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抗日便衣队》三十五
第二天,茅柳芳由她父亲茅高山陪着一道去丹阳治疗枪伤。钱行队长、双枪老太婆、茅春木、吴三七和杨仁等人都来送行了。双枪老太婆非常关心疼爱茅柳芳姑娘,千言万语地关照她一定要咬紧牙忍着痛把子弹取出来,要消炎退肿,要悉心调养,把身子养好,等康复了再回来。双枪老太婆还说,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自己要关心自己,要爱惜自己,别指望你那个自私自利的老子茅高山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一切都得靠自己。现在,小鬼子到处横行无忌,千万千万要主意安全,遇事要冷静,要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别让你义娘在吴家寨担惊受怕,牵肠挂肚。
“义娘!你真像我的亲娘一样。”茅柳芳很有感触地说着,她心里何尝不希望站在她面前的义娘真的就是她的亲娘欧阳慧珠呢!
“是吗?”双枪老太婆心里一动,转而又开心高兴地笑着说,“那你就叫我亲娘,把我当亲娘一样看待好了。”
“娘!”茅柳芳甜蜜清脆地叫了一声。
“哎。”双枪老太婆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一声,但又觉得不合事宜。她想,可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露出一点马脚来,她立刻又改口说,“我是你的义娘,你还是叫我义娘吧!”
“义娘也是娘吗!”茅柳芳嗲声嗲气地说。
“义娘不是亲娘,我不是你亲娘。”双枪老太婆瞅了一眼茅高山说,“我可没有欧阳慧珠那么傻!”
钱行队长曾经跟茅柳芳分析过,认为这个双枪老太婆有很大的隐私,就是深藏不露,她到吴家寨来完全是为了掩护她的身份,阴错阳差把土匪也改造过来了。从双枪老太婆的行为举止,出言吐语,神态表情上看,茅柳芳也怀疑这个双枪老太婆就是她的亲娘欧阳慧珠。她今天第一次喊双枪老太婆“娘”,是想看看双枪老太婆的反应。眼下听双枪老太婆这么一说,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钱行队长除了说了一些关心体贴的话而外,还再三交代夫人茅柳芳,他听说丹阳一带有打鬼子的武装队伍,希望茅柳芳有时间有机会打探了解一下,跟那里的武装队伍取得联系,我们茅山抗日便衣队,可同他们一道抗日,一道打小鬼子,消灭小鬼子。
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最后大家分别跟茅柳芳握了手,真诚实意地祝愿茅柳芳一路顺利,一路平安。茅柳芳走了,双枪老太婆和大家还一直目送着茅柳芳远去的轻柔苗条的身影······
茅柳芳和她父亲茅高山两人上了路,都好像有什么心思一样,一声不吭地默默地赶路。山野里静得除了他们父女两人的脚步声和山野里的风声,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爸,我娘是不是欧阳慧珠呀?”茅柳芳打破了沉默,提出了她父亲茅高山不愿意提的话题。
“是的。”茅高山瓮声瓮气地简单地回答道。
“当初,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呀?”茅柳芳责怪她父亲茅高山说。
“你义娘说得对,我太自私了。”茅高山毫不避讳地说,“我当时只想着自己,只顾自己的臭面子,一气之下就迁怒于你娘,糊里糊涂地写了休书。”
“这事我娘也无奈,怪她吗?”茅柳芳不可理解地说。
“那是土匪头子干的坏事。”茅高山叹了口气懊悔地说,“不怪你娘欧阳慧珠,都是我的错。”
“爸爸,你大笔一挥,休书一张,就要了一个忠厚善良的女人的命,你太狠心太残忍了!”茅柳芳的眼眶湿润了。
“你义娘说的没错,千不怪万不怪,只怪我太自私思想太守旧了。”茅高山有点后悔莫及了。
“一个弱女子,被丈夫一纸休了,这日子怎么过呀?”茅柳芳十分同情地说。
茅高山没有作声,只是“哎”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内心好像受到谴责一样难受痛苦。
“你把我娘休了,可怜我娘婆家赶她,娘家又羞于接纳她,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怎么活得下去啊?”茅柳芳眼泪簌簌地流淌下来了。
“我真对不起你娘欧阳慧珠了。”茅高山自责地说,“也对不起你呀!”
“我娘死了,是二娘刘香茗把我喂养大的?”茅柳芳问道。
“你二娘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喂养你长大了。”茅高山告诉女儿茅柳芳说。
“我二娘刘香茗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有来得及报,她就被日本鬼子残害得悲惨离世了。”茅柳芳惋惜愧疚伤心地说。
“有时间到你二娘的坟茔上去多磕几个头吧!”茅高山这样安慰女儿茅柳芳说。
“爸爸,我娘欧阳慧珠,后来投河自尽了?”茅柳芳追问她的父亲茅高山说。
“是的。”茅高山这样简短地回答道。
“你看见了没有?”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只是听人传说的。”茅高山也有点疑惑了。
“我总觉得我娘欧阳慧珠还活在人世间。”茅柳芳跟钱行队长有一样的看法。
“何以见得?”茅高山瞪着一双眼睛瞅着女儿茅柳芳追问道。
“我觉得我的义娘,就是我的亲娘欧阳慧珠。”茅柳芳眯着眼睛遐思着,疑疑惑惑地说,“我感觉她就跟我的亲娘一样。”
女儿茅柳芳的一席话提醒了茅高山,他也觉得事情有点蹊跷。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想,这个双枪老太婆说话的声音同当年的欧阳慧珠很想象,而且她见到茅高山后心态有点反常。双枪老太婆这么恨茅高山,这么怨茅高山,这么咬牙切齿地咒駡茅高山,甚至于要枪毙茅高山,都是发泄她郁积在心头多年的怨气。一个女人被丈夫一纸休书抛弃后,婆家不能呆,娘家去不了,活在人世间又羞愧难当,既然不能面对人生,要想活下去,也只有戴个黑布头套,当土匪这条路了。
“她不是土匪,是支持抗日的。”茅柳芳辩解说。
“她积极支持你抗日,还夺了吴三爽的权,把几十号人马都交个你了,对抗日是有功劳的。”茅高山平心而论地说着又补充说,“她来吴家寨是借伞躲雨。”
“这事,我也感到奇怪,可是,你问她,她又否认如何是好?”茅高山经过深思熟虑后这样对女儿茅柳芳说。
“那就慢慢了解,慢慢做工作,慢慢以情去打动她。”茅柳芳很有信心地说。
“也只有这样了。”茅高山也无可奈何地说,“我真的亏待她了。”
“我娘这样坚持活下来,全是为了我。”茅柳芳再一次流下伤心痛苦的眼泪。
茅高山此时此刻也是满脸的愧疚自责。
茅柳芳和她父亲茅高山一边说着话,一边赶路。他们越过一道道山坡峡道,绕过一条条沟渠溪流,跋山涉水,不辞劳苦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丹阳。他们父女两人远远地看到丹阳的城门边,敌伪军和小鬼子在盘查,而且盘问得紧,检查得严。茅柳芳想,根据她的观察,进城还有点困难。她爸爸茅高山扮成一个生意人,还能混进城里去,可是她是一个年轻女子,要通过小鬼子和伪军的关卡进城去,恐怕有危险,别落得跟她的妹妹茅柳香一样的悲惨下场,这就是说她要进城就比登天还要难了。要是以往,什么也难不住她茅柳芳,她一个箭步就可以越过城墙进到城里去了。可是,现在不行,一是她爸爸茅高山怎么办?二是她胳膊上有枪伤,子弹留在胳膊里还隐隐作痛。茅柳芳为了治疗枪伤,也为了钱行队长的重托,联系抗日武装一道打小鬼子,她必须进城,不能半途而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更好地抗日,这关要闯,这险要冒,当然硬闯是不行的。这么长的时间,都看不到一个年轻女子进城,看来是不敢进城,免得被小鬼子抓去,送到哪个天涯海角去充当慰安妇。怎么进城呢?茅柳芳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离城门远远的,在城外徘徊思索······
茅柳芳和她父亲茅高山没有敢蓦然进城,心里万分着急。他们父女两人在城外转悠着,走进了一个小村莊,村里有个土地庙。他们父女二人就走进去暂时休息一会儿再说。
这个土地庙是小叫花子的老巢,他们每天都到城里去讨吃的,吃饱了又回到土地庙里来休息。几个小叫花子正准备进城去讨吃的,见茅柳芳和她父亲茅高山两人进来了,有点好奇,就看着他们父女两人笑。
“请问你们,怎么能进得城去?”茅柳芳很客气地笑着问道。
一个小叫花子开腔说话了。他指着茅高山说,这个男人要进城没有问题,搜过身后就能进城去了。可是,你是个女的,又年轻又漂亮,弄不好就被扣押下,抓走送去当慰安妇了。天天都有不知情的女子被扣被抓的,你这个姑娘是绝对过不去的。
“这位姑娘,这么年轻漂亮,肯定是过不去的!”另一个小叫花子肯定地说。
“那怎么就能过去了呢?”茅柳芳心情急切,打破沙锅问到底地问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过去吗?”
“除非那样!”几个小叫花子同时异口同声地说。
“除非怎样?”茅柳芳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小叫花子们一味地嘻嘻笑着,就是不说话。
“你们说,没事的!”茅柳芳恳请道。
小叫花子说:“那就要委屈你了。”
“没问题,只要能进城。”茅柳芳迫不及待地说。
小叫花子郑重其事地告诉茅柳芳,要把她的新衣服换成和小叫花子一样的破难衣服;把她的头发打乱打散,撒上些草灰;要在她脸上涂上些黑灰,把她化装成跟他们小叫花子化装成一样的要饭的花子。这样,茅柳芳姑娘跟小叫花子一道进城,用不着搜查就可以进城了。他们小叫花子天天这样进城,都习惯了,不会有问题的。小叫花子还交代茅柳芳姑娘,让她装哑巴,不要说话,一切由他们小叫花子安排对付。这位姑娘换下的衣服,让他父亲背着带进城去,进了城再将衣服换上,梳洗一下就行了。
“你脚上的鞋子,我们两人换着穿,进了城再换回去!”另一个小叫花子指着茅柳芳笑着说。
“进了城,我请你们吃饭!”茅柳芳十分高兴地同意小叫花子的方案。
经过一番化装以后,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立时三刻变成了一个,好像长期没有梳洗过的蓬头垢面的,纯乎是一个讨饭的叫花子了,连茅柳芳姑娘自己看了都不觉哈哈大笑起来了。
茅柳芳在小叫花子的带领下,没费周折,很顺利地就进了丹阳县城。她非常高兴,也没有失信,随手掏出两块大洋,给小叫花子们自己去买吃的,她就换了衣服,梳理打扮了一番,同她父亲茅高山一道兴冲冲地去拜访她的恩师去了。
茅柳芳的恩师名叫徐平,今年四十多岁,生得方头大耳,光面部结构就有三大特点:鼻子长、人中长、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忽闪着,充满着无尽的智慧。人们都说他生就一付福态大相。他的家境贫寒,因为他有才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谋得了一份执鞭教书的工作。徐平为人开明正直,嫉恶如仇,也好打抱不平,深受青年学生的爱戴。那年,茅柳芳他们一班青年学生,追求进步,满怀着一腔爱国激情,就组织创办了一个爱国诗社,表达青年的爱国思想,抒发青年的爱国情怀。结果校方说他们传播激进思想,组织反动社团,发表反政府的言论,要取缔他们的诗社,开除他们的学籍。徐平老师挺身而出,为青年学生们据理力辩。
徐平老师说:“青年人有爱国的自由,没有国那来的政府?他们的诗社是爱国诗社,他们写的诗表达了爱国的思想,抒发了爱国的热情,怎么能算是激进呢?”
后来,茅柳芳他们受到全校师生的支持,才没有被赶出校门。茅柳芳熬到毕业,当了茅山村的小学教师。
徐平老师为人正直无私,看不惯校长的一些行为做派,他有话喜欢直说,这就得罪了一手遮天的校长。结果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他就被辞退了。
徐平老师非常聪明,他除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他善于观察,勤于思考;善于听其言观其色,准确地推断人的所思所想,揣摩人的内心世界。在生活无着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打起了“看相说话”的招牌,以此混得一碗饭吃。由于徐平先生说得准确,推算得灵验,各种人士都来请他“看相说话”,久而久之他的名气大了,也传扬开了。
日本鬼子悍然侵犯我们中国,到处杀人放火,掳掠财物,玷污妇女,徐平先生对此深恶痛绝;对老蒋的几百万军队抵抗不了东洋鬼子,感到不可思议。后来,丹阳来了抗日的队伍,打得日本鬼子焦头烂额,闻风丧胆。徐平先生觉得这才是一支真正的有希望的抗日力量,他为了支持抗日,狠狠打击小鬼子,就以“看相说话”为掩护,为抗日队伍刺探情报,很好地配合了抗日人士,在暗地里为抗日工作,在抗日斗争中发挥了积极有力的作用。
茅柳芳姑娘想,她能遇上这样一位思想进步,忠贞爱国的好老师,实在是三生有幸哟!
茅柳芳和她父亲茅高山七弯八拐来到徐府,刚走到徐平老师的家门口,她的恩师和师娘就迎出来了,好像预先就知道她要来了。师母喜不自胜,热情好客地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屋里,茶几上的茶水已经砌好了,还在冒着热气呢!
茅柳芳向恩师介绍说:“这是她的父亲茅高山。”
“茅先生请坐。”徐先生客气地说。
“谢谢。”茅高山也很谦恭地说。
“柳芳姑娘呀,你的徐老师一早就在等客人了。”师母喜笑颜开地说。
“徐先生怎么知道有客人来的呀?”茅柳芳不解地问道。
“喜鹊门前喳喳叫,必有贵客会来到。”徐平先生很风趣地说。
“喜鹊迎客,还真有这事!”茅柳芳笑了。
“早上,两只喜鹊在门前的树上喳喳喳地叫个不停,赶都赶不走。”师母神秘地说,“柳芳呀,鬼子的门岗查得那么紧,你是怎么进城来的?”
茅柳芳只是笑,不好意思说她进城的情况。
徐平老师慌忙说:“柳芳你先别说,让我来掐算掐算!”
“徐老师,你猜猜看我是怎么进得城来的。”茅柳芳也想见识一下徐老师的看相说话的本领。
徐平老师细心地看着茅柳芳的脸,他发现虽然她刚洗过脸,但涂过黑灰的地方和没有涂过黑灰的部位的颜色,细细看上去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头发上也有一些痕迹。徐平老师看了哈哈大笑着说:“原来你是这样进来的呀,妙、妙、妙!”
“怎么进来的?”茅柳芳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蓬头垢面,花子非花子。”徐平先生笑着说。
茅柳芳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已经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但她还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地说:“具体怎么说?”
“不是花子,却是花子,你是跟小叫花子混进城来的。”徐平老师自信地眯眯笑着说。
“徐老师乃神人也!”茅柳芳惊奇地称赞着,又面带愧色地说,“让老师见笑了。”
“这是聪明之举,巧妙的计策,骗过了下鬼子,何可见笑?”徐平老师赞扬茅柳芳姑娘的计策绝妙。
这时候茅柳芳把她在家乡参加了茅山抗日便衣队,两次打小鬼子的伏击都大获全胜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的恩师徐平先生。徐平老师听了十分高兴。他认为打鬼子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青年人敢于起来抗日救国,不怕牺牲,英勇顽强地打鬼子,杀鬼子,让中国人民看到了抗日的力量,看到了获取抗日胜利的希望。我们中国人民一定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柳芳姑娘,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拜访徐先生,莫非有什么要事吧?”师娘也看出点端倪来了,就插话问道。
茅柳芳刚想说话,徐平老师叫茅柳芳姑娘先别说,也让他推算推算。
茅柳芳端坐着,徐平老师替她看相说话了。徐平先生静静地思考研究了茅柳芳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又细细地打量了茅柳芳姑娘的面色神情。他想,一个抗日人士,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摸爬打滚,其脸膛不管男女,都是黑里透红,可是,茅柳芳姑娘的脸色惨白,缺少血色,这一定是在战斗中负了伤,失血过多导致的,她莫非是受伤了。一般的轻伤,在家里包扎包扎,上点药就解决问题了,不用四处求医。今天,茅柳芳姑娘冒这么大的风险,吃这么大的苦头,受这么大的委屈,扮成叫花子混进城来找他徐平,看来这伤势一定不轻,看来这体内的子弹还没有取出来。这是很麻烦的事情,这才来丹阳求助的。
徐平老师笑着十分肯定地说:“你是来疗伤,摘取肉中之物的。”
“徐老师真乃神仙下凡,观音在世啊!”茅柳芳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她接着说,“徐先生真是名不虚传啊!”
徐平老师真诚地告诉茅柳芳姑娘,关于她治疗枪伤摘取子弹的事情,他将请丹阳地区抗日武装里的能人来他家中替她处理,请茅柳芳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治伤养伤也在他的府上,不用出门,只管安心静意地养伤就是了。
“多谢徐老师和师娘了。”茅柳芳不胜感激地说。
“都是自己人不说见外话。”徐平老师和师娘都这么说。
茅柳芳在丹阳徐平老师家中动了手术,很顺利地取出了子弹头,在疗伤期间,徐平老师给她引见了认识了一些抗日人士和进步人士,在他们的感召影响,教育培养下,她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给茅山抗日便衣队带来了火种,带来了力量,明确了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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