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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

作者:贾庆军 阅读:150 次更新:2024-07-20 举报

                  (一)弃婴


      傍晚,街上行人稀少,狂风肆虐,秋雨滂沱……

一阵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把刚刚从工地上下班回家的吴永军,从跑出去十几步远的地方拽了回来。

出于好奇心,他跑回来四处寻找声源。奇怪的是,此时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只有雨打路面的噼啪声。

吴永军找了一大頓一无所获。他怀疑自己可能产生了错觉,于是转身刚要走,那婴儿的啼哭声又出现了……

他竖起耳朵仔细辨听着声音,觉得那哭声好像是从路对面垃圾箱附近隐隐约约传出来的。他跑过去一看,果然在垃圾箱的后面有一个已被雨水打湿变囊了的纸壳箱,在里面躺着一个瘦弱的小婴儿,小脸蛋微微红紫,全身用棉线毯包裹着。此时,婴儿的啼哭声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微弱。

吴永军看了一眼婴儿,迟疑了一下,便起身走开了。

他不想多管闲事,更不想找什么麻烦。再者他自己又没有什么能力去管别人,而且他现在还勉强糊口呢,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当他走出去五六步远,就迈不动腿了。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忘不了婴儿那天使般的大眼睛……当他们互相对视的时候,那婴儿好像也很喜欢他,而且不住地瞅着他笑,模样十分可爱。

他返回身抱起纸壳箱里的婴儿往家跑去……

        吴永军住在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今年三十六岁了还没有成家,甚至连对象也没有。在农村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对象是很容易遭人说闲话的,尤其是左邻右舍的大妈们,三一群,二一伙,最爱嚼舌根子,什么心理变态了,性格古怪哦,最后是生理不正常。吴永军每一次出门,总感觉自己的背后有异样的目光追随,他在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街口转弯的地方,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老娘们在交头接耳。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父母因病相继去世,只剩下他一个人还住在老人遗留的房子里。初中辍学后为了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四处打工。残疾的父母虽有低保和残疾金,但也无法弥补日常的生活开销,吴永军瘦弱单薄的小身板踉踉跄跄地挑起生活的重担。

       父母去世后,吴永军前后跟媒人相了几次亲都没有成功,不是嫌他穷就是看他丑。个子小不说,人长的又黑又瘦,小眼睛,蒜头鼻子大嘴叉。

吴永军不在乎这些,一次次相亲不成使他习以为常,心里对另一伴的美好渴望正渐渐熄灭。

过了三十岁他似乎更想开了,甚至打算一辈子孤身到老。

如今吴永军又捡来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改变了他多年的生活轨迹。幸运的是这是一个健康的女婴,可能是被父母刚刚抛弃不久,除了有点发烧,身体没有大碍。

兴奋的他一宿也没睡觉,给她洗澡盖上毛巾被,三更半夜到小卖店买回来婴儿奶粉和奶瓶。抱着她喂了整整一瓶奶粉,看来她是真饿了。

然后他又抱着女婴到诊所打的退烧针和葡头糖注射液。

        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喂养和护理,女婴的情况越来越好,已经渐渐恢复了健康。吴永军为此也辞去了工地上的活,专心做起奶爸了。

女婴好像也很喜欢吴永军,每次他给她沏奶粉时她都脚蹬手刨的高兴的了不得,一勺喂下去,女孩看着吴永军咧开小嘴微笑着……

就这样秋去冬来,女婴在吴永军的精心喂养下一天一天长大,在此期间吴永军背着女婴四处捡废品拾荒,甚至到了乞讨的地步。

左邻右舍的钱都借遍了,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亲戚都远远的躲着他,生怕他再次来张口借钱,甚至怕他给自己传染上一身晦气。

几年后吴永军在民政部门办理了领养手续,给女婴上了户口,办了低保,名正言顺地成为养父女俩,并且给女婴起名叫吴雨花。

象征着他们父女俩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秋季的雨天,在雨中小姑娘宛如一朵含苞玉洁的花朵。

        一晃七年过去了,女婴依然长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了,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头上扎着两个牛角辫,虽然穿着破旧一点,但还没有泯灭一个孩子活泼开朗的天性。

吴永军在此期间看了几个对象,对方均因为他太穷而且额外领养一个女孩视为拖累而告吹,有的女人竟然要求吴永军把女孩送走做为结婚的条件,对此他一口拒绝。

吴永军默默发誓,就算自己打一辈子光棍,

也要把这个捡来的可怜的女孩养大。

        夏夜,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屋子,给里面的寒酸增添了几分美化与神秘。所有的摆设都十分陈旧,唯有桌子上的一盆月季花在月光下仍然清新而可爱,那是吴雨花亲手栽的一株花,是邻居大娘给压的一棵幼苗。她每天最喜欢的事儿,就是看着它一点点地长大,直至开花。她没有玩伴,只好自己在家玩儿。村里的孩子们都不跟她玩,说她没有父母,是光棍儿汉吴永军捡来的野种,小雨花当时似懂非懂,气不过就他们打起来……由于人小体弱,小伙伴们经常欺负她。吴雨花虽然人小但很懂事儿,从不在外面惹是非,她的性情温顺敦厚内敛,从此慢慢变得与世无争。

        月夜下,父女俩静静地躺在炕上各自想着心事。吴雨花的头枕在吴永军的肩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老半天她说:“爸爸,我的妈妈呢?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而我却没有妈妈。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说我是你在垃圾箱的旁边捡来的。”

吴永军听后眼角湿润:“孩子,不要听别人胡说。我就是你的亲爸爸,你妈妈去南方打工去了,走了很多年,现在联系不上了。”吴雨花瞪着大眼睛望着吴永军:“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想现在去找妈妈。”吴永军用手抚摸着她的头说:“孩子,等你长大了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好吗?”吴雨花点了点头说:“好吧!爸爸。”

        女孩吴雨花到了该入小学的年龄,由于没有上学前班,基础识字和自然数的加减法都不会作,学校拒绝吴雨花入学。经过村委会和民政部门的齐心努力,学校算是暂时答应了下来,但还是担心吴雨花跟不上课程。

吴雨花背着爸爸买的新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使她格外的珍惜与勤奋,经过不懈的刻苦学习,她的成绩终于赶上来了,达到了班级里的中等生。吴雨花性格内向,从不与同学发生什么矛盾与争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忍让与顺从,甚至委曲求全。她喜欢微笑,尤其当她看见同班同学的父母来接送他们上学与放学的时候,她会从心底发出会心的微笑。同时她也非常羡慕同学们能有一个好妈妈。妈妈,那是怎样的一个感觉?吴雨花不知道,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无不时时刻刻期待着自己能见到妈妈的那一天。


       

           (二)工地意外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一切都按部就班,丝毫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贫穷而简单,但他们从来没不快乐过。就在小雨花上学之际,吴永军也在附近的建筑工地上找到一个力工活干,日子过的相对平静。

夏天的工地,天刚蒙蒙亮亮就要开工,早上四点钟上班,干到早上七点左右吃早饭。接着继续干到中午吃午饭,直至晚上七点多钟才收工。伙食菜一点油星儿也没有,基本上是大米饭和馒头与白菜或者萝卜汤。还好的是每周的周六与周日伙食改善一次,人长期吃素冷不丁吃肉还消化不好呢,不是跑肚就是拉稀。吴永军平时更是舍不得吃,他把自己省下来的好东西都带回去留给小雨花吃。工地上大致分土建工、瓦工、木工、钢筋工和塔吊工等等,相对来说木工比较轻快一点,而且干净。

        木工的主要工作是支、拆混凝土模板,有时也许制作一些特型模板,如圆柱型,弧形等构件的模板等。吴永军来到这个延边某某建筑工程公司承包的工地上打工的时候,正赶上木匠缺小工,所以自然就当上了木工。头戴黄色安全帽,一身的灰色的工作服,斜挎一个工具兜,路面装有斧子、锤子、钉子和各种型号的短锯。支模首先用六九松木方钉成支架,支撑着上面由九合胶合板做成的模板。然后往里面灌水泥浆,待干后拆卸下模板即可。工人们平时都住在工棚里,或者租住在周围的居民区。吴永军的家在工地附近,所以不用住工棚。

        工地上来了一个做饭的女工,叫卢翠花,人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白皙。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听说她是有家庭的人,而且她和她的丈夫不在同一个工地工作。卢翠花性格开朗,操一嘴山东口音说起话来挺有意思。整个工地就这么一个女人,这自然会引起周围男人们的注意。

终于熬过了闷热的夏天,初秋稍稍给人带来了几丝凉意。

这几天,工人们都在快封顶的小楼周围忙碌,卢翠花一低头钻进厕所。说是厕所,其实就是顺着工地围墙搭个三角形的空间,男女共用。

她三把两把解开裤子蹲下去,冷风吹得人一哆嗦。下腹轻松的感觉还没有弥漫到上腹,厕所的彩条布门帘被掀起来,赵老二的眼睛像两个灯泡,直直地射过来。她大吼:“要死啊,进来前也不说一声!”赵老二打着哈哈退出去:“唉呀,是你啊!对不住,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翠花皮肤细白,骨架小,藏肉。有些部位圆乎乎的,喜庆中透着股柔软的可爱。她出来到露天的水龙头下面洗手,看见赵老二正往脚手架那边走。她想着上次跟王工长说,一个厕所太不方便了,王工长答:“整个工地就你一个女的,这些人都喊你嫂子,会让着你的。她心里发狠,翻过年换工地,要是再不加女厕所,不来工地做饭了。”

       有几回她上厕所的时候,赵老二也来方便,他右手把厕所帘子一撩,左手已经掏出了家伙。翠花不能说他是成心,但忍不住隔应得很,别的人来都知道故意把脚步放重些或是咳嗽两声,给里面的人提个醒,就他走路悄没声息的。只能谁也不告诉,防着他。

下雨了,不能出工,天又冷,大家都在被窝里懒得起来。翠花在厨房里洗小白菜,准备给大家煮清汤面。王工长说菜太淡,没吃头,他准备去工地外面吃牛肉面。吴永军蹲在地上洗衣服。

翠花穿件紫红色的薄袄子,把袖子麻利地卷上去,准备手擀面。吴永军衣服洗完,看翠花和面。他认定她是和面高手,能把面粉和水的比例调配得正好。

面团在翠花手里像听话的棉花,被前后横竖地揉,间或放在木板顿一顿,慢慢变得有劲道。她跟吴永军聊天:“小吴,你多大了?”

吴永军低着头:“自己今年四十三了,光棍!”翠花笑了:“你怎么不娶媳妇?”吴永军叹了一口气:

“家里就我跟我姑娘两个,穷得叮当响,哪个敢来啊?”翠花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单身吗?哪来的女儿。”吴永军叹了一口气说:“七年前我在垃圾箱附近捡的,当时我看到她的时候,这孩子哭得不行了。我不抱走这孩子就得饿死了。”翠花点了点头。

“你这么善良的人,最讨人喜欢!说不定以后就有人给你介绍姑娘,老天爷不会亏待好人的。”

翠花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面团捏住一点提起来,那面拉得老长不断,揉好了。吴永军看着秀玲软乎乎的手把面团成一个圆,在久远的年月里,吴永军也看过自己的妈妈这样做。接下来,妈会用擀面杖,按住面团向各个方向擀,一会儿,那面团就会变成薄圆的面片,直到在案板上铺成一块垂边的圆桌布。吴永军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做面条和馒头的情景,每一次快完事儿,妈都会给吴永军一个小面团让他玩。“翠花给我一小块面,我做一样东西。”吴永军手痒痒了。翠花说:“好吧”

翠花把面片层层折叠起来,用菜刀啪啪地切好的时候,小面团在吴永军手掌心里变成了一只老鼠,尾巴长长的,伸到了小松的巴掌外。翠花惊呼一声:“小吴,你手咋这么巧!”“我妈在的时候教我的,还没忘。”“你爹你妈走了有几年了吧!”“嗯。”“想他们不?”“小时候想,现在习惯了。”

        吃完面条,吴永军说去外面转转。他出了工地往东走,下雨,湿冷湿冷的,街上人不多,车多。

一只土黄色的狗从路边的花坛里面穿出来跑到路上,车来了,它愣在马路中间,吴永军情急喊:“狗,回来,危险!”狗没听懂,进了两步,看又有车来了,退一步。

吴永军这时候看明白了,狗一进一退之间,把自己放在越来越危险的境地。

进城的第一天,翠花带他去超市买日用品,他也是这样的,走在路中间,看到远处来的车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一下子慌了神,腿不知道朝前迈还是往后挪。翠花发现后及时扯了他一把,又告诉他,过马路最怕犹豫不决或是突然起意走。

“回来!”狗没理他,继续往前,他跨进花坛里,也想穿过去,把狗捉回来。刹车的声音传过来,狗飞出去了。

吴永军把伞丢在灌木丛上,冲过去,车流拐了一个S弯,有司机伸出头骂:“不要命了!”

狗没死,呜咽着,两只大眼睛像露出水面的玻璃珠,盯着吴永军。吴永军抱起狗狗,它不叫也不闹腾。旁边开商店的人过来看着摇头“这狗妈造业,估计没用了,可怜它的小狗。”

“小狗?在哪里?”吴永军问,“前段时间看了有四只小的,昨天只看见一只,远远地跟着它。天冷,难得活,说不定已经冻死在哪里了!”

吴永军去花坛的灌木丛拿他的伞,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吴永军以为是耗子躲在里面,他没有在意。他右手抱着狗,左手打着伞,没走几步,怀里的狗不住地挣扎扭动,想探头。旁边路过的人看看他说“后面还有个小的!”

他回头,真的,后面靠近花坛边的地上,

一个脏污的小毛团连滚带爬地跟着他,他停下,那小狗也停下,哆嗦着,呜呜叫不成调,怀里的狗呜咽的声音大了许多。吴永军只好把伞收了,让小狗兜在伞里面,往工地走去。

吴永军直接去了工地的厨房,翠花正准备中午饭,老远一股炖萝卜的味儿。看见吴永军,翠花惊奇地锅铲停在半空:“呀!谁的狗你抱回来?身上全淋湿了,来烤烤。”吴永军坐到简易砖砌灶前去,说狗是捡的,被车撞飞出去了。翠花找了个纸箱,放在他的脚边,吴永军把狗放进去,又去捉伞里面的小狗。翠花才发现还有只小的,连连说:“造孽啊,这还能活吗?”

吴永军去外面的水龙头洗雨伞,翠花说:“放着等会再洗,你先去换干衣裳,要开饭了。”吴永军把伞上的泥巴洗掉,撑在宿舍的门口。两间宿舍,一间白天是老板的办公室,晚上是他们夫妻的卧房。另一间大些的是工友他们住的地方,现在工人正在门口那张铺上玩扑克,三个人玩,一圈人看。

“开饭啰!”随着翠花一声喊,工人们聚拢到厨房里来,之前擀面的板子现在支在屋中间成了桌子,洗菜的不锈钢盆装了堆起来的一盆猪肉炖萝卜粉条,大伙儿各自找到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在当椅子的油漆桶、胶水桶、一大块空心砖、空线轴等物件上面坐下来。

雨没有停的意思,看样子下午也出不了工。有人提来一壶散装白酒,有人分发一次性塑料杯子,赵老二接过杯子,嘴里不吐不快:

“萝卜还有多少?再吃就吃伤了啊!”

那天翠花去买菜,看到一个老爷子用三轮车拉了小半车萝卜甩卖,说是屋里等着用钱。她想着萝卜放不坏,就全要了。最近萝卜丁包子,响炒萝卜丝,炖萝卜循环着来,人人都吃倒了胃口。

也许是闻到了菜香,有低低的呜咽声。吴永军拿着个碗在弄汤泡饭,众人的眼光顺着汤泡饭的落点看见了纸箱里的狗。赵老二反应最快:“瞌睡遇到了枕头,剩下的萝卜有想头,晚上狗肉炖萝卜!”

吴永军紧张:“不知道谁的狗,说不定别人会来找……”

“一只土狗子,毛都打纠了,看样子就是无主的流浪狗。”有期待狗肉的人帮腔,吴永军看着翠花。翠花说:“才下了小狗仔的,还在喂奶呢,不能弄,伤天理。”

小狗支起头闻了闻饭,没有吃,翠花之前看过了,估计它内脏伤得不轻。也许它呜咽不是饿,而是痛得呻吟。天气太潮湿,吴永军的眼睛起了一层雾。

第二天吴永军一大早起床去厨房看纸箱,和他猜想的一样,狗妈死了,小狗缩在狗妈旁边发抖。翠花也起来了,吴永军说:“我想把它埋了。”翠花给他找来一把铁锹,吴永军带着狗去了工地偏僻的地方。

工人都起床了,来看狗,纸箱里只剩小狗打着转,试图越狱。“大狗呢?”“早上起来就没有了,肯定半夜起来跑了,厨房又没个门!”

翠花给大家煮了一锅玉米茬子粥,边添粥边说。

有一碗粥是给小狗的,它吃得挺香。

不过,它最爱跟在翠花的后面。聪明着呢,翠花上厕所,有人来,它叫,就像报信,翠花大声说:“等会儿啊,厕所里有人!”

赵老二偶尔的会踢小狗一脚:“你个狗日的!等你长大了,老子杀了你吃肉!”他丝毫没有细想这句话的逻辑性,自己把自己骂了。

再有半个月,楼房收尾工作结束,就可以回家过年了。王工长有一辆面包车,能坐六七个人,坐不下的人买火车票回去。

小狗坐面包车,翠花说的,不占地方,她抱着,以后走哪个工地抱到哪个工地。

       这一天上午,天下起了小雨。吴永军穿着雨衣跟着木匠师傅们上楼去拆模。他们两三个人一组划分好了要拆的面积,然后就分别动手干了起来……一楼拆得差不多了,他们几个人踩着湿滑的跳板上了二楼。临近中午,二楼的模板也快拆完了,只剩下一块天蓬上的模板没有拆利索,一头已经耷拉下来,另一头还粘在天蓬上就是撬不下来。吴永军找了一根两三米长的柞木杆,一头伸进模板与天蓬之间的空挡,另一头探出了窗外。吴永军也跟着上了窗外,脚下踩着湿滑的脚手架,使尽全身的力气一下一下地撬。随着吴永军不停的用劲,柞木杆撬动模板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叫。木匠大老李在屋里冲着窗外的吴永军喊:“小吴我们现在都过去,大伙一起撬。”吴永军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伙不用过来了,就差一点点,我再用一把劲就基本拿下了。”吴永军酝酿了一下,他使足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撬,不幸的是柞木杆撬秃噜了,一下把吴永军从二楼甩了出去。吴永军大叫一声,一个倒栽葱扑向地面。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心想自己完了 ,无数个小雨花可爱的微笑,在他头脑中一幅一幅地闪过……倒霉的是他掉下去的地方没有系安全网,而且地面上正有一个后起的地基正在用细铁丝捆绑钢筋骨架,一根一根粗细不同的钢筋,像一把一把的利剑一样伸向天空。吴永军的脑袋正好砸在钢筋上。不幸的是右眼睛被下面的钢筋穿透,鲜血如注染红了痛苦的半边脸,吴永军当即昏死过去,工友们赶紧把他送进了医院。

                         

 

               

            (三)无钱医治


     等他醒来感觉右眼一片漆黑,左边的眼睛略微有光感,但还是模模糊糊。女儿吴雨花在床边哭得眼睛红肿,泣不成声。

医生告知吴永军说,你的命是保住了,钢筋没有伤到大脑。但你的伤情很严重,

被钢筋穿透的右眼球已经失去了功能,应马上手术摘除换人工义眼,否则左眼也难保全。费用得几十万元。

老板只拿了五千元钱给吴永军交了入院费,并派一个工人前来护理吴永军,之后便没有了动静。再过几天老板竟然玩起了失踪,携款潜逃了。工人们怒不可恶将老板告上了劳动局,仲裁正在处理当中……

吴永军交不起医疗费,只能出院回家去养病。由于他的右眼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导致左眼也渐渐失明,只能感觉到微弱的光。他成了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他的脾气坏到了极点,时常摔东西,吓得吴雨花大气也不敢出,流着眼泪跟在后面收拾碎片。

       吴永军失去了劳动能力,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白天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白云,到了晚上更看不到星星与月亮。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形象的物体,这比天生就失明更痛苦。女儿也为了照顾他缀了学。

       在村头的一处低矮的小草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窗前昏暗的灯光下忙个不停。在这个黑夜未尽,曙光将要来临的时刻,黎明仿佛正被一点点地唤醒。

在这个秋寒煞骨的早晨,呼吸似乎要凝结成时隐时现的白雾。

北风夹杂着落叶在村子里饰无忌惮地飘零。

一个稚气满脸的小姑娘,正踉踉跄跄地试图用自己瘦弱的小肩膀扛起这即将破碎坍塌的家。

吉林省安图县两江镇朝阳村吴永军的家,在风雨飘摇的黑夜中显得那么的孤单和无助……

        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仅有的一点微薄的积蓄消耗殆尽,小雨花变卖了自己的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

没有办法,小雨花只能用稚嫩的肩膀担起照顾患病爸爸的责任。

在这个曾经温暖而破旧的房子里,吴雨花每天早晨不到6点钟就得早早起床,先帮爸爸穿好衣服,打理好周身,然后扶爸爸坐起来梳头洗脸。大小便的时候给爸爸接屎端尿,接着开始烧火做饭。最后上山去砍柴。

在这个落叶铺地的山路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缓慢艰难的向前移动。一双小脚像一只耕地的犁,仿佛把屋后的大山吃力地豁开一道口子。

小雨花的爸爸吴永军因为失明,有时候会焦急暴躁,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心情不顺的时候痛苦的大喊大叫,甚至拒绝进食。

一天,在一阵暴风骤雨的哭叫之后,吴永军想到了绝食自杀,碰翻了桌子,炕上被吴永军弄的一片狼藉,饭碗倒地,盘子稀碎。

望着满地的饭菜,小雨花心中难受,委屈

的抱着吴永军的头流着眼泪说:“爸爸,

你别害怕,吃饭吧,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有我在呢,没事儿,我侍候您。”

吴永军听后痛哭流涕,说不出来话,只是焦急地在一旁乱喊乱叫。

小雨花和父亲相依为命,唯一的经济来源是每一个月捡废品卖的400元钱。

唯一的玩具是邻居刘大爷给她叠的纸飞机。

       小雨花很喜欢读书,平时手里经常拿着一本上学的课本。

一有空小雨花就一遍遍翻看,小雨花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自己长大后能挣钱把爸爸的眼睛治好,另一个是希望自己再能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小雨花人小志气大,每天都在干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事儿。小雨花每天打理完爸爸的饮食起居之后,孩子的天性暴露无遗,喜欢玩这儿,喜欢动那儿。但是她没有城里孩子那些各式各样好玩的玩具,只有一个她刘大爷叠的纸飞机。还有树上的那些鸟能陪她唱歌,或者追撵地上乱跑的鸡。

小雨花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房后的石头上对着天边发呆。她在想这些年来突然降临的灾祸,一贫如洗破碎的家。

她平尽全力擎起的天空依旧阴沉无晴,

苦难一点点透支他的体力,她扔不下,摆不脱,任凭人间的冷刮削蚕食这坎坷的童年时光。

小雨花的心早已长出一对翅膀,

似乎自己已经变成一只大鸟,飞向远方。

只是现在的她时常觉得自己好累,好想落在一棵树上歇息一会儿……

常言道:“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些日子吴永军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胃口,看见荤腥就不断的恶心呕吐,而且整个人一天比一天相形消瘦。

最后由吴雨花搀扶着上医院去检查,竟然是晚期恶性胆管肿瘤。

这段时间吴永军总是表现为伴有上腹部不适的进行性黄疸,食欲不振、消瘦、瘙痒等,还有发冷、发热等,且有阵发性腹痛及隐痛。经检查看见肝肿大,质硬,胆囊肿大;如为胆总管下端部,则可扪及肿大的胆囊,如肿瘤破溃出血,又有黑便或大便潜血试验阳性,贫血等表现。

吴永军彻底崩溃了,像一头发疯的狮子,他拒绝医生的治疗。

       在回家的半路上吴永军执意要下车,由女儿扶着来到大桥上,他手把栏杆感受着江面湿凉的侵袭,夕阳西下,秋水暗红澄清。

吴永军突然嘴唇颤抖着说出一句:“女儿啊,爸给你再找一户好人家去当姑娘吧!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我不去!谁家我也不去,爸爸的家就是我的家,再说如果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啊?”吴雨花说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此时太阳落下了江面,吴永军父女俩的身影又一次被黑夜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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