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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老父亲唐兴和

作者:唐万清 阅读:493 次更新:2024-05-09 举报

        谈起我的父亲,十乡八里的亲朋邻里,没有不翘了拇指啧啧称赞的:“他老人家合适哟!”

        上周星期六,冬阳高照,我照例携妻一道驱车回老家看望我老父老母。说照例,是因为我们两弟兄五姊妹,只有我考了学,出了仕,是国家人口,按时领国家工资,在邻城工作,离家近,且有代步车。一个姐姐嫁到贵人槽干堰塘,名下儿女多,负担重,与姐夫年近六十年还在外打工。两个妹和妹夫均在外省谋活儿。一位小我八岁的弟弟倒是有份驾车运货的职业,不过也在外省。弟妹谭氏倒是在乡场上居住,却带俩娃读书。他们均心有余而时不足,无暇常常亲往老家看顾父母,只能生长美日或过年时节看望一二。于是,平时看顾老父老母的重任便落在了我这位内相排行老大的身上。我与妻也乐于接受。毕竟瞻养父母是人子之责,何况每次买肉购菜送钱回家看望父母,看到父母精神䦆烁,听到乡邻称赞父母的善良、勤劳,有福气,顺便称赞我与妻有孝心,不忘本,不架架桥桥挺朴实平和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味道,是常人无法体会的人生幸福之乐事哩!

         照例回乡,照例遥见父母在竹篱架子房门外的塆坝上守望他们的大儿子大儿媳回来。父亲躬着背,兴奋地蹒跚着脚步前来接我们手上的口袋,母亲腿脚不好,仍在坝上满脸欢喜地大声打呼我和妻:“万儿(我小名儿),回来啦!玉儿,回来啦!”然后赶忙让我们进灶屋坐。这灶屋,可是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泥笆墙,木柱头,木楼千,木楼板的瓦桷房。面积很小,一楼一底,光线适中,楼千却被秋年四季的柴火灶烟熏火燎得黑红黑红的。然而,于我来说却是十分亲切温暖的所在。

        “万儿,喫没喫早饭,下点面来喫不?”

        “吃了的,吃了几个包子的!还给您带了三笼小笼包回来,平时早上搞不赢的时候汽来吃,还带了两件牛奶,高钙低脂的!多补补钙!”妻赶忙应道。

        然后,我们都到新屋(相对灶屋而言,其实也在我读小学三四年级时就建好了的)弄黄豆到地坝(公路,三年前才硬化的水泥路)上去晒。

          妻用口袋撮好,我扛上肩,扛到坝上甩下、打开、提起一抖,圆溜溜、金灿灿的黄豆便一下子倾向地面,躺着,晒起暖洋洋的冬阳来。父亲原本要与我争抢着扛黄豆袋的!我不让,他终究拗不过,才若有所失地到坝上负责扎起围栏来。

         所谓围栏,不过四周围了各上下两根干竹杆,四角用三角架撑着,每面用蓝网挂着,上下竹杆扎上结,鸭钻不进,鸡挤不进,只有太阳尽情地透进去晒着,暖洋洋黄灿灿的一片。

        这恐怕是老父亲的又一发明吧,如同他种烟比别人种得好,又肥又绿又大一样吧,如同他编织背篼,漓夹背,罗篼,斗羌,簸箕,稍箕,蒸笼一样吧,如同他自制的犁头,耗锄,碳排,捞排,洋叉,碳筛一样吧,如同他一生无数小发明一样吧,总是比常人多一份智慧。

      然而,父亲毕竟老了,对于这比他以前所有发明都简单的扎围栏一事,竟花费了他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想帮忙,他不许,生怕我做不好。

       老父亲,腿脚确实慢多了,手上也没有先前那么灵活有劲儿了。视力也不够好,看东西,总要勾着腰,凑近了看。慢慢背也弓了,再也无法伸直了。母亲老埋怨:“叫他伸直腰杆,硬不伸起来,成天勾倒勾倒的,人都矮了一大截!”

        然而,父亲在我眼里心里依然是崇高和伟岸的。他勤劳善良,顾大局,肯吃亏,让得人的优秀品格和他要强,上进,肯动脑,善谋划,敢创新的做事风格,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实干精神,是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完的。

      算起来,父亲今年七十九了。除了身体日渐衰老外,心气依然不减当年!精神依然那么健旺,处处为别人着想,时时为后人着想的品质依然那么崇高。也许是一位入党已五十多年的老共产党员,为社员谋福址的老生产队队长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缘故吧。

        这不能不勾起若干年来许多关于父亲的片断来。

       吹口哨集体出工那阵,父亲是第一个到田间地头的人。父亲扛着红旗到地头,一插,挖了一阵板地,其他社员才在口哨声的惊醒下,陆续赶到地头。这时的父亲,头发上的汗水早已像刚开笼的蒸笼一样,热气腾腾起来了。

     在保管室地坝 扬谷子那阵,父亲是第一个扬得多扬得漂亮的!蓝天白云下,偌大的晒谷场上,父亲猛一勾腰,双手紧握掀盘,双腿一弯,用力一撮,然后一挺身,双手自左向右往空中一甩,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满满一掀盘谷子逆风抛去,饱满的谷粒撒向远处,干瘪谷壳被风吹落于稍近处,轻飘飘的谷叶和灰尘却被风吹向父亲。两三个小时,几千、万把斤的谷子便在父亲面前堆成了弧形的金黄色的沙丘。父亲虽早已大汗淋漓,湿透衣裤,灰尘裹了厚厚一层,但是,父亲却从不觉累和苦,反而看到自已的成果欣然地笑起来。阳光下,他灿灿的笑容自今还定格在我记忆的深处,永远发着金子般的光!

        在承包到户那阵,他是我社第一个将玉米种得如同牛角一样又长又大,第一个将红苕种出单个超5斤,谷子单亩上800斤的人。几年后,他又成了我村第一个啃螃蠏,种上土烟的人。他不抽烟,却种得一手好烟。烟叶肥大厚实,晒后烟叶金红金红,油润发光。买烟人都说父亲种的土烟成色好,劲扎足,抽起过瘾。那几年,我家烟叶卖价好,销售快。左邻右舍都纷纷赞他能干,并向他讨经。父亲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已种烟经验向乡亲们倾囊传授。后来,我们湾,我们社,我们村满坡满地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土烟。烟叶确乎成了家乡一种经济支柱产业。

          父亲不仅能干,还肯吃亏。他常教导我们说:“吃亏是福!”

          记得那是笫一轮土地承包时,父亲作为队长带领生产队几个骨干分子,在冬十腊月用竹竿丈量田地,将全队按户分为二十多份。干湿兼搭,肥瘦兼顾,分等定级。然后做签抽签。允许互换。除了龚姓人家,孤儿寡母,缺少壮劳力,父亲决定特予照顾,将她家宅基地周围团转好田好地先划给她家外,其余全过抽签,抽到哪归到哪。待全队各家拈完了,最后剩下的便是我家了。待与别家互调时,别家早已跟别家互调妥当了。于是,我家土地全分散在我队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有,东一块西一角,尽瘦地。种地比别家多走不知多少路呢,这被母亲唠叨埋怨了一辈子。可父亲说:“人能处处能,草能处处生。不怕地瘦,只怕人懒。瘦地总要有人得,人家得去不好,我有办法瘦地高产哩!再说,我当队长的总不可能先选吧,咱可是党员呢!就当旅游吧,多走点路不算什么,锻炼锻炼身体多好。何况瘦地还向阳些!还向阳些!”后来,父亲硬是用汗水将瘦地浸泡得玉米产量比别家肥地的还高!黄豆也长势旺,斜坡地半泥半砂,种花生,种红苕,种油菜,种西瓜都收成喜人。

         别人问,他不说亏呀苦呀的,却笑着说:“全靠向阳,通风!”可谁也知道,是他勤劳的汗水换来的。但嘴上无不说:“您老人家耶,心好,让得人,肯吃亏,上天都保佑,年年丰收!该当的!”

         说起父亲顾全大局牺牲自我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的事儿莫过于三年前为修公路让地的事儿了。

         三年前,乡上村上领导为了七队八队脱贫攻坚,规划了一条自四队与七队交界的垭口至我们八队河边王家湾的公路。在村上与三个队协调沟通土地调整时,颇费周张,累得表叔(王华成)和我父亲跑前跑后,出东家进西家,挨家挨户作工作,磨破嘴皮,用尽心血,牺牲自家田地,动员本队乡亲用好田好地与人家换取公路用地,主动赔偿青苗损失费等等。才排除纠纷,排除阻拦,将公路茅胚子挖通。七十六岁多的老父亲与三叔,表叔少数男劳力还天天出工参与排沟,砍树,挖土,运土,丈量里程等活儿,累得晚上直疼。但一到白天,又激情满满参与劳动。

        别人问,这么大岁数,又早就不是干部了,还这么激进,牺牲那么多田地,图个啥哟?

        他说:“图啥,不就图个出入方便么?肩挑背磨,爬坡上坎了一辈子,没公路的罪还没受够?忍心小辈们争取来的千载难逢的好项目泡汤?那才傻呢!"

          “要想富先修路,要修路撸起做!”这就是父亲常挂在嘴上的话。

         父亲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他的感召下,本队均纷纷尽修公路的占用田地,再也没有人斤斤计较了。略有个别妇女家家的觉得吃亏偶有抱怨时,总被她男人顶了回去:“瞧瞧人家老队长家,牺牲了两大块田,一口堰塘三块菜地都没说啥,把你那点边边角角舍不得!那么多地荒起,没地给你种?”

       如今,亮亮堂堂的公路,宽宽展展,人来车往,拉粮拉菜,运木运果,方便极了,还能晒粮食呢!看着几个队的人农忙季节,挑着稻草头,在宽阔的大公路上闪溜闪溜地迈开大步走路的潇洒劲儿,父亲笑呵呵地,可不?多好的路,多安逸的路!

        事后,父亲总是鼓励我们说:“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再难的事儿,只要你肯干,就没有干不成的!前提是能吃亏,能让人,敢干事儿,用全力。”

       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父亲不仅肯干事,能干事儿,肯让人,能让人,还有坚定的理想信念。村支部开党员大会,他从不缺席,从不迟到,不管打霜落雪,烈日酷暑,再忙他也要撇下手中的活去参会。有次大热天,我开车回去,在浑水幽公路口,妻从车窗看到有位老人躬着背从右边陡坡地下上下来,手里拿把镰刀,边走边扒拉拦路的刺藤杂木,汗水湿透了发白的蓝衬衣,脚着一双旧解放鞋。

       “活像是爸爸哟?!”妻说。

      “爸爸!”妻喊道。

      “喂!”是父亲,果然是父亲!

       我赶忙停车。爸爸走到车旁:“你们回来啦!”

      “这么大热的天,您要到哪里去?”我问道。

      “到河坝开党员会,顺便把这个月的党费交了!”

       

      “想什么呢?"父亲抱着黄豆梗问我。我的心思一下回到晒坝上来。我一边帮父亲分晒着黄豆梗,一边看着烟浪子上挂满的黄豆梗,一边问:"爸,今年要打多少黄豆?”

        "不多,五百多斤吧!”父亲轻飘飘地答道。

       “啥?五百多斤!叫您别做这么多,别做这么多,您偏不听,逞能?累倒咋办?咱又不缺钱花!干嘛不注意休息!明年别种这么多了!不然,就跟我们进城去住!!”我心疼得眼眶就潮湿了。

          “要得,少做点就是。别担心!我除了腰直不当起来外,啥都好,能吃能睡,腿脚也有劲儿!你就让我在老家再多呆几年吧,这里自在些,果木子又多,空气又好,熟人也多。生就的虫,钻就的木。生就的农民,就得干农活儿。叫我进城,啥都不做,一天耍起,手脚都没放处,反倒不自在。反倒生出许多病来!你妈也不同意进城。在农村,习惯了。农民咋离得开土地呢?"

          父母亲就是这样,我和妻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劝他们进城住。他们都这样拒绝了。

          他们为后人着想的心思,我们是知道的。生怕给后人添麻烦。只要有口气在,就永不停止劳作!这或许是更深层次原困罢。

           尽管在父亲生命不息,进取不止等精神感召下,我们完全有能力负担双亲的养老!然而,老人家的心思终究没有拗得过,只好作罢。

          下午,我和妻别过母亲返城,在保管室地坝上,看见父亲正举着连架打着黄豆呢,他举得似乎很吃力但也很果决很坚毅,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高大!

         我想,在父亲精神激励下,人生余途中还有什么困难不可战胜?还有什么风雨能阻挡我们创造美好生活的步伐?

        在千千万万如父亲般普通而又伟大的中国农民崇高精神感召下,有什么力量还能阻挡中国人民前进的步伐?

        愿父亲长命百岁!

        愿所有的中国农民父亲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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