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孙焕春和李东平
赵庄的西边住着一个孤寡老人,今年六十多岁,名叫孙焕春,家境清苦贫寒,没有娶过亲。孙焕春是个大孝子,一直陪着他的二位体弱多病的双亲,在非常艰苦困难的情况下,抚养照顾两位老人,等到他的父母驾鹤西去,他办完了丧事,厚葬了他的父母以后,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他孤身一人苦苦维持着生计,一生世都居住在那个窩棚里。这就是他一辈子没有娶亲的根本原因。一个姑娘家谁肯嫁给一个连居住的地方都没有的人呢?孙煥春为人非常忠厚诚实,善良乐观,村里谁家有事,他都主动去帮忙。赵庄村东边也居住着一个老人,名叫李东平,也是六十多岁,家境比孙焕春好得多了。李东平住着三间草屋,娶过一房媳妇,但由于天灾人祸,他老婆在田里拔秧苗时,突然遇到了狂风暴雨,天黑得像锅底,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电光闪闪照天烧,雷声隆隆震天响。在田里作业的人无处躲藏。就在这时一道划破天空,照亮大地的闪电,通天接地,紧接着就是一个惊天霹雳,地动山摇般地滚过原野大地,可怜李东平的亲爱的夫人倒下了,她被雷击身亡了。李东平的夫人也没有给他留下孩子,他伤心痛苦地收敛安葬了夫人。多少年来,他一直思念着夫人,一直郁郁寡欢,再没有娶过亲,因而也就孤身一人就这么渡日如年地过着日子。
赵庄村西边的孙焕春和赵庄村东边的李东平两位老人,是从小一起在幼山放牛玩耍长大的,他们两人在赵庄前面的幼山放牛时,拜过把兄弟,互相之间一直有来往,两人称兄道弟,相处得十分好。孙焕春是上半年生人,就叫孙大哥;李东平是下半年生人,就叫李二弟。他们两人多少年来就是这么孙大哥,李二弟的相互称呼着,十分亲热,有一种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感觉。孙大哥关心李二弟,李二弟体贴孙大哥。他们弟兄二人,虽然年轻时都是单身独处,但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寂寞,现在上了年纪了,都不免有一种孤单寂寞感。李东平跑到孙焕春大哥的窝棚里,孙大哥见李二弟来了,高兴地爆炒了一大盆香喷喷的花生米,炒了几个鸡蛋,拿出一瓶烧酒,哥弟两人坐下来边聊边吃边喝酒。
“大哥,我近来,一个人住着感到有点孤单寂寞,不知大哥有没有这种感觉?”李东平开口问道。
“睡到半夜三更醒来没有个人说说话,是有点寂寞,不过习惯了。”孙焕春笑着说。
“孙大哥,你居住在窝棚里,天天钻进钻出,多闷得慌呀?不如搬到我那里去住吧。”李东平邀请孙焕春大哥说。
“我钻进钻出惯了,没事的。”孙焕春不以为然地说。
“我感到很寂寞孤独,你搬到我那儿去住,两人好有个照顾呀。”李东平说。
孙焕春认为你李二弟有侄子,我孙大哥有丁国生这个干儿子不孤单。我们哥弟两人相距不远,一个在村西边,一个在村东边,来去用不了十分钟,两人早不见晚见,还是照顾得过来的。如果两人整天累月居住在一起,吃在一起,那样反而不好,牙齿跟舌头还会打架嘛,何况两个大活人呢?两个人常年在一起,难免不会顶嘴对舌,到了那个时候,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就不好了。常言道“离亲离亲”,离得越远越感到亲切,常年不见,一旦相见了,就更加亲热,大家相拥而泣,激动得热泪盈眶,那亲热的情景,简直是无法形容,无法言表。我们两弟兄虽然相处不远,但毕竟身处一东一西,晚上李二弟睡在床上思念孙大哥,孙大哥在窝棚里也一定惦念李二弟,一旦第二天两人见面了,就显得格外亲热了,这样不更好吗?
李东平听了孙大哥的话后,觉得孙大哥的话句句有道理,也就不再强求孙大哥搬进他的三间草房里去住了。他们还是以哥弟相称,和睦相处,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互相体贴,孙大哥有什么好吃的,不忘送点给李二弟吃;李二弟有什么美味佳肴,也不忘送去孝敬孙大哥。赵庄人都说,孙焕春和李东平两人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人与人相处就应当像他们弟兄两人一样,社会就和谐得多了。
李东平和孙焕春两位老人都种着亩把田地,收成好的年头,温饱不成问题,一旦遇到灾荒之年,这温饱就成了大问题了。那年夏天,一连多日不下雨,干旱严重,溪流沟渠,河沟塘坝全都干涸,田地开裂,禾苗枯死,秋季严重缺收,各家的口粮严重不足,平时少吃俭用,到了第二年的青黄不接之时,就食不果腹了。野菜草根树皮都吃尽了,一个个肚子饿得咕咕叫。这天一大早,孙焕春喝了一碗米糊,背着一张渔网出门打鱼去了。孙焕春那天运气不错,打了不少小鱼小虾,就用小鱼小虾焕了一些米面,打了一斤猪肉,想回去包点水饺请李二弟来共同享受享受,饱餐一顿。晚上李二弟来了,两人每人盛了一大腕肉馅水饺,香喷喷,热呼呼的水饺冒着热气,两人边聊边吃,李东平有滋有味地才吃了几颗水饺,孙焕春大哥像狼吞虎咽似的到嘴就到肚,一大腕水饺已经下了肚了。
“孙大哥,你吃这么快,别曀着呀。”李东平不无关心地说。
“这年头,肚子饿得咕咕叫,闹着跟你要吃的,我用水饺把肚子填满了喂饱了,它就不叫不闹了。”孙焕春非常风趣地说。
过了一会儿李东平说:“孙大哥,我一碗还没有吃完,你三大碗已经下肚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慢嚼细咽呀,别把胃子撑坏了。”
“我这胃子呀,跟鸡鹅鸭的肫一样,即使是沙子坚石,也能粉碎消化呢!我向来就这么吃饭没事的。”孙焕春哈哈哈笑着说。
“年岁不饶人啊,还是注意点好哟。”李东平十分关心地说。
“没事的,你放心吧。”孙焕春打着饱嗝说。
李东平对他的孙大哥的这样的吃法实在不敢苟同,也十分担心着急,因为孙大哥也是六十开外的人了,肠胃也趋向老化退化了。他告诉孙大哥,他半夜里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孙大哥吃饭快,吃的多,不咀嚼,像狼吞虎咽,一下子就被曀死了。他当时惊醒了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总归不放心,恨不得半夜里爬起来,赶到窝棚里来看望大哥。后来一想,梦中的事未必是真的,半夜三更去打扰孙大哥多有不妥,免得孙大哥责怪他,说他是诅咒大哥,令大哥感到晦气,他就没有来打扰孙大哥。不过孙大哥还是应该多加小心啊。
“你就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吧,大哥身体棒棒的,没事的。”孙焕春拍着胸脯说。
在春荒之季,青黄不接之时,能有一餐猪肉馅的水饺吃,这可是让人羡慕的一大享受啊。孙焕春和李东平两兄弟舒舒服服,欢欢喜喜地吃了这顿饺子,当然感到特别享受,特别泻意快慰了。可是这日子还长着呢,连饱一餐饿一顿都难以达到,麦子种得又少,收成也不好,少吃俭用也维持不了多少天,这饥饿难忍的日子,还得熬到秋季稻子收上来才能解决。人们吃糠咽菜,嚼草根磨树皮,度日如年的十分艰难地熬到秋季才看到了希望。
这一年秋季的收成还不错,人们迫不及待地收割了一些稻谷,又急吼吼地碾了一些大米,先解决一下饿得咕咕响的肚子饱餐一顿再说,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收割庄稼呢。人们饥饿了几个月,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来了清香可口的新米饭,真是硬铮铮,香喷喷的,就是无盐无菜也能吃上三大碗呢!
这天,孙焕春家的稻子一收上来,还没有嗮干,不好碾米,他实在饥饿难忍,等不及了,就扒了一些稻谷放在锅里炕了炕,又迫不及待地碾了几升大米,煮了一大锅新米饭。这新米饭热乎乎香喷喷,十分诱人。孙焕春老人狼吞虎咽,到嘴就到肚,不多时就吃了三大碗,他还想吃,可是肚子已经胀得气喘吁吁不能动弹了。谁都知道,新米饭不胀锅却胀肚,孙焕春老人又上了年纪,半年来都没有吃过米饭,这一下子,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大碗新米饭,又喝了一大碗凉开水,这新米饭在肚子经过开水浸泡一发一胀,他的肚子更难受,心里发慌,气喘急促,两眼上翻,瞳孔放大,不多时就咽气了。待到人们发现他时,孙焕春老人已经没有了呼吸,成了胀死鬼了。
李东平获知这一不幸消息后,他惊呆了。李东平怀着十分伤心痛苦的心情赶到孙焕春大哥的窝棚。他哭诉着抱怨孙大哥当初不听他的劝告,上了年纪的人,那能跟年轻人比呢,怎么能狼吞虎咽,不慢嚼细咽呢?年纪大的人就是吃陈米饭,也只能吃七分饱呀,何况这胀肚不胀锅的新米饭呢?孙大哥什事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这回可不得了啦,把老命都搭上去了,实在是令人悲惨啊!
孙焕春大哥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尽早尽快让他入土为安吧。孙焕春是李东平的拜把大哥,这是谁都知道的,孙大哥是孤单一人,孙大哥的收敛安葬之事,都由他李东平站出来一手操办。李东平把丁国生弟兄四人找来协助他,他怀着沉痛的心情,收敛安葬了孙焕春大哥。李东平跪在孙焕春大哥的坟茔前,十分敬重虔诚地磕头作揖,焚香烧纸祭奠孙大哥,祝愿孙大哥一路走好,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李东平收敛安葬了孙焕春大哥后,苦瓜着脸流着伤心痛苦的眼泪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悲伤至极,想想孙大哥就这么丢下他这个李二弟走了,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像黄河决堤,长江溃坝了。李东平揪心疼痛,连晚饭都没吃就躺到床上去了。
李东平的脑海里像钱塘江的江潮一样奔涌翻腾,他想起了与孙焕春大哥在一起放牛,在幼山上跪地对天发话盟誓的情景;想起了跟孙焕春大哥称兄道弟,互相关心,相互体贴,几十年如一日的林林总总的事情;想起了那天同孙焕春大哥一起吃猪肉馅水饺享受生活的时刻······孙焕春大哥突然离世了,不声不响地离他而去了,他承受不了啦,像失去了亲人一样痛苦难受,他撕心裂肺般的伤心,眼泪簌簌地流淌着,把他的睡枕都浸湿透了。他想累了哭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睡梦中,他又梦见了孙焕春大哥了。孙大哥没有死当时是休克,又活过来了要赶快上山去把大哥接回来。李东平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了起来开了门,恍恍惚惚地向幼山孙大哥坟茔走去了。
李东平到了幼山上,天还是那么黑,夜还是那么静,深夜的山风吹来,他感到有点冷,打了一个寒颤惊醒了。他跪在孙焕春大哥的坟茔前磕头祭拜,默默地祝愿大哥走好安息。这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有哼哼声,那声音非常微弱。李东平先是一惊,这山里真的有鬼啦?他想,大哥呀,李二弟知道孙大哥是新米饭吃急了吃多了撑死的,是冤死的。孙大哥你也知道,人死了不能复生,你也别怪五阎王拿错人了,只怨你自己不听劝告,做事马虎不谨慎。你走好吧,在九泉之下安息吧!你放心吧,每年的清明、七月半以及你的祭日,二弟李东平都会祭奠你的,每年过年过节别忘了到李东平二弟家来吃年夜饭哟!孙大哥,你走好吧,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李东平就这样对着孙焕春大哥的坟茔说了一番安慰孙焕春大哥的话,祭奠跪拜了一会儿,怀着十分悲伤痛苦的心情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李东平由于过分悲伤,又没有睡好觉,精神有点萎靡不振,吃饭也不香,简直是味同嚼蜡。他的两个侄子,一个叫李乐山,一个叫李乐地,都来看望他安抚他,要他们的叔叔节哀保重身子。李东平哪里控制得住失去孙大哥的悲伤痛苦的心情呢?他怏怏不乐地痛苦不堪地度过了一天,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
李东平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大哥孙焕春的突然离世给他带来的悲哀和造成的痛苦不能磨灭;他对孙大哥的思念久久不能忘怀。一直到深更半夜时他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他又梦见了大哥孙焕春,大哥一味地怪他见死不救,那天在幼山上明明听到大哥有气无力的哼哼着,求二弟救命,二弟却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大哥没有死是休克,你们把大哥埋了,大哥还怎么活?大哥在棺木里又缓过起来了,憋闷得难受,出不来喊不高,二弟听到了像没有听到一样,还把大哥当鬼魂,不闻不问,你好狠心呀?人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弟你失去了这个极好的行好事的机会,将来也不得好死。后来李东平又梦见孙焕春大哥请他去吃水饺。于是李东平又迷迷糊糊爬起来开了门,到赵庄西边孙焕春大哥的窝棚去了。孙焕春大哥的窝棚铁将军把门,锁得好好的,他才想起来孙大哥已经搬了新家,搬到幼山上去了,他就又颠颠簸簸,恍恍惚惚上幼山去了。到了幼山,他迷迷糊糊地绕着孙大哥的房子——坟茔,走圈圈绕框框,顺三圈倒三圈就这样走来绕去,不思停歇。他走来绕去就是找不着门,他急得满头满身大汗淋漓。李东平就是这样围着孙焕春大哥的坟茔,迷迷糊糊地走圈圈绕框框,还不时地抓把泥土往自己嘴里塞,说是这猪肉馅的饺子很鲜,大哥你要慢嚼细咽,不要曀着······
李东平的两个侄子李乐山和李乐地两人睡到半夜里不放心他们的叔叔,就爬起来去看望他老人家,发现大门开着,喊着叔叔,叔叔也不应声,老叔不在家了,知道出了问题了。他们两人立刻去请丁国生,请他帮忙解开这个迷。李东平跟丁国生也是亲戚,是丁国生的舅爷爷。李东平是丁国生的祖母的弟弟。丁国生听说舅爷爷半夜出走了,心里也很着急,就同李乐山和李乐地一道出门去找李东平去了。丁国生一口断定李东平一定跑到幼山他大哥孙焕春的坟茔上去了。
丁国生、李乐山和李乐地三人急急忙忙来到幼山,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三人只听见有人的说话声,细细一听,说是“这猪肉馅的饺子很鲜,大哥你要慢嚼细咽,不要曀着”。他们三人听出来是李东平老人的声音,知道他是梦游了,被鬼迷了。他们三人急忙走过去,点亮火把一照,见李东平满身满脸满嘴都是黄泥巴,就把李东平老人背回去了。
李东平老人躺在床上,还是迷糊不清,不时地重复着那句吃水饺的梦话。丁国生看了也感到很迷茫,李东平和孙焕春两位老人自幼结拜了兄弟,一直相亲相爱,非常和睦,怎么一下子就结了梁子呢?孙焕春老人死后怎么不去迷惑别人,偏偏抓住他的李二弟李东平不放,这样捉弄他呢?丁国生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迷局还是他的老祖母给他解开了。丁国生当夜回到家中,睡在床上刚刚入梦,他的老祖母就托梦给他了。说他的舅爷爷李东平是被孙焕春那个老胀死鬼迷了。说来你舅爷爷也有不对的,你舅爷爷听到他大哥孙焕春在棺木里哼哼,他不明白,还以为人死了不能复生,就没有打开棺盖,没有救人,是疏忽了,虽不是有心的,但也有不可推陷的责任。当时要是李东平打开棺盖,孙焕春就能复生了。后来孙焕春在棺木里憋闷得极其难受,把穿在身上的新棉衣都撕成碎片了。好在你舅爷爷李东平和孙焕春毕竟是非常要好的拜把弟兄,不会有什么事的,是孙大哥对李二弟严厉教训而已。你们带着你舅爷爷李东平去超度一下,安抚一下胀死鬼孙焕春就没事了。丁国生、李乐山和李乐地买了香烛,做了一件新棉衣,打开了孙焕春老人的棺木,给他重新穿上了新棉衣,收敛好,带着李东平一道跪在孙煥春的坟茔前,烧香祭奠跪拜。自此以后,不多日李东平就清醒过来,恢复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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