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死亡
在影视剧和小说里,诸多患了绝症的人,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惊恐、绝望、伤心至极,我认为,这只是个例,不是普遍,其中我就不是这样。
连续十多天,无论是快步走路,还是骑自行车或坐公交车,我都觉得抖动得右胸部微微疼痛,爱人多次催促,到省城医院查查。
2002年7月11-13日,我在西安交大二附院分别做过B超、CT、磁共振后,副院长纪中正教授再三叮嘱我:“抓紧时间,和家人一块来,住院检查,千万别耽搁了。”我想,自己能吃能走,能有啥大病,对症吃几颗药就好了,对纪教授故弄玄虚的样子有点反感,于是问纪教授:“我得啥大病?”纪教授说:“还没确诊,需抓紧时间进一步检查。”我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又问:“该不会是癌症吧?”纪教授缓缓地抬起头,盯了我温和地说:“只是怀疑。”我心头一惊,放缓语气又问:“良性的还是恶性的?”纪教授说:“在这个部位,没有发现过良性。在你们商洛保险公司,有个姓刘的,手术后,六年了,至今还好好的。”
按照纪教授的说法,肝癌术后六年还好好的已是奇迹。按照医院走廊科普专栏介绍,一般情况下,肝癌等到发现就已到了晚期,其生命最长就只能维持三个月。
我站在莲湖路人行道上,手扶着粗壮的梧桐树,思索着:“癌症?生命只能维持三个月,我就要去了,没能给爱人、孩子留下什么……我还能为爱人和孩子做点什么……什么也做不了了,只有尽力少给他们添麻烦就好了……唉,没爸的娃不一定就没出息……只能祝愿上天保佑爱人和孩子了”!
诊断亦会出现误诊,我单位老王就有被误诊为癌症的经历,我打算下午到交大一附院和省肿瘤医院挂号让医生再看看CT和磁共振资料。
趁着午间无事,我来到了单位住西安(南稍门)办事处。党经理笑嘻嘻的把我迎进了门,说:“沈科长,你这么好的精神头,咋听说你是来看病的,啥病,该不是借故来西安看上学时的老相好吧!”
我把装有病历的文件袋顺手甩在了党经理的办工桌上说:“你看是啥病”?
党经理变脸失色“啊——”了声,又转换脸色笑嘻嘻地问我“医生说是啥病?”
“你不是看诊断结果了吗?”
“医生写的字太潦草,我认不得。”
“你‘啊——’了声,说明你看懂了医生写的那个代号,你是咋知道那个代号代表啥的”?
在我再三追问下,党经理告诉我,他舅的病历上有“Ca”这代号。
“王科长,走,吃饭。”
“我不吃。”
“你,你……”一贯说话干练的党经理结结巴巴地说:“咋能不吃饭呢?”
“我打算下午再到省肿瘤医院和一附院复查一下,怕复查时要求空腹,来一回不容易。”
“那我陪你去医院。”
“有这必要吗?是身体状况不允许,还是心里承受不了,好好干你的事吧。”
“那好吧。”党经理很无奈地说。
在省肿瘤医院和交大一附院,我以病人家属的身份挂号请医生诊断,他们下了和交大二附院一样的诊断结论:“癌症,恶性,通常情况下生命延续超不过三个月。”
从一附院出来,我的心里很平静,很轻松,从来没有过的平静,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放下了世间的所有,真的咋就这么自在。
我在省肿瘤医院对面的一家秦镇米皮店,吃了两份秦镇米皮,一个肉夹馍,一碗混沌后,到长途汽车站,乘车回到了家。爱人问我诊断结果,我说是胃炎,以淡流食为主,少食多餐,习两个月就好了。
次日,我从老家看望父母回来,发现爱人象霜打了似的,眼睛红肿着,眼泪就像秋天止不住的连阴雨,洒落不断。我很是纳闷,自已没对谁说诊断结果啊……哦,一定是党经理,把电话打到了单位问我的情况!
我万万也没有预料到,待自己安排好一切,离家出走自生自灭的计划破灭了。我被爱人挟持着到了省城,住进了唐都医院。
我时不时地从九楼的窗口向下张望,心想,没能给爱人孩子留下什么,从这儿跳下去,就可给爱人孩子免去支付不必要的医疗费,可那窗子开到最大程度,也出去不了一个人。
凌晨三点,我轻手轻脚溜出病房,打算到住院部楼顶探探路,不料到了十五楼铁门横锁,有专人看守,绝了在住院部楼顶了断的打算!
临窗住了三天,护士把我由临窗换到了临门的病床,主治医生告诉我,手术并不复杂,医疗费超不过一万元。
看着爱人那无法止住的泪水,我改变了主意,若医疗费不超过一万元,我将配合医生努力为父母、爱人和孩子多活一段时间,若费用太大……。
2002年7月27日,也就是手术前一天,我去拜访主刀医生,主刀医生给我讲了下不了手术台的可能性,说了术后的三年外病灶再生的概率和后遗症的顽固性等,……说磕毕,主刀医生站起身送我出门,顺便问了一句,“病人状态如何?”我顺口答道:“我就是病人。”主刀医生瞬时大惊失色,脸色苍白,跌坐在了座椅上,从口中挤出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你是病人来找我干什么”?
“身体属于我,生命属于我……况且,你看我的状态,谈话碍着了什么。”我有点生气地说。
“好,好……”主刀医生说着,并用有气无力的手向外挥了挥,示意我可以走了,但主刀医生好像还站不起来。
术后,其他病人二到三天医生就要求下床活动,可医生始终都没这样要求过我,直到第五天,我让爱人和表妹扶着下床,可令人遗憾的是,两腿没有支撑身子的丁点气力,整个身子往下直坠。
当表妹告诉我,爱人为我所做的一切,本来轻松自在的身心一下子有了负担和压力。我觉得自已爱人很傻,就为了一个若废人一样的人活着,求爷爷告奶奶地竞筹了10万元,已花了近8万元(当年12万元就能买一套120㎡的房子)。在病房里,我愤怒地对爱说:“出去,出去,离我远点”,或许是爱人怕我生气,乖乖地走出了病房。我又对表妹说:“放心吧,为了那么多的账,我会好好地让身体好起来,去照看你嫂子吧,我没事。”表妹亦很听话地走出了病房。
术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自己的末日,为了在临终之前,能为爱人为孩子再多挣100元、1000元……术后不到三月,我便固执地去上了班,爱人沒能阻止得了,单位人没好阻止。
二十年过去了,预料之外,我还活着,不过,浑身的不舒与疼痛从未间断过,特别是晚上,常常躺下去更严重了,若难受的不行,便起床来满地转悠或坐在床上打盹到天亮。
去年,在对我行了心脏支架置入术后,浑身的不舒与疼痛奇迹般的消失了,夜夜睡得很香很甜。到如今,我已年过花甲,不知未来的人生路还有多长?管它有多长,我只求快快乐乐活好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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