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缘
与一只蝉相遇是在某个周六的早晨。它何时入驻客厅的纱窗外不得而知。那时南屋的老父亲和北屋的女儿以及小宝,包括沙发上的夫君都睡得昏天暗地的。若不是5:30的闹铃催醒了我,可能此刻的我也正酣然其中,这样或许就错过了与这只蝉恰逢其时的相遇。
今生要聚拢怎样的情缘才能博得一只蝉这么奋不顾身越过叠床架屋的楼层与千万家失之交臂,竟偏偏落定在我家的纱窗上,又偏偏与我相顾此刻!
我岂能打扰它的休憩?只能远远地望着。那一刻我蓦然顿悟我们之间的缘分不过是限定在咫尺之遥的那段无法僭越的距离。为了拉近我们的缘分我只能挪动着小步一点点靠近它,致使每走近一步就如同拔除拆毁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楚河汉界的层层屏障。哪怕是挪动一点点,下一秒都有可能破坏了那抹坚韧无比又细若蚕丝的缘分。我们在这种亲疏有度的距离中互相守望。近者不逊,远者不怨,就像彼此守望一座没有墙垣的城邑。
或许经过了一个汗漫长夜,也或许恰好在盛夏的晨曦从东方炙热起来的时候,这只蝉随缘而来,悄无声息的落定,是恐惊梦中人吗?抑或它昨天夜里亲眼目睹了那个躺在沙发上的家伙干了一天的活却频繁刷着视频到夜半,只好噤若寒蝉不忍打扰。而我的出现显然是打扰到了它,它定定地望着我,似乎在确定是否是它要找的人。
我也在确定它是否是我的某个故去的知人此刻化身成一只蝉状,要与我续接前生今世的情缘。也有可能是知恩图报来的。若干年前我确实多次从猫咪嘴里拯救过几只蝉。绝非偶遇也非巧逢,像这样它早我一步守候在那里,而我在惺忪中第一眼看到的恰是附着在纱窗上的小小的它。此刻我宁愿相信这只蝉与我心有戚戚焉,都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就在这时,一直与我如影相随的猫咪横空出世一道闪电般扑向纱窗。瞬间那根绷得紧紧的缘缘随着蝉戛然离去而断裂。望着窗外除了响晴的天空,那只蝉消弭无踪。多么脆弱的缘缘,显然它不是为我而来。假如是来续接前缘的话,也会为了那道防线持守始终。
所以我没有怪罪猫咪,只能怪我和蝉缘浅情薄,或许原本就是我在自作多情,在它身上觊觎了超乎自己所望的私情。我想缘来缘去情起情灭也是出自己意,哪有什么前生今世的说法。曾经就质疑过某些网传视频有关已故的亲人为了圆满在世的家人的心愿,化作什么猫狗呀,狐狸呀,甚至蝴蝶呀来续接前缘,置人于诡谲的魔幻情境中,在我看巧诈多于拙诚。
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暑热却愈发强烈起来。几场雨下来也没有消除蒸笼般的闷热,还有那不绝于耳的蝉鸣。我几乎快要忘记了那个早晨那只蝉的来访。然而仅隔两天,是在午后,客厅的另一个纱窗上又伫立着一只蝉。它本是鸣叫的,当我走近它叫声戛然而止,两只前凸的大眼定定地望向我。我不想再被什么意念魅惑,确信就是一只误闯误撞的蝉而已,所以我虽小心翼翼但已经超越了无设防的距离。即便这么近距离,它竟也不为所扰,巍然不动。当我确定那个午后,除了被我哄睡的小宝,就只有我了,它是来找我的吧?我竟然又被自己的意念牵引了。
次日,傍晚时分我正在厨房忙乎一家人的晚饭,又一只蝉悄然落定在厨房的窗纱上。然而这回它守它的,我做我的。那个黄昏我们安然勿扰,彼此承欢一份美好,共守一份默契。
接下来,不拘什么时间,无论是清晨还是上午或是中午或是傍晚,总有一只蝉相约而来,或在客厅,或在卧室,或在厨房,凡是有我的地方。我当然不确定这只蝉就是那只蝉,从一而终都是唯一那只。但我心里已经长出了一个执念,即便是每层楼房的每户人家都能在这个夏天邂逅到蝉,即便它们的来访顺应而为,只是它在生寄死归的过程中一个歇脚的驿站,我也会百分地珍惜并守护这短暂而又绵薄的蝉缘。
为此以后这将是我每个夏天的执守,那份缥缈而又真实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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