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成烟（第一章 第1节）

1

教学楼就耸立在小县城边那座高高的山梁子上，黄峪维做作业时偶尔抬头，蜿蜒起伏的远山；苍穹里一字排开展翅高飞的大雁；池塘中和树丫上，有白鹭；淅淅沥沥的细雨中有欢快的雨燕……窗外，冬去春来、夏荷秋叶、日出日落、云飞燕舞、炊烟妙曼的景致，这一切，都是黄峪纬高中时候最美最美的时光。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黄峪维沉醉和沉思于这样的美景，教室里还有他心仪的女生。

教室、窗外，这两个世界，黄峪纬仿佛是在自己梦开始的地方丢失了什么？是那个冬天，那个一切都枯死的深冬。春天的门环轻轻叩响睡眼朦胧的季节，黄峪纬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他童年时候，老屋后那一大片空旷而幽静的竹林。鸟儿停止了歌唱，山泉压抑了嘀咕，微风在小声低吟……往常一切的喧嚣都屏住了呼吸。黄峪纬仿佛听见了那个季节，竹节向外涌动生命的声音。

黄峪纬和他的小伙伴们，同往常一样在密密麻麻的竹林下面，在那一层层厚厚的落叶上嬉戏、追逐。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跤，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寻觅着刚才绊倒他的那个东西，他仔细地扒开周围一层又一层腐坏的落叶，啊……原来，是一株泥土里冒出的笋儿，又白又嫩的笋儿，厚厚的竹叶覆盖，还未来得及见到阳光，她丰满的肌肤，还带有泥土的芬芳。在她的笋儿尖上，还有两片嫩绿的笋叶儿，像是熟睡的一对儿翅膀。童年的梦啊，那个时候就开始在心中生根成长！他有点害怕，他的故意和肆意，惊扰了笋儿还没有舞动的双翼，他怕这只笋儿乱了方向飞翔。黄峪纬小心翼翼地盖上竹叶，追逐着小伙伴的脚印远去……

作文课上，黄峪纬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他一遍又一遍偷看过的笋儿。这只笋儿就坐在教室窗台旁边，一株盆栽在城市里的笋儿——她白净，丰满，她的肌肤被厚裙包裹，就像笋壳包裹着细嫩的春笋。她的发丝，就像早晨的阳光泻进密密麻麻的竹林。她手指尖尖的关节，就像竹节间点缀的鸟窝一样圆满——她的名字就叫“笋儿”。她是大城市刚转学来的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生，她很洋气和大方，她是黄峪纬的同班同学，她是他心中的笋儿。

黄峪纬念初中的时候，他从来就没和班上的女同学说过一句话。上高中了，他也很少跟女生说话。在高一的时候，有时候班上的女生找他借学习用具，他头也不抬，脸上还悄悄地泛着红晕。但是黄峪纬知道，他应该下决心改变一下自己，特别是要改变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装在套子里的脸孔，然后去同异性同学大胆地交往。有时候，黄峪纬从旧书地摊买回几本陈年杂志，书上说男人是不要脸的。把自己豁出去，那就不要脸皮子吧！黄峪纬也学着把脸面装进书桌的抽屉里和女生说话，进入高二，他开始与女同学交往。渐渐地，黄峪维感觉到，其实少女啊，还是喜欢和男生说话的。走近女孩，并不是他以前所想象的那样的历尽千辛。

可是，那株临窗端坐的“笋儿”，那指间关节点缀着星星点点鸟窝的“笋儿”，还是每天如此静坐在黄峪纬心灵的一角位置上。他，除了每天偷窥笋儿优雅的一颦一笑和一举一动，他在她的面前仍然是一个互不相干的人。然而笋儿在黄峪纬的心底，是一首动听的恋歌。在失眠的半夜，他会点燃蜡烛，用寂寞的灵魂为笋儿写诗。这些小诗，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上课的时候，黄峪纬抬头看窗外，不，他是在偷看他的笋儿，这一切，笋儿是不知道的。她是校园里一条美丽飘舞的绸带，她缠绵了他所有的季节……（四川邻水∥黄晓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