她没把握和眼前的这个男人能有正果,所以她不敢明着得罪六生,以免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只好在手机中对六生说:好了,我马上回去,别胡猜了。然后就对正准备泊车的奥迪男说公司里有人找,有急事,不得不马上赶回去。

此时小秋心情真的是十分复杂:既依恋奥迪男,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很想和他修成正果,又不敢在没任何承诺和保障的情况下和他马上开房。六生打来的电话,既解救了小秋内心不想开房的困境,又让小秋觉得好事被搅,又觉得像被六生扒了皮般的难堪,又害怕得罪了奥迪男。奥迪男此时表现得倒很绅士,语气平和、态度平静,立马调转车头,对小秋说:既然这样,我送你回去吧。小秋推说这儿离店很近,自个走过去就行了,但奥迪男执意要送,小秋只好由他但小秋没敢让他送自己去店里,怕遇上怒目而立的六生,而是让他送自己去员工宿舍。车子开到离宿舍不远的成田古玩城时,小秋就让停车那男子让小秋下了车,挥手和小秋告了别,然后开车扬长而去。此后此男就不再和小秋联系,也许是此男本就是只想和小秋玩玩一夜情,未得逞而罢手;也许是此男认为那晚小秋是在耍他,觉得小秋没诚意而不再和小秋联系;也许是他从小秋通话时察觉小秋是有老公的而收手;也许是他见了小秋的面对小秋本人失望而决定放弃。小秋后来再三揣测过那男子的心思,但终是揣不透还伤自个的脑筋,随着日常事务的繁琐,小秋也慢慢放下了这件事淡忘了这个人。

六生初到店里,是在后厨干杂工,哪里忙不过来去哪,后来又被派去看管宿舍并烧锅炉以保宿舍的供暖,没事时还帮着店里的电工小李子处理点杂事。店里唯有他们两个比较清闲,所以他们两个就背着经理接空调移机、加氟的零活,每个月也多收入三二百元。

就在春节过完,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时,小秋家中却传来寒流:父亲和母亲又打架了,母亲去了南方的大妹那儿,父亲竟带着海蛟和威儿去了山西干建筑!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儿童千里遥遥去干建筑,这场面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怜。

父亲带着两个儿童白去了山西一趟,无法在建筑工地久呆,去了几天就回来了,并打电话说顺道要来北京看看。小秋自是满口答应,为了安抚父亲,也为了想见儿子。到了去西客站接父亲儿子的那天,小秋却在西客站被站里的工作人员所辱,高高兴兴去,却是满腹怨气归其中波折被小秋于半年后抽时间写成文章,发在自个的博客上,引发来访的网友一片同情和安慰:那不是狗眼看人低嘛!缺乏人性化的工作人员往往是暴力产生的根源!暴力到来的时候往往已经造成不可避免的残酷的既成事实!象上海的杨佳事件就是这样造成的,值得执行公职的人员反思和反审啊!你好,看了你的文章真让人心酸。北京应该说是文明大都市,也会出现这样的遭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要多保重,我支持你!我也是一个人在外地,要相信你自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记住,你也不是好忍的!楼主的这篇帖子看了让人心酸,现在机关大楼里不但男人没有心肝,一些女人更歹毒!支持你,保重!她想吓唬你,然后宰你。好多的北京人,就是狗眼看人低......这种人就得抽它们,和它们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你好!你还真的不容易,特别是一个人在外就更难了.你的心情我有同感,不过不要怕,一定会有出头之日,多保重身体,相信自己.有健康就有未来美好的生活!… …这些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网友的留言让小秋很感动,她为这些有爱心的网友深深祝福!

那篇博文如下:

魂惊西客站

今年过春节没回老家,为的是多挣点钱,也为了躲掉回老家后春节时的应酬——我本失意人,常常“破帽遮颜过闹市”,别人春节时会会亲朋好友,谈笑风生,意气风发,而我这些年过得如此地潦倒落魄,连婚姻都是一塌糊涂,常觉无颜见江东父老,愧对亲友故旧所以愈是别人热闹的时节我愈觉得落寞难堪,于是索性就以多挣点钱为借口,连春节都不回老家过了。

只是每想起被丢在家中的儿子,心中难免一阵阵地揪疼,儿子毕竟才六岁呀!可不把他丢在老家,我又有何良策呢?若带他来京我这点打工挣来的工资怎能够花?不离家打工,更没出路,而且还要面对周围人们那鄙视的眼神还要承受被人蔑视的心理重压,人挪活树挪死就换个环境试试吧,于是就漂泊到了北京。

在京已漂泊了两年了,只是并没挣到钱,好在没去当乞丐,衣食刚好自足。今年春节前两天,我爸就给我打电话说我儿子想我了,我就说那春节后你就带他来北京吧,一来我们父女、母子相,二来也让终日在农村老家操劳的父亲来京看看。我爸就说:“好吧,我们在初六那天去北京,到时你可要去车站接我们。”我又给我爸讲了我现在在北京租房处的地理位置和地名。

到了初七早上八点,我爸打电话来,说他们到了北京西客站了,我就赶紧打的直奔西客站去接人。到了西客站穿过大厅,我看到一个出站口,那儿人出出进进,外面还有好多人,有接人的,有等人的,有闲逛的,有进站的,有出站的,煞是热闹。

我在出站口等了一会儿又竭力往站里望,但是没看到我父亲和我儿子。来西客站接人这还是第一次,我就去咨询台咨询该样接。然后就去楼上卖站台票的窗口买了两张站台票——西客站有两个出站口:南站和北站,我想,这个站口接不着就去另一个站口接,也不用再买票了。买完票出来我就去了北站,那儿离售票点近。

我站在北站出站口一看,但见人山人海,出站口处被接人者包围得密密层层,还有一些人买了票往里进,不知是接人还是进站乘车。我也只得随着人潮往里挤,往里挤了几层后就看到里面还有警察,还有一条警戒线,接人者都得站在线外。我就站在线外观察了一会儿。但见出站口的门一开,汹涌人流就往站口涌,里面的体面人物倒是不多,多的是些携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这些人也许是春节后返京的民工,也许是来京做小生意的商人,也都是社会下层小民。但见这些人奋力往站外挤,还有人和站口的工作人员争吵,不知所为何因。我观察了一会儿才看出门道:得等出站人流缓过一会儿后过侧门,让工作人员看过票后才能去站内接人。

待我进站后我就四顾张望,还是看不到我父亲和我儿子的踪影。于是我就往站内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仔细瞅,可走到站内尽头还是寻不见我所要接的人我只好返回出站口处在出站口内侧右边有一个房间,里边有空工作制服的人,于是我就去问他们有没有遇到我所找的人?他们说没有。我只好往出站口走去,准备出北站去南站接。

我顺着人流快要出站时,一个站口女工作人员让我拿出票来让她看,但她看过后却对我说:“你跟我来一下!”语气很不友善,态度也很蛮横。我心想,我只是来接人的,怕什么?再者我也正要向他们打听一下有没有看到一个从河南乡下来的六十岁的老头和个六七岁的小孩。

我跟这位女人进了出站口内侧左边的那间屋,屋里还有十多个人,有男的,还有女的。那女人化着浓妆,进屋在桌子后落座后又往嘴里塞了一根香烟。她的年龄大概貌有三十七八岁。她一边喷云吐雾一边严厉地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来接我爸爸和我儿子的。”她又说:“票呢?”我就拿出那两张站台票让她看。她冷冷地说:“补票!”我说:“我只是来接人的,补什么票啊?我这不是有站台票吗?”她接过票看了一眼说:“假的!”我心里就觉得大事不妙:刚刚在楼上买的站台票怎么这会就成了假的了?我就赶紧从她手里拿回了票。她接着又问:“接人怎么买两张站台票啊?”我继续耐心向她解释,说为了一个在出站口接不着人再去另一个出站口接人方便,不用再买了。

她听了声色俱厉用审犯人的态度地说:“什么接人啊,票贩子!”又说:“我早就看见你和不法分子勾勾搭搭了!”又转过头去和别人说今天不让我走,要等待处理。我一看,事情越来越糟糕了,我再这样软绵绵地下去,恐怕我今天真要有什么祸事临头了!于是我口气转硬说:“你这可是在诬蔑人,可要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啊!”我又仔细看她胸前所戴的工作牌,她蔑视地翻我一眼说:“看吧,看仔细点,想投诉吗?可你知道什么是投诉吗?”我再也忍无可忍,就说:“你刚才可是说你看见我和不法分子勾勾搭搭了,那我就自投罗网吧,今天我还真就不走了。”接下来我就大声地和她对吵,屋里的其它人就把我往赶,态度也是很恶劣的。我就挣脱他们又回到屋里坐下,说:“我今天还真就不走了!”说完就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了,说我在西客站被无理扣留了,他们说我是不法分子。那女人就走出屋子,去了外面,屋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完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进了屋子,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向我介绍说:“这是我们这里的最高领导,站长,有什么事给他说吧。”这个站长倒还态度温和,又仔细地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记下了我所要找的人的出发地。最后对我说:“刚才是谁那样说你的呀?”我就领他到外面去指认刚才的那位女人。他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会狠狠处罚她的。”又问我:“你现在是走呢还是在这等110的人来呢?”我就反问他:“刚才是他们不让我走的,现在你让不让我走?” 他说:“那你请便,走不走随你。”我心想我是来接人的,不是来闹事的,再说人还没接到,老爸要是知道我为了接他们和警察打起了交道还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呢。于是就说,我还是走吧,我还得接人。

那位站长就亲自送我出了检票口。我又赶紧去南站内接找人,可还是没找到,我只好在站外干着急。想想人还没接到,自己又被人家羞辱呵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了。就在眼泪将要啪哒落地的瞬间,手机响起,租房处的邻人告诉我说我父亲和儿子已到了,现在在租房住处。我才由惊恐、着急转为欢喜,赶紧就打车往回赶。

见到父亲和儿子,我高兴地拥抱他们,对西客站惊魂的那一段只字没提。第二天我就请假陪他们逛了天安门、毛主席纪念堂和王府井,照了照片,买了礼物。父亲和儿子住了十多天就又回了老家,儿子又该开学了,父亲也想念家里的那几亩地。我给他们买了该买的,又给了父亲一千元钱,送他们直到车上。

事至今日已快半年了,每想起西客站那一幕还觉得懊恼:那女人怎么就敢凭空说我是票贩子?说我和不法分子勾勾搭搭,竟然还被她亲眼看见了!这样凭空诬蔑人,也不怕老天报应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父亲带海蛟和威儿走后,小秋就和六生商量着把在旧宫租的房退掉现在有吃有住的地儿,还租房干嘛呢?无非就是些衣服、被褥和炊具,能带来十里河的就带,不能带来的要么卖掉,要么送人,几个月的房租都够重新买新的了。刚好宿舍有两个空柜子立在女工宿舍门前,也没人用,一直空着,于是就向经理打声招呼,然后用来装带来的被褥衣物了,又买了把锁给锁上。而那套小煤气灶,被电工小李子借去用了,后来也一直没还,小秋和六生也没好意思向他们讨还,就当送给他们了。每搬一次家都算破一次财,总有些东西要么扔掉、要么廉价处理。

搬到十里河后小秋和六生再没有回旧宫居住过,平时也很少去,只有当生病了或是想买廉价东西时,小秋才会搭公交车去旧宫旧宫医院的收费比三环边上的医院便宜多了,集市上的物品也比三环边上超市里的便宜,而且旧宫医院有位内科女大夫,治小秋的老毛病---咳嗽很有一套,基本上是药到咳好所以,小秋也就没和旧宫彻底断了联系,倒是六生,自到十里河后再没有去过旧宫一次。

小秋和六生在宏锦阁干了差不多三年,这是小秋打工生涯中呆得最久的一家餐饮公司“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一上百,形形色色”,宏锦阁里所有的职员加起来将百,时间一久,自免不了各种恩怨情仇其中也不乏各种特立独行的人物,哎,笔墨所惜,单表表和六生日常合作交往最多的电工————李子吧。

这位小李子个子不高、外貌不俊,但心眼子很多,说话的声音有几分脆生生的娘们腔,还很中听。公司里普通员工职位中最清闲的莫过于电工和看宿舍的,公司的电路水管不会经常出事,电工也就不会经常有活干,更多的是跟着公司领导们东跑西颠地瞎混,帮领导们抬下床、挪个柜、买下物是他们工作的常态有时背着领导和六生一块去外面干点空调移机、加氟的零活,再闲的时候就是到公司东摸摸西看看,和服务员开开玩笑,和保洁大姐们斗斗嘴。

但后来小秋慢慢发现,有位河北籍的保洁大姐和这小李子像两块正负极的磁铁,往往一见面就粘在一起两个人常常呆在一处说说笑笑,甚至是两个人经常悄悄地躲在无人的更衣室里,小李子要是干点什么活,那位大姐就赶忙帮着拿这个递那个的。小秋看在眼里,心里暗想,难道是那位保洁大姐在感情上梅开二度恋上小李子了?可两人的年龄相差太大了呀!那位河北大姐已四十出头,小李子三十还不到呢!更何况那位河北大姐虽爱卖俏、很爱打扮、人也精灵古怪,但那张老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皮肤黑黑的且有色斑,眼角已有鱼尾纹,气色晦暗像是身体有疾,这张脸莫说年轻小伙子,就是同为女性的小秋也不想多看一眼。小李子若是为她所惑的话,图她的什么呢?看小李子的神色举动,并不反感那位娘们的热情,倒是高兴得很呢!小秋心里虽有疑问,但也常警告自己不要犯多疑小心眼的毛病,不要把看到的现象往歪里坏里联想,权当什么也没看到好了。

这位小李子其实已有老婆,老婆也在北京,就在离十里河不远的周家庄开着一个小小的私人理发店呢。据小李子自个说,他和他媳妇也是自个谈的,并没有媒婆来牵红线,而且婚事也没有大操大办,两个人一商量,就一块出来谋生,生活在一起,就算是结婚了。

小李子有时住宿舍,有时回老婆处。因小李子的关系,六生还曾在小李子媳妇那理过两次发呢据六生说,小李子的媳妇是个老实人。有次小李子媳妇还去过店里,为店里的员工集体理过一次发,小秋一看,高高的个子,普普通通的五官,沉默寡言,果然是位老实人。小李子太过精灵古怪,有位老实的媳妇互补一下,也不失为阴阳调和,可这对夫妻最终竟闹起分手离婚来。

分手离婚,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绝不是小事儿,所以那位小李子就不能自地向同事诉说此事,也向同事倾诉自个的苦恼。据他说他的婚姻危机来自于丈母娘,他媳妇老是事事都听她娘家妈的,现在他丈母娘就在北京和他们生活在一块。他媳妇的所有主意都是他丈母娘来出,在有些事上,他媳妇竟听他丈母娘的而不听他的,这让小李子很恼火,竟觉得和这媳妇过不下去了,渐渐地就和他媳妇有了隔核,并经常吵闹起来。而当吵闹时,他媳妇还是处处听母亲的,而不是听小李子的而不理睬自个母亲。小李子有时在酒桌上喝了酒就向同事哭诉,说他的婚姻难以长久,早晚都得离散了。同事们竟众口一辞地谴责他丈母娘并都支持他离婚。

但在小秋看来,这小李子是心中不满意自个的媳妇,才觉得丈母娘也处处有错的,并以丈母作为他离弃老婆的借口,但又担心未来,才在人前酒后滴下那两滴泪来。他不想想:人家的女儿和你一块过日子,你给了人家什么保障?第一,没有合法的结婚手续;第二,没有牵红线的见证人;第三,没有举办婚礼,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第四,人家娘家人并没有得到你的什么聘礼。谁生的女儿谁心疼,在如此情况下,人家做丈母娘的难免会存戒心,你不付什么代价地得到了人家女儿,万一将来有了什么变化,人家女儿岂不惨死?如此这般,做丈母娘的就难免教唆女儿要把紧钱财。再说了,作为没经过多少人情世故的年轻女人,不听他娘的听谁的?作为丈夫,只要喜欢自个的老婆,和丈母娘的关系就等待日后慢慢缓和,没有因丈母娘不好就不要老婆的。所以,小秋并不同情小李子,而是认为他是嫌老婆不够好想甩老婆,丈母娘不好只不过是他的借口。但小秋觉得,以小李子的条件,甩了现在的老婆再找的话,怕也不容易现在的社会是男多女少,小李子又不是风度翻翻的佳公子,也不是富有的阔少爷,想再找个称心的女孩作老婆何其难也。单是宏锦阁里,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还没有结婚对象的男青年,仅后厨就有七个!离婚再娶,岂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小秋就私下里告诫六生:“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不要像别人那样鼓励小李子去离婚,而是该尽量劝他去和老婆和好。他如果不听的话,你保持沉默就得了。坏人婚姻的话不要说。”那位和小李子整天粘在一起的保洁大姐,也向人们诉说小李子在婚姻中很委屈,支持小李子和他老婆分手。

小李子最终还是和他老婆分手了,但直到两年后小秋离开宏锦阁时,小李子还是光棍一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后厨女工

这年头,有太多的男人找不到对象,但有些女人却是嬉戏感情,只谈恋爱不结婚,浪费婚姻资源。店里后厨的那位面点女师傅,差不多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这位女厨高高的个子,身材苗条,瘦长脸,大眼睛,单眼皮,但眼皮上为美容各割了一刀,结果不仅没变成漂亮的双眼皮,反倒使眼皮上各有一沟,使双眼看起来有些呆怔。这是位很爱美的女性,扎成马尾的长发都烫成卷典的,脸颊上粉脂下竟还涂有淡淡的红胭脂,双唇也涂着淡红的唇膏不论冬夏,从外面来店里上班时都穿着裙子,夏天有薄如蝉翼的夏裙,冬天有厚如毡毯的冬天,就是春秋二季,也是外面裙子,内里紧身裤。小秋暗想这娘们定是有裙装癖。

这样的一位既有一技之长又时尚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想找个男人再嫁,应是很容易的事,但此女竟是一直没有老公,据她自己说,她结过一次婚,但离了。此女长期在外租房独住,没有老公或许是真的,但没有枕畔之客就或许是假的了,因为大家都看到过她经常和男人通电话。这样的女人就是在尽情挥霍着自己青春的尾巴,浪费着可婚资源,让世界多增了一个光棍,但最终会怎么样呢?平时大家闲聊时也会开玩笑地说,你现在不赶快给自个找个老公,看你将来老了怎么办?她就说自个给自个买了养老保险,竟把自个晚年的安逸和幸福交给了保险公司,她不知道,保险公司的险,还得大众给它出保险费来保险呢!

这位女厨挣钱的欲望倒是很大,她一边在宏锦阁做面点,一边还加入了安离公司,只要不是上班时间,只要面前有人,她就不失时机地介绍按力的产品,什么化妆品、保健品、药品,等等。她还曾怂恿小秋加入安离,但被小秋拒绝了,民间普遍认为某国一直对中国心怀叵测,小秋心里也认定:凡是某国的的东西,不会是好东西,即使东西本身没任何问题,价格也必有问题,作为个人,没必要为某国人作嫁衣,个人完全可以做到洁身自爱。对女厨向自己所推荐的那些东西,小秋也都是一笑之了,一件不买。

但依然有个别的前厅服务员被她游说得动了心,从这里买了几百元甚至上千元的化妆品。一个山西籍的跟着她学做面点的妹子更惨:花去了三千多元从她这买什么补脑益智的保健品。这个山西籍妹子的弟弟面临升高中的中考,她就买了三千多元的保健药品寄回家给弟弟吃。小秋真替她弟弟担心:如果脑力和智力真能通过药品给补高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傻子了!乱吃保健药能有好吗?这个妹子除了从女厨这儿买保健药品外,还常常花三五百元从她这儿买化妆品。不知这位妹子是真相信这些产品的功效呢,还是想以此方式讨好女厨,好长久地呆在面点间上班,并从女厨这儿多学点面点手艺。

平时这位山西籍妹子说起女厨时,都是称其为师傅,至于她从女厨那儿都学到了些什么,小秋就不得而知了,小秋只知这位山西妹子很会拍那位女厨的马屁,两个人看起来相处得很好。

店里的那位漂亮的王姓女经理,当初因为图人家钱财嫁了个比她大得多的老男,来北京后就和那老男离婚了。因为都是单身,年纪又相仿,那位王经理和这位女厨就同病相怜,关系相当好,有女经理罩着,这位女厨在店里自是如鱼得水,工作得很顺利,大家对她也都很谦让,直到女经理离职,换上了那位彭姓副经理总管店里一切事务后,那位女厨才失庞,后来因和一位大灶上的厨师闹矛盾而辞职。

这店里后厨上还有个特牛的李姓师傅,大家都爱喊他老李,之所以说他牛,是因为他把后厨里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包括厨师长,经常口出狂言,给别人挑刺儿。

他之所以敢这样牛气冲天,是因为他是彭经理从东北带过来的人,和彭经理关系较好,至于他本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人也长得又瘦又矮,只不过比别人多认得几种蘑菇而已,在后厨切配蘑菇,可却有把厨师长给取而代之的野心,经常怂恿几个东北籍的小年轻给厨师长制造麻烦。

这位老李的老婆也在后厨房做事儿,职责是理菜和洗菜,这是位长着大大眼睛、沉默寡言、个子低矮的东北娘们。小秋一开始对她的印象并不坏,觉得她很低调内敛,但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沉默之人大都阴毒,小秋自个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和这娘们大干了一架。

小秋原来在洗碗间洗碗,后来被调去理菜洗菜,就难免和这婆娘相处了。一开始倒也相安无事,但时间一久那娘们就像她那狂妄的老公一样开始在小秋面前耍威风了,时不时用言语作针刺小秋一下,小秋也都忍了,但有一天火山终于爆发,小秋痛痛快快地和那娘们大闹了一场。

那天上午,小秋和往常一样来到公司上班,并随着大伙儿吃早餐,就在小秋坐在洗菜池不远处吃着馒头咸菜时,却听到老李老婆在骂骂咧咧,小秋一开始以为她是在骂别人,可抬头一看,那娘们正站在他老公切蘑菇处,一边嘴里不干不净,一边用白眼翻小秋,小秋才明白那娘们是在骂自己,小秋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这贱逼娘们还真登鼻子上脸了,老子是你想骂就骂的?!”于是立即大声回骂,都懒得质问她到底是在骂谁了。

在骂声中小秋才明白事情起因:那娘们所用的水池有点脏,就骂起小秋来。那娘们休息一天,那个水池有另外的人洗东西了,然后没给她打理干净,和小秋没什么相干的。两个人都一边骂一边往前走,终于扑在一起扭打起来。老李想上前拉架,被别人给拉住了,并说他:“两个娘们怎么打都没事,你一爷们一上前就有事了!”于是老李止步,别的员工上前把二人给拉开了,小秋想自己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委屈在这后厨干这些杂活,却还被人随意出口谩骂,自个还算个人吗?既然她敢骂自己,自己就和她拚了吧,于是又抓起切配案子上的一把菜刀冲过去。此时六生也赶到了,赶紧和别的男员工一起按住她并把刀给夺了下来。小秋气得边骂边哭。

此时厨师长已把此事告知了彭经理,彭经理就让她们俩个去办公室。小秋先去的,到了办公室后就把事情的经过诉说了一遍,说那娘们因自个的水池被搞脏了就骂起自个来,也不问问是谁给她搞脏的,小秋还把她老公平时在后厨飞扬跋扈的作派也都说了出来。彭经理对两个娘们的吵打还不怎么在乎,倒对老李的狂妄生了气,说没想到老李竟会这样,然后劝慰了小秋一下,就让小秋回去了。

当小秋出了电梯,在大厅入口看见老李老婆也正要来坐电梯,想来也是去办公室告状的,恨不得伸手再打她几个耳光,那娘们一看见小秋那凶巴巴的样子,立即就后退了几步,等小秋走过才开了门进去等电梯。这次事件以老李老婆被罚五十元作了结,但从此后彭经理就慢慢疏远了老李。老李也渐渐收敛了,和他老婆在店里干了一年半后就去了江苏。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纸荒唐言

当初小秋去南方打工时曾有一算卦的说她命犯桃花劫,虽然已被劫了一次,但它既是贴在命运上的符咒,自然不会劫一次就了结,这不,在这家名叫宏锦阁的餐饮公司里,桃花再次来劫。

前面已讲过这店里有个叫小林的凉菜师傅,爱亲热地喊小秋为姐这小林长得倒也眉清目秀,有那么一点点的腼腆,这一点点的腼腆却又给年轻英俊的他平添了几分魅力。说实话,小秋对这位小林颇有好感,觉得他看着很顺眼,应是位善解人意的人。开始时小秋对他只止于欣赏,并没有别的非分之想,但慢慢地,小秋发现这位小林对自己似是很关注几次目光交接后小秋不禁想:这小子是不是对自己有啥歪想头?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网络找爱的惨败,想想六生那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衰相,想想自己憋屈无爱的婚姻,小秋也就大着胆子应对小林那日渐显得暧昧的目光。那小林的举动竟也日渐变得胆大,有时路过洗菜池时就从后面拍一下小秋的肩膀或后背,没人注意时还会冲小秋眨一下眼睛,有一次那小子竟轻拍了一下小秋的屁股惊得小秋急忙四顾,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动作。至此,那小子对小秋的暧昧态度表露无遗但小秋只想从眉目传情中滋养一下自己日渐干涸的心灵,并不敢放纵自己的肉体,所以当小林以手机短信的方式邀小秋去开房时,小秋就找借口拒绝了。

慢慢地小秋发现小林这小子又和洗碗间的一位娘们热乎上了。小秋原来是在洗碗间干的,就是因为招来了三位结伴而来的娘们,才把小秋调去洗菜当时经理说,她们三个是一块来的,关系较好,让她们三个合作洗碗更好,你就去洗菜吧,而且洗菜比洗碗还轻松些。小秋这才去洗菜的。

这三位洗碗的娘们,一位较年轻,只长小秋一岁,叫小鲍;另外两位都在四十岁开外,大家都喊她俩“张姐”和“王姐”其中张姐性格开朗,而王姐的性格则阴沉一些。两位大姐都已四十好几的人了,自然色心减退,也就没心思涂脂抹粉地打扮了,而那位小鲍却还年轻,白白的肌肤,微肿的眼泡,颦眉下长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看就知是个水性人,而且很爱打扮,一下了班就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涂口红染指甲。

和小林热乎的就是这位小鲍。刚开始小秋见他们在洗碗间说说笑笑只当他们是一般同事间的说笑,后来又发现小林用手搂着小鲍的肩膀、头凑在一起玩手机,小秋心里就不禁酸溜溜的,后来又加以留意,竟发现小林还经常帮着小鲍洗碗,午后大家都休息时小林却和小鲍两个呆在洗碗间里面!小秋留意到小林和小鲍的非常关系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虽说自个和小林也没什么海誓山盟、也没什么契议和约定,最多是曾调过情,而非偷过情但小秋心里就是很难受,竟有被抛弃的弃妇感觉,那是怨、忿、妒、卑、恨交织在一起、搅和在一的感觉,这种感觉沁脾蚀心,让小秋坐卧不宁、神魂难安。

六生也是店里员工,店里人都知道小秋和六生是夫妻,所以小秋白天上班时又不得不强忍着精神上的折磨,装作没事儿一般。终于忍耐不住,暗里发信息指责小林和小鲍关系暧昧小林自是回信息辩解,并说自个媳妇也在北京,因流产正待在家里,得自个下班后去侍候,哪有时间和心思和小鲍胡搞。

过了半月,小林还带着自个媳妇来店里玩,那是位年轻貌美又懂事的小媳妇,自是比小秋小鲍都强,但小秋心里就是不相信小林的话,依然怀疑小林和小鲍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但自个又算是小林什么人呢?兼之小林也渐渐疏远了小秋,小秋只好自个慢慢消化掉那种弃妇一般的感觉,还在下了晚班后溜进网吧,在自个的博客上,根据这件事写了一篇题为《狗拿耗子——替别人管了一回丈夫》的博文发泄,内容自是难免有幻想和虚构的成份,全文如下:

 

年俺刚入现在上班的这个公司时,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子对俺挺热情的,大姐长大姐短的叫的很亲热当然人家对咱热情,咱也得热情对人家啊,俺呢,也就对他很好哦!再说,这小子长得倒也眉清目秀,看起来很善解人意的样子,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说实话,不招人讨厌还挺招人喜欢哩!当时俺就有点发痴:多好的小伙儿!俺若再年轻十岁,就一定选他做男朋友!可现在俺都三十有六,奔四十的人了,再说“使君已有妇,罗敷亦有夫”,此生已不可能矣!您看,这小子给俺的第一印象有多好!但祖先还留给咱一句话哩:人不可貌相,好坏没在脸上写着。以后发生的事就印证了祖先这一句话。

小子以后对俺一直都很好,什么话都对俺说,甚至他以前有过的两次艳遇也都对俺说了。俺当时想现在这社会男人有过一两次外遇只要他老婆不闹,别人也不该说什么吧,俺也就当听故事解闷了,没怎么在意。当然象他这种人,和女人交往中手脚有点不老实,有时嘴中喊着大姐,手就拍在你肩膀上了;有时从你后面走过,也要用手拍一下你的后背。刚开始我有点心惊:这好象不太好吧?可再看看别人,有这种动作的也大有人在,甚至勾肩搭背的也有俺呢,也就不吭声了,就权当是他给俺的免费按摩或是俺想打瞌睡时给俺的提醒吧。就这样过了三四个月,倒也感觉挺好,直到有一天公司又招进来一位娘们,情况就改变啦:那小子对俺不太理睬了。当然,俺也乐得图个清静:睬不睬有啥子关系哟!

说那娘们比俺还大两岁呢,徐娘更半老了。身材和容貌都平平,也粗通文墨。说实话,要不是俺脸上有俺老妈在俺出生时就留给俺的记号——一块灰色胎记,她还不如俺呢(呵呵,自夸了!)!但人家会作秀(作秀亦称作骚):两道眉毛又黑又弯——描的;脸蛋白里透红——擦了胭脂又补了粉的;嘴唇红而圆润性感而充满诱惑——那是口红的功劳;身材还算紧绷——人家可是穿了紧身内衣的(呵呵,但没绷住那突起的小肚腩!);说话温柔而斯文——装的!工作一有闲暇就在更衣室的镜子前照来照去,又卷睫毛又涂口红的,再不就是掏出手机发信息——脸上的表情是痴痴的笑眯眯的,大概是发给网络情人的。

娘们刚来时俺看着就有点------,但人家不招咱不惹咱,咱也得客客气气地对人家,所以嘛,刚开始,俺也和她打招呼,甚至也开开玩笑。相处得还算过得去。

然一次,上班时我去她工作的地儿拿点东西,发现她和那小子在痴痴地对看,啧啧,那眼神!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痴痴的,带着火的,呵呵,我都能感觉到那火苗燃烧的噼哩啪啦的声音了!俺干咳了一声,拿起该拿的东西赶快走了。但从此后,俺就留意上他们啦!现将侦察到的俺认为出格的他们的行为列举如下:

1、 互相用那种痴呆眼神长久对视N次;

2、他拍她的肩M次拍她的背X次摸她的光洁的手臂y次摸她的大腿X的Y次方次手放在她两腿间隐秘处X的开方次;

3、他们互相给对方打饭Z次;

4、互换手机时间超过一天H次;

5、午休(两个小时)时两人一块去人迹罕至的地下室G次;一块溜出公司不知去向K次;

……………………………

越观察越觉得他们——不正常!关系不正常!按说嘛,人家正常不正常和咱没啥关系,但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向别人打听来的信息让俺有点——激愤!原来那娘们在原单位就曾因和别人老公通奸被人家媳妇闹进过单位;那小子在和她溜地下室的那段时间那小子的媳妇正因流产在住院!俺心里就有点恨:一个年近四旬的老娘们还骚什么啊!就是骚,一个老公,一个情人,还有网络上打情骂俏的虚拟情人,还不够你骚的么?!都被人家媳妇闹到单位过了,还不知耻而悔改么?!操!刚进公司还没一个月,那一身烂肉都被人家摸遍了!他妈的,纯粹是女人中的败类!犯贱!那个混账小子也真够他妈的混账的!自己媳妇刚二十四五岁,又长得漂亮,不好好珍惜,却去和一个老娘们鬼混,真是属狗的:不吃精肉吃臭粪!不啃排骨舔牛B——喜欢骚的!再说也太寡情了:媳妇要和自己同甘共苦、风雨同舟一辈子,还给自己人间至乐——性福,还因为让你享受至乐而躺到医院的病床上痛苦地去让医生摆弄着流产!而你个混账小子,不但不怜香惜玉床前床后地伺候着,却还背后去和别的老女人鬼混!这、这、这、这象什么话!

的心里就有一股火在突突地冒,这股火让俺有点坐立不安:得管管这对狗男女!当然啦,俺虽然是个大傻冒也明白自己要管的是“闲事”,要趟的是“混水”,弄不好,自己反而会四面楚歌、极度被动。俺在心里也反复思量了几天:管还是不管?如果管,自己好象没那权力,有这权力的是双方的配偶;别人也会说:这不关你的事,管它干嘛?吃饱了撑的!最可怕的是别人也许会说:你管这档子事大概是别有用心,你是吃醋?哎呀呀,这可我怎么辩?如果不管,就眼睁睁地让那对狗男女在眼皮底下胡闹?让他们为正在沦丧的社会道德的沦丧再助助力?经过一番思考后,俺决定还是得管,只是得讲究一下策略,咱不能管得过火,以免引火烧身。

就先和那娘们套近乎,借故看了她手机里的信息,把他给她的那些肉麻信息转发到俺手机上,又记下了那娘们的电话号码,以免以后作个证据。

又给那小子发了信息,陈述了我对他们关系的判断和反对的态度,劝他以自己的家庭为重,爱惜自己老婆。那小子却态度恶劣地回复道:“这事儿你管不着,我和她就是有事你也没辙。”这个信息有点激怒了我:你们这点破事儿我真没辙?我就不信没辙!要知道俺久闹江湖,闲事儿管了好多,管闲事的本领和手还是有点的!俺就动用了卑劣手段:在同事们中间传播他们的绯闻、打听他老婆的电话号码——还真被俺打听到了。俺就给他老婆发信息说了他和那娘们的事儿,他老婆立即就震怒了。俺和他老婆结成了统一战线联盟,又制定了对付这对狗男女的战略战术:俺在背后指点方法,让他老婆出面去闹腾。

老婆装得若无其事,对老公比平常还好,然后找机会看他手机里的信息,并装做漫不经心地问他:“这个xxx的名字看着就象个男人的名字,是男的还是女的啊?”那小子就赶快说是个男的,说时难免有点不自在,这让她老婆知道俺提供的信息是靠谱的,并没胡说。她老婆又借故多次去我们公司和那娘们套近乎,趁那娘们不防看了那娘们的手机也看到了那些肉麻的信息,她老婆更确信俺提供给她的信息没错。她老婆很聪明,并没在公司闹腾而是平静地离开了公司。她老婆当晚就把那小子关在了门外并提出离婚那小子就有点害怕了:自己媳妇毕竟年轻漂亮,何况还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都四岁了),就坦白了他和那娘们的事儿说是那娘们先勾引自己的,并祈求媳妇原谅,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她媳妇就让他跪了两晚上的搓板,另加三个月不同房,以示惩罚。他媳妇接着给那娘们发了辱骂信息打了搔扰电话,威胁说要给那娘们毁容信息和电话都尽辱骂之能事,都使用了最最难听的语言,一天最少打十遍电话发二十个信息,又给公司领导打电话说那娘们老勾引她老公。就这样,没过半月,那娘们就离开了公司,据说是被炒掉了,不知是因为她作风不好还是工作不好,反正是走了。那小子呢,从此也收敛了狂态,举止也不轻浮了,甚至都有点夹着尾巴做人了,好在保住了家庭,留住了媳妇。

后,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竟还给他发了一个信息问他:俺真没辙乎?他也只是见了俺翻翻白眼,也没别的举动。俺这闲事终于管成了!哈哈,有时拿耗子的也不仅仅是猫哩!

 

正如红楼梦里所说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此后,小秋也把一颗热心慢慢给冷却下来,也不再理小林了,多年后想起往事,小秋只觉得很荒唐。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狂飙吹来何由托

那时在晚上去网吧上网时,小秋发现:每天晚上九点后通往地下网吧的楼道内都有或多或少的空饮料瓶子一个空饮料瓶子能卖一毛,十个就能卖一块,只需弯弯腰,每天差不多就能捡一块钱,何乐而不为?

那网吧就在程田古玩城的地下一层,离小秋所住的员工宿舍很近,于是小秋就差不多每天晚上九点左右去网吧遛达一下,主要是去捡被扔在楼道里的空饮料瓶子捡回后就用脚逐个踩扁,放在床下的两个大空纸箱子里。积少成多,每个月卖空饮料瓶子所得来的收入差不多有百元左右。后来也有下晚班路过的娘们,先小秋一步去楼道里捡,小秋看有了竞争对手,就不再着意去捡了。

小秋婚后落下个毛病,就是每逢秋冬,就要犯咳嗽,初到北京的那几年也是每年一犯,到京时间久了后,由于秋冬季节工作的地儿有暖气,再加上去医院治疗,这咳嗽才慢慢地好。在宏锦阁上班的那两年,这咳嗽的毛病还没好,一到秋末冬初就又犯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得人撕心裂肺。

一个星期后,小秋已扔在这家医院五千多块钱,辛辛苦苦攒下的万把块钱,只剩下四千多了,因钱紧张,小秋也就不管病有没有彻底治好,不再去医院继续治疗了。但在小秋扎针输液的右手臂的内侧皮下,几个月后却长出两个硬块,状如黍粒,后来逐年慢慢长成黄豆大小,自是给小秋带来心理上的重压:“这是什么玩意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癌?”小秋后来在网上查得此为脂肪瘤,对人体并无大碍)。小秋心里有事,在溜去网吧的路上又看到那水泥路边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孤独小树,就心有所感,就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下了一首小诗《风中小树》,表达自己风中小树一般备受折磨、无依无靠的孤独而又惶惑的的心

昨宵寒霜凋尽叶,今又遭风磨折。

身边大树无一棵,狂飙吹来何由托?

前俯后仰枝擦地,小树唯有风中泣。

上天若有好生德,且把狂风降三级!

再痛苦的情绪也只能发泄于网络,现实中是无一人能分担能理解小秋的苦恼的。

小秋也曾向六生说起过这硬粒,但六生却不以为然地说:“没事啦,一时半会死不了。”确实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它也不疼也不痒,也不影响干活和吃饭,于是小秋也就不再关注这两个硬粒了,就是关注,又能怎么样呢?没钱,就真是癌也只能等死。后来小秋常怀疑:这硬块的形成,不知是不是与在此输了七天液有关,每次都两三大瓶,这是小秋有生以来输液最多的。

再来说说六生。他自知自个没文化也没什么专长,倒也像块砖,任店里领导搬,调去哪个岗位都没有怨言。刚开始是在后厨打杂,后来又去看管宿舍兼烧锅炉,整个店里,除了领导们外,就数他和电工小李子最轻松最清闲了:干活时没领导在边上盯着,干完自个的活就可以自在地歇着或溜出去逛逛。店里和宿舍哪会天天有关于电的活,电工小李子天天都是没事找事儿地消磨时间,跟在经理屁股后面转转,帮经理买包烟、帮经理抬下床;到店里逛逛,摸摸水管,看看电线,和前厅的女服务员们斗斗嘴,和后厨的大姐们寻寻乐,瞅空儿再躲到男更衣室里打个盹。如此这般,六生就和电工小李子成了好搭档,两个人经常合作干一些经理交待的杂活儿。

后来两个人还合作起来,趁工作清闲之便出去贴小广告,招揽安装空调、拆机移机、加氟等小活儿,竟也有电话打过来让他们去上门服务,一个夏天接了将近二十个活儿。因要顾及上班,他们只能接十里河一带的活儿,所以业务量并不大,挣个吸烟钱而已。六生有时也从烧锅炉所用的煤炭中作手脚:假如两车的煤炭钱是八百元,六生就上报说是一千,从经理手中接过钱来再转交给送煤的,就可以赚两百块那时六生最乐意干的活儿莫过于和来送煤的伙计结帐。不过这美差也只是在每年的十月旬到来年的三月中旬才有,其余时间不供暖、不烧锅炉,也就不能从煤炭的结帐中捞取外快了。

后来彭经理又给六生添了一项活儿:每晚九点半至十点去店里,等店里打烊、人都走完后,就关好店里各处的灯、检查后厨的煤气阀是否关好、从里反锁上通往店里的门,然后就在大厅里展开铺盖睡觉第二天八点准时打开大门,等店里来了员工,就还回宿舍收拾并看守宿舍。彭经理安排六生看管宿舍并在夜里去店里看店,实在是因为彭经理觉得六生是个没心计的老实人,再加上他夫妻两个都在这儿上班,所扣押的两个人的工资也让六生不敢起歹心。

六生这人,虽没什么出息,但是吃喝嫖赌抽却占其四,好吃好喝好赌,只是没敢嫖之所以不敢去嫖,是因为没钱,钱是男人胆,没钱拿啥去嫖呢?而且又怕小秋和他离婚,所以心虽有所好却不敢妄为。六生这人很爱喝酒,但又酒量不济,偏偏又爱在酒场上出风头,还老想着耍小聪明灌醉别人,结果往往被别人灌得酩酊大醉,除非对手是比他还老实还没心眼的人。

在海淀,有几个同村的人在那混,有的收废品,有的给大饭店送菜送肉,平时小秋并不主张六生和这些人来往因为六生既没这些人心计多,也没这些人能挣钱,人家会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你和人家交往你只有吃亏的份,有时知你根底的人更容易瞧不起你,更容易给你使绊子况且小秋自打来北京的第一天起,就发誓不会依靠任何人,不会指望任何人,只会靠自己的能力去找工作、去创业、去谋生,既如此,又何必浪费那时间和精力去和所谓的同村人打交道呢

但六生对小秋劝他的那些话很不以为然,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暗地里却老是在休息天时跑去海淀会老乡,结果大都是喝醉后摇摇晃晃地回来,兼带着一身泥尘,不用说,那是醉摔在地上的印记了。六生不光是爱去和老乡喝酒,还爱和熟识的任何人喝酒,有邀不拒,多次醉倒。有天晚上,小秋已下班,正在水池边洗袜子,那位刚进宿舍小院、在饭店大厅搞面塑艺术的师傅,一看到小秋就过来对她说:“你家老杨喝醉了,刚才我看到他摇摇晃晃地过马路,感到不安全,就扶他过了马路他现在在店前的空地上坐着呢,你快去看看他吧,别让他又晕晕乎乎地到处跑,那么多车,太不安全了!”小秋谢过这位师傅,就赶紧跑去店前的那块停车地。

果不其然,六生正半卧在停车地边的草坪上,口里还在喃喃自语。小秋看到他那副不成器的德性就生气,走过去扶他起来,并训他:“和谁喝的啊?又喝多了吧?晚上喝多到处跑,这么多车,你是不想要命了!”六生则先是嘻嘻地傻笑,并说:“你管我呢!”然后又是喃喃醉语,醉语中竟是不干不净,不知道是在骂哪个。小秋强压住心头火气,硬把他从草坪上拉起来,并给他拍了拍身上尘草,扶着他进了店里。

那时店里的人刚走完,但考虑到大厅里安有摄像头,老杨醉醺醺的样子被彭经理看到就不好了,于是只好扶他去更衣室。给他找来一块大塑料布铺在地上,又铺上不知是谁抛弃在更衣室柜顶上的一个旧被,然后小秋就把六生扶坐在被上,六生则就势躺下了小秋先是给六生接来了开水,让他喝,六生却往一边推,差点泼小秋一身,小秋只好端走。六生躺下后还是满嘴的胡话,骂骂咧咧、嘟嘟囔囔。过了不到十分钟,就突然猛兽一样地发起威来,用脚猛踹更衣柜下层的柜门随着“咣!咣!咣!”的响声,柜门都一个个应声而坏:有的柜门被踹掉,有的柜门被踹开,有的柜门被踹凹因六生是躺在那转着身躯踹,所以这间小更衣室内的更衣柜的下层柜门,无一幸免,被踹了个遍。小秋一开始还喊他停,但小秋越喊六生踹得越来劲,小秋只好不再喊,也不敢上前制止,怕六生狠狠地踹自己几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疯狂地在那乱踹看着那被踹坏的柜门,小秋甚至都担心六生的脚是不是也给撞坏了,更担心这么多的柜门被踹坏,明天公司如果追查起来,可该如何交待!看着那癞皮狗一样滚在地上乱踢乱踹的六生,小秋越发觉得自个所遇非人,命运竟安排个这样的社会地位和精神境界都无比低贱的男人给自己,真是可悲!噙着眼泪,小秋来到更衣室外走道的尽头,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奇幻的夜景,黯然神伤。

等平静下来心情,小秋又走回躺有六生的那间更衣室却是腥臭扑鼻,呕物狼藉,六生竟吐了一大滩,还因他身躯的转动和手足的挥舞,弄得那腥臭的呕吐物到处都是。小秋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只好又耐着性子从后厨找来毛巾和垃圾袋,给他收拾。清理好地上污物,擦净六生身上脸上和被上的污物,把六生拉回被上躺正,小秋就恨恨地回了员工宿舍,也不管通往店里的那道大门锁没锁了。回去后,躺在床上,小秋生气和担心了一夜,既生气六生的贪酒,又担心更衣室的柜门,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上午,小秋就比别人提前半小时到店里,看六生现在是怎么样了。上到三楼一看,却见六生正在收拾铺盖,酒已全醒,夜里酒醒后又从更衣室来前厅展开铺盖睡的。小秋就向他讲昨晚他醉酒的事,并问他更衣室的柜门怎么办?六生就讪讪地说:“我说昨夜醒来自个怎么竟睡在更衣室里呢!”然后就和小秋一同来到更衣室察看那被踹坏的柜门。很快就有员工来上班了,修理已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装不知道,上面要追查就说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追查的话就找时间给修好。也许是因为柜子是店方的吧,员工们对它既不关心也不爱惜,看到柜门坏了,最多咦一声:“咦!这柜门咋坏了?”然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绝不会主动去找店里的领导们反映所以一天过去,竟没什么动静,店里主管和经理都没提及此事。白天时六生已把此事向电工小李子说了,晚上两个人就趁大家下班都不在的时间,挨个检修,能修好的就尽量修好,剩下那一个两个修不好的就丢在那,领导们极少来更衣室,他们也不知道。如此,一场酒后祸患就此消弥但那晚六生的表现更让小秋烦心,更加觉得六生不是可过一辈子可托付终生的人,如果那时有合适的人选来勾引小秋的话,怕小秋早已和人私奔。

 

第一百四十六章 离开宏锦阁

六生还是个天生骨子里就带着赌性的人,凡是与赌沾边的事,都能让他着迷与沉醉在老家常常与人聚在一起玩扑克赌钱,一赌就是一天,根本不过问家务,也不理田里庄稼,输了就向别人借本钱,赢了就揣着十几或几十块钱喜滋滋地回家来了北京后,只要有机会,还是爱与人打牌或是打麻将赌钱,没本钱就向同事借,等发工资后再还以致每月的工资他都要找各种借口先扣掉三百二百的,然后再上交给上秋小秋也奈何他不得,劝他戒酒戒烟戒赌的话小秋不知说了多少遍,但对六生来说都是东风吹马耳,没丝毫功效。

因为各大小彩票站遍布,买彩下注很方便,六生继好烟好酒好赌之后又迷上了买彩票每个月手里都积攒大把的彩票纸,少则十几张,多则几十张,经常流连于彩票投注站点,聚精会神地坐在那研究各期所中出的号码那姿态俨然是正在研究股市行情的老股民!有什么事时,如果在店里、宿舍都找不到六生的话,那就去离得较近的几个彩票站看看,在那里一定会有六生的身影,决不会让你失望!六生不仅仅是坐在彩票投注站里研究彩票,而且还经常买诸如《彩票导刊》、《彩票周刊》等与彩票有关的报纸有事没事时就在手上拿一张,低着脑袋作研究状,就是在宿舍里也是如此,有时还把彩票报纸拿到店里,趁开饭前的间隙也要低下脑袋看一会。

关于彩票,小秋却有她自己的见解小秋认为彩票就是一种合法的赌博,而且是政府坐庄,虽然打的是社会福利的旗号,但其本质就是赌博。如果没有能中大奖的诱惑,看看还会有谁会好心地经常去福彩中心捐钱?大家都是奔着中大奖才去买彩票的,都在幻想着自己能有幸中大奖发财,而不是想着要救济这社会上的穷人才去买的而且,光顾彩票站的大都是穷人,越是穷,越是生财无门,越是寄希望于买彩票中大奖,他们本身都是穷人都是差不多需要别人来救济的人,哪还会有那闲心去救济不相干不相识的别人,哪还会有那去救济别人的财力?大都是辛辛苦苦挣俩血汗钱,却冲着中大奖的梦想拿出一部分来买彩票,岂不知自己的血汗钱却又被这中大奖的诱惑给悄悄地吸走了!真正生财有门、日进斗金的大老板,谁会天天跑彩票投注站?谁会天天傻乎乎地呆楞楞地盯着墙壁去研究什么“中奖号码走势”?就是那有正规工作、收入稍高的城市小白领都不会经常去光顾彩票站的。这博彩业,本就是利用人们的贪心来集资的一种圈钱行为,连打扑克赌输赢都不如,岂是让那些穷汉们通过这一途径来发财的!百万人中难有一人中大奖,中奖几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比你走在路上被金元宝拌倒的可能性还小!要说搞什么福利事业,穷汉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社会和政府添麻烦就是好的了,谁又稀罕你所舍出的那仨核俩枣?你先把自个的日子打理好了再去讲什么造福别人吧。

所以,小秋很反感六生对彩票的痴迷,不止一次地劝阻过六生,曾劝他:“你要是哪会儿烟瘾、赌瘾犯了的话,你就拿买烟的钱、买彩票的钱去买自己最想吃的吃进肚子里去也比吸烟伤身、买彩票白给别人送钱的好!”小秋也向六生表示理解他想借赌借买彩票来发财的想法,但又向他说明,指望买彩票和赌牌来发财无异于是在做梦,有研究彩票号码的功夫和时间,还不如去静心研究几道菜谱,学会几道拿手好菜还有利于日后开饭馆和找工作。这六生也是当面允诺,背后还是老样子,既不戒烟,也不戒赌,彩票站还是经常光顾,彩票报还是经常在手——外人不知,咋一看还以为他在读报,皱着眉在思考国家大事呢!

一天中午,小秋下了班回宿舍午休,路过前厅时却看见六生又坐在一张桌子前,皱眉研究着报纸上的彩票中奖规律小秋不禁心中一怒,就走上前去夺六生手中的报纸,并说道:“没事又研究这些赌博的玩意儿!说你多少次了,就不改!”没想到六生此时吃错了药似的,怒吼一声:“老子就是喜欢看这个,怎么着吧!”然后一把又把报纸夺了过来,并狠狠地把小秋推坐在了地上。小秋抬头一看,但见六生双眉紧皱、面如寒霜、目光冰冷,那样子哪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老婆,倒像是在看着一个宿世仇人!六生这种姿态更激得小秋心底火起,于是从地上站起就直扑六生,六生又一把把她推坐在地上,小秋再次站起来扑上去。此时就有午间值班的几个小伙子跑过来,拉开了他俩,就把她架到出店的楼梯口,劝她冷静,不要在店里打架,劝了几句话,那些小伙子就回岗位上去了。

小秋呆呆地坐在楼梯口,足有十分钟之久,她本想还冲上去再和六生打斗,以命相搏,但又不想这么早就死,她心里似乎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呆坐了一会后,她只有悻悻地站起来回宿舍,但从此再没有去店里上班,被一个这样的老公欺负,她没有脸再在这家公司干下去。

好在小秋已在这家店干了两年多,日常表现也不错,店里经理并没和她较真,见她突然不去上班也不请假,就去问六生怎么回事,六生自是说夫妻俩个闹别扭了。彭经理就让六生去问小秋,她究竟还愿不愿意再在这家店上班,如果实在不愿意再在这家店上班的话,就把她的工资给她结清。六生就又变得嘻皮脸地去找小秋说这事,小秋则表明了自己坚决要离开此店的决心那位彭经理还亲自找小秋谈了一次话,劝她继续在店里上班。小秋为了顾及六生的面子,就说自己要回家去照顾儿子,而没说不想再和六生在一个店里上班。彭经理见劝说无效,只好给她结工资让她离开。

宏锦阁的这份工作,可说是小秋来京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是小秋付出热情最多的一份工作,也是干得时间较长的一份工作,也是唯一一份和六生在一起上班的工作。在这里,她领略了京城的繁华;在这里,她领略了大饭店的奢侈;在这里,她开始学着调整心态以迎合社会;在这里,她长了见识;在这里,她锻炼了自己的隐忍。这里,是她在京生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是她打工岁月的一个重要驿站,注定要铭刻在她的记忆深处而终生难忘。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虹玉鸣宾馆

就在宏锦阁还没把工资给小秋结清的那两天里,小秋就已在忙着给自己找另一份工作了。宏锦阁一旦给她结了工资,她就得立即搬离宏锦阁的员工宿舍,她得赶快给自己再找个有吃有住又能挣钱的地儿。好在员工宿舍的西北边儿上有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宾馆在招工,小秋就去应聘了它的洗衣工。

这家新开业的宾馆名叫虹玉鸣宾馆,就在程田古玩城的屁股后边,离宏锦阁的员工宿舍很近,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比宏锦阁的店面离得还近。这家宾馆位于一座六层小洋楼的里面,其实,这座六层楼的建筑全属于这家宾馆的投资人,原来这儿是一个四合院,是一家什么企业的驻京办事处就在去年才在这个院址挖地基,如今不仅楼房已经建好,连位于其中的宾馆都已经开业了,真是神速。

进入这家宾馆后小秋又了解到这家宾馆的老板是个年将四十的女人,那位长得很帅但不掌实权的男老板,是她二婚的丈夫她还和前夫生育了一女,如今归她抚养,已在上中学。这家宾馆不但老板是女的,而且经理也是女的、财务也是女的、客房服务员的两个领班也是女的,虽然也有男老板、男经理,但都是不掌实权的配手,整个是阴盛阳衰。

这座建筑的一层,前厅是大厅和餐厅,后厅的东部是厨房,承包厨房的是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四川帅哥儿中部是几间供客人娱乐的麻将室,还有一座专卖日用品的柜,西边那几间则是员工的临时宿舍——后来又在十里河村中租了个有两层楼的四合院作了宿舍,这四命院就在宏锦阁员工宿舍的东边,和宏锦阁的员工宿舍只隔了一家。

小秋在临时宿舍里分了个上铺,下铺让给了一位五十多岁的洗碗胖大姐这位大姐可能患失眠症,每天深夜都要在铺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把一整张床都搞得摇摇晃晃、咯吱乱响,还经常天不亮就起床蹲在卫生间里照镜子玩弄得小秋也睡不好,但也无可奈何,好在这位胖大姐只干了一个月就走了,要是再干一个月的话,睡在她上铺的小秋也一定会被她整出病来。

初入公司的那十天,是和保洁、服务员们混在一起打扫整幢楼的卫生,扫地、擦楼梯、擦玻璃、给地毯吸尘忙完了整幢楼的卫生,才把各人归入各人的岗位,小秋才得以每天安心地在宾馆的洗衣房里上班。

这间洗衣房位于宾馆的地下一层,是一个面积约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单间隔壁是员工餐厅。洗衣房内有一个齐人高的全自动式大洗衣机,注水、加料、洗涤、脱水、烘水一气呵成,一次能洗四十套床单和被罩事先设置好相关数值,然后打开洗衣机柜门,使劲往里塞要洗的东西,然后关好柜门,按下启动按钮就行了,倒也便捷。等洗衣机走完工作程序自个停下来后,再打开柜门取出所洗的东西即可,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熨烫工作。

洗衣机在房间的南边,房间北边接近西墙的位置还有一台双辊式烫平机,启动后钢轴的温度达到一个数值后,就可以把要烫平的东西平展放入轴下轴转动的速度很慢,通过双压过,所洗的东西也就基本没有什么水分了。滚长长,足可横放一个大床单和被罩,用来烫平床单、被罩、台布、窗帘等很是方便。房间东墙边还有一个熨烫桌,上面放着手动的电熨斗,主要用来熨平客人送来的衣物。

这洗衣房有三个员工,除了小秋外,还有一位河北的年方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算是这洗衣房的头儿另外一位是一个叫张英的四川俏娘们,大小秋一岁,长相俏丽,喜爱打扮,脖子里经常挂根金链子,耳垂上也是熠熠生辉的金耳环,那气派很像个老板娘,来洗衣房洗床单真是屈尊。

平时洗衣房的活他们三个人也能忙得过来,就是在熨床单和被罩时得有四个人:两个在这边拉伸着床单往烫平机的轴下送,两边在那边接并折叠滚轴吐出来的已熨平的床单或被罩。少一个人怎么办?就随手拉住来取布草的服务员,让其帮会忙。

那位叫王维的河北小伙子,性格倒也开朗风趣,也好相处;那位叫张英的四川娘们精明而又善解人意,也不难沟通,平时干完了活,三个人就拉拉家常聊闲天。王维只有一个妹妹,父母也是农村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倒是这张英,还有点故事:刚结婚时和丈夫不和,经常吵闹,怀孕后竟依然如此据她说因在哭闹时满地乱滚,以至于流了产,此后再没能怀孕于是就收养了一个丫头,作为老了后的依靠这丫头现时就在北京跟着张英夫妇在读书,也曾来过这地下室,是一个瘦瘦的表情忧郁的十来岁的小女孩。据小秋观察,张英对这丫头并不是十分的疼爱,经常喝斥这丫头,看这丫头时的眼神,也没有慈母的慈爱光辉,抱养的孩子和自个生出来的孩子毕竟是有差别的。

洗衣房独立于地下,领导们很少下来视察,除了来取布草的服务员们也没别人来打扰,倒也清静领导们来得少压力小,没别人来少摩擦,说实话,小秋很喜欢这种在自个岗位上踏踏实实做事,不受领导监督、不受外人打扰的工作方式。工作能轻松以对,下班又早一般下午五点就下班了,那些往日烦心事和诸般闲愁就又乘隙而入来骚扰心灵和神经,于是在下了班后就又去泡网吧,打开自个的博客,在上面发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博文

小秋当年结婚时都曾有过死的念头,生过孩子后也曾有过死的念头,只是想着最起码也要给孩子挣到一座好房子的钱、给孩子盖好房子再死,那样即使自个死了,孩子最起码还有个风雨无忧的住处如今,现实是苦闷的,希望的是渺茫的,更觉出生的无味、无趣、无价值,所以打开博客的日志编辑页,就神使鬼差地敲出生死都相宜这样的标题和下面的文字来:

 

人们谈起生和死来,绝大多数都是贪生怕死,其实啊,静下心来想想,生固然可贵,死也未必就那么恐怖。

果一个人活着,有亲情爱情友情,身体也建康,那么他即使非常贫穷,也是留恋生的就即使没有亲情爱情友情也没有金钱,只要有个好身体,有争取以后幸福的资本,那他也是留恋生的对这些还有资格留恋生的人,就让我们祝福他们:好好活着,争取活得幸福!对于那些亲情爱情友情都有还有好多金钱的人,我们也要祝福他们:好好活着,享受人生!

实话,在这世上还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死,可是有时候死的来临是由不得你的,比如:上医院查出了癌症晚期、驾车出了车祸、高空作业时失足、地下采煤时塌方、突发脑溢血、和人争挚时失手、走路失足跌死、吃饭急促噎死、仰天大笑笑死……死也是无处不在的!对于这些突如其来的死,人们来不及思考什么就已经被死神接去对于这些已逝者,我们可以说他们是死得幸福的,没受太多磨折,甚至没来得及恐惧就走上了大家都要走的路。

有好多人却命苦得连个猝死都不得,比如:查出了癌症,不是晚期,却久治不好;众叛亲离、走投无路、蔫蔫然于荒郊野外或街头闹市;生不逢时逢世逢人逢家逢父母,一直事事不顺心,默想未来也决没有什么光明好前途,内心深处早已对生产生了恐惧和绝望;玩于股市却被股市玩得一无所有还欠了上百万上千万元的债,只有一死了之;…………这些人过不了太久都是会选择死的,只是在死前内心的痛苦何人能知?这些人都是要被痛苦好好耍弄耍弄的,耍弄得整日默默无语、失魂落魄、双眼呆直、对人无语对壁自语。

于生,大家都太熟悉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在这里主要说说死吧。死,是人人都会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在一步步走向死,只是有的死是瓜熟蒂落、有的死是英年早逝、有的死是不得不死、有的死是自己找死,对于已经死了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是死!死真的很可怕吗?对于那些对生有所留恋的人死是可怕的,对于那些对生绝望对生感到恐惧的人死也许是一种解脱:双眼一闭即可脱离尘世苦海,再也没什么可担忧可顾虑的。再说人人都是要死的,生既无欢,又何惧于死?“古来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秦皇汉武,终归尘土,渺小如沧海之一粟的被人生所抛弃的人们啊,死不可怕,只是一种解脱而已,请你们不要恐惧不要害怕,你们只不过提前去阎王那里报了到而已,那些人生的宠儿现世活得富贵潇洒的早晚也会来和你们会面的!

于那些留恋生的,请好好地活着;对于那些不得不死的,请你们坦然面对死:人人都是要死的!

 

写博文的最大乐趣莫过于博文一发表就有人来读并写下留言,甭管那内容是赞是毁,都会激发博主写文的激情,能从读者的留言中得到赞美、安慰和鼓励,就更让博主偷着了。

在文下所有网友的善意留言中,一位叫松榆轩主的博友的留言最为精典: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生死古来寻常事,何必执着于生死。生时且贪生,莫负天意好时光;死时莫怕死,谁知往生不幸福!小秋现实生活中的各种苦闷和烦恼,就是这样从虚拟的网络中、从根本不相干的陌生人处得到宽慰和开解。

真要是面对亲人和朋友,倒是相对无言,什么也不想说了——要你亲口说出来才了解你苦闷和烦恼的所谓亲人和朋友,那亲情和友情都是要打折扣的!更何况即使你亲口向他们说出来,他们还不一定理解你的苦闷和烦恼呢,说不定,连听你亲口诉说的兴趣都没有你今天的穷途末路,或许正是由这些所谓的亲人和朋友有意的构陷或无意识的压迫所造成的。人生,真正能影响到你、帮助到你、打击到你、迫害到你的,无非是亲人和朋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是很难在现实中影响到你的。那些穷愁潦倒的人,哪一个不是因亲人、邻居或朋友的原因才如此窘迫的?要是有一两个真心关心、真心帮扶他们的人,他们至于如此窘迫吗?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门前拴着高头马,不是亲来也认亲;门前竖根打狗棍,纵是亲来也不亲,这些民间俗话道尽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人情薄如纸,亲或疏,只取决于你钱包的胀瘪和你是否具有富贵的潜力。纵是一母对亲子,也有爱的浓和淡,也有情的亲和疏,所以才有旷古不绝的人们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寞。

隔了几天,意犹未尽的小秋又去网吧写了篇《白日美梦》的博文,以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狂想来表达自个对现实生活的无奈:

 

人迟暮,英雄末路,四面楚歌,犹斗的困兽,无可奈何之际,做做白日梦!

梦一:在街头踯躇徘徊无处可去的我用兜里仅有的两元钱买了一注彩票,竟中了特等奖!两千万!我狂喜!我狂欢!我晕!我癫!哈哈哈,我有钱了!我可以摆脱目前这种让人去死的困境了!我有了钱我不用再担心离了婚无家可归,我不用再在无爱的婚姻里挣扎,委屈求全忍辱负重!我有了钱,我可以永远远走他乡不再面对那些曾经熟悉我的家乡人,他们不会再看到活得灰溜溜的我那郁闷阴沉的窝囊样,我不再要他们的可怜同情非议和欺辱!我也可以永不再见那些所谓的亲人们,以往的那点恩情用金钱回报了吧,以后我也不用再负疚欠谁的恩情没还。我有了钱我可以在某个大城市里买自己的房子做自己的生意,不求奢侈发财,只求生活平安平静。我有了钱我可以把我可怜的儿子时时带在身边,让他时时都能享受到母爱,我不用再常年在外打工赚一点钱而把可怜的儿子丢给他年近八十的爷爷奶,我不用再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那一点点钱寄给这个寄给那个,讨好别人让他们为我操心照看一下儿子而儿子还是得了面瘫骨瘦如柴!!!我有了钱我可以放心大胆地甩了那个没责任心没上进心受了别人的窝囊气只会打老婆的低智老公!我有了钱,我终于可以舒服地出一口气了:我自由了,我精神上也自由了!我不再郁闷烦恼有苦只能憋在心里了!我也没苦可憋了!啊,有了钱才发现天是那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人是那样的可爱,原来心情可以是这么舒畅的!

梦二:在某个地点由于某个缘故认识了一个看着挺顺眼的男人,他可以比我大点也可以比我小点,他可以是别人眼里的丑汉,只要我看着顺眼就行了。这个人竟然有知识有修养有头脑有良心竟还义无返顾地爱上了我,他竟然能容忍我的丑陋我的低能我的穷困我的年老色衰竟还不介意我带个儿子!他愿意和我相濡以沫地度完下半生!啊!我不再孤独我不再寂寞,我不再有心事只能向壁自语了!我是幸福的了,此生复何求呢?(呵呵,我知道白日梦终归是梦啊,这样的男人怕要在五千年后才出生!那时我早已是一抔黄土了,骨亦成灰!)

 

文下自又有网友的留言,有的给个温暖的微笑图案以表理解,有的表示支持:如果生活有些无奈,朋友,请继续做梦,也许有一天美梦可成真呢。有的表示劝慰:换换心态吧。有的则是欣赏文章的同时又感到好奇:你真是一位才女!想象这么的丰富,情感这么的复杂,难道你的现实生活中真的需要白日梦小秋再一次以自己的痛苦搏得了网友们的同情,刺痛自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岁末抒怀

时光过得很快,倏忽已到年底,同为服务业,宾馆也和大饭店一样,春节不放假,但宾馆的老板和管理人员们也开始为过年张罗,虽不放假,但年还是要过的,就是在宾馆里过也得过得有年味。除了采购过年的食品和用品外,老板还为每一位员工发放了红包,普通员工根据每个员工入职时间的长短来发放,入职满一个月就有一百元的红包,入职满两个月的就有二百元的红包,以此类推小秋入职了半年多则得到了七百元的红包。

除夕那天,洗衣房里也没什么活,王维就跑去上面和服务员玩闹去了,张英则提前请假回了老家过年,洗衣房内就剩下小秋一个人无聊地坐在那发呆。然后瞅到一张不知是谁丢下的《北京晚报》,就拿在手上看,从头至尾看了个遍,连夹缝中的广告都看完了,然后就又爬在桌上发呆。

但忽然想到,又是一年过完了,这已是来京后的第几个除夕了?当此重要节日之际,自个不写点什么感慨感慨?于是就拿起桌上的笔,在报纸的边缘空白处写下了一首诗:

车如水,

桥如虹,

楼高摩天,

夜来灯遮星。

绅士淑女,

街头步匆匆。

奢华都市,

难慰穷人思乡情,

节近情更浓。

 

年年春节他乡留,

非本意,

为生计,

怕听爆竹暗垂泪。

双亲念,

娇儿盼,

争知我、

凭窗凝愁、

柔肠已百转!

 

千人喜,

万家欢,

谁似我、

形单影只一孤雁。

运交华盖何敢怨,

憔悴损,

镜里已无桃花面,

星星点点,

鬓边白发现。

岁末又题断肠句,

欢庆声里拨哀弦。

晚上又抽空溜去网吧,把此诗发在自个的博客上,并取名为《岁末抒怀》。

那年的除夕,宾馆里安排员工们吃饺子、看春晚、搞联欢,但毕竟找不到年味,因为少了亲情,一个年夜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就过完了。至于那首写于除夕的大作,则给小秋带来了一段传奇际遇:因为后来小秋看到一家网站在为其自办刊物举行聚焦工农的征文活动,于是就把此诗投了过去,然后就忘了此事。直到有一天接到一个自称王老师的人所打来的电话,才知此诗被采用了,因刊物不公开发行,所以没稿费,但可以得到一本样刊。

第二天上午小秋就按电话中的提示去海淀区苏州街的一座大厦里去取样刊。一进门就有位中年男士迎接着并安排座位,原来这屋里还将举行一场关于政治、经济的演讲,已坐满了诸如北大、人大、航大、北师大等各大高校的学生,边上的角落里还坐有几个看起来非常质朴浑身散发着农民气息的听众,想来是远程来京的农民。演讲台前的大方桌边坐了几个中年、老年、和中老年人,想来是请来的演讲主角。小秋的座位就被安排在那桌子后边一排的椅子上。

那位迎接的中年男士竟然一看就知道小秋就是写《岁末抒怀》作者,也许那期刊物的诗作者中只有小秋一人是女性吧那位男士吩咐一位戴眼镜的女学生给小秋取来样刊并向她介绍说:这位就是咱们的大诗人小秋女士!那位女孩就取来样刊递给小秋,并热情地和小秋攀谈:梁老师好!您现在在北京从事什么工作呢?您写那首诗我读过了,写得确实挺好的!小秋听了这女孩的话后顿感心花怒放,不为自己的诗作被称赞,而是为这个女孩那一声恭敬的梁老师。这个女孩台上下地忙活,自是组织这场演讲的中心人物之一,且人家也是高校大学生,被这样的人物尊称一声老师该是多么有面子、长自尊的事!这些年的保姆保洁杂工这些工作都销磨掉小秋相当大一部分的自信和自尊了。

应酬完那女孩,小秋就坐下来安心听演讲,都是一些分析国内政治弊端和经济弊病的,小秋觉得这些话题离自己太远,自己算什么?一个飘泊在京的草介小民而已,那些国家大事自己是无能为力的,虽然也经常在网上发贴表达自己的政治和经济观点,但只当那是一种网络游戏,怕对现实毫无影响。

演讲会结束后小秋就拿着样刊回去了,那期刊上自己的大作,让小秋偷偷得意了好一阵子。

 

第一百五十章 练摊

因为下午宾馆比饭店下班早,五点就下班了,吃过饭也不过才五点多,第二天八点才上班,这业余的大把时间怎么打发呢?那些上进的服务员小姑娘们竟然还在情人节那天批来玫瑰花去大街上卖,平时下了班就在宿舍内刺绣小秋就也想利用业余时间去挣点外快,但是去干什么呢?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去天桥上摆地摊卖小饰品,主要以各种项链为主,再杂以各种手链和发卡这些东西本钱小,最多也就占用百十来块钱,一件卖不掉也没多大损失,且重量不大,占地又少,便于和城管周旋,一旦瞥见城管,可以包起就走。

定好计划后小秋就在休息天时去木樨园的百荣世贸小商品城批了一些货回来,并找来一块红色的长方形绒布作为垫布,准备选个日子就去正对着京瑞大厦的那个过街天桥上去摆地摊。但事到临头小秋心里却发了怵:以下九流的形象站在天桥上面对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男女?那不有毁形象嘛!不管多么穷愁潦倒,小秋的内心深处都是把自己当作高贵人物来看的,即使是给人家洗碗,也只是在一个店内丢人失身份,可在天桥上摆地摊,那人可就丢得大了去了!早年常常以官贵为人生目标和追求,可如今竟沦落到去街头摆地摊了!

于是,碍于颜面,小秋好几天都没敢去摆地摊,后来终于一咬牙于黄昏时去了天桥上摆好摊子后,却装出一副凭栏赏景的姿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第二天就赶紧抽时间去网吧打开博客写文章,纪念这次伟大的人生突破,题目就叫做《练摊》:

 

天下午五点下班后就有很无聊的感觉,这下了班都干什么呢?吃住在公司,不操心柴米油盐,最多就是洗洗衣服,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躺在床上睡觉?睡得腰疼;出去遛达?每天都遛也没什么意思,再说都下午五点了也没地儿去遛了,大酒店夜总会咱遛不起;看书?书看了几十年也没让我在书中发现黄金屋,反倒看得与大众融合不到一块,弄得自己落落寡欢;上网?每天上也是没意思!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摆地摊了这摆地摊才真是咱穷人干的活计:没工商税,不交摊位费,用一点小钱随便批点小玩意就可做生意啦!唯一不趁人意的地儿就是得操心城管,可五点后城管们也基本下班了那些小玩意儿要是能卖掉手中就多了零花钱了,卖不掉也无所谓,本小再说那些小玩意不占地儿不像食品会腐烂变质,今天卖不掉就明天卖,今年卖不掉就明年卖——若有耐心的话。再说,站在天桥上,借摆地摊的机会也尽可放眼三环路上的车水马龙和尽情观察红男绿女,也不失为一乐,如此一想,就觉得象我这样的外来小民最适合摆地摊了,于是就趁休息天去木樨园的百荣世贸二期进货。花了两百元,进了一些玉石手镯,就乐滋滋地回公司了。这点小货装在手提袋里就那么一点,还没一件厚衣服占地儿,拿回公司没人知道,只要我不说。

是夜里躺在床上想到明天就得出去摆卖,就得站在天桥上面对各色男女的各种眼光,心里又不禁一阵恐慌。要知道我这人是很胆小怕羞的,平日里在人前从来没大声说过话,在公共场合都是像哑巴一样沉默,平日里在饭堂吃饭遇到同事大声向我打招呼引起大家注意我都要脸红的!而且我也从来没做过什么生意,哪怕是小买卖,我这嘴巴到与顾客谈价时不知还灵活不灵活?当然如果是站在演讲大厅里让我去面对听众慷慨陈词,我也许还能激情飞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番,因为在那种情境下我还有良好的自我感觉。可是真让我独自站在天桥上守着摆在地上的一小堆小商品,立即就有了那种天涯亡命、穷愁潦倒、失意落拓的感觉,自觉就先矮了三寸形象,短了三分英雄气概再加上面对的人中很多是风度翩翩的京城绅士、高贵矜持的优雅淑女让人情何以堪?颜面何存?再者上天又让我在眼下长了一大块青灰色的太田痣,真真让人过目难忘!要是长得没什么特点、扔到人堆里立即就找不出倒还好点。再者,我一个人还得讪讪地加入那些先去那儿摆摊的几个小贩里,到时我该用何话搭讪?思来想去很是头痛,辗转反侧,夜半方眠。

第一天怀着满腔心思把班上完下了班我出来一瞧,不禁心头一松:外面在下着毛毛雨耶!那我就有理由不出去摆地摊了!我心里好希望这毛毛雨能多下几天,好让我调整调整心态。

二天下了班出来一看,心头又一松:外面在刮着风,风还刮得挺大,而且气温还下降了,挺冷,毕竟还没出月啊,一刮风还是挺冷的。哈哈,今天又不用出去摆推了,这是老天爷不让我出去,可不要笑我没胆哦!为卖那点小钱可不值得糟蹋身体哦。

三天我以气温太低、得爱惜身体为理由没出去摆地摊。

四天我以垫布不合适为理由没出去摆地摊

五天,我以……………………为理由没出去摆地摊

六天,我以……………………为理由没出去

七天,我以……………………为理由没出去

八天,…………………………………………

九天,………………………………………… 

十天,…………………………………………

了第十一天,外面风和日暖,再也没了不出去摆地摊的客观理由。在这十多天里,我也在心里反复想:我没去偷没去抢,卖点小玩意儿也不算犯法,虽然城管不乐意,但又不是没人在外面天桥上摆地摊,多个我又有什么相干?连这点胆都没有,就自己这熊窝囊样还能干什么呀?!再者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社会地位,地地道道的小百姓一个,我一介草民我怕谁呀我?如此这般一想,心里就胆大了一点,于是在下午五点下班后就手提那点小商品往大街上走去,往公交车站牌走去,往公交站牌边上的天桥走去,只是快走到天桥时,腿有点儿发软。

腾腾地走上天桥,又四面偷窥了一会儿,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十遍窝囊废后,就硬着头皮走到那几个早到的小贩边上,低下头掏布垫,掏东西。那一刻我只觉得全世界人们的眼都在向我聚焦!如芒刺背这个词我此时才有了如此真实的体会。以后若有人让我讲解这个词,我会讲得比任何人都深刻!我心跳得有点快,我手掏东西有点抖,哆哆嗦嗦地掏完东西后又把头低了一会儿,待脸上潮红褪去后才站起来并稍稍抬了一下眼睛,但我这眼睛可不是去看人们的脸的,而是去盯人们的脚了。可是我发现那些脚步都是匆匆而过,并没稍作停留,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些人们都是匆匆过客也许他们对我只是匆匆一瞥,也许他们对我连瞥都没瞥!有了这样的意识后我的眼光就又上移了一点,这回我的眼睛不盯人的脚了,却是盯人们上衣上的纽扣了,只是人们脚步匆匆,我往往还没看清那纽扣是什么样子人家就已经走过去了。于是我又想,我看不清他们的纽扣,他们也许也没看清我的脸,那我也就没丢脸!于是我心跳渐趋平稳,脸上潮红褪尽。

渐渐地天色暗淡下来,而且是越来越暗,虽然有明亮的路灯照着,那明亮也和光天化日的明亮不一样,让我这样的摆地摊的人有一种安全感,有一种不用担心全曝光的安全感。于是我就大胆地抬头看人们的脸了那都是些路过的匆匆过客,也有少数人是下班后散步路过,那些脸真的是各种各样,脸上表情也真的是千奇百怪,绝大多数脸是善意的脸,有高贵的,有卑贱的,有矜持的,当然也少不了几张狡猾的。等我的眼睛适应看这些脸时,我也就没了胆怯,我只觉得是在看电影里的演员镜头,只觉得红尘三千丈,哪个不辛苦哇!于是我看这些人的脸时眼光就不由得也露出了善意。

天桥上站了两个多小时,有三四个人过来看了我的小商品,但他们没有买,所以我也就没卖掉一件小商品。稍后我也就收拾收拾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在心里只嘀咕:这初次摆地摊怎么这么难?但心里同时又有欣慰的感觉,万事开头难,这头我毕竟已经开了啊,明天还来摆吧,既为了挣点小钱,也为了练练我这鼠胆。

 

此文一发,自是又引来网上那些穷兄难弟们的关注和评论,小秋记忆最深的一条文下留言是一位名叫签名粟的博友写的“苦难出豪杰,真实、细腻、人穷志不穷!和我刚出道时一样,‘晚上躺下千条道,白天还是磨豆腐’.......然而,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人,三天不吃饭,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何况脸面!”

下来的几天,小秋渐渐入了角色,每天傍晚拎包上天桥再也没了难为情的感觉,还和边上的几个摆地摊的攀话聊天,得知他们大都是没有正当职业的外来人员也有一位例外,那是位亚洲大酒店的年轻电工,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却还来这天桥上摆地摊挣外快。

如果有人蹲摊前看商品,小秋竟也会陪着笑脸向人家夸自己的商品又漂亮又时尚还便宜,希望人家能买走一件或是两件,但大多数的人都是光看不买,三四天下来只卖掉了一个手链和两个发卡此时的小秋已不大以卖不卖得掉商品为意,而是变成了乐意往天桥上跑,享受那种等待顾客和和客人讨价还价的乐趣,而且还能欣赏街景、观察社会。

当小秋去摆摊的时候,城管大都已经下班,小秋就以为没人再来扰,但她想错了,城管们也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有天傍晚竟穿着便衣来把小秋的货物给没收了!

那天傍晚天桥上只有小秋和另一位大姐在摆摊有一个穿着便服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在小秋摊前蹲了下来,还若无其事地问小秋:你这项链咋卖啊?小秋起先以为这是位顾客,于是就热情地向他报价但见那人微笑着不再接话碴,紧接着又上来四五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人小秋仔细一看这些人的表情,才知这些人是突袭的城管,一时楞在当地两分钟没反应过来那些城管包起地上的小商品就走,小秋反应过来后赶紧追上去求他们把商品还给自己,并向他们保证再不来天桥摆地摊。

但那些人并不给她商品,并让她跟他们去派出所小秋明白,到了派出所不是要被罚款,就是要受训斥,最怕关上一天两天的耽误上班,于是只好任他们把那些小商品拿走小秋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地摊生意,就这样给结束了!小秋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公司宿舍,再也没心情去摆地摊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公爹去世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去了大半年。有天夜里,小秋做了梦,梦见自个站在村子西边向西看,但见对面忽然起了大风,那风从北吹来,呼啸而至,摧枯拉朽,竟然把对面那个树庄的树林齐根吹断,眼看着那些树向着南偏东的方向齐刷刷地倒下,而小秋所站的位置却没感觉到有一丝的风。小秋梦一醒就觉得此梦大不吉利,果不其然,第二天凌晨,小秋还没起床就接到了六生打来的电话,说她公爹死了,让小秋赶紧向公司请假回家。小秋一听,也吓得打了个激凌,于是一见到经理小秋就向她说明情况请假,经理自是应允。小秋去银行取了千元钱,当天就和六生坐直达老家县城的客车回了家。

家时灵棚已搭起,亲戚邻居来来往往,族中人该穿孝的都已是素服在身,只缺三哥一家,因远在新疆就没回来小秋也从管事的人手中接过孝服穿了,就去亲戚中寒喧。此时儿女媳妇孙子孙女都在灵堂哭灵,听在耳中让人撕心裂肺,院中哀乐也在渲染气氛地婉转低回,更增添了悲伤。

爹是一位老实巴脚的庄稼人,一生少言寡语,只知埋头干活,也不和村中人争论,遇事只会吃亏,连婆婆都怕,每天干了活保不准还得听婆婆的河东狮吼。他对村中人永远都是和蔼的,村中人对他的评价就两个字:老实!可就是这么个老实人竟然也熬得了个四世同堂,都有了曾孙曾孙女了,不容易啊!公爹今年都八十一岁了,按村中人的说法,可是没享过一天的福,却受了一生的罪:少年丧父,一生都不曾富裕过,又有六个子女,哪个不得操心养大啊而公爹又是个没什么大能耐的老实庄稼人,连到了晚年都在自种自吃公爹的三个儿子也都不富,而且大儿子两口子和婆婆又是多年的冤家对头,带头不孝,所以公爹的晚年也是在清贫中度过的虽然那时都已经是二零零七年了,老两口的住处依然没用电,并不用说所有的电器了。听亲戚们讲,公爹在临终的那天,突然自己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蹲在床上喃喃自语,地里的玉米还没有掰完,下地掰玉米去。说完这些话,就一歪躺倒没气儿了,真是活干死干了一生!

所幸的是还有孙儿曾孙这些天真纯真的人经常绕在身边喊爷爷太爷,这也就是公爹这一生最大的安慰了!

回到家的当天,小秋就去娘家接儿子回来,结果大门紧锁,问村人,才知父亲去了南洼地里拉玉米桔杆去了于是赶到田里见了父亲,父亲让小秋先回去领孩子回婆家,于是小秋就从田里回来,并去了村小学找儿子。到学校一看,却见校园里孩子们正在做体操,儿子就在其中,于是向老师说了情况后就喊儿子跟自己回家。那时儿子已是十二岁的少年,挺沉,小秋骑自行车载他竟有点趔趄儿子就豪气地说:唉,还是我来载你吧!起先小秋担心儿子载不动自己,但一试坐,儿子竟然骑得稳稳当当,于是就让儿子载着自己回了婆家。一到家,母子两人都赶紧穿上了重孝,加入嚎哭的人群。

时老家已在实行火葬,政府的说法是为了不占据可耕地,这种说法自是有点道理,可为什么不管控各家在可耕地上乱建房屋呢?只有宅基地上可建房啊,有的本就是一个儿子,却也要在自留地、可耕地上抢占房子而且那什么台球厅、歌舞厅、溜冰场等等本是大城市才该有的娱乐场所,也都来乡下占据可耕地人口在增多,耕地在减少,将来吃什么?既然在强制推行火葬,那公爹自也免不了一场烈火中的永生了。公爹断气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小秋到家后的第二天,是安葬的日子先在自家田地里选好了埋骨灰的地点,再送尸体去火葬场。小秋也随了姐姐哥嫂们去了火葬场。车子走了约一个多小时,进了一个所在:周围是围墙,占地有大半个村子大小,里面有稀稀落落的十多间房子,院子里种了些松树,也有好多地荒在那儿,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

子沿院子里的路直开到那个有个烟囱的排房前才停下,车中管事的人说,这儿就是,到了。二伯子就拿出公婆的身份证让工作人员验证了,大姐又去一间屋中买来烧化的冥币和纸折的金锞银锞,以此作为自己对老人最后孝心的表达,竟也花去了一百多元。然后大家又围着尸车大嚎了一场,在他们嚎哭的当儿,工作人员已分开他们把公爹的尸体抬进了一间屋子里,然后大家就坐在外边走廊上的椅子上等待,等待公爹变为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的一小撮灰被递出来。在等待时的闲聊中小秋得知,这个火葬场是一个外地人建的,说他是外地人,也就是说他不是我们这个县的,他在我们这县承包了这些地,就建了这么个火葬场。我在心里有点纳闷儿:火葬不就是为了节省可耕地吗?那干嘛还圈这么大一个所在呀?如果埋坟的话,这么大个所在也够起几千个坟头了!联想起路边的在原来的耕地上建起的网吧歌厅球场溜冰场,心中有些了悟:这是在夺去死人的栖身地以供某些活人娱乐赚钱呀!

等了好大一会儿,房子的窗口里有人在喊公爹的名字,哦,是公爹的骨灰出来了。二伯子一边往窗口边走,又一边往外掏钱,一大把钱,有百元大钞,也有五十元的。钱递进去后,一个小小骨灰盒也被递了出来。事后听二伯子讲,那递进去的是六百元钱,是火葬费哦,这是公爹还这世间的最后一笔债,是世上人所能从公爹身上榨取的最后一滴血!

后小秋又随大家就走向一块空地,那里有个高点的平台,供放祭品。在那摆放好了祭品,烧了纸钱和冥币,又放了一长串鞭炮,大家又大嚎了一场,然后就坐上车子回村。按照乡俗,每过一个路口都要喊着,以使灵魂不致迷了回家的路大家边走边喊,尤以两个姐姐喊得最为有声有色,小秋则只是在心里默念魂兮归来

子还没到村边,就有村中管事的人出来迎接,把他们直接引到了埋骨灰的田地里——乡下人讲的是人死后入土为安,不学城里人把骨灰摆在厅堂上。等到了田里,埋骨灰的深坑已经挖好,村中人、亲戚都在那儿隶穆地等着,棺材也抬来了。把骨灰放进棺材去,就把棺材往深坑里放这时小秋和兄嫂们子侄们还有族中亲人都放声大哭也是啊,这会儿可真正是生离死别,过了这会儿,连亲人的骨灰也没得看了,真正的阴阳两隔了!看着一锹锹的土往棺材上洒,想起公爹这一生的操劳,又想起自己的困苦处境,小秋禁不住泪珠儿如雨点般洒落:终于可以痛快一哭了,为公爹,也为自己。哭声中,坟头已起,然后是围观人们的相劝声,于是相继止了哭声,人们也慢慢散去。

小秋看到大嫂二嫂都用手抓了把坟上土,就问大姐原因,才得知做儿媳的抓把公婆新坟上的土带回家、撒在屋门后,可以旺财兴家,于是小秋也就抓了一把土并在回去后撒在了自家屋门后。

在这场丧事上还发生了场小风波公爹有子,各有其田,但风水先生偏就看中了老大家的一块田,于是就商定把小秋公爹在那块田里下葬。但老大家的那位比六生只小一岁的长子大良,却趁机提条件,想多谋占点田地他向管事人说,那块要下葬他爷爷骨灰的田已归于他名下,如果他爷爷的坟起在他田里的话,就得用他三叔家也就是六生家那村边的一分三菜地来顶补并咬嘴说他三婶也就是小秋结婚后没从村里分到田地,他叔家就应多分出他爷奶所给的田作坟场的补偿言外之意,就是赚他爷奶分给了小秋田地。管事人一听就说,这不行,哪家人娶媳妇不得给人饭吃啊,没地吃什么啊!小秋闻言也是大怒,立即就和这个想算计自家的侄子吵了一架,从此就在小秋心里种下了老大家人有谋夺自家田地意图的阴影。小秋心里虽然没有对杨庄这个家的认同感,但为了儿子,她也不能让人随便谋了田产去。

葬毕公爹后,小秋就送儿子回娘家的学校去上学进了娘家的大门一看,天啊,遍地都是未剥皮的玉米棒子有的都已生了芽,而别家的都已经剥完皮挂在墙上晒着了!原来早些天父亲和母亲又吵打,母亲去了几里地开外的二妹家,父亲一个人对付这将近十亩地的秋收,又得自个做一日三餐,也就忙不过来了况且父亲本就不是个肯下死力气干活的人,他是爱指使别人干活的人,就是他干一些苦累的活,也得有人帮着他或陪着他如今母亲不在,他就难免也懈怠了,要他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的玉米棒子,他是宁愿玉米棒子生芽也不愿去加班加点赶紧把活干完的。

小秋看着那那满院已生芽或未生芽的玉米棒子,决定晚走几天,帮着父亲把这些玉米棒子都剥完晾晒起来再走。接下来的那三天,小秋吃了饭就坐在那剥玉米皮,剥够一堆再辫成一挂,堆在那里,然后让父亲找地儿挂起来就是吃过晚上,小秋也是电灯泡下剥上一阵子。威儿放学后了抽时间帮着剥一些三天后,那满院子的玉米棒子终于被大部分给清理出来了然后父亲就对小秋说:你们该回北京就回吧,剩下这点活不多了,就交给我吧。于是小秋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儿子和父亲,和六生又回到了北京。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意

小秋和六生这次从老家返回,没捎带什么家乡的土特产,却捎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六生二姐家的儿子,那个比六生结巴得还厉害的外甥如意。这次回去他爹妈求六生带他来京,想让他在京找份事儿做,以免老在村上狐吃狗游地闲晃荡,还惹事生非,让爹妈生气还影响他的形象,耽误找对象。

这小子来京后自是跟着他舅舅六生,六生在宏锦阁给他找了份切菜的工作。过了段时间,六生又从老家招呼来三个中年妇女,到他店里去洗碗以小秋的意思,是不愿去招惹老家人的,因为自个在外面混得不好,和老家人纠缠在一起,让人家看穿了你的窘况,人家会更瞧不起你。所以,小秋就此事就呵斥了六生一顿,但还是在下班后满脸堆笑地去会见了这三位老家的同村妇女。

事前不知这三位妇女都是谁,见面后却发现这三张脸都见过,一个是六生当年的损友亭的老婆——村上有名的风流美人艾林,据说给亭戴了好几顶绿帽了;一位是在老家村中开了个卖杂货小店的妇女,小秋当年在家时虽和她没有什么深交,但见面时彼此微笑着打招呼还是有过几次的;另一位妇女虽看着眼熟,却不知其为谁家媳妇、也不知她家住村中哪儿。小秋一见她们自是热情地暄寒问暖,除了亭媳妇表现得淡漠外,另外两人也都是热情客气地和小秋应酬。女人长得美到哪儿都吃得开,亭媳妇被分到工资较高又不太累的切配处,另外两个则被分配去了工资既低活儿又累的洗碗间。那两个被分到洗碗间的老乡因为嫌活儿太累,干了一个多月就辞职回家了小秋亲自把她们送到长途客站并眼看着她们上了车才回来,也算尽了人情。玉亭媳妇艾林则是留了下来,因为她的活儿不太累,工资又不低。

但自从亭媳妇来了后,六生就和她外甥闹起了别扭,据外甥如意说,他小舅老是听艾林的挑唆而呵骂他不管错在不在他六生都要训他,而且训他时不管人前人后,不给他留一点儿面子还向小秋偷偷告密说,他小舅经常帮艾林干活,却不帮他而据六生说,如意干活偷懒儿还爱逞能,而且还爱揭他小舅的疮疤最要命的是这外甥也是个嗜酒嗜烟的人,经常背着六生去小卖铺里赊烟赊酒,却记六生的帐上而且有一次竟然在喝醉酒后跑去按摩,到结帐时却没钱,还是六生接到电话后赶去帮他付的帐。小秋只能劝劝六生、哄哄如意,在中间当和事佬。

但有一天深夜如意却打来电话,说他要立马回老家,小秋知道他又和六生闹别扭了,只好深更半夜地起来,赶去宏锦阁的男工宿舍(宏锦阁在十里河一队又另租了半个小院当工宿舍,原来的那个小院作了女工宿舍)。到那一看,只见如意站在门外的大街上抽泣,六生则蹲在大门口抽烟。小秋赶忙走到如意面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如意却是什么也不说,只闹着要立即回老家问六生原因,六生却也不说,只冲着他外甥吼:让他滚,赶紧滚!小秋一看这架势,这甥舅俩竟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暗叹六生帮人却帮成了仇人于是就劝如意先过了今夜,明天再去车站买票乘车回老家。如意却扭着脖子不回宿舍,六生也不说退步的话,就僵在那里,小秋也只好陪着他们到天亮。天一亮小秋就送如意去车站,并眼看着他上了车才回。

但没想到,一年后,六生告诉小秋,他往家打电话时得知如意已经死了,死因是他赴本村的宴席时喝了过量酒。小秋听了心中一凌,顿时想起这如意曾给自家拉了几车土填宅子的好处,心里还相当不是滋味儿。但六生脸上竟没悲恸的表情,只有意外,竟还说:他死了死了算了,还省得惹咱二姐生气了。小秋立即就让他住口,这话岂是人说的,为了免自家二姐生气,就让外甥去死?但如意死后,他母亲倒真的是省心了,因为小秋后来又回去,看到那位豁嘴的二姐竟然面色红润长胖了!

那位叫艾林的美人老乡,倒在北京干了一年多,中间她老公也曾来了段时间,后来就双双回老家了。小秋和这位美人,关系竟也闹僵了,因为小秋发现自她来后六生就不再纠缠自己,也没好口气和自己说话而且有次还发现那女人竟从男宿舍的方向走过来,但男宿舍的大门钥匙只有六生才有的!那次小秋就没有和艾林打招呼,虽然两人是迎面而行,小秋只板着脸装作看不见,那娘们也不主动和小秋打招呼。后来小秋更是拒绝和那娘们见面说话,直到那娘们离开北京,后来虽回过几次老家,但因两家住得较远,也就再没见过那娘们。

 

第一百五十三章 鸡事鸡语

后来六生还曾招呼过老家的老乡们来过,自是麻烦多多,既花钱也落不着好,小秋为此还生过很多场闷气:自顾尚且不暇,竟还要去顾别人!烦闷时只好又去网吧写博文,胡谄了一个《鸡事鸡语》的题目,借一个鸡公主的际遇来表达六生的缺点和自己无处可说的烦闷:

 

一个偏远的深山老林里,有一个野鸡群落。

这个野鸡群里有一只公鸡,它天生好吃懒做,为了多睡会懒觉宁可饿一天。

以这只公鸡就体格不好,营养不良又缺乏锻炼,别的鸡体格都比他好,他的鸡腿只有别的公鸡的一半粗年纪轻轻就没几个牙齿了。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野鸡部落里,按说这种鸡早就该没命了,可是这只公鸡也自有他的生存之道:哪一会儿饿极了、脑子清醒了、想起该吃点东西的时候,他就恹恹地起来,偷别的鸡的备用之粮也不偷多,刚好吃饱,然后就懒懒地到处溜溜,找到个向阳背风的地儿就又眯起眼睛沉在幻想中了那所谓的幻想也就只是各种杂乱的意念在头脑中的闪动。

偷别的鸡的食物,别的鸡当然也是很生气的,有的鸡就揍他这只懒公鸡呢,也不躲也不闪,就抱着头蹲在那让人家揍着出气人家揍几下,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再揍也揍不出个什么结果来,也就停了手,摇着头叹气:这只贱鸡!也有的鸡好言相劝:你咋整天就这没精神的熊样呢?你也是个成年的公鸡了呀你该振作起来为你的将来作打算呀!你每天应该辛劳地去找食儿,不比你偷人家那么点吃的挨打强?你也该为自己储备点过冬的食物啊,哪天大雪封山,大家都看紧了自己的食物你还咋办呢?再说,你也该为自己找个媳妇了呀,人家和你同岁鸡崽都一大群了!这只公鸡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任人数落,以后还是我行我素地活在他那懒洋洋的别的鸡都看不惯也不理解的世界里。

话说,懒人自有懒福儿,要饭的也有三天好运程这不,洪福就降临到了这只懒洋洋的贱公鸡身上:相隔了好几个山头的另一个野鸡群落的鸡公主因为国乱就流落到了这只懒公鸡所在的山里面鸡公主因为惊惶、饥饿、长期没洗澡,看起来就瘦弱不堪、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精神萎顿,而且蓬头垢面,看起来就像是个鸡群里的将死的鸡乞丐,昏倒在那里被群鸡救起鸡们一商量,就决定把这只外来的乞丐鸡配给那只懒公鸡,其目的是:也让懒公鸡有个家口,有个鸡婆管着总会好点的吧,只希望这只懒公鸡从此能振作勤快起来,哪怕勤快起来一点点也行,不要再偷人家辛苦找来的活命的食物儿。就这样鸡公主就和这只懒公鸡成了夫妻,嫁鸡随鸡了。

了老婆,懒公鸡确实好了那么一丁点儿,知道随鸡公主出去觅食儿了,虽然他觅的食都没有鸡公主的三分之一多,但总算不靠偷人家过日子填肚子了当然在觅食的时候,懒劲儿一上来就又随便找个地儿睡觉去了,丢鸡公主一个在那儿寻寻觅觅,山好改,性难移呀!好在鸡公主毕竟是鸡公主,有当年鸡国王秘传的觅食大法,找食吃不像一般的鸡那样辛苦她能从不显山不露水的地儿啄出肥大的虫儿来,能找到草粒儿,野粮籽儿,别人看不出什么的地方,她都能找出食物来。

这样,在能干的鸡公主的操持下,这鸡夫妻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懒公鸡当然再也不去偷人家的食儿了,自己的还吃不完呢懒公鸡也慢慢地胖起来,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多大的精气神儿。因为他以前就发育不良,所以那副懒骨架还是弱弱的让鸡公主心烦的还有懒公鸡的那掉得没了几个的牙:这么年轻就没有好牙口了,以后日子可长着哪,不影响健康吗?鸡公主还建议懒公鸡每天早晚刷刷牙,一为美观,二为保护牙齿,可懒公鸡就那样的懒德性,懒得刷。鸡公主对这只懒公鸡的懒惰和体弱看在眼里,烦在心里,也只有在夜深鸡静的时候暗暗叹气和掉泪:嫁鸡随鸡嘛,无可奈何也。

子一长久,鸡公主的美丽和能干就慢慢显露出来,鸡公主已经没了原来的瘦弱和肮脏,虽然因为不满意懒公鸡,心里有心事不能心宽体胖地发福,但也渐显丰腴,羽毛鲜亮光艳,一双鸡眼顾盼生辉再加上原是鸡国的公主,曾有过良好的教养,那仪态自不是一般的母鸡所能比拟,和别的母鸡在一起,别的母鸡自都是黯然失色。而且这对鸡夫妻也算是鸡群落里的先富了,他们已备足过冬之粮,别的鸡们却还在辛苦寻觅。

是鸡群落里的鸡们心里就有了想法了:母鸡们嫉妒鸡公主的美丽和能干,公鸡们则倾心于鸡公主的美丽和能干。那些当初主张把鸡公主配给懒公鸡的公鸡们,一个个都悔青了肠子这么好的一个鸡怎么能让那个懒惰愚蠢无能下贱的懒公鸡受用?心里有了想法,自然也就会有行动。母鸡们对鸡公主冷言冷语,有时拿懒公鸡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儿刺激鸡公主,还对鸡公主进行孤立,不和鸡公主来往,欺辱时除外。公鸡们呢则是一双双的色眼一天到晚地盯着鸡公主,都在心里打着找机会一亲芳泽的鬼主意。公鸡们刚开始是对鸡公主出言调戏,接着又动手动脚可那只无能的懒公鸡竟然能容忍公鸡们的这些举动,连声搞议都不敢发,更别说什么保护鸡公主,和别的公鸡们进行浴血决斗了。于是别的公鸡们就色胆越来越大,见了鸡公主就口出秽语,动手动脚,手都敢往鸡公主的大腿上摸了!反正鸡公主是外来之鸡,在本群落里没有什么护恃,那只懒公鸡又是那么地无能。

公主对这些好色之鸡每次都是厉声喝骂,可她一个女流之鸡,又有什么解决问题改变现状的好办法呢?她只有心里流着受辱的血,眼里淌着忧伤的泪。鸡公主也想过不和懒公鸡做夫妻了,再找个能保护自己的公鸡,可是鸡公主毕竟是鸡公主啊,骨头里的传统思想太严重:嫁狗随狗,嫁鸡随鸡——嫁给鸡随鸡飞,嫁给狗跟狗走,嫁个拐棍拄着走嘛,哪能随便乱换丈夫呢!而且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鸡公主虽然心里不满意懒公鸡这个丈夫,可又真的不忍心抛弃这个贱鸡,一旦鸡公主离他而去,他的日子将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随地死去。鸡公主经过几个忧愁不眠之夜,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来个战略大转移,进行长征突围,换个生存环境!俗话说得好,树挪死,鸡挪活嘛!鸡公主先前听鸡宫中的人说,与这儿相隔两个山头,有个叫燕荆的地儿,那儿是个不算太大的山沟,但山高林密,极为隐秘,沟中食物极其丰富,是集天之造化的神奇所在,是个适合鸡过日子的世外桃源。而且周围也没有豺狼出没,不用太担心自然界中的天敌。

是鸡公主就和懒公鸡说了自己的打算,为了不受鸡群落里别的鸡们的欺负,咱就北漂吧,向北翻过两个山头就有个极好的过日子的世外桃源到了那里,再也没有别的鸡欺负咱们了!懒公鸡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句:远么?累么?鸡公主就对他说,不算太远。懒公鸡那混沌的懒意识里是懒得翻两座山去寻找什么世外桃源的,他什么都懒得做,为了懒得翻那两座山,他潜意识里竟是甘愿留在原地过那屈辱的生活的,于是他就又嘟囔说恋家。鸡公主又给他打气:没听人家说过吗?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嘛,为了开创我们美好的不受欺负的将来,这儿这个家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将来咱们的家会更美好的。

鸡公主的百般劝说下,懒公鸡终于懒懒地同意了迁移。于是这对鸡夫妻就上路了。本来只需一个星期的路程,却走了半个多月为什么啊?因为懒公鸡的懒啊,总是走着走着,懒劲一犯就不走了这一路上还得鸡公主去寻找食物来吃,懒公鸡老推说累躺在地上不动,让鸡公主找来食儿喂他。鸡公主在心里只骂自己的命怎么就那么薄那么苦那么贱,竟摊上个这么差劲的老公!就这样在懒公鸡的懒洋洋的步伐里,经过两个多星期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燕荆沟儿。这燕荆沟儿果然是名不虚传,是个风水宝地。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在这沟里面,野鸡们生存所需的东西全都有沟的外面和两边是茂盛的丛林,枝叶繁茂,上遮云天,刚好挡住了老鹰捕猎的视线沟里面有各种树上结的被风吹落的果儿,还有各种野生植株所结的野果,当然也有藏在果儿里面的肥美的大虫儿了,而且,在那老朽的树干里树洞里还有好多肥美的虫儿呢。懒公鸡看了这么个所在,也懒懒地裂开那没剩了几颗牙齿的嘴笑了,笑过后,就躺在那沟底里枯树叶上去睡觉了天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作为一只鸡哪会有那么多的觉?如果是只家鸡,应该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得给辛勤的农人们报晓了!在懒公鸡睡觉的当儿,鸡公主又在沟的壁上挖了个洞,垫上枯叶干草,以作新居。

这样,这对鸡夫妻就在燕荆沟儿安了家,虽然寂寞了点,却是远离了世俗尘嚣,虽无为却也无争过日子的食物是不愁的,风雨来袭也是不愁的,他们有安在沟壁上的家真要是沟里有了太多的积水,他们还可以飞到树上暂住,他们是野鸡,虽飞不高,飞上树却还是没问题的。

公主心想,就这样过一生好了,虽没有个称心如意的好丈夫,却还有这周围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虫鸣鸟叫,人生易老,转眼百年,还讲究什么呢?不是都讲什么平平淡淡才是真么?就这样平淡地终老于这燕荆沟儿吧无聊时还可以吟吟诗,画画山水画让鸡公主心里有点郁闷的是,如此好的学习环境却没有唐诗宋词、楚歌汉赋供吟哦,也没有二十四史供鉴赏,更没有那名著小说来打发时间,唉,都丢在战乱中的皇宫里了!

这样在淡淡的忧郁和淡淡的闲愁里过了大半年,光阴如梭,又早已是春暖花开的、草长莺飞的春天。一天鸡公主早上醒来却没发现懒公鸡,咦,他去哪了?他还会早起?哪天不是鸡公主找好了食儿喊他他才起呀,今天可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儿!鸡公主起来到处找个遍却没看到懒公鸡,鸡公主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莫非懒公鸡出事了?莫非夜里懒公鸡起来方便被黄鼠狼抓走了?鸡公主找不着懒公鸡只好焦急地等待,可天黑也没见懒公鸡再回来。就这样一个多月都没懒公鸡的消息。这期间鸡公主也为懒公鸡担心也为懒公鸡流过几次泪,虽然鸡公主不爱懒公鸡,但对懒公鸡有出于鸡道的同情和鸡道的怜悯:那样的一个又懒又弱又愚的鸡,是鸡群中的绝对弱者,虽然可恨,却也可怜!

鸡公主以为懒公鸡已经遇了厄难,对懒公鸡可能回来已经绝望,决定自己独身终老此间时,懒公鸡却又回来了。

天日刚西斜,鸡公主躺在鸡窝里休息,却听到一阵鸡叫声从远而近地迫来,听来竟不是一只鸡,咯咯叽叽的竟像是一大群鸡。鸡公主心里一惊:莫不是别的鸡群落发现了这个肥美的沟儿,要来占了去?起身倚门一瞧,那群渐走渐近的鸡原来竟是懒公鸡原来所在的那个群落,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来了。那被簇拥着走在最头里的鸡竟是懒公鸡!以懒公鸡的惯常的懒和体弱,是绝不会走在最前边的,原来是几个鸡半背半驾地在帮他。鸡公主心里很是忐忑:这些欺负我们的鸡又来了,真是甩不掉的阴影啊,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可避秦的桃源!鸡公主明知躲不过,也只好出来打招呼。这群鸡一来就惊叹这沟儿的肥美,食物的丰裕,环境的幽雅,一个个上飞下跳,乱翻乱找,个个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然后又个个争地儿搞窝,看来这群鸡还真是也移民来了,不走了。鸡公主心里真是非常烦闷:完了,以后又没有好日子过了!

里,鸡公主仔细盘问了懒公鸡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懒公鸡在这里过了大半年好日子,突一日心血来潮,想向原来的群鸡玄耀一下,我懒公鸡自有天降懒福,现在过得比你们都强。在这一念头的支撑下,竟然又走回了原来的地儿,虽然走的时间很长,还差一点饿死在路上,但总算又平安回来了,还领回了这群鸡。这群鸡来了后,抢了懒公鸡夫妻的食,破坏了这儿的安静的气氛和幽雅的环境,而那群公鸡们对鸡公主还是色迷迷地,抽空儿就想占鸡公主的便宜。一天晚上鸡公主很生气地给懒公鸡说:你忘了他们以前是怎样欺负咱们的了?你竟然领他们来,他们这一来,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吗?没想到懒公鸡竟嘟囔道:老子领他们来了又咋地?我愿意领,我高兴领,以后我还领别的鸡群落也过来哩!原来这次懒公鸡一回去,给大家说了燕荆沟的事儿,那些鸡为了让他领他们也来享福,就净给懒公鸡戴高帽,就老拍懒公鸡的马屁这样一来,竟让原来蔫不拉几的懒公鸡长了脾气,竟敢对鸡公主发脾气说狠话了!

公主勃然大怒:你真是只没脑子没良心又懒又笨的不可救药的蠢公鸡!我照顾你供养你,最终还要受你的窝囊气!姑奶奶我算看透了,和你过日子只有死路一条!我要和你离婚!

亮,燕荆沟儿里已不见了鸡公主的身影,她已经只身离开这个由她找到的但她又必须离开的地方,她又去别的山里面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地儿了,对懒公鸡,鸡公主再也没了同情和怜悯,走得很决绝。

那只懒公鸡呢?没了鸡公主的照顾和照管,很快就又回复了原来的懒样,甚至比原来还懒,于是很快就一命呜呼:饿死了!因为身上瘦得没肉了,所以临死时连黄鼠狼都不拉他去吃,就那样躺在山坡上的杂草里,慢慢地被风干,又慢慢地被腐蚀,最终归于大地,作了杂草们的养分了。

 

小秋在文中酣爽淋漓地狠批了一番暗寓六生的懒公鸡、发泄了心头烦闷后才离开了网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梦寐以求

小秋离开宏锦阁后六生活得就更自在,因为没了小秋管的唠叼,六生酒也就喝得更多,但终于喝出了事来。有天中午下班后,小秋回宿舍时路过宏锦阁的宿舍,却看到那儿围了好多人,挤过去一看,却是六生一脸血污地躺在地上把小秋吓得半死,赶快走到六生身边蹲下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六生却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身上还散发着酒气。

此时宏锦宏的彭经理和电工小李子也都走了出来,小秋就询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彭经理就不让她担心,并说他会妥善处理这件事,还说已报了警。果然,没多大一会儿,警车已到,小李子和彭经理扶起六生,一块坐了进去,他俩陪六生去了派出所。等到晚上,小秋再去男宿舍看望六生,却见六生一个人呆呆地躺在床上,两间宿舍只有他一个人,别人都去上班了。但见他眼边颧骨处贴着药,头上还缠着绷带,左边的眼睛也是肿肿的。小秋就细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六生就含含糊糊地说了,但说得并不十分清楚,小秋又去找事发时在场的小李子询问。原来,六生和小李子他们在楼上喝酒,六生喝多了,就去宿舍大门外对着墙根撒尿但当时,偏偏有一对云龙酒店的年轻人在那儿谈恋爱亲嘴,而六生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那女孩子就骂六生当他们的面脱裤子撒尿是在有意非礼她,六生酒后本就爱骂骂咧咧,也就回骂了过去那女孩子的男朋友就跑回边上的宿舍喊了几个朋友过来,按住六生一顿揍。宏锦阁宿舍里的人听到动静后就回报住在二楼的彭经理小李子最先瞅空儿把六生拉进宿舍大门内并关上了门但云龙的那几个混蛋小子竟然在门前骂阵,于是已走下楼来的彭经理就喝令打开大门,并发话,要是那几个小子敢走进大门一步,大家就按住他们狠打结果,那几个小子在大门外嚣张了一阵子后就散开了,终没有敢进宏锦阁女宿舍的大门来闹。

派出所让云龙的那个小子赔了六生医药费一千元,此事也就了结了。酒令智昏,终于惹出了一场是非来,但这场是非并没有让六生猛省并戒酒,而是外甥打灯笼——照舅(,后来六生还老嚷嚷他的骶骨部位疼小秋想,定是他又和人喝酒,醉后在地上摔的,但六生却是咬着牙不承认,终于还是为这骶骨部位的疼花去了五千元,但依然是疼后来他自个作主去东北砖厂,过了一段劳改犯人似的超强度生活后,那骶骨倒不疼了。

在当代网络发达的社会,好多人都通过网络相识、交流和沟通,甚至网络还成了媒婆,为男女姻缘牵线搭桥也有些人通过网络搞婚外情、找艳遇小秋作为一个经常应用网络的当代人,自也避不开这些问题,但小秋内心并不想通过网络来淫乱,她只想结识个没老婆的好男人改嫁,或者是找个高素质的真正关心自己的异性知己。假如她当初嫁个稍比六生强的老公,她都会对网络艳遇嗤之以鼻、泯灭红杏出墙之心,但现实中,六生明明就是那么地不争气,明明地就是那么地上不了台面,小秋又怎会甘心自己的感情世界一片荒

就在小秋发表《白日美梦》那篇小博文后,桃花星又开始向她招手。博客上显示有一位叫海上龙王的新访客,一连看了《白日美梦》、《苦瓜吟》、《红杏赋》、《生死都相宜》、《鸡事鸡语》等博文,并请求加小秋为博友小秋加他为博友后,他就经常发消息向小秋问好并发送节日祝福。小秋仔细查看了此人的博客资料,阅读了他所有的博文,翻看了他的相册,了解到此人是位出身寒门的高级工程师,是搞科研的,一些科研会议所拍的照片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真实性而且小秋觉得此人看着很有眼缘:戴着一幅方框眼镜,镜片遮不住那睿智的眼神;老是笑意盎然,微翘的嘴角流露出乐观和和善,整个是一斯文儒雅的古典知识分子形象!小秋不禁心动: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的形象吗?而且人家还是教授级别的高级工程师,那素质自是高得没法说。

于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晚上,小秋又看到海上龙王发来的消息:又是春暖花开的美好季节了,明天是礼拜天,不去效外或公园里玩玩吗?小秋竟神使鬼差地回复道:春心已共花争发,愿与龙王携手游!消息发走后又为自己害羞了半天:这语言怎么竟有勾引人的意味呢?自己竟还有放荡的潜质?那海上龙王竟爽快地答应了,并说明天一定来找小秋,一起出去郊游。小秋只是脑子一热发去了那个消息,其实小秋那个礼拜天根本不休息,只好又向人家道歉。但海上龙王却执意要来找小秋,说只见见面也好,小秋只好答应明天中午午休时出来和他会面。

第二天中午下了班,小秋没有回宿舍,而是一个人去了边上的古玩城,边蹓跶边等待海上龙王的到达信息,此时小秋和海上龙王已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很快小秋就接到了海上龙王直接打来的电话,小秋心慌慌地让他先在十里河桥边等候,说自己马上就到,然后就跑步去十里河桥边,快到桥边了才放慢脚步故装意装出一副不急不慢的淑女相来。

到了十里桥边的预定地点,小秋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因为看照片都看过不止三次了。小秋就微笑着走过去和海上龙王打招呼,然后小秋就建议沿三环向南行,南边五百多米处有个大转盘,那儿有草坪,有松树林,倒可以坐在那儿说说话聊聊天。小秋边走边偷窥这海上龙王,矮的个子,满头的灰白头发,穿了件米黄色西服,浅灰色裤子,黑色皮鞋,神情内敛,放在人堆里,也就是个普通人,只有那镜片后的眼神却是犀利而睿智的。黑发中的白发、矮的个子,都是从照片中没看出来的,不过,小秋已不再介意这些,搞科研的劳心用脑,大多数人都是中年已白头,个子矮点也没关系,小秋最看重的是人品和学识。到了草坪上,在一棵松树下坐下来,东拉西扯、没话找话地聊了一会儿,无非就是聊各自的家乡、工作、收入和业余爱好。但工作和收入小秋都说了实话,而海上龙王却撒了谎,他不说他的工作单位和工作性质,说工资只有三千多小秋当然不信,他们前厅的经理都不止这个数,也许是他怕说出真实工资数目会激起小秋的自卑吧。原本他两个是挨着肩坐着的,但小秋却看到马路上走过来一个宏锦阁的旧同事,于是就赶紧坐开来并低下头,以免别人看到起疑。

因下午小秋还要上班,聊了一会天后小秋就告辞回公司,那海上龙王就让小秋先走,说以免她的同事们看到了起误会,于是小秋就先行回公司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此入彼

后来虹玉鸣又招进了两个四川籍的保洁,其中的一个已四十多岁,姓袁,还戴着一副眼镜,外表很斯文精明,竟是离婚后来北京避难的。店里的领导很看得起她,很快提升她做了保洁组长。这位袁姓保洁和小秋同住一间宿舍,另外同室的还有一位厨房的洗碗大姐。这位姓袁的竟然老是在夜里把小秋叫醒,说她打呼噜影响了她睡觉要说打呼噜,那位洗碗大姐的呼噜应该更大,而且她俩个的床头相并,而小秋的床离她还远一点。小秋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你姓袁的来了老子就不能熟睡了你说老子打呼噜,但老子自个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人说过小秋打呼噜的事,那呼噜到底是不是老子打的?仔细问过原来同室睡的人,她们都说小秋并不打呼噜,只是熟睡时出气声大了点而已。

一天夜里小秋刚刚睡着,那袁姓保洁又来到小秋床头把她叫醒,让小秋注意自个的呼噜声,小秋心里很恼火睡着打呼噜岂是自个所能控制得了的?而且自个还没有真的打呼噜,只不过是熟睡时呼气声重了点而已,你姓袁的也太过矫情了!想清静就不该住员工宿舍!但小秋还是强压着心头怒火,敷衍了她一声,又睡了小秋就假睡,仔细听这间室子里到底是谁发出的呼噜声过了一会儿,那个洗碗大姐的呼噜声已起,听在小秋耳里,清清楚楚。但就在这时,那个川籍的袁姓保洁又走过来喊小秋,不让小秋打呼噜。小秋再也忍无可忍,就呼地一声坐起,大声道:你是想找碴是吧?!天天夜里喊醒我不让睡,说什么打呼噜谁打呼噜你找谁去,你喊我干嘛呀!那袁姓保洁也不甘示弱地就是小秋打的呼噜不找小秋找谁?小秋嚷道:刚才你把我喊醒,说我打呼噜,现在我躺着都没睡着呢,又打什么呼噜了你又来找我!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是那个洗碗大姐的呼噜声你干嘛老找我呀我好欺负呀?但那位洗碗大姐竟也嚷起来,说小秋冤枉她,呼噜声不是她打的这间小屋内只住了她们三个,天,谁来为小秋作证?小秋就一不做二不休,和她们两个都吵闹了起来。隔壁房间的服务员也被吵得睡不着,于是就过来劝架,她们三个才都住了声。

第二天早上开晨会时,经理就指名她们三个让站出来,让她们向大家解释昨夜里为什么吵闹,小秋让保洁和洗碗的先说,自个最后说。轮到小秋时小秋就向大家仔细说了事情的来笼去脉,并向经理提出辞职:她不想和欺负自己的人在一个公司上班,因为以后会麻烦多多,不如一走了之。中午时经理去地下室的洗衣房问小秋真的要走么?小秋说自己真的要走。那女经理就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忍事。并说那个姓袁的保洁做得不对,睡觉打呼噜很难避免,总不能因员工睡觉打呼噜就赶走。但小秋还是坚持辞职的想法:离开虹玉鸣。半月后公司给小秋结清了工资,小秋和虹玉鸣的缘份就此终结了。

在离开虹玉鸣的前两天,六生去十里河一队的村子里给小秋租了间房子那是一间农家小院里的小耳房,窗下就是村里的路,屋门口斜对就是进院的通道对门租给了一个山东的中年妇女,和房东一家一个院落。这间耳房很小,真的就像大门两边的耳朵眼:屋中只有一张木板床,刚好能睡下一个人;床头靠门处有个一尺见方的用瓷砖搭起来的放物平台;另一边床头三尺高处的墙壁上有一横搭的木板,可以用来放包,但如果这横板不牢固、半夜从上面掉下来的话,却是正好砸人的脸或脚上;床沿离南边开窗的墙壁只有一尺来宽;屋子很矮,站在床上直不起腰来。这间屋子很小,面积也就三平方米左右,如果床再大点的话,一张床也就填满了所有空间,屋顶是吊的顶,四面墙壁和地面贴的是瓷砖,看起来倒很洁净。房租是每月三百,水电另计。

小秋嫌这间屋子太小,但六生已交了定金,只好搬来住但没想到,在这间耳朵眼般大的房子里一住就是五年,小秋记得,是零七年年底搬入这间小屋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白洋淀宾馆(合上)

搬入这间小屋后,休息了两天,小秋就出去找工作。

顺着东三环溜达了半天,在东三环中路马路的东边看到一家叫白洋淀的宾馆在招聘杂工,小秋就大着胆子上前去应聘那位操东北口音的经理就录用了她,同时应聘的还有一个河南的老乡看上去极象一个中学生,其实却已经结了婚,她老公就在宾馆边上的一家餐厅打工。

刚上班的那两天,就是收拾前厅的卫生,其实那该是前台服务员的活儿。两天后就学习对讲机的使用和宾馆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流程:每天收拾打扫客人的退房,并带领刚入住客人看房。小秋对工作表现很积极,因为她没有任何靠山,她得靠自己辛苦工作来挣钱、来活命、来养家,每天楼上楼下地跑,竟累得大腿根儿疼。

那时已是年底,随着春节的临近,原来的那两个服务员回了老家过春节,店里就又招了个临时工,按天计工资,可以干到正月初十。小秋每天就和那位同时来的老乡配合着收拾客房,并负责客人退房和查房因为就只有三个客房服务员,工作虽有点累,倒也算安静。干客房服务员有一项别的工作所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可以经常在收拾客人的退房时捡到钱大都是一元、五角和一角的硬币,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客人忘在这儿的首饰,大都是住得久了,匆忙离开时就忘了抽屉里还有手镯、项链什么的没拿。不是特别贵重的物品,小秋她们一般就不拿去吧台,而是归了自己,小秋就曾在一个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一条细而精致的银项链。

有些客人是很败家的,特别是那些常住宾馆、职业身份又不明的人,经常招一些女孩子回来,还爱买各种东西。有一位年青人,千把块新买了一件银灰色的毛昵大衣,就因为大了点,就随手扔在房间里不要了,上面的商标标牌都没摘下呢小秋就把它折叠好,先带进休息室,然后又想办法带进宿舍装进自己的包里,找个机会拿回租房处了。后来,六生回老家时让他捎了回去,不知被母亲送了给谁。

这家宾馆提供食宿,如不值夜班的话,下了班也可以回自己的租房处吃饭呢,则是由经理和一个前台的服务员轮流做,反正人少,也好做饭。除夕和春节那两天小秋就没回十里河的住处——大过年的租住在房东家里也挺不方便的,不如就在店里过好了。

除夕那晚,吃过年夜饭,又小睡了一会,就起来站在三楼的楼顶看满城的烟花、听满耳的爆竹。但见得目光所及处,五颜六色的烟花霰弹般此起彼伏,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绚烂无比噼噼啪啪、呯呯乓乓的爆竹声在渲染着春节的欢快和热闹。在楼顶上看了一会儿后,就走下来到店门前的大街边,看人们在街边放烟花和鞭炮。这大都市的春节只是在午夜十二点后到凌晨一点热闹会,因为烟花爆竹都是集中在这一时段来放,然后全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那些出来在大街上放烟花爆竹的大人和小孩们,也都斯文得像是在别家做客,没有嬉闹欢笑。北京的节日气氛很淡,因为你闻不到四处飘溢的肉香,看不到小孩子们的雀跃欢腾,听不到大人们之间的寒暄笑语,也没有人们挨门串户互相拜年的热闹,甚至看起来比平日还萧索因为基本全城放假,没有了车水马龙,没有了熙来攘往的人流平日车如流水的三环路上,如今车辆廖廖可数,街道上的行人也是减,不及平日的十分之一那些平日都开着大门笑脸迎客的餐馆、小店都关门歇业,除夕到初这三天,你竟是有钱找不着吃饭的地儿,除非你去消费很高的大饭店。小秋一个人站在马路边默默观看了一会后就返回员工宿舍,倒在床上胡思乱想。除夕和初一也就这样打发过去了。

除夕前一天,老板家人也曾来过,是要开车给人送礼初六,那位六十多岁的老板娘带着她孙子孙女儿子们来了一次,这老板娘一家是河北的,她老公是个公务员,长子在老家打拼,这店宾馆主要是由她和小儿子经营。老板娘来了后没给员工们发红包,也没和员工们打招呼,只和那位东北籍的经理躲在一间屋子里说笑了一会。呆了一天后,老板娘就领着子孙们走了,而小秋和员工们也就和平常一样上班和下班。

二月初的一个夜晚,轮到小秋和前台的一个服务员值夜班,一直无客人出入,长夜无聊而又困倦,凌晨时小秋就倒在前厅里的长椅上睡着了。谁知,凌晨四点,老板娘的二儿子竟突然到来,但小秋却躺在长椅上睡得正香,在他走过去后服务员赶紧把小秋喊醒。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儿,那家伙,老板的二儿子竟要炒掉小秋!

第二天上午经理向小秋说明老板娘儿子的意思时,小秋很意外,没想到这当老板的不仅不关心员工就那么睡着了会不会感冒,而且还要因此而炒掉员工!但作为打工人,在员工去留的决定权本就在老板,人家要炒你,你就老老实实地离开得了,不必争辩,否则显得你离开他的店就找不到工作似的。小秋就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对经理说:没关系的,炒掉就炒掉呗,我老公正说让我去他店里去干呢,他店里正缺人。那位经理倒是表示了她的遗憾,说:我觉得你干得挺好的,但这是老板的意思,也没办法了。这经理在小秋临走时还送了小秋一件上衣,是一件黑色女式西服,因她穿有点瘦,就拿来送给小秋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新工作环境

那时正是奥运会将要举办的时候,北京有许多新的大饭店大酒店开业,餐饮业的工作自然好找离开白洋淀宾馆后,小秋很快就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刚开张不久的大饭店里洗布草。小秋是通过一份叫手递手的报纸找到这份工作的小秋看到这家名叫江河源饭店登在报纸上的一则招聘信息,就先给招聘处打了个电话咨询对方说还在招人,并让她明天上午去面试于是小秋就在第二天上午按报纸上所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店里,并面试成功。

这家店离苏州桥很近,就在苏州桥的西北角上,在一座大厦的一层这座大厦叫金源大厦,当时楼上有一家店是按摩娱乐的,大厦一层的东是一家银行大厦的西边隔壁是小区,还能经常听到其活动室内传出的唱歌声。

那天接待小秋的是一位很年轻的未婚姑娘,人长得很漂亮很纯真,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漂亮的脸蛋,文静的气质,很像个在读的高中生。这位小姑娘姓贾,大家都称她小贾。这位小贾询问小秋都干过什么工作,小秋就说自己刚从一家宾馆的洗衣房里辞职出来。这小贾就很惊喜,说这家店里也要自个洗布草,正缺这方面的员,于是就把小秋定在洗衣房的名额里。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已负责店里的招聘和人事工作,让小秋很佩服,和小秋也很谈得来。

去刚开业的公司上班,头几天总要混在服务员堆里干几天杂活儿,无非是搞店里的清洁,也借机熟悉下店里人员和店里的大概情况。小秋从头几天和服务员们的相处中了解到,这是家新疆人投资的饭店,老板在新疆有几家店生意很红火,于是就试着来北京发展店长、经理、厨师长、服务员、人事经理都是从新疆带过来的,不够的人员再从北京招聘据说,有些人员,比如那位负责招聘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等新店一切都安置好后还要返回新疆的。

干杂活的这几天,小秋见到了店长,也认识了经理,还见到了老板。店长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美女——服务行业里的女店长女经理年轻漂亮是必备条件,据说这位美女经理还没有结婚,而且还没有男朋友,又有人私下里说,这位美女的情人其实就是老板美女经理美女店长大都和老板有一腿,这似乎也是服务业的一个普遍现象。说实话,这位女店长长得真的很漂亮,身材高挑,身量苗条,长发披肩,柳眉杏眼樱桃口,很有几分古典美为人也好,不摆店长架子,说话随和亲切,小秋一见就有几分喜欢她。而那位男经理呢,自也是位年轻帅哥,服务业的经理,没个好外型的话,你是没自信去应聘的。只是这位男经理个子稍矮了点,勉强中等个,说话带点公鸭腔,显得有些矫揉造作。有天小秋打招前厅卫生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帅哥儿坐在一张桌子前,小秋还让他挪开别耽误收拾卫生,但没想到,这位年轻帅哥就是店里的老板!小秋听服务员一说,不禁由衷赞叹:真是又年轻又帅气又有作为!

在前厅跟着服务员混了几天后,那位小贾姑娘就安排小秋到洗衣房工作,以后每天除了吃饭外都不用再来营业的店里了,直接去洗衣房就行。这洗衣房是和员工宿舍、会计、出纳、人事的办公室在一起的,位于小区一座建筑的半地下室里。店面在苏州桥西北角边,而员工宿舍却在万泉路南的小南庄社区里,相距大概有两站地那么远,不用每天跑去店里听经理训话、不用天天跟着小姑娘小伙子们做早操喊口号了小秋心里高兴得像小丫头们那样暗喊了一声哦耶!

刚开始时,办公室里有两个其貌不扬的新招来的年轻小姑娘,职位是会计和出纳,却嫌办公室是在半地下室而离开了接着又招来了一个刚从南方到北京的小伙子,又因为不会办公软件中的制表软件而心生怯意也走了接着又招进两个都是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才算是安顿了下来。

这两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都姓李,年轻稍大性格内向的那位叫李琳,三十一岁,未婚,无男友,高中毕业,职位是会计;年纪较轻性格开朗体型有点胖的那位叫李红冰,二十五岁,刚结婚不久,中专学历,职位是出纳。李红冰是急性子,做事干脆利落;李琳是慢性子,做事谨小慎微。这李红冰就经常催促李琳,并经常私下抱怨李琳做事太慢,工作效率低但小秋觉得,会计的事务繁多一些,而且一点马虎不得而出纳只是点进出钱款和开收据,相对轻松李红冰应对李琳多一些理解和忍耐。虽然李琳和李红冰性格不一样,但小秋和她们俩个都相处得很好,经常在一起说话闲聊,并一起去店里吃午饭和早餐。

后来又招进了一个年轻帅小伙纪强,职位是人事,这办公室就有了三个人平时服务员、厨师、保洁们去了店里,这偌大个半地下室就剩下他们三个和小秋,很是清静。办公室这三人,除了会计的事务稍多些,李红冰和那个纪强,尤其是纪强,不但是清静,而且简直算得上是清闲了,上班的那几个小时,得有大半的时间没事干。那个纪强,晚上半夜还不睡,一个人反锁上办公室的门看网络电影,第二天十来点还没起床,因为没有领导们来过问,也就没人管他。有一次,这纪强晚上出去,一夜未归,后来他自己说,竟是被请到派出所去了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含含混混地没说清,别人自也不好意思追根究底。就是这纪强,他竟然自作主张收应聘人员的押金,后来竟带着这些押金不辞而别了他走后,李红冰发现,他使用的电脑里竟有许多观看色情影片的纪录。没想到,这么一个戴着眼镜、斯文而又帅气的年轻人,竟是如此德性,这让小秋以后对戴着眼镜外表斯文的帅哥们再也不敢一律都抱仰慕信任的眼光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痛苦

这家饭店的洗衣房和布草间远没有虹玉鸣宾馆的正规和体面,并没有什么专门的洗衣房,只是把两台家用全自动洗衣机摆放在员工洗衣池的边上这两台洗衣机还是小秋跟着去买的,但商场里都是家用洗衣机,并没有虹玉鸣洗衣房里的那种齐人高的大型工业洗衣业布草间也就是一间面积不到十平米的半地下室,室中只有一个用来熨烫台布和工作服的台子和两个家用电熨斗,以及洗衣粉、消毒液等洗涤用品。

小秋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服务员下班回来时所捎带回的台布洗干净,并熨平,后来又加上洗、熨员工们的工作服。小秋一个人干这些活也不轻松,好在没有人来打扰来指手划脚。有时小秋自觉地自个加班加点,争取把当天的活都干完,别人都休息了,她还在布草间里熨台布,累得肘关节生疼有时累了,小秋就干脆躲在熨台布的台子上睡觉,连宿舍也不回了。小秋虽没有自个宣扬自个的辛苦和负责,但那位女店长从每天台布的干净整洁上还是看出了小秋工作的努力,向服务员们说小秋是个工作很认真的人。

工作上的苦累还能咬着牙挺过来,但要是生了病,特别是拉肚子,是没法挺得住的。小秋在这家店里上班时就曾得一次急性肠炎那时已是晚上九点多,肚子却突然刀绞般地疼了起来,急跑去厕所一顿狂泄,稍好一点点但然后又是阵阵绞痛,于是只好忍着疼痛出去买药因为对周边环境不熟悉,问了十个人,走了三站地才找到一家药店,而且将要关门了药又忍着肚疼回来。那种痛苦,唉,真的是没法说:一边是腹疼如绞,一边是不知药店在哪,问了个路人,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胡乱指个方向你以为就在前边不远处,结果却是走了好远还看不见药店在哪肚子又疼,又怕憋不住拉下稀尿在裤子里,那种尴尬和痛苦,怕只有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才深有体会。

除了工作上的劳累、身体上的病疼外,还有那意想不到、无法预防和躲避的人祸,犹如你正悠然地走在大街上,却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跑出个疯狗,从背后扑来,咬了你一口就跑掉了。有天小秋正在布草间里歇息,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叫,在找承租这半地下室的负责人或经理小秋心想自个又不是什么领导,不要管他吧,哪想那人却推开布草房的门,对着小秋恶声恶气地斥了起来。小秋这人,平时没人招惹她时,她就是一个蔫不拉几的人,但要是一受恶意欺负的刺激,她马上就会变得非常强硬平白无故地受人喝斥,小秋当然不干,于是立即就和那人吵了起来吵了一阵后,那人丢下几句脏话转身就走,小秋岂会让人白骂,立马就追出去拉住那人的胳膊讨要说法那人就一把把小秋推坐在了地上,小秋爬起来又扑上去,那人竟用脚来踹,小秋又倒在了地上。

此时办公室的那三位也都已经围了上来,还有一些物业的工作人员,他们就上前拉架小秋回到布草间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窝囊,就是就向人打听刚才那人是谁,得知是物业的电工,于是就跑去物业管理处找那个电工拚命李琳、李红冰、纪强三人也跟着过去了,他们说,小秋是替公司挨的骂挨的踹,公司是该出面的,还打了电话给店长店长就让他们三个帮着小秋向那家伙讨公道。物业方的人员自然只是作口头上的安慰和敷衍,于是小秋就打电话报警,说是有人打人。北京最让人喜欢的地儿就是你一报警,警方就很快赶到,不像在老家,报了警半天都不见派出所人来海淀派出所的人很快就赶到了,让小秋先去派出所等候,他们又去物业通知那个电工也去派出所。到了派出所后,那个电工自然不会说是自己的错,他反而说是小秋先骂他的,是小秋先动的手。那负责处理此事的警察就转过身来瞪着小秋训斥,小秋立马就急了:这本是那电工去布草间找事才引起的,结果反而是自己没理了?她一急就差点和那位警察吵起来同来的李琳他们三人立即劝止了她,并一齐向警察作证,说当时确实是那位电工先骂的人先动的手,那警察又转而训那位电工最后那位电工也只好当面向小秋道歉,并同意出钱给小秋验伤,此事也就算了结。小秋去医院验了下伤,也没什么大碍。

小秋这人,怎么说她呢?她虽不作大恶,却有爱贪小便宜的毛病,为了小便宜不惜作贼虽对别人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毕竟也是一种坏毛病,就比如原来在老家时夜里去野外偷菜。现在她一个人在洗衣房,平时又没人过问检查这工作,她就难免又会犯贪小便宜的毛病:把架子上的两卷壁纸、台子下的几包洗衣粉偷带回租房处。小秋认为,那壁纸是原来开业前装修用剩下的,被装修人员随手丢在了这里,根本没人留意到这点壁纸,也没有人会用到这壁纸,丢在这儿也是废弃品,不如自个拿它回住处,还能铺在床上隔点潮气;每个月买回那么多的洗衣粉,也不在乎自己拿回一包两包去,稍稍给节约点,省下的就不止这一两包洗衣粉。这么点东西被拿走,于店里无损,而于自己却是有益,何不拿走呢?于是除了壁纸不能月月往外拿外,小秋每个月都要拿回住处一两袋洗衣粉时间久了,竟积攒了十几包,只好在后来六生回家的那次,让他带回老家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杜宇声声不堪闻

江河源饭店员工宿舍所在的小区离人民大学很近,距人民大学西门一站地都不到,小区隔马路相对的就是人大的学知楼。因为离得近,又因为小秋心里有大学情结,对大学怀有一种莫名的仰慕和崇拜,所以就在休息天不回十里河,而是一个人去人大校园里游玩和瞻仰。好在人民大学是开放的,并不阻止社会上的人进入游览,校园南北向的大道上有三三两两的来自外地的游客,也有的是横穿校园抄近道的路人,更多的是来来去去的学生。小秋一个人未免拘谨了些,她不敢在校园里到处逛,也不敢去校园深处,只是沿着校内的南北大道,装作抄近道的路人,边走边看。从门到门,匆匆浏览了一下只觉得人大校园内的绿化很好,那校园大道两边挺立的银杏树很有气势,学生们也很悠然自得,有的坐在树荫下或草地上看书听歌,有的在操场上龙腾虎跃,没有那种紧绷绷的紧张感,也没有脱离百姓的贵族感觉,整个校园给人的感觉是环境很好,气场亲民。

那位通过博客结识的网名叫海上龙王的朋友工作生活的地点就在海淀,小秋发消息给他说自己现在苏州街人大西门附近上班,那海上龙王就要求约会,会面的地点就定在人民大学的东门。会面的那天,小秋怀着又兴奋又紧张的心情穿过人大校园,从西门来到东门四下一睃,但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校门东边的栅栏边,哪有什么教授级工程师的派头,倒像是个街头闲汉不知是在故意装低调以免引人注目,还是周围衣冠楚楚的人才太多,反衬得他是那么地渺小而不起眼。但小秋的心情依然是紧张而又愉快的,于是就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听他的建议,然后两人就去了紫竹院公园。

在公园门口,海上龙王买了两份煎饼果子,然后一人一份,吃着进了公园。那天是星期天,公园里的人很多,在一进公园大门的那片空地上,有很多人在那里跳舞沿公园小道再往里走,有民间乐队在那里演奏,周围围了好多人。再往里走,还是有很多人,有的在山坡竹林间漫步,有的在亭阁上休息,有的湖边垂钓,也有人在湖上坐船游览漫无目的转了一会后,那海上龙王就引着小秋往一座山坡上走去。那时是初秋,山坡上虽有凹凸的石块和泛黄的枝叶作屏障,但无论身处何处,身边总有人来来往往,此种境况海上龙王虽有想和小秋亲昵的念头,却无法施展,只好在一块山石后亲了一下嘴了事小秋倒是很满意这种环境,既能和对方浪漫地并肩步,又不致于失身------失身这最后一关是不能轻易沦陷的,不到情比酒浓、不到有天长地久的许诺时,这一关就得守住。

然后又去假山顶上的亭子里闲坐,就在此时,海上龙王的手机响起,接听后对小秋说是他的学生找他有事,要先告辞,于是就匆匆走了。他走后小秋自个又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回去后还即兴写了一首小诗叫《与友晨游紫竹院公园》:                                               

晨白露滴,日升和风吹。

携友赴公园,徜徉竹林内。

舞资隔水畔,乐声幽篁里。

阅尽秋苑景,携得春心归。

后来小秋又和这位海上龙王见过一次面,再后来,他就在手机短信里说,他女儿老看他手机,让小秋别再往他手机里发短信后来,他又说他现在工作太忙不联系了吧。然后就连网上消息也没了回复小秋自是感到伤心和失落,她本打算把他作为唯一的异性知己的,她已对他动了情,但最后竟然是这种无可奈何的结局。

第二年的春天,小秋又来紫竹院公园里玩,看到满园的桃红柳绿,想到去年秋天的那场约会,自然情有所伤,心有所感,回去后又写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伤感和落寞,诗名就题为《再游紫竹院公园》:

暖风吹红桃花瓣,酥雨润绿旧时园。

堤上嫩柳千万条,亭榭时见双飞燕。

竹影深处情侣戏,曲径幽处友人唤。

踽踽独行过桥东,去岁心情无一半。

去岁春心共花发,种下相思剪不断。

当时笑迎东风里,人面堪比桃花美。

今年桃花还依旧,花边人比去年瘦。

年年花开总能见,再续前缘怕是幻。

去秋石畔曾相偎,今春已是音讯断。

林中遍是新生笋,泪眼看是伤心箭。

伤心人游伤心地,满园春色只惹泪。

人前流泪不相宜,悄出园门还归去。

恹恹归去深闭门,那人只有梦里寻。

梦又不成春又尽,杜宇声声不堪闻!

小秋本可以把这诗以消息的形式发往海上龙王,又觉没必要,人家都不理自己了,还发这一厢情愿的梦话干嘛!于是也就没发,只是存在了博客里。

在小秋在江河源上班的这段日子里,六生还是在宏锦阁上班,还是白天打理宿舍,夜里去店里睡觉、看店只是在这期间宏锦阁的员工宿舍又搬了一次,男女宿舍再次合二为一,搬进了一个更小的院落想来是原来那宿舍的房东要涨价,宏锦阁不乐意,于是就搬走了。每次小秋回十里河见到六生,六生就让小秋去店里和他一起守店夫妻之间的那点事也只能在店里做,但睡觉的大厅里有摄像头,只好到无人的男工更衣室里去做,地上铺上纸板褥子,办完了事收起来再去大厅里睡。小秋原来虽然很讨厌这些,但也日渐麻木,想当初,在被拆得只有的破屋子里,都被六生硬逼着做过,在更衣室里做又算得了什么!

但这宏锦阁的生意在奥运会举办完毕后就慢慢地不景气了,特别是店门前的停车场又被围走修地铁,生意更是江河日下修地铁的蓝色铁皮直围到店门前三尺处,简至就是变相封门,虽把西侧原来的员工通道改辟成客道,但生意依然难以好转。六生这管理宿舍、夜里看店的工作也岌岌可危了。

有几次小秋从苏州街回到十里河去,六生就曾向她说起店里经营的惨况:店里的食客越来越少,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大厦的物业已在再三地催邀房租这房租是年付的,这整个三层楼一年的房租就得二百多万,虽然已转租出一小部分,但余下的房租依然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因为修地铁影响了顾客上门,物业不但不减房租,竟然还要加租宏锦阁的老板当然不干,就拖着一直不交房租。

有一次小秋回十里河后去宏锦阁找六生,却见大门已封,后厨的不锈钢盆子在前厅堆了一大堆收银台处也没了电脑,台面上一片凌乱。见到六生后,六生说店里已和物业打上了官司,店里已停业,物业已不让店里营业,而且不准向外带东西,如果店里不能如期如数补交房租,则店里的一切物件都要被物业没收。六生也就这两天还能在店里看店。小秋就向六生说,老板肯定会关店,而不会再和物业合作,生意不好,房租又高,谁还会再做这赔本的买卖。就是店里的东西全部被物业给没收,也值不了多少钱。晚六生就和小秋商量,看店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带出去———就是不带出去也是白便宜了物业小秋想要台电脑,但电脑主机被锁在一间小屋里了,打不开门,别的东西都没有要的价值,最后,小秋就挑了十多把不锈钢勺子带了出去。

下个星期天小秋再回十里河,宏锦阁里已不让进任何外人,完全被物业所控制,六生自也不再去店里值班。那时店里的员工都知道宏锦阁店要关门,都纷纷向彭经理要工资,准备要么跳槽另谋去处,要么收拾行李回家。彭经理在等上面老板的吩咐,也没有立即给员工洁清工资,于是员工们也只好耐着性子等耐。过了几天,员工们的工资慢慢清算完了,才给六生和小李子清工资,因为他俩平时和彭经理的关系较好,自不能像别的员工那样着急。

宏锦阁这一以蘑菇为主的火锅店终于土崩瓦解、风流云散。宏锦阁的关门引起了小秋的唏嘘感,却导致了六生的失业。

 

第一百六十章 购金置银

让六生一个人去找工作,他会觉得没处抓挠,只能靠熟人介绍。宏锦阁关门后六生闲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和原来宏锦阁的电工小李子一起去海淀干建筑零活这个活的承包者是原来宏锦阁的那位姓王的女经理,她当年离开宏锦阁后就来海淀发展,和电工小李子还时常有联系,所以才叫小李子和六生去给她帮忙。但帮忙毕竟只是帮忙,并不是正经的工作,两个月后海淀边的活儿干完后,六生又没事可做了。

于是六生就嚷着要回老家,说要回去看他老母,那时已是农历十一月,刚好可以回去过春节,小秋只好答应他。那时政府已让居民更换二代身份证,六生这次回去刚好便更换了

小秋家的那将近二亩地,原来六生让他大哥大嫂种,种了两年说收入没有投入多,其意是想白种地而不给六生家一点好处,于是六生又让村里的电工承包人家承包了几年后交了回来,六生又让他大哥家的二儿子承包,包来包去,就是离不开他大哥一家。电工他二哥承包时,该给的粮都给了六生他爹娘,这七年,地虽是在六生名下,六生和小秋却是没见着一分钱和一粒粮食籽。小秋对六生又把地租给他大哥家的二儿子,是很生气的,但又无可奈何,这二亩地的亏是要接着吃了!后来这二亩地,由他二侄子交回时,只有一亩七分七了。

在六生回了老家后,小秋也从江河源辞职了,活儿太累,天气又冷,小秋所工作的布草房里没暖气。那个春节,就是小秋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蜗牛般的出租房里度过的。为避开房东家初一那天的喜庆,小秋就钻入网吧,上网浏览新闻和各种文章以打发时间。过了正月初三,小秋就在附近的一家饭馆里找了份小时工的活儿,聊且干着挣俩零花钱。

而六生直到正月底才返回北京,他返回北京后就说想去东北的大连,说村里有好多人都在那干活,据说干的是砖厂的活儿,虽累点,工资还挺高小秋本不想让他去,她明知道东北不会有什么好活儿,就是有好活儿,也轮不到六生,就是去了也肯定是分配给他孬活儿。但六生态度坚定,他是愿意和村里的人一起打混的。小秋看他那态度,也就不再加以阻拦,收拾好他的行李,六生就坐车去了大连,走时态度坚决,头也没回一下。但小秋知道他去东北肯定也挣不到钱,只当他去旅行去了。

那时赶上物价大涨,小秋就想到了书上所看到的金银可保值可抵御通货膨胀的知识,于是就把所积攒的三万元全买了金条,后来攒的钱又买了四公斤的银条小秋最后才明白:买这些金银并不能帮她保值,因为买到个人手里时溢价已经太高。好在金银不会腐烂,于是就一直保存在手里,搬家、出外都担着心,害怕遭窃。

那时是零九年上半年,正是零八年金融危机开始在中国显露威力的时候,小秋也曾闲了半月的时间,那时晚上睡不着就去网吧上网消遣,灵感一动还曾写下首小词叫如梦令·某梦友生活照的小词,以记录当时的生活状态:

金融制造危机,小民岗位被挤。暂时无出路,唯有日日沉睡。沉睡,沉睡,昼眠夜间无寐。

乞求眼帘下垂别再目光如锥良久闭目睡,周公不来相会。无寐,无寐,遛向网吧寻醉。

半月后秋就在西三环北路的万寿桥附近又找了一份工作,还是在餐饮服务业,那家店叫香飘三千里,是中国人经营的韩餐小秋的职位是在后厨做石锅拌饭和寿司,当然初入职的时候是有人教的。小秋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到陌生的地方找工作,环境和人事越陌生,小秋感觉越自在,这不,又找在了西北三环上班这儿离小秋租住的十里河很远,一个在城西北,一个在城东南,好在小秋住店里的员工宿舍,不必天天回十里河。

这香飘三千里的店竟是开在地下一层,除了午后的休息时间外,其余的上班时间全都窝在地下室的厨房里。而且员工宿舍竟也是在地下室,而且还是在地下三层,离上班的店里又远,小秋和店里的员工们每天就是被店里的车拉送着往返于这两个地下室每月一千二的低薪,奴隶一般。到了晚上下班时,又因为各个员工下班时间的差异,又得等着那些下班晚点的员工,好一块坐车回宿舍,白白耗费着时间和精力。有时等得不耐烦,有些人就步行回宿舍,小秋跟在别人后面熟悉了店面和宿舍之间的路线后,就也步行回去。

那时下班后都已九点多,北京的大街上已相当安静,走夜路多了容易遇鬼,小秋在那段独自走夜路的日子里虽没遇着真鬼,却也曾被吓过一次。那天下班后小秋一个人沿着三环向南走,有一个男人骑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迎面而过小秋当时并没留意此人,但该男子却又骑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向小秋问一夜多少钱?小秋并没字字都听清,但迅速意识到此男不是好人,说的不是好话,也定没怀好意,于是就沉下脸来,皱紧眉头,张开大嘴,作出泼妇骂街的架势,来了声狮子吼:你妈的说什么啊?!你有种再说声看看!你妈比是不是不想活了?!常言道鬼都怕恶人,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一看小秋这副泼妇架势,知道讨不着好处,立马就骑上车掉头走掉了。小秋在咋着胆子硬撑过场面后,双腿儿有些发软,恨不能一步迈到宿舍,从那以后再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有天晚上,下了晚班回到宿舍后,坐在那很无聊,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海上龙王,想试试他手机换号了没,就发了个简短的短信:在?没想到手机很快响起:你现在在哪?小秋说了宿舍地址,你到宿舍大门口等我。小秋的心情又变得又慌又喜,慌忙到大门口等候。不一会儿,一辆电车载着一个人出现在路上:风吹起头发,藏在镜片后的犀利而又睿智的眼神,英俊的轮廓,正是小秋朝思暮想的人儿!

那人下了车和小秋向西走去此时大街上人已很稀少,但和那人在一起,小秋一点也不害怕。走了大约五百米开外,是一条河,河上有桥,河对面就是紫竹院公园。沿河折向北又走了一二百米,把车扎下,和小秋紧挨着坐在河沿上,周围很安静。那人又用胳膊搂着小秋,温存了一会那一刻小秋仿佛觉得这河里满是盛开的莲花,而且还都是并蒂莲。又聊了一会儿天,俩人就推起电车回去,明天还得上班呢。到了光线明亮的地儿,那人让小秋坐在后座上,一直载到宿舍大门口才回去。

六生也时常从大连打电话给小秋,但小秋只要一看到是六生的电话号码,就像看到了催命符,心里非常烦燥,不是给挂断,就是在电话中发飚,大声喝斥六生

 

第一百六十一章 香飘三千里

这香飘三千里的店面和宿舍,都位于北京城里的黄金地带上店面位于万寿桥附近,边上有外国语大学、青年政治学院等高等院校宿舍的位置更好,面临中关村南大街,面对中国航天五院,那冲天向上的箭头图标显示着航天科学的霸气;右边是湖北省驻京大厦,湖北省权贵每天出入;左边是国家气象局,大门口的天气情况天天更新;左前方是国家图书馆;右前方是中央民族大学但可惜的是无论是上班的店面还是休息睡觉的宿舍,却都是在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凤阁龙楼连云,不纳我辈草民

特别是宿舍位于地下三层,不但终年不得阳光,而且通风不畅,冬天还好点,夏天就难免潮湿而且还没有地方晒被子实在想晒的话,就只好把被褥拿到地面上来,搭在路边的万年青绿化带上。这样的环境最容易得皮肤病,终于在一个夏末的夜里,小秋只觉得左边脚的两侧像是有小虫子在往肉里钻,很痒,用手挠了挠接着睡。第二天起床后一看,左脚两侧竟起了好多水泡,一触碰更是奇痒难忍。第二天右脚的外侧也起了几个水泡,小秋知道这是所铺褥子的问题,潮湿又不见太阳而生了病菌。好在小秋睡觉时从来都留层衣服在身上,就怕出门在外,铺盖不洁净而得皮肤病,所以除了两只脚外,别的地儿倒是没事。小秋就赶紧买来达克宁药膏,把两只脚的两侧都涂上药,涂了一个星期才好。但祸不单行,因为天天上班时穿着防水的胶鞋,而且这胶鞋只有一双,也没得替换,以至把小秋的右脚脚底板竟焐得裂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那口子又痒又疼,实是难受,到后来竟连脚面都肿得老高,没法天天站在那上班了,于是小秋只好向经理辞职。

经理是个年将五十的女人,但因为皮肤很白,看上去像四十岁的人,为老板全权打理经营这家店小秋应聘时就是这位女经理接待的平时对小秋也好,但到了小秋辞职的时候,却不给批准。小秋向她说自己脚肿得厉害,不能再上班,得辞了职好好治疗。可这位女经理却只准她休息却不批她辞职,而小秋那时一点上班的兴趣都没了,坚决要走。于是就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小秋心里已有打算,决定离开店后去找海淀区的劳动局,让劳动局帮着自己向香飘三千里要回所扣押的一个半月的工资。

当小秋回到宿舍时,却发现那地下三的大门是从外锁着的,喊叫也无人应,想来是那看守宿舍的大叔出去了,于是只好坐在台阶上等。就在小秋等宿舍大叔回来的时候,那位住在地下二层门口、看守地下二层的物业大叔过来和小秋攀谈了,问小秋为何没去上班,小秋就回以脚疼。这位大叔又殷勤地让小秋去他二层门口坐,并给她找来小凳子,还热情地给她倒了杯水喝。小秋自是礼貌地回以谢谢

聊天中小秋得知此大叔是山东人,属于本小区的物业人员,负责看守地下室和楼上的一些杂。聊着聊着,这位大叔要求看看小秋脚底板,说看看严重不严重,小秋只好伸出脚去这位大叔竟用手捏小秋的脚,小秋就觉得他这动作有些出格和过份,于是就缩回自己脚,同时已意识到此人有些不怀好意,但表面上依然和此人东拉西扯,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这大叔又再三让小秋去屋中的床上躺着歇会,小秋坚决给他拒绝了:坐在门口聊天没事、动手动脚捏下自己的脚也没事,但若自己躺上了他的床,那就有事了,那就麻烦大了:他就会认为自己有意于他,他就会越发地放肆、无礼和大胆就是嚷嚷起来自己也是没理的:你躺人家床上干嘛?你和人家什么交情?人家让你躺你就躺啊?那人看小秋是如此反应,就更无耻地说:躺下睡会嘛,咱俩一块睡。你难道就没有那种需求吗?如果小秋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如果小秋还是三十岁前的年纪,小秋怕会立即勃然大怒并大声骂人,或者被吓得落荒而逃如今小秋已是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又加上这些年复杂的阅历,已不再觉得这些色男可怕,而是觉得可笑,看他们自个渐渐裸露出自个的丑态,倒觉得是件很搞笑很刺激的事所以小秋就不接他的话,而是反问他:你老婆和孩子呢?那大叔也不接小秋的话,却说:你真保守。别人就不像你。小秋就问他:别人不像我?那就是你有别的相好的了,都是谁呀?这位大叔就说楼上就有几个小秋暗想,这话也许是真的,这年头,女人们日渐变得没了羞耻和节操,那些从乡下出来的大妈们都想要梅开二度、寻找人生第二春呢

就在小秋和这位山东大叔东拉西扯闲扯的时候,那位看守宿舍的东北大叔也回来了于是小秋就不再搭理那位山东大叔,而是回了地下室的员工宿舍。收拾了一下,小秋就带着行李溜出地下室,乘坐公交回十里河了。

第二天小秋就带着香飘三千里店的员工牌子去了海淀,问了几次路边保洁们,终于在中午时找到了海淀劳动局的所在但偏赶上工作人员都下班吃饭和午休去了,只好在外面等着。小秋发现这里有许多人像自己一样在等劳动局上班,难道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是来求助于劳动局让帮讨薪的?

在时间将到一点时,门口已围堵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竟有几百人!随着单位大门的打开,这些人蜂涌而入小秋也随着人流进入办事大厅进入后,别人都是直奔各个窗口或柜台,但小秋却是徘徊于各堵墙壁前,因为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投诉的流程,只好先阅读墙壁上所贴的各种规则和提示。仔细读了各种规则后,小秋就去劳动仲裁的投诉窗口前去排队,好在大厅里有许多长椅,可以坐着排队,不用站得腿疼。在排队的间隙小秋放眼大厅,但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来让劳动局帮着讨薪的人竟是这么多!真是不到什么地儿不见什么事儿。

等排到自己时,小秋就学别人那样走上前坐在窗口前的凳子上,然后回答工作人员的提问。工作人员为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小秋就说自己是来让帮讨薪的。然后就从窗口里递出一张纸,上面印着投诉人的相关信息栏,让填写又印着所要投诉公司和该公司法人代表相关信息栏,也让填写。小秋就低下头赶快写,可惜的是不知香飘三千里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是谁,于是只好回去又抽一天的时间偷溜回香飘三千里的店里,趁中午经理不在的时候看了看挂在前厅的营业执照,然后又去劳动局排队、填表。填好表格后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又让出示身为香飘三千里员工的相关证明于是小秋就掏出店里所发的贴有照片的员工证让她们看。然后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就收起表格,告诉她回去等电话通知,五天之内就会解决。

小秋回去的第三天,香飘三千里的那位女经理就给小秋打来了电话可惜这电话不是赔礼道歉、让小秋去领工资的,却是训斥责骂小秋的电话女经理在电话中骂道:我们什么时候说不给你工资了?到发工资的时候了吗?说不来就不来了,我们还要按旷工处理你呢!你去劳动局投诉,我们就怕了你啊?!小秋却是耐着性子回答道:经理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不要说那么难听吧。我去劳动局投诉的目的只是想拿到我该拿到的工资,并不是针对您个人的,也不是想让谁怕我,我一个小打工的有什么值得让人怕的啊!向您辞工您不批准,而我的脚又肿又疼,不允许我再上班,我得治我的脚呀!没钱怎么治?我都不干了干嘛还非要扣我的工资在店里啊?辞不掉工只好不要工资而离职的人,我亲眼看到的就有五六个。您会不会给我工资,鬼知道啊!还是让劳动局向您要工资,心里踏实些。有什么不满意的地儿,您去劳动局说好了!连珠炮似地说完这些后,小秋立马就挂断了电话。

小秋知道,定是劳动局找香飘三千里的麻烦了,女经理气极就在电话里骂小秋出气。

到了第五天,劳动局的人打来电话,问小秋的工资可拿到了?小秋就回说去银行查查。然后到银行一查看工资卡,一千五的工资已经到帐了,这是一个月零七天的工钱,当时小秋的工资才一个月一千二。查看完工资卡后小秋就给劳动局回拨了一个电话,告诉对方所讨要的工钱已到帐。劳动局的工作人员就在电话中告诉她,让她明天去趟劳动局,填张结案的表格——每处理完一件劳资纠纷,都要投诉人签名一份资料,作为档案保存

第六天,小秋又到海淀劳动局,按电话中的提示进了一间办公室,一位年轻的女子接待了她。女子问小秋对处理结果满意不满意?只要能要回自己应得的工资小秋就心满意足,自是回答说非常满意!那女子就拿出一份文件让小秋签,并说只要小秋在上面签了字,就等于小秋对处理的结果很满意,这件投诉案就算就此完结并和气地说:只要你们觉得处理得满意,了结了这件事就好,你们没事了,我们也了结了一份工作。小秋此时嘴里只有说谢谢!的份了,赶紧在那份文档上签上了自己的名

这种劳资纠纷的事,怕也只有在北京才处理得如此快,才处理得如此干脆利落要是在别处,怕会一拖几个月后不了了之还是北京好啊毕竟是天子脚下。从此后,小秋再不担心干了活要不到工资,劳动局出面帮自己要,还怕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试着写作

要回香飘三千里店所扣的工资后,小秋就决定给自己买台电脑有台自己的电脑,便于学习更多的知识,也便于储存各种信息和资料,更方便自己日后的涂涂抹抹有台自己的电脑是小秋早就有的心愿,只是因为条件不成熟一直没买如今,小秋手里的钱虽说不多,但总算起来也有四万多了,从中抽出几千元来买个电脑还是负担起的。小秋打算买台笔记本电脑,因为笔记本电脑便于携带,又不占空间但那时的笔记本的价格大都五千左右甚至上万元,而小秋却只打算花两千多元钱二手笔记本电脑。小秋认为,花一万买台全新的是用,花二千买台二手的也是用,只要能用,管它新旧呢,而且廉价的二手货,就是有朝一日用坏了,丢弃也不心疼。

当初小秋在闲时逛十里河的阳光华威市场时,曾看到二楼有几家卖二手电脑的商铺,于是小秋就决定去那儿看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二手电脑可买。小秋把几个卖二手电脑的柜台都转了一遍,只看中了一台银灰色的戴尔牌电脑,外观看起来十分典雅,而且给人的直觉就是比别的电脑质量好向店主询问价格,却要两千五,也有许多比这台便宜的电脑,但小秋看不上那些电脑的外观,于是就决定买这台。

小秋买东西没有细心检查的习惯,所以把电脑拿回到住处才发现:电源适配器连接电脑那端的电线竟是齐根儿断开了塑料包皮,只是用黑皮胶布缠着,不小心看不出而已。小秋看到这毛病后心里自是很不舒服,不过插上电源后电脑应用很正常,于是就忍耐下来没去退货,想着本就是二手的,肯定是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以后有机会的话再配个电源适配器吧。

    先玩了会电脑,登陆自己的博客,又进入海上龙王的博客,却看到海上龙王所写的一篇文章:------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我们朝东方走去,纵然世界可以消逝,可我带你朝东方走去的意志永远不会改变。我们永远在一起,在一起朝东方走去,直到天老地荒!看到此处,小秋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她知道这篇文章是为她而写,以他的人品,小秋相信他写的都是真的,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找到如此好的情人!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就是小秋此时的心情写照。小秋后来胡诌了一首词《诉衷情·感君》,以表达对上天的感恩,对情人的满意,对爱情的坚守:

今宵清泪为君流,情字已说透。你说天老地荒,此心我亦有。

论年龄,已卅五,天又顾。得此情郎,万分满足,喜极而哭!

既然已有了电脑那就开始动手写作吧,小秋想先写部书发泄下自己人生遭遇的坎坷和苦恼。思虑再三,就给要写的这部书起了个《生如浮尘》的名字,自己这半生不就是浮世上的一粒尘土么?而且还是飘在空气中的微尘,无根、轻浮、卑贱、渺小,人都道自个为草,而小秋觉得自个更微贱,只能自称为尘,而且还是一粒肉眼难辨的尘。

小秋明白:写书是一项大工程,不可能十天八天或三五个月就写出一部几十万字的长篇来而且往尘旧事需要慢慢回忆、细细梳理,旧日的感觉和情绪要随着写作的深入慢慢找回,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能的事,可能要一年甚至是几年而小秋,她一个遇人不淑的贫贱农妇,不可能长期不上班而坐在电脑前发泄她的欢乐她的积怨和忧忿,她还得挣钱养家、养自己、养儿子,她只能挤时间来写。

于是小秋定下题目后就出去找工作,终于在离住处不远的那家十里河餐厅找了份工作:煲汤。这家店离住处很近,出了住处前走二百米再左转一百米就到了因为离得近,小秋就可以在中午和晚上下了班回到租住的房里,坐在电脑前写点东西,哪怕每次只写二三百字,总算是在写着了。

小秋不敢称自己是在写作,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所写出来的东西符不符合写作的章法,也不知道自己所写的东西是什么体裁,小说也?散文也?传纪文学也?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她只是在自己记忆的长河中随流而下,随着记忆的流淌而在键盘上敲字,有时象在讲故事,有时象是在发感慨,也许有的地儿写得如小说般精彩,也许有的地儿写得如散文般散漫,也许有的地儿还会插入她自个所写的不成熟的小诗她只想酣畅淋漓地写出自己的所忆所思所念所想,并不想刻意去谋篇布局、运用机巧,小秋觉得这篇长稿只是作个自我尽情尽性的发泄,还算不上是匠心苦运的文学创作。

那天是星期天,小秋又坐在电脑前写作手机响起,是海上龙王的声音:我找你去。小秋心中一喜:好,你来吧。收拾好电脑,赶快去大街上等他,然后俩人并肩而回。回到室内,从里面插上门,上床躺下,在这耳朵眼般、空间狭小的出租民房内,小秋第一次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爱到底是什么?是渴望了千年的一吻?还是紧拥时的温存?小秋要说,远不够!爱是那令人窒息的幸福与甜蜜,是灵与肉的完美结合!

小秋今生仿佛专为寻找他而来,自从认识了他,右手手心里就长了一颗痣,墨黑如墨汁。手心有痣的人,是接受了别人生命的馈赠,所以,手心里面的痣,就住着你的爱人。不管几世的轮回,你们会永远在一起。小秋是多么希望这话是真的呀

他走后小秋心里不禁伤感:不知下次见面会在何年何月?从零七年到零九年,三年时间,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也就这一次。如今,郎有妻,妾有夫,见面太晚了!老天为什么没让他们相识于十年前?

    小秋仔细思虑,觉得自己必须离开海上龙王,他要有精力来搞他的科研,须心无旁骛。何况他已有妻儿,社会正统也不允许,还是自己这样的贱民适合永永远远地离开。夜间,小秋含泪给海上龙王发去最后一个信息:今日一别,即成永诀。了无遗憾,不必泣血。

第二天,小秋已搬家,并删去了海上龙王的一切联系方式。

 

第一百六十三章 库管

就在小秋在那家饭店上了两个月的班后,这家店竟然又要易主,后厨的员工都要撤换掉,于是小秋再次陷入失业的局面。

休息调整了两天后,小秋又根据报纸上的信息,去东四环北路附近的一家超市应聘保洁,同时也在网上发布了一则求库管一职的求职简历。做了两天保洁后,小秋接到一个女孩打来的电话,说是从网上看到小秋的求职简历,让她于明天上午去面试。小秋自是满口答应,并编了个借口向保洁领班请了假。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小秋就来到了那女孩信息中所提供的应聘地点,那是位于万年花城第三期十号楼一单元十三层的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上前敲门一个中等个儿开朗活泼的女孩子来开门,听声音,正是那天打电话给小秋的那个女孩。那女孩让小秋进屋,并领她进里面的一间办公室,还给倒上一杯开水,然后就去了外面的那间大会客厅。

在里面的这间办公室里,小秋看到一位比自己年岁略小的英俊青年坐在沙发上,看到小秋被领进来,就站起来热情地和小秋打招呼小秋猜想这位可能是公司主管或经理,稍后才知道他就是老板本人。经过交谈,小秋觉得这位老板不仅年青英俊,而且睿智平和,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小秋也就大着胆子和这位老板侃侃而谈了,凭日常所了解到的知识,陈述着库管的日常工作内容,并撒谎说自己曾做过库管。这位老板对小秋的表现表示满意,然后把她交给那位负责招聘的女孩。

那女孩就让小秋填了一张入职表格,然后又向小秋讲解以后日常工作的主要内容,并向小秋演示各种报表的格式和制作方法。小秋就站在那女孩身后,聚精会神地看她演示,以便趁机再学点表格软件的应用技巧——就是因为不懂表格软件的应用,致使小秋这些年来不敢去应聘财务、库管之类的工作。看着那女孩的操作,小秋很快又学会了诸如自动求和、在单元格中插入斜线等应用技巧。

小秋从老板的口中知道那女孩叫王娟,也从王娟的口中知道了那老板姓彭,这王娟和彭老板都是四川成都人。

应聘那天的下午,王娟就带着小秋去了库房。这库房和办公室同在一个小区内,在办公室所在楼房的西北,在小区北门的西边,离办公室大约有百米的距离。这库房是一明一暗的两间,原来可能是是荼室和棋牌室,墙上还残留有等字样。进得门来,墙边堆满了长长的硬纸箱,其内自是公司的货物。

王娟又打电话叫来一个较早入职的男青年,叫他过来帮着理顺、码放这些货物。这位男青年是河北籍,叫张小强,是公司招聘的司机,是通过他在成都做生意的姐姐认识的老板,这是位稍显老实的农村青年,不太爱说话,性格有那么一点点腼腆。

王娟就带着小秋和张小强把一捆捆的货物从硬纸箱中取出来,然后按颜色的不同分别码放好,又在墙上贴上货物各种颜色的名称和代号。这些货物原来是室内装修所用的扣条,两米七长,有几十种不同的颜色,铝合金的材质,据老板说,这是采用德国工艺生产出来的,质量很好。

至于那保洁领班,通过手机知会她一声,说新工作找着了,她那儿不去了。

两天后,又招聘了一位名叫张小玉的姑娘做公司财务,然后又陆续招了四位业务员,分别姓刘、马、胡、王。公司人员配齐完,又分别进行了相关培训,等这些新招的员工都能完全适应自己的岗位后,那位叫王娟的女孩就返回了成都总部,几天后老板也返回了成都。从业务员所印的名片上,小秋才确知这家公司的名叫朵丽公司北京分公司。

在公司里,小秋每天的工作就是去库房验货、发货、统计货物的出入、和财务核对数据。早上搞下办公室的卫生,库房卫生是一周两次,中午时做顿饭。因为公司搞的是扣条批发,是向各大品牌建材销售商供货,而不是零售,每天的工作量并不大,一周内也就出三两次货,所以工作很清闲,小秋就利用工作中的闲暇继续写自己的书。

小秋记得自己是五月初进的公司,光阴似箭,很快就到了年底。临放年假时老板从成都飞来,询问了一下公司业务,查看了一些帐目,然后请大家吃了顿饭二环世贸天街的金钱豹吃的,安排了一下年假事宜,就又飞回了成都。到发年底的这份工资时,老板给每人多发了一千块钱,作为年终奖励——这老板在年终奖上倒是很大方:第一年的年终奖是一千,第二年是一千五,第三年是两千五。

就在第二年的十月份,财务张小玉因为怀了孕怕受电脑辐射而辞了职,因公司业务量不大,财务的工作量也较小,所以老板就没有再招财务,而是让小秋兼任了。小秋也很乐意兼任财务,她觉得这是验证自己水平的一个很好的机会,也是一种锻炼,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小秋做这种财务绰绰有余。

因老板很少来,又没有上级主管天天在边上监督,办公室内同事很少几乎没有——几个业务员早上来了打卡后就又走了,司机又不常来办公室,所以办公室内很清静,日常的工作量又不大,所以这种工作环境很有利于小秋写作。小秋就在每天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后坚持写作,回到住处也坚持每天写三百、五百字,这样在这家公司上了将近三年的班后,小秋已写了四十多万字。

一天吃过午饭后,小秋躺在沙发上休息,忽然一位中年男子,背对着她,以平常平静的语气说:你还能再活八个月。倏然惊醒,四顾无人,原来是楠柯一梦。此梦很让小秋惊疑了一阵子。

在这三年里,小秋的老公,也就是六生,又去了哪里、在干些什么呢?

第一年,他跟他在餐饮公司所结识的一位东北同事去了河南的漯河,在那儿混了几个月,被大妹叫去了广东,在她所开的鞋厂里帮忙,结果帮到年底,也是空手而回。回到北京后,小秋通过网络给他在军事科学院的餐厅找了份事做,结果只做了三个月,就因偷人家库房里的东西而被炒掉了。小秋自免不了抱怨他几句,他就拧着脖子说要走,说要去广东那边找老乡去。

刚好大妹又打电话来,说她那边人手急缺,让六生去给她帮忙,于是六生就又去了广东,结果是去一年多后又是空手而回。

那时离春节还有十来天的光景,小秋接到六生电话,说他已回到北京,等小秋回到住处,六生已在屋子里了,说是从房东处借的钥匙。小秋一问他去广东这一年多的收获,他却说他原拿到三千多块钱,却在夜里被偷了,结果回到北京竟已是身无分文。据他说,当时屋了里只睡了四个人:六生、六生二哥家的儿子、小秋父亲收养的那个男孩、一位老乡。这钱,不是他侄子偷去了,就是小秋父亲收养的那男孩偷去了,或者是二人联合作案,但钱已丢,六生又已经回来,又能如何呢!小秋心里只觉气苦:摊上个这样没心眼的无能老公真是烦闷!

六生一回来,小秋自是不能再静心写作,也不想再在那家扣条公司上班,因为那份工作虽清闲,但平时在电话中也没少受老板的训斥,又已经干了三年,自觉也该离开公司了,再干下去自己都觉得没趣,再加上那个你还能再活八个月梦的惊扰,小秋决定辞职。

年后六生通过他以前认识的工友,在公主坟城乡大厦中找了份洗碗工的工作,算是安顿了下来而小秋,她暂时不想找工作,她想静下心来把未写完的著作完成一旦再找工作上班,鬼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写作,不是每份工作都是那么清闲的。

但就在小秋闭门静心写作的当儿,婆家哥哥们打来电话要钱,说是婆婆病重住进了医院,于是寄回家三千。没过多久,家中又打电话来,说婆婆病重临危,让六生夫妻必需马上回去,回去得迟了怕不能再见上婆婆最后一面了。六生接到电话立马就从公司请假回住处找小秋要钱,当天就要往家赶但小秋知道,家中人之所以说得这么严重催得这么急,很有可能是让小秋夫妻 赶回家去摊医疗费用的,老人还不至于很快就咽气。于是劝阻下六生,于第二天才和六生一道坐长途客车回去。

从电话中得知婆婆在县人民医院,小秋与六生下了客车后就直接去了医院。几个婆家哥哥为了谁出的钱多,谁出的钱少,而在那吵闹不休,而几个婆家侄子帮着自己父亲吵嚷。小秋认为自家是最小的,没有发言权,也安排六生少说话,该出的钱照出就是了。第七天婆婆断气了,死在了医院里,运回家安葬。又经过几场波折,终于破土安葬。在家又呆了一个月,返回北京。

 

    第一百六十四章真也?幻也?

返回京后继续写作。有时写作累了,小秋就去外面走走屋里睡睡,就觉得梦特别多,千奇百怪。小秋把那些还记得清的梦一一记录在下面:

其一:和一个男人倚窗而立,窃窃私语,好似在说情话,心里好像很甜蜜似的。类似的梦很多。

其二:一个男人,表情很和善,向小秋说:跟我走吧。小秋糊里糊涂竟说:好吧。

此梦一醒,小秋觉得不是好兆头,此梦往往象征着大的灾难和死亡,民间老人都那样讲。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联想起你还能再活八个月的梦,小秋更加确信将有一场大的灾难或死亡等着自己。对于死,嫁夫如六生,生不如死,生死都是寻常事,可惜的是不能建一所楼房留给儿子了。

其三:小秋在看连环画书,里面有三国人物关羽。忽然关羽从连环画中走了出来,身长九尺三寸,髯长一尺八寸,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一会儿关羽不见了,地上有只孔雀在那里走来走去,此时一切都变成彩色的了。忽然那只孔雀展翅而飞,飞到半空变成一只彩色的凤凰!当那只凤凰飞到空中时,又飞来一只彩色的凤凰,两只凤凰盘旋而舞。接着又飞来一条金黄色的龙,表情愉悦,在那里看两只凤凰盘旋而舞。此时空中又出现了仙童仙女,或坐或立,祥云缭绕,稍远处是一座大开着的天门。小秋看着这一切,不禁脱口而出:游龙戏凤。梦至此醒来。小秋怎不说龙凤呈祥呢?

一醒来,就觉得此梦太好,好得令人不敢相信,太好的梦得反着看:莫非那些仙人神物来接我走的?或者是一种点化?

其四:如来佛站在高高的云端中,诡秘一笑,就消失了。当时好像是阴天,没有白色的云,也没有金壁辉煌,穿的只是一领平常袈裟,那诡秘的一笑,好像是笑小秋还没有完成任务,就像西游记中的唐僧,还有多少回多少回难没有受够一样。

其五:小秋似乎在教室内写作业,一条白龙从窗口飞进来,对着小秋张口划了道白色的光圈,对着同班同学常春梅划了三道光圈,然后就飞走了。小秋还在一边抱怨:只给我划了一道,给别人却划了三道!

其六:玉兰花开了,是紫玉兰,是紫红色的那种,有三朵花分占三个枝头,在那儿葳蕤地开着。

以前小秋还曾做过这样的梦:先是梅花,再是荷花,芙蓉花,最后是牡丹,画面是黑白色的,梦境有点模糊,小秋也没放在心上。

能被小秋记录下来的,都是些有清淅梦境。要么太好,要么太坏,给人印象深刻的。那些扯闲篇的杂梦都没记录。对于小秋记录下来的,其二其三其六的梦境,能大致说出好坏,对其余的梦境,就说不出其所以然了。

一天夜里,做了个自认为是篇闲扯的梦:一排排的柳树随风招展,阳光从树叶间隙照过来,看着这种景色,不禁吟起诗:风吹杨柳千万条,------。正当此时,有电话打来,惊醒的小秋伸手去接电话,那时天刚黎明,心里说:这位是谁呀?这么早。一看是小妹的电话,心里又是一惊:家里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没好事,莫非出什么事了?只听电话里说:大姐,这么早把你吵醒了,不过你先别激动。”“说吧,我不激动。只听小妹又说:红红考上清华了!小妹又接着说:分数已经出来了,超过分数线十五分,清华已派人和红红和她家长联系了。

那位连跳两级,得过市内围棋冠军,年刚十八周岁的红红考上清华大学了?小妹刚刚从博士考上公务员,十八周岁的娘家侄女又考上清华大学,这消息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小秋用力在自己身上拧了一把,会疼,哦,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梦中那两只凤原来是小妹和红红呀!家族中人上溯到六代还是泥腿子”“乡巴佬,可如今,小妹从上海交大博士考上公务员,红红刚十八周岁又考上了清华清华,那可是小秋心中的一个梦想一个情结呀,她怎么会不激动不兴奋呢!

于是小秋就说,自己拿两千元出来,其余拿多少随自己心意吧。小妹也拿了两千,多少随小秋,要顾及大姐的面子。

这件事让小秋一直兴奋着,直到大妹出现。

大妹在南方开厂,小妹给她八万,哥哥给她十万,结果赔了,兄妹给她的十八万元钱不算,还欠一屁股债(已离婚)。大妹来了北京找小秋,小秋给她另租了房,安置下来。

刚刚没几天,家中的海蛟来了,说不上学了,在家呆着没事,出来找点事干。

除六生外,家中的人谁都不知道小秋在写作,因为怕他们知道了会嘲笑:不想办法挣钱,不务正业!”何况自己写作仅仅是为了发泄,并不为了钱呢!

现在大妹来了海蛟来了,写作是搞不成了,虽然余下的不多了,再有十多天就可以煞尾了唉,陪他们先找份工作吧,以后找机会再写吧

来京这么多年,餐饮业还比较熟悉,只好给他们在这个行业中找工作了。给海蛟找了份前厅服务员工作,大妹呢,她说她自己的工作自己找,小秋呢,给自己找了份宾馆服务员的工作,先干着。

 

第一百六十 我欲归去

一天傍晚,收拾好十多间房后,拖着疲累的身躯走回住处。一位同事已做好饭,在等着小秋。大家看小秋已回来了,就开饭。

恰在这时小秋的电话响了,陌生号码,小秋赶快去接:“喂?”“欠我八百块钱赶快还我!不还,扒你家房子!”是辣花的丈夫杨良冲着小秋吼叫相隔两千多地依然那么霸道和霸气!杨良是六生嫡亲的侄儿,比六生只小了一岁。(杨大即是杨海良)

印象中小秋家并不欠别人什么钱,不禁也动了气:几千里地突然打电话来,在公婆已死,互无瓜葛的情况下,张口就是还他八百元钱,还要扒自家房子!丝毫没有拿小秋作为婶母应有的尊重。莫说只有区区八百元钱,就是八千元钱,现在也还得起!何况自家并不欠他一分钱!

小秋气得只哆嗦,一股热血直冲顶门,也对着电话吼叫起来。刚吼了几声,电话掉在了地上,再发不出清晰的声音,身体慢慢向下面倒去。

其中一个同事急上前扶住了小秋,另外一个同事急忙给老板打电话。

此时小秋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记得两位同事架着她,进小汽车,出小汽车,有好多穿白色大卦的人,稍等,又一阵被人搀架着急走,担架,检查------小秋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等小秋再恢复知觉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胳膊上吊着点滴,大妹坐在身边。想动弹动弹不了,扭下头也扭不了,靠输点滴维持着生命。

小秋已知道自己没死成,被人给抢救过来了。说实话,小秋就这样死算了,并不想活下去,活着有太多的烦恼和苦闷,就是不死,以后怎么办?小秋不禁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在小秋昏死过去的当晚,老板先拿出五千块钱作为住院垫付,然后用手机通知了六生,六生急忙赶到了医院。

六生手足无措,只好先通知小秋的大妹,然后又通知了家中人。得知小秋昏死在医院里,小妹急忙从上海飞到了北京,嫂嫂急忙坐快车到了北京。等小秋醒过来时,已是小秋昏死过去的第五天,已是小妹和嫂嫂到北京第四天。

当小秋昏死过去的时候,大妹和小妹又在干什么呢?原来她俩在大姐租房处搜找金银和别的贵重物品,小秋为抵御通货膨胀而购买了一些。最后两人在床底下一个蓝帆布包里找到了金银:两根金条,四根银条,每根金条重五十克,每根银条重一千克。大妹和小妹又在一个黑色小皮包里找到一张建设银行存折,里面有十多万,这都是小秋这些年积攒下的血汗钱。又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一个金耳钉、一个玉石弥勒佛、一个玉观音等,都是一些不太值钱的小玩意儿,这些  是小秋在上班地儿或上班路途中捡的。

关于那张内有十多万的建行存折,大妹主张把钱取出来,以后看病用。在大妹的主张下,小妹和她一起去了建设银行。等两人到了银行一问,才知道这种折子只有本人来才能取出钱,两人只好悻悻而返。

嫂嫂呢,接到哥哥的一个电话一定要把小秋的命扒出来!先取四万钱出来!后立即去了银行。如此各种医疗费用才算到位。

等小秋再醒过来时,就是刚才的场景。等候在病房外的嫂嫂和小妹听小秋醒过来了,也忙走进屋来探望。

嫂嫂和小妹因为有班要上,第二天,即来京后的第五天,嫂嫂和小妹都回去上班了,只是小妹拿走了小秋的金银,只有大妹知道此事,事后说是替小秋暂时保管。六生、大妹留下来照看小秋。

转眼又过去一个多月,医生让出院,医院病人人满为患。医生还告诉给大家一家康复医院,此家康复医院定时派人和车以护送病人。等下一趟那家康复医院的车和人再来时,六生、大妹、小秋乘车向那家康复医院进发。小秋躺在那里只觉得很远,原来是从北城到南城的南四环边上。

在康复医院又呆了一个多月,慢慢地,小秋扶着东西、能下床走路了。恰逢此时,医院又派人催住院费、医药等,小秋提出出院,小秋知道北京的医疗费用是昂贵的,于是就出院,又回到租房处。大妹继续上班,六生留下照看小秋。其间去医院检查了两次,医生说眼下病情还算稳定,小秋就又提出回老家。六生身上所剩的钱已经不多,只好答应回老家。

小秋心里却另有打算:回家看能否把房子盖起来,自己虽活不了几天,但还有威儿呢,只有把房子盖起来了,以后威儿才不愁风雨。经过一路颠簸,天亮时到达老家,小秋、六生暂时住在娘家。

折上有十多万,小妹把金、银折和五万,哥嫂拿出五万,六生又向他那边的亲戚借点儿,筹划了的半年时间,才决定动工。先扒去旧房,然后盖新楼房,经过三、四个月,楼房建好,小秋终于可以从娘家回到自己家了。

这次小秋脑出血的始作俑者,是杨良,如果不是他在电话中以恶狠狠的声音、以及要扒自己的房子,小秋不会突然生大气,不会得病,最起码得病不会这么快回家来才知他还霸占着小秋家的二分地呢!小秋就在过完年后的一天,用不瘫痪的左手拖一铁锨,向村边艰难地走去。等来到村边那块二分地里,小秋用左手举起铁锨,照一棵小树苗砍去!这块地的最南头已被杨良强占可耕地,盖上了楼房。

小秋本打算把树苗都砍砍,怎奈步履咧趄,力不从心,路过的乡亲把小秋搀扶回了家。六生此时躲得没了影,小秋长叹一声,此次报仇事件只得作罢。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小秋起床去解手,走到院里解完手时,站起时摔倒。此时喊叫六生无人应,小秋只好躺在院里等,二月的天,夜里挺冷的,就那样搭件棉袄躺在地上,直等到深夜十二点多六生才回。每天晚上六生都要出去打牌,或者是打码将,家里有没有病人他才不操心呢!六生开大门进院,才发现小秋躺在地上,忙喊来一位牌友把小秋抬回屋里床上。第二天又进了县医院,又是挂针又是吃药,折腾了半个多月医生才让回家,但从此,小秋的左胳膊也有些麻木。

小秋想到了死:楼房己经盖好,威儿己经成人,自己已成废人,死,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但在死之前,不由地又想起了他,他就是那位工程师,不管怎么样,自己都爱他,他过得还好吗?祝他平安、快乐、幸福!

小秋想到了绝食而死,这是最好的方法了,走路的不方便限制了毒药购·买,割腕自杀弄得血淋淋的。等小秋选个好日子,开始行动,永别了,这世上好的一切与坏的一切!

小秋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在一张纸上写下了绝命词《钗头凤·赴黄泉》,然后撒手人寰:

      空牵念,徒思恋,昔日酸苦占大半。头昏昏,胸闷闷,趔趄迈向,森森鬼门。魂、魂、魂!

肝肠断,实可怜,世人阅留一叹。束缚身,事纷纭,大千世界,一粒微尘。殒、殒、殒!

后终有一位闲人,看完此闲书,唏嘘不已,也写了一首《钗头凤·和赴黄泉》,以志曾阅此书:

泪如雨,情态沮,昔日甘苦谱成曲。梦里说,抖丝萝,强要拖去,生死界河。过、过、过!

空唏嘘,长短句,不如恬淡和樵渔。辩善恶,思量着,来回变幻,一世消磨。酌、酌、酌!

 

(幽幽深谷,芝兰自吐芳,不为招蜂蝶,只为有气要吐;茫茫海底,老蚌暗结珠,不为耀鱼鳖,只因自疗其伤。)

                                                                                   初稿成于201412

定稿于20173

 

 

<---------作者笔名:秋江鸿影。真名:梁小战  又名:梁站    籍贯:河南沈丘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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