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乡村风云录》三

 那年周岗圩倒塌后，洪水如猛兽，一下子奔涌而下，徐庄成了一片汪洋，等洪水退了，庄稼禾苗都被毁坏腐烂了。那一年定下来是颗粒无收，村民百姓赖以生存的饭碗打破了。

 徐老爷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愁眉不展，郁郁不乐，佃农们颗粒无收，连饭都吃不成，哪来的租金交呢？他徐老爷的损失也是够惨重的了。徐老爷坐在太师椅上闷闷不乐，一味地喝茶，一个劲地抽着水烟，不住地吞云吐雾，那滚滚浓烟弥漫在客厅里，笼罩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徐庄除了徐老爷对倒圩受灾烦恼着急，徐庄还有一个人为倒圩徐庄受灾之事操碎心思，他就是唱堂会的京胡大师胡老四。

 胡老四已经六十多岁，比徐老爷大得多，可以算是徐老爷的前辈。京胡大师胡老四是个开明人士。这次倒圩徐庄被淹受灾，他家毫无损失。因为他家的一百多亩土地都在枕头山下，那里地势高，再大的洪水也进不了他家的那一百多亩宝地，在徐庄，只有他家获得了丰收。

 胡老四着什么急，烦什么心呢？原来胡老四看见村民群众遭到如此大的灾难，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也感同身受。原来胡老四家也是一户贫苦农民，他爷爷那一代就经历过吃了中饭无晚饭的苦日子，胡老四自幼没少过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苦日子。后来他父亲发奋图强，跟人学习了京胡演奏，组建了戏班子，给有钱人家唱堂会，收入颇丰，积攒了些钱，后来凭他跟李庄的李老爷的私交，只花了一百两银子，就置办了这份产业，传承给了胡老四。胡老四守住了这份产业，也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拉京胡组建戏班子唱堂会，其收入也不错。

 京胡大师胡老四排行老四，在他前面还有三个哥哥，可是在他们家受困的那个年代都不幸夭折了，只有胡老四命大，承活了下来。胡老四十岁时跟他父亲学习京胡，到十二岁就能登台配乐。经过几年的磨练，他的京胡拉得也是堪称一绝，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父亲还有名气。他在戏台上拉京胡时，到了紧要关头，他故意将外弦割断，用一根内弦拉出京剧曲谱，他的指头在琴弦上上下跳动，曲谱拉得清脆响亮，或婉转柔润，或铿锵激越，受到人们的喝彩叫绝，他也出尽了风头。

 京胡大师胡老四常常想，他虽然唱堂会，但大多数时间是为乡村百姓恭贺，喜庆佳日搭台唱戏，如果没有村民群众的支持捧场，他们戏班子就没有群众基础，没有展示才能的舞台，就没有生命力。如今村民百姓遭受如此大的灾难，生存受到威胁，他胡老四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村民弟兄挨饿受罪，于是他决定伸出援手，开仓捐粮，帮助村民百姓度过难关。可是徐庄这么大一个村庄，有这么多的农户和人口，凭他胡老四一家的力量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胡老四准备联合徐老爷等几户殷实大户，共同来承担这个责任，大家都开仓捐粮，赈济灾民度过难关，开展生产自救，战胜灾荒。

 胡老四把他的想法跟徐老爷他们一说，徐老爷竟然惊呼大叫起来：“啊哟喂，我的妈呀！你胡四爷这是吃了灯草放的轻巧屁，老天发了这么大的洪水，庄稼全部被毁，今年一年颗粒无収，我的租金全都打了水漂了，其损失已经够大了，你还让我开仓放粮，其损失不更大了？”

 胡老四一本正经地说：“损失不大。”

 徐老爷没好气地说：“我可没有你那么财大气粗，也没有你那么慷慨大气！”

 “徐老爷此话差矣！”胡老四笑着说，“要说才大气粗，在周岗圩里,谁不知道你徐老爷的家底田地房产？”

 “我可没有你那么慷慨大气。”徐老爷也笑着说，“我可损失不起！”

 京胡大师胡老四郑重其事地说：“徐老爷你可想好了，如果你不开仓捐粮赈济灾民，村民们没有饭吃，饿着肚子怎么去生产自救？”

 徐老爷无话回答就没头没脑地嚷了一句：“那也不能怪我呀！”

 京胡大师胡老四说：“徐老爷这话就不对了，不知你有没有深想过？”

 徐老爷笑着耸动着肩膀，震颤着他的雄狮般的长鬃说：“我深想想，我不能再损失了。”

 京胡大师胡老四开诚布公地开导徐老爷，他给徐老爷算了一笔账，头头是道地剖析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假如徐老爷不肯开仓捐粮赈济灾民，他们颗粒无収，没有饭吃，“田鸡要命蛇要饱”，村民们走投无路，只有离乡背井外出去饥一餐饱一顿地逃荒要饭，这田地谁来耕种？这样一年一年链锁反应下去，老百姓站着是个人字，躺下是个一字，你跟谁去收租金？那个损失可就大了！

 徐老爷听京胡大师胡老四这么一说，心里一动，不能说京胡大师胡老四说的无道理，不过他想：靠我们几户人家捐助一些粮食，只能救急不能救穷啊！这么多村民，一年的吃喝，哪里解决得了呢？

 京胡大师胡老四看出了徐老爷的心思，于是说：“如果我们几家慷慨解禳，拿出一部分粮食来，赈济灾民，他们有粮食度命了，谁还愿意离乡背井饱一顿，饥一顿外出去逃荒要饭呢？他们会想办法生产自救的。”

 “他们怎么生产自救呢？”徐老爷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京胡大师胡老四笑着说：“他们有了粮食垫底，就会种蔬菜，十天半月就有收获了，牛马吃草都能耕田拉车，人吃蔬菜也饿不死，他们可以种山芋、马铃薯，到秋天收上来就是上好的粮食，再种上小麦，小麦収上来，就种上水稻，这就战胜了灾荒，灾荒也就这样度过了。到那时，徐老爷又可以向村民百姓收缴租稻了。徐老爷你想想你亏不亏？”

 “不亏，不亏。”徐老爷笑了。

 京胡大师胡老四也笑着说：“不光不亏，而且还落得徐老爷开明仁爱善良的好口碑，我们何乐不为呢？”

 徐老爷他们听京胡大师胡老四这么一说，个个都点头称是，答应开仓捐粮，赈济灾民。

 徐庄的村民们得到赈济的粮食，一个个满脸喜色，奔走相告，都说徐老爷他们是开明人士，仁爱善良。村民们没有一人外出逃荒要饭，都安心在家生产自救，战胜灾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