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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不伦的世界13,14章

作者:张健 阅读:159 次更新:2024-04-09 举报

第十三章

九十年代,二十多岁的张不伦那时还在做销售,有段时间去了唐山一个叫韩城镇的地方。那个时候韩城还是紧挨着国道边的一个偏僻乡下小镇,交通相当不便,到了晚上镇上一片漆黑,基本上撂棍子都打不到人。不过随着时代变迁,现在韩城那个地方应该已经算是市区了。

张不伦住在业务单位韩城汽贸的招待所里,那几天,赶上长智齿还顶在那长不出来,疼得脑袋瓜都抽筋,整天捂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迷迷糊糊。到镇上医院去看了几次也不见什么效果,天天靠吃止疼药维持着。

那天来了个客户,张不伦陪着一起喝了点羊汤,架不住劝又喝了些啤酒,等晚上七八点钟回到房间,再一次发作的牙疼突然让张不伦彻底体会了什么叫天崩地裂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一系列词语的内涵,就差没翻来覆去满地打滚了。跑去镇上医院一看,人家都已经下班了,连个值班的都没有。

彷徨无助孤独无援的张不伦不知怎的在那瞬间忽然就记起了那本《赤脚医生手册》,自恃已经熟读并得了张伯伯真传的他在那一刻仿佛神农附体,充分发扬了敢与天斗与地斗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回去路上从小卖部掂了瓶酒,从汽贸的医务室借了把细手术刀,回到房间关上门二话没说先灌了半斤酒下去,一身是胆,晕晕乎乎对着镜子,自己就给自己做起了他所理解的手术。一刀下去,脓血出来,世界彻底清净了,不知是因为手术成功还是喝大了的原因,反正总归是不那么疼了。等张不伦把剩下的酒喝完,就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第二天,头痛欲裂的张不伦一觉醒来,居然惊喜地发现小牙齿长出来了,嘴巴也消肿了。这件事让张不伦甚是得意,作为自己的丰功伟绩回家后但凡只要碰到有牙医朋友在场,必是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大有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不过所有专业人士的反应都出奇一致:吹牛,绝对不可能,信口雌黄,海外奇谈!不过事情终究还是传扬出去了,有一天张不伦去医院,碰巧遇见了那时还没退休的张伯伯,老人家问了问当时情况以后当时就很疑惑而且两眼直愣愣的问:“我记得好像从来都没教你这么干过吧?”

在和张伯伯做邻居的日子里,关于张伯伯的学识,张不伦一贯是由衷佩服的。关于张伯伯高超的外科技术,张不伦更可以用自己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你,是真的,那绝对是真的!

幼年的张不伦有收藏的好习惯,不管是破茶缸,玻璃球,糖纸、烟壳、坏的汽车零件等等,只要是他看着顺眼的就会像《鼹鼠的故事》的小鼹鼠一般,快快乐乐的搬回家来,放于家门口走廊左侧他自己的小天地中,并且还经常定期整理,只是有点丢三落四。

这一日中午张宝宝不知从哪捡到个有几十厘米高的毛竹筒,到家后往张伯伯家门口一丢就转身专注于研究他的宝藏去了。下午准备上班的张伯伯一开门,就看见门口有个不知道谁放得黑乎乎的东西,睡眼惺忪的张伯伯飞起一脚,大脚开出,毛竹筒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打在房梁上一个反弹,呱唧就砸在了还在自我陶醉的张宝宝头上。

看着哇哇大哭,血流满面的张宝宝,感觉自己闯了弥天大祸的张伯伯二话没说,抱起张宝宝一路飞奔就去了医院,自己亲自操刀给张宝宝做了缝线手术。

接下来的日子,一向信心十足的张伯伯仿佛第一次对自己的技术出现了动摇,白天黑夜三番五次地来看张不伦伤口的愈合情况,还总是一遍遍紧张的喃喃自语:“应该不会留下伤疤吧?应该不会留下伤疤吧?”

张宝宝的伤很快就好了,伤疤也很小,让张伯伯着实松了口气。长大后的张不伦即便是对着镜子,如果不仔细看,在恢复如初的前额上都找不到那条伤疤。

张不伦参加工作前的那个假期,身上长了个囊肿,张伯伯看了后说问题不大,如果担心以后长大趁现在有时间我就把你弄掉吧,就是个小手术。没几日,张不伦去了张伯伯的诊室,整个手术过程很顺利,往手术台上一躺,上了麻药后也没什么感觉,就感觉一个东西在长囊肿的地方捣啊捣的,四十多分钟就结束了,半个月左右也就完全康复了。

成家后的张不伦有次陪张太太去医院也是做同样的手术,被医生喊去签了一堆告知书,总言之就是手术中会遇上各种不可抗拒的风险,万一不幸还可能会危及生命,并且手术以后有可能也会复发等等。那一刻,张不伦摸摸自己身上那个几十年后已经平滑如故的囊肿手术创口,顿时觉得那个年代的张伯伯就是华佗在世,扁鹊再生。

张伯伯的单身生活没过几年就结束了,他的爱人茅妈妈从北京来了合肥。

第十四章

茅妈妈是个上海女子,比张伯伯小了近十岁,早年间也是因为爱情义无反顾地从上海远嫁去了北京。不过有一年政府部门突然有人找上门来,才揭开了茅妈妈的另一段离奇身世,原来茅妈妈竟然还是日本人。早年间日军战败,在上海留下不少遗孤,当年出身大家闺秀的阿婆看着可怜,就收养了她,后来又上学学了医。改革开放后,日本国内的亲戚还来了中国不少趟,反反复复好说歹说希望茅妈妈能回国,但每次都被茅妈妈断然拒绝,无奈遗憾而归。在张不伦的记忆中,茅妈妈一直就是这样一个脾气稍微有点执拗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骨子里这种固执倔强的性格吧,得知自己的丈夫被下放到了基层以后,在北京工作的茅妈妈在随后的两三年里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的狠劲,天天在单位对领导是围追堵截,死缠烂打,反正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也拿到了一个下放基层的名额,如愿以偿分配到了合肥一个生产消防器材的工厂医务室当医生。

茅妈妈来的那天,很是感谢张不伦一家对张伯伯的照顾,大包小包给张不伦带了不少礼物,让张不伦着实过了一段幸福时光。

1977年,张伯伯和茅妈妈的儿子张庆出生,由此也开启了两家人几代人的世交。不过在上海的阿婆那时候一直认为除了上海都是乡下,觉得合肥各方面条件都不行,于是自小就把张庆接到上海,有时候也会回合肥住一段时间,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张伯伯喊着张爸爸一起,骑着自行车去火车站接人。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张庆一天天长大,回到合肥上了学,参加了工作,在以后的岁月里,又演绎出了另外一段故事。

退休后的张伯伯和茅妈妈最初留在了合肥,把在北京出生的外孙女茅茅接到身边悉心照料。张不伦有时候下班在大院里经常会看到小茅茅被他们宠溺地搂在怀里,看到张不伦便会大声喊舅舅,咯咯笑着,相当的活泼可爱。

后来两位老人家岁数渐渐大了,最终还是被在北京的女儿和去北京创业的张庆接回了北京,住在岳各庄305医院附近的一个三居室里。

张不伦每次去北京出差都会去登门探望张伯伯和茅妈妈,那时候张伯伯就会很高兴,精神总是很好,满面红光,声音洪亮。等茅妈妈忙里忙外开始准备一大桌菜的功夫,张伯伯就会一边询问厂里的近况一边忙不迭地给儿子女儿打电话,说张不伦来了,让他们中午回来吃饭。

大盘小碟错落的饭桌上,看着在和张庆喝酒的张不伦,张伯伯总会哈哈大笑指着张不伦说:“这个小东西啊,我从小就看着有出息,小小年纪就捧着《三国演义》还有《赤脚医生手册》看……”

也没混出多大名堂的张不伦那时便会讪讪的笑,挺不好意思,张庆往往在一旁挤眉弄眼,说哎吆我哥小时候还有这事呢,爸您记性可真好!说完还看看父亲,就等着老人家抬杠。然后捣捣张不伦,两人继续喝酒,满屋温馨。

据张庆弟弟爆料,回了北京的张伯伯每天都会坚持晨练,早上到了家门口还要挨着墙再拿个大顶,倒立着贴于墙上,一直要听到匆匆上楼下楼的人一声惊呼:“嘿,嘿,看那老头唉,哎呦喂,可真棒嘿!”老人家这才缓身而下。

二十世纪初,厂子效益越来越好,规模越来越大,工厂改叫公司了。公司领导们一商量,要改善医疗条件,给职工办点实事,于是另辟新址盖了个医院大楼,把老职工医院整个搬了进去。

新的医院大楼雄伟豪华,硬件软件条件那不是一般的好。可没过几年赶上体制改革,如同子弟学校被划归教育局管一样,职工医院也划给了医疗系统管理,再后来又和另外一家大集团医院进行了合资,好像还评了个二甲还是三甲。

那段时间,职工医院的老医生陆陆续续都退休了,又多了许许多多陌生的新面孔。职工医院模仿市场化运作,自负盈亏,和市里医院一样都是要收费的,价格也差不多。也不知是生活条件好了还是人们注重健康意识了,反正去市里看病得越来越多,去职工医院的倒是越来越少了,当然据说也有人反应职工医院服务态度越来越差。

应该是在和医疗系统交接的那段过渡日子里吧,医院的经费暂时还是由厂里面来出。有天张不伦去总经理办公室办事,那时总经办权利还不小,管着各类非生产类物资设备采购审批。进门就看到了医院新上任的程院长,拿着一份申请购置医院新办公设备的报告在和总经办主任据理力争。总经办主任和张不伦同一年进的厂,是个较真之人,那天也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本身对职工反映医院的事情有意见,唇枪舌剑之间,毫不含糊的就在报告上写了批示:“好的医院不在于要买多少好的设备,而是要踏踏实实抓好医风医德建设!”当时把张不伦笑得不行。

2004年,厂里采购部的一个小伙子咳嗽发低烧,在职工医院被当作感冒发烧被吊了两个多星期的水也不见起色,于是赶紧去了市里大医院一看,肺癌。消息传开,这一下厂里可就炸了锅了,七言八语议论纷纷之下,那一段时间,职工们有病基本上也不愿去职工医院看了,还有人开玩笑说去职工医院那就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张不伦后来搬到了市里,附近就是一家三甲医院,因此也好多年没去过职工医院。

2021年,张不伦有天偶然路过职工医院的时候,正好那几天牙有点不舒服,于是就想进去看看。大楼耸立依然,只是挂号的时候被告知口腔科已经撤销了。

张不伦失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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