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俯身的女人

     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烟雾，草木粘着露水濡湿一片，池塘的鱼儿唼喋嬉戏。一轮红日从东山冉冉升起，我与朋友驱车桐梓坡（谐神婆俗称）拜访女巫（神婆）。
　　 汽车奔驰在新马路上，两边的青山蓊蓊郁郁，沿途的民居，袅袅地升起了炊烟。约三十分钟，汽车嘎然而止，旁有新修两层砖屋，中堂挤满了信众，排起了长龙。
　　 朋友排队去了，我却悠闲地在信徒中穿梭。有人说：“我是朋友介绍过来的，说这里女巫算得很灵，求啥就有啥。”“是啊，我也是邻居告诉我的。去年，她儿子高考，背着儿子求神问卦，求了这女巫，结果她儿子考上了重本。”不用说，就看这长龙，也就知其算命的灵验度了。
　　 我闲着无事，朝焚香烧纸的地方走。见香纸炉，如日本鬼子缩小版的焚尸炉。香纸不是一根根，一张张地烧，而是一把把，一捆捆地焚。一天也不知要吞噬多少香纸，也不知要烧掉多少竹木。问负责焚香纸的，说：“一天至少也要烧千把斤。”
　　 听到这个数字，我瞠目结舌，心想：这样下去，半月几乎要烧一座山。一年下去，我不敢往下想。他接着跟我聊起来，说：“这女巫，过去也是很普通的农妇。三年前，突然得了场大病。病愈，就有神仙附体了。于是，她就能给人指点迷津，而且还说得很准。”
　　 我看着他，很认真，又有些疑惑，问：“你信吗？”
　　 他有些尴尬，表情木然，说：“我有点信，但又不全信。信，是因为她算得灵，拥有那么多的信徒；不信，我是怀疑鬼神的存在。您是读书人，您信吗？”
　　 我沉思片刻，说：“我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你猜为何？”“我猜不着你们读书人的心思。您还是直说了吧！”“信其有，是因为她可以给人精神疗伤。如果有人对生活绝望了，有时巫婆的话，能让他有活下去的勇气。但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我又是深恶痛絶的。”
　　 他打量着我，笑笑说：“您真会说话。告诉你，来这里的人，除本地父母官外，还有外地的领导。他们出手可大方了。”“哦，还真不错，看来今天我们是找对地方了。你听他们都求些啥？”
　　 他有些不好意思，有难言之隐，最后在我的追问下，吐露了点信息：“有的是求，还能不能升官；有的问，有没有灾难；还有的是求健康……但领导求灾避祸的多，这您懂的。”我笑了笑，算是回答。
　　 他接着问：“听说公务员副科以上，六年未能提升的，要提前退休，拿工资的180%，是真的吗？”我说：“不错，有这样的事，而且以书面文件，下发到了各大局。怎么啦？”“怪不得，求职想考公务员的，女巫接待的多。你说说，公务员退休，为什么能提前，而且拿180%工资？不是前段时间说，退休还要推迟吗？”我不语，依旧是笑笑。
　　 他就是一根筋，见我不开口，继续追问。我迫不得已，说：“见过养蚕吗？”“见过，而且还亲自养过。”“既然你养过，那我就跟你说说蚕。”“那蚕见到大片桑叶，它怎肯停止咀嚼？拚命吃，吃到退休年龄，还想吃，你说它愿退休吗？于是大呼：推迟退休年龄。而那些过着温饱，桑叶仅能维系生存，你说它愿意推迟退休吗？也许还未等它退休，就一命呜呼了。”“哦，我明白了……”
　　 方是时，朋友打电话叫我，该我们拜访女巫了。神房很大，有神龛，香炉，红对联，供着天神赤脚大仙。见女巫，着红色大氅，身材窈窕，眉目清秀，活脱脱美人胚子。说起话来，伶牙俐齿，怪招人喜欢。问我朋友，要求啥？朋友说明来意，女巫开起了玩笑，说：“如在大街上见我，千万别要喊我女巫！”我们笑了笑。女巫清清嗓子，表情严肃了，在赤脚大仙神龛前，焚香烧纸，口里念叨着“翁玛丽玛丽，鞥玛丽玛丽……”蓦地漂亮的脸蛋，抽搐痉挛，脸部表情变得恐怖可憎。声音也变成了男声，似赤脚大仙附身。女巫请赤脚大仙指点迷津，请罢，逐渐恢复正常。
　　 接着便是打卦，卜问吉凶。然后，女巫把大仙的意思向我朋友解说一遍，都是吉言，但须防着啥，也交待得十分清楚。还拿了些请过神的供品，再三说，吃时要念叨“赤脚大仙神佑”。
　　 朋友被她说得心花怒放。我就想，这女巫的话还真管用。在路上，朋友说：“我们市，某些领导经常光顾她，都说很灵。”我想：是心理作用吧！当官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求神是为了心灵的慰藉，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心虚。
　　 回家后，我脑海里萦绕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生场大病之后，就神了？也许是那场大病，让她的面部表情扭曲，她的声音能变男声。于是，她就装神弄鬼，开始骗人钱财。”
　　 回到单位，我把此事跟大伙说了，大家纷纷赞成我的观点。
　　 有同事说：“如果真有那么厉害，何不让她去寻马航。”
　　 另一位说：“我岳母就是女巫的忠实信徒。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如信迷信，她是很慷慨的。我曾问她，‘何不叫女巫去算算马航去向？’你猜她怎么说？‘我曾问过女巫，她说，只要把马航飞行员叫到跟前，她就能猜出其去向。’”大伙哈哈哈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