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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作者:泥步修行 阅读:147 次更新:2024-05-07 举报

  1

  “侄,今年没春,正节不能上坟,提前三天,延后三天都可以。你刚做完手术,别回来了,我和你三叔去就行。”

  “没事,二叔。这两天精神头还可以。想回家转转去。”我边接电话,边翻看着日历,“要不提前去吧,明天是头三天上,单位还放不了假,比较肃静,路上也不堵。你和三叔时间合适吗?”

  “我问问你三叔。”

  刚说完,二叔就挂断了电话。没过2分钟,又打了过来。

  “明天上午你三叔点完名就回来。你身体行吗,刚手术十来天,能回来吗?”

  “没事,光在家里瞧憋得慌。想回去了。明天上午我早回去一会儿,到家里转转。”

  “行,回来杀鸡吃。路上慢点,不行接你去。”

  “不用,自己能行。”定好时间后,就挂断了电话。

  每年清明,都是我回家固定项目。自从搬到县城,特别是调到市直学校来,回家的理由越来越少了,有时能推的就推掉了。唯独祭祀类家族事,从不推脱,从不缺席。回去时,基本上都是和两个叔叔约好时间,直接在墓地集合,烧完纸就直接回来了,一般情况下很少进村。

  家族的墓地在村庄的东北上,紧邻着大路。我的老爷爷和一个算命先生喝一顿酒,然后就为家族选定的这块风水宝地,自此就成了家族的墓地。每次回家上坟,站在墓地旁的大路上,就能远远地望见父亲一首操持建起来的老屋:乌黑铮亮的大门,蓝橙相间的粉刷石外墙。

  父亲去世后,为了搬进镇上的楼房,卖掉了老房子。住楼的愿望实现了,却好像丢掉了心里的那棵根。每次回村,就好像走亲戚一样,这次到这家吃顿饭,下次再到哪家。本是一家人,却彼此间变得客气了起来。心里别扭,回家的次数自然就少了。但是那座老屋却永久地,深深地烙在了心里!

  2

  父亲曾说过:“人这一辈子,最多也就盖两次房子。”我一直不明白父亲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只知道他确确实实操持着盖了两次房。早期的房子在村子的西南角的一条胡同最里面。父亲成家后,盖了这四间土胚房。当时的三个邻居,只有后邻居是我四爷爷家。南面和西面都是邻庄的,不通路,几乎没来往。

  80年代末,赶上了各村规划改造,我家当时处在村村通的规划路上,按规划被冲掉了百分之七十的房基。为了改造大业,村委专门在村庄的东北划出了一块新地,将村里所有被规划到的统一迁到新地。好在我家分到的地方还不错,最东北角第二户,紧邻大路。于是,父亲开始了第二次建房。

  在农村,房子是一家人的脸面。无论是地里刨食,还是外出打工,都为拥有一处体面的宅子。

  父亲对这次建房格外重视。请到邻村老友,十里八乡有名的建房高手。他俩先到附近几个村参观了很多建成的新房,回来后喝着酒,研究策划房子的设计。经过几轮的酒量的较量,终于敲定好方案。工头给出了用料方案和标准,然后父亲就着手备料。

  父亲虽然拿到了备料单,但他有自己的打算。按用料单多准备材料,准备好材料。他的心思在建房时都显现了出来。打地基的石料又大又方正,木料即圆实又笔直。水泥钢筋都是高标号的……

  地基,筛过的灰,掺着黄土,一遍遍地夯实,一次次地修补找平。有时,工人收工后,父亲自己打开夯土机,再将地基面夯一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砌好石基后,再用钢筋混凝土打了一圈的地梁,这在当时的我们村应该属于首例。“地基结实了,心里才牢靠。”父亲当时经常地唠叨这句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砌墙,一般主墙都是24的,其它的是12的。父亲却要求都垒成24的,砌墙用的水泥灰号要高。主体墙砌完后,又用钢筋水泥打了一圈圈梁。这样的建法安全问题是没得说了。三爷爷见了说:“这房子就是地震了,也不会散架。”

  房梁和轮条都是买的上好木料,现场打磨处理,做到了砖木严丝合缝。一般的房顶都是轮条上铺上芦苇席,让后摸泥挂瓦。父亲全然不用,而是采用了新的建法。先在轮条上镶上椽子,然后再铺上专用的薄青砖,接下来才是摸泥挂瓦。这样一来房子是气派了,用工用料却着实增加了不少。父亲对此却毫不在乎。

  外墙,父亲没有采用一味抹水泥的方法。他让工头请来了几位巧师傅,将外墙刷上一层带有图案的粉刷石。工人们先将墙体抹上水泥,然后将和好的粉刷石抹在墙上,等水泥快干时,再用喷雾器将包裹着粉刷石的石灰喷掉,露出鲜艳的粉刷石组成的图案。远远地看着,天蓝色的墙壁上缀着橙色的菱形图案,就像是一幅织锦挂在墙上,漂亮极了!

  大门, 父亲专门定制了两扇沉重的木门。刮得平平整整的,喷上一层锃亮的黑漆,显得威严而厚重。四周墙壁上再贴上黑色的瓷砖,更显的厚亮。门楹边上,父亲专门定做了一副对联,有了彩色对联的装饰,增添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工人们对父亲的要求吃惊不已,私下议论:“别家盖房是能省一点是一点。这家可好,不怕用料,就怕不结实。主家不在乎用料,我们就往结实处使劲,只要别浪费就行。”父亲听了,也不多说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他盖的第二处房子,也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建房了。

  为了让工人更尽心尽力,父亲每天烟酒茶的侍候着。中午管饭,有酒有肉。每人每天一包烟,开水茶叶管够。主家照顾周到,工人干活自然细心,对主家的要求也就执行到位。

  主体完工后,父亲将屋内也装饰一番。正屋中间铺上了一片枣红色的带着图案的地砖,像一块地毯镶在堂屋的中间。为遮住顶上一条条黄色的椽条和一块块深色的青砖,父亲找来装修队,用石膏板吊了顶,还顶部中央设计了一个灯池,与地下的地砖相互映衬,更显华丽。

  家具,也全新打制的。黑色的八仙桌椅,橘黄色的电视柜,镶嵌着图案和衣镜的大立橱等等。家具家电,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了。

  房屋的落成,赚足了眼球,挣足了脸面,一时间成为了乡里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自此,那间坚固的老宅,那面蓝橙相间的粉刷石外墙,那面乌黑铮亮的大门,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坎上。

  3

  建房时,我正上初三,赶上毕业。为不影响学习,父亲让我住校。也许是自己学习任务重,也许是自己没为房子出力,也许是自己只在节假日才回家,也许是自己只能住偏房的的缘故,起初好像感觉不出房子的亲切。但是每到放假,和奶奶、爸爸、妈妈,四人围坐在方桌前,吃着可口的饭菜时,享受着浓浓的亲情,沐浴着暖暖得温馨。

  也是这一年,父亲结束了打工生涯,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工厂上班。拾掇小院成了父亲的每日休闲功课。不知在哪里,寻得一颗枸杞老根,种在厦子前面。一年光景,竟然爬上房顶,结出了果实。

  嫩嫩的叶子,一对一对地排列在柔然的枝条上。嫩叶的正面绿莹莹的透着鲜亮,背面贴着一层雾一样白色茸茸。红红的枸杞,一串一串的像一个个小灯笼,整齐地挂在枝头。丰富的汁水撑得红肚皮圆圆的。奶奶说:枸杞浑身是宝,有滋补的功效。每当煮粥时,都要掐上一把小叶子,再摘上几颗枸杞放在粥里,那清新的绿叶,甜嫩的枸杞,竟熬出了一丝别样的滋味。

  乡下人是爱惜土地的,但凡有点空地,绝不会让它浪费掉。院里院外,不是载棵树,就是种点菜,偶尔种几颗花,点缀一下生活,增添几分情趣。

  院外与大路间隔的空地,家家户户都开辟出来了一块小小的菜地。撒上种子,育上苗,每天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地皮,翻找着生根、发芽的小菜苗。等到绿油油的的一片时,奶奶和母亲根据自己的经验,操控着菜苗的疏密。摘下来的菜苗就成了餐桌上的美味。

  等蔬菜长成后,餐桌上菜单就取决于菜地里的长势。成排的茄子熟了,摘上几颗,今天炖肉,明天清炒。成陇的豆角泛白了,于是接连几天的主角儿都是豆角。地边的西红柿红透了,于是凉拌西红柿、西红柿炒鸡蛋也就上桌了。吃腻了自家的菜,便摘上几根黄瓜、提溜上几颗菜椒,到邻居家换点不一样的菜。往往到了邻家菜没换回来,倒是吃了顿换了人炒的那几样菜,但那感觉比吃了大餐还美味。

  为了防止鸡鸭鹅,还有猫猫狗狗的毁坏菜地,一般都会在菜地周边埋上一圈栅栏。奶奶不让,嫌枯黄的木头棍子不好看。于是父亲就在周边上种上月季作为遮挡,再撒上一圈的太阳花种子装点一下。等花一开,整个小菜园就像镶在画框里一般。

  一场大雪过后,门前的柿子树就登场了。枝头高挂的橙红的柿子,乌黑铮亮的大门,蓝橙相间的粉刷石外墙,在漫坡白雪映衬下,点缀出了一幅简洁明快的乡间水墨画。

  4

  老屋见证了一家三代的幸福,也见证了我幸福美满的婚姻。但好景往往是短暂的,父亲的离世,母亲的改嫁,让我感到了压抑、桎梏,于是想到了逃离。老屋也迎来了他最后的使命。我以少有的高价把老屋卖给了本家的一个爷爷,置换了镇上的一栋楼房。

  搬上了新楼,心好像没跟上来。那间老宅,成了挥之不去的梦。不知多少个夜里,梦想着再回到老宅,围坐桌前,吃上一顿美美的饭菜。躺在偏房的木床上妥妥地睡上一觉。每当回村,心中都会涌起一股莫名得惆怅。几乎每次回村,都刻意绕着老宅走。远远地看着那面蓝橙相间的粉刷石外墙,那面乌黑铮亮的大门时,感觉自己就像围着一堵高高的墙,焦急地寻找着进家的大门一样。那堵高高的墙似乎永远也找不到门,就这样严严地堵在我的心口。

  看着回不去的老屋,我的心仿佛在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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