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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过雨巷的书香

作者:龙秀 阅读:132 次更新:2024-07-24 举报

 我有愁,一缕乡愁,丝丝绕绕从身体里溢出,侵蚀了整个的心。这份 愁悠长悠长,萦绕着,羁绊着我每一个春夏秋冬。

杨集镇鱼市街,那个深深的雨巷,就是我的心归处。那里有我无忌的 童真,莽撞的年少,和青春的芳华。曾经的点点滴滴,凝聚成一个个动听 的故事,扑不灭,忘不掉。

小巷在杨集供销社的门东,沿着小河一直向北延伸,到我家向北一百 多米处,便随小河拐弯向西而去,形成了一个 L 形。向西的小路,便不再 是小巷,而像翘起的狗尾巴,狠狠地甩到住宅区的屋后小河边,寂寞地随 河水向西流去。

杨集镇虽小,承载着北宋以来,从千年“盐仓”渐变为苏北“粮仓” 的悠久历史。这里是一大批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牺牲的先烈们,用鲜  血染红的土地。

小巷虽窄,几十年鼓乐声声的书香,氤氲在心里,伴随着宁静和温馨, 幸福和快乐,梦想和希望,一路向前,走向远方。

家后的小河虽小,她通向宋、元、明、清时期的水运集散中心的大潮 河,并向东一起汇入浩瀚的黄海。我是吃着这河水长大的,她养育了一代 代杨集儿女,是我们真正的母亲河。

河东的中小学,虽不是大牌名校,从这里走出了一个个莘莘学子,走 出了许许多多杨集的名人志士。河西的家园,虽没有高楼大厦,这温馨的 土坯房,是我梦起的港湾,启航的此岸。

我的家与我同岁,之前的老宅是供销社的前身,因有极好的地理位置, 而被县联社拆迁,三大爷和和二大爷家搬到河东,我家就搬到北边的洗澡 堂旁边。

当年,十里八乡仅此一家公共澡堂。白天是澡堂,晚上是大通铺,就 成了男人们歇脚的旅馆。因价格比普通旅馆便宜得多,在那贫瘠的年代, 能节省就得节省一点,路过杨集镇的客商,都选择来此住宿。

洗澡堂门前的小广场,是远近闻名的书场。文化匮乏时期,在书场上 听说书,能听到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开眼界、长见识,还能给书迷们的 茶余饭后,提供了最好的去处。

从记事起,洗澡堂门口就有一个存车处,看车人是我二爷爷,他去世  后,存车处就留给了我家。为了方便看车, 父母便把存车处移到我家门口。 虽说这里是小巷深处,但因有书场和洗澡堂,家门口人来人往,比集市还  要热闹。每到农闲, 附近农村人也会集聚到这里来,洗澡、听书一举两得。

那时的江湖艺人,以唱书,说书为生的不在少数,他们一代一代把技 艺传承着,是流行于那个时代的传统地方文化,如果保留至今,将是一笔 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哩。

讲书的大都是男性,开场前,他们把右手的小鼓和左手的铜锣敲得“哐 哐哐哐”响,这是在吆喝周围听书人,赶紧聚拢过来,好书马上就要开场了。 等大家都坐过来,说书人便停下铜锣,慢条斯理地开了腔,小鼓按照语速 的快慢敲着节奏。首先来个有趣的小段子,顺便等等来迟的人。铜锣和小  鼓似乎没有敲击规律,只是按照讲书的语速节奏敲。讲到高潮处,讲书人  “呼”的站起身来,顺应剧情,理手划疯地做动作。到紧急处一声:不好 啦!铜锣声必定“哐哐哐哐”又会激烈地响起,讲书人便拉长腔调,声音  号啕起来,拖腔拉怪,像哭又像唱。至于是什么调调我不懂, 似信口而来, 又似专业地方小曲。只要剧情讲的绘声绘色吸引人,嗓音好不好都没有人  介意。而真正唱书的是打蛮琴,他们大多数是男女搭档出来走场,也有两位 女士搭档的,但从没见过一个男的,或两个男的搭档的,男女搭配是最完 美的组合。女的打着蛮琴(扬琴),男的一手敲着小鼓,一手打着快板相 互对唱。蛮琴应该是从南方传过来的,似乎并没有讲书那么受欢迎。都说 打蛮琴水分大,一个段子本该很快就唱完,而他们东扯西拉,情节就不怎 么进展,洋工被他们磨足了,胃口被他们吊足了,人也就吊跑了。

这里书场虽不大,但各种书都唱过,上下五千年,盘古开天地,历史  小说,传奇故事,小戏小曲,长篇,短篇应有尽有。大到《三国演义》《水  浒传》《岳飞传》, 小到民间小调《鬼狐转》《小寡妇上坟》《十八摸》等。

书场离我家很近,如不看讲书人表情,坐在门口即可听得清楚。但人 人都喜爱等着讲书人的嘴,离得越近越好,讲书人讲得激情澎湃,听书人 也听得热血沸腾。讲到紧急关头,收钱的时间也该到了,讲书的就会来一招: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即刻停下休息,急得听书人,“嗡”的一下, 噪音四起,即便囊中羞涩,此时也会慷慨解囊。

拉纤(收钱)的人,大多数是我们巷子里的范二爹,他住我家南边, 相隔五户人家,是我们鱼市街居委会组长,按照讲书人的话说:范二爹此人, 身高八尺,才高八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声如洪钟,气势如虹,和善大度, 乐于助人,京剧唱得有模有样,是我们镇上德高望重之人,谁见了都会给 他几分薄面。有他拉纤收钱, 是最恰当不过的。他拿着讲书的铜锣反端着, 无论走到谁的面前,都会自觉掏出一两个钢镚扔过去。

听父亲说,讲书的来一次,一般不会时间太长,最多十招半个月, 一 部长篇只讲一少部分,必定要走,然后再到下一个书场循环。有的是因为 只学了那一段,有的是怕坐场时间太长,造成听觉疲劳,听书人也会越来 越少。总之,他们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结束这里坐场,把书迷们的心拿捏得 死死的,让他们痴迷地期盼着,等待着他的下次再来。

那时,不仅大人爱听唱书,还有一些男孩子也爱听,书场一开,他们就端着小凳子坐了进去,直到书场结束才走人。有些男孩子很是痴迷,过 年过节时,甚至还能跟着那些打门槛词唱小戏的人,跑出镇外十几里。偶 尔我也会伸长脖子去听听书场里讲些什么,虽能听懂,但没几句入耳。那 些民间小调就甭提了,更是俗不可耐。

洗澡堂虽然不算小,但都是通间,平时只供男人洗澡,只有逢年过节 时,偶尔开一次女堂。平时营业时间是每月的三、五、八、十,周边男人 们如果闲没事了,为了来闲聊,即便不想洗澡,都会转过来,进去泡泡。 晚上歇业或者背集时,只要不开堂子,周边的妈妈们也都爱来串门,参与 男人们的闲聊。日久天长,来这里聚集,已成了大家的习惯。

我最喜欢夏天的晚上,闲聊的人就转战到外面的书场上,大家带着席  子蒲扇,一个挨一个铺在一起。大事小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一言我一语, 东一句西一句,张家长李家短畅所欲言,这里就成了新闻旧事的信息窗口。 闲谈国论对于我们孩子来说,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们会三五成群到旁边去  闹腾,一会躲找找,一会捣拐,一会挤草堆。玩累了,就躺在凉席上,仰  望天空,研究月亮里到底是什么,数星星到底有多少颗。

一旦有大人开始讲故事,我们就赶紧围过来,聚精会神地盯着讲故事 的人,认真地听起来。如果有人开了头,这边刚讲结束,那边就会有人接 二连三跟着轮番讲,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让我神奇又害怕。

我比较喜欢我家隔壁张三姑爷讲的故事,他在县城煤建公司上班,平 时很少回来,但每次回来,他都会参与到讲故事的行列中。在我眼里,他 是有文化的人,他讲的鬼狐传,无论是语言,还是故事,都与众不同,而 且还特别扣住人心。

从小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泡大的,因有了书场,我们这里的大人们 都成了故事大王,我的父母就是一本厚厚的故事书,随便翻翻就有一肚子 古灵精怪的故事。

随着电影电视的普及,书场承载着古老文化,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那些爱听书的人,已投入到追剧的行列,不会再有谁还惦念从前那些 讲书人。

书香飘过几十年,我们这代人因受到书场文化的熏陶,从小巷里也走 出了几位北大高材生、作家、书法家、企业家等。

撑着油纸伞,站在淫雨霏霏的雨巷深处,已找不到当年的立足地。洗 澡堂依然还在,曾经,那溢满雨巷的书香,已随风散去。只有那换主的老屋, 还静静地等待着一代代新老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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