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 嘴

调入团政治处干部股帮助工作不久，陆海军就发现处里的阚主任很怪。他姓阚名一刀，大个儿，长得黝黑，左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整天板着脸，话不多，且说话前先努嘴。在处务会上，他点评某个干部时总是先朝对方努努嘴。甚至他给别人指方向或介绍物体时，只是努努嘴，很少用手去指。

陆海军记得第一天来报到时，股长带他到阚主任办公室。只见阚主任朝他俩努努嘴，说：来了，坐。股长却一脸恭敬地站着说：主任，小陆来了，你给他提提要求。阚主任说：跟着股长好好干，把业务学精，不要做四等干事，否则回连队去！令陆海军吃惊的是，说这话时，明显感觉到阚主任朝他又努了努嘴。他站得笔直，回答“是”，心里却一阵发怵。

回到办公室，陆海军就讨教四个等级干事的区别，股长告诉他：一等干事，首长没想到的事情，你想到了，而且给首长提出建议或自己先做好了；二等干事，首长想到的事情，你也想到了，告诉你后你做好了；三等干事，首长想到的事情，你没想到了，告诉你后你做好了；四等干事，首长想到的事情，你没想到，告诉你后你还没做好。你先翻翻干部花名册，熟悉情况，业务嘛我慢慢教你。他听了连忙点头说“是”。

对阚主任的努嘴充满好奇，可不敢问别人，何况又是机关干部中的“新兵蛋子”，陆海军就少讲话多做事。他熟记干部花名册内容，记录干部科电话，向股长汇报工作，打电话通知营连落实工作，传阅文件，组织会议，工作忙而不乱。

工作之余，在操场边或宿舍楼前，陆海军也会凑在干事、参谋和助理员堆里，听他们吹牛拉呱。比如，作训周参谋枪打得如何神准，保卫股长办案如何周密，宣传股长写文章如何妙笔生花，自然会说到阚主任。有的说他性格古怪，有的说他努嘴是显示其威严，有的说他努嘴是习惯性动作，甚至还互相调侃被他骂几次、文件夹被扔几次。有次大家正在说阚主任的“不是”，周干事突然向右努嘴，大家会意，马上切换话题。陆海军扭头看到阚主任从不远处走过来，板着脸直直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心里不禁一惊。

工作中，陆海军偷偷观察阚主任的言行。一段时间后，他又发现，阚主任批评人时努嘴，夸奖人时也努嘴；向股长努嘴，也向干事努嘴角；向本处的同志努嘴，向司令部、后勤处、装备处的同志也努嘴；甚至不努嘴时右嘴角好像总是有点上扬。

这天上午，陆海军拿文件夹去呈阅，老远就听到阚主任在办公室里训人：让我怎么说你，老干事了，丢人丢到家了……他当时就想：不知哪位老兄又“遭殃”了，主任是不是先努嘴后骂人呢？后来骂声越来越响，他看训人一时还停不下来，只好上楼去了。在楼梯口，陆海军被警卫员小刘拉到警卫班。小刘是陆海军在新兵连带的兵，又是老乡，两人关系很铁。小刘探头再次确认周边没别人，小声说：排长，我在阚主任宿舍打扫卫生时，多次发现他在穿衣镜前站得笔直，嘴巴一噘一动，不知在干什么，还有，他胆子真大，有一次敢在政委面前噘嘴！陆海军听了，惊得张大了嘴巴。

有次股长出差在外，在编的李干事回老家休假，需要写一篇关于干部队伍建设现状的情况报告上报。陆海军熬了一个整夜，天亮时第一稿终于成稿。他把稿子放在文件夹里，去呈给阚主任看。结果，阚主任只翻看了几眼，随手就扔到了地上，朝他努努嘴：重写！明天上午下班前再拿给我。他弯腰捡起文件夹，满脸通红地退出去。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翌日上午上班时，陆海军捧着文件夹，忐忑不安地去呈阅。这次，阚主任一行一行认真看，一边用红笔圈圈点点，还增加了一些内容。看毕，朝他努努嘴：再改，改好送来！就这样，一篇材料反复写了三天才过关。后来，陆海军和股长说起此事时，股长意味深长地说：处里的老干事都是这样过来的……

一次，陆海军陪阚主任到某营检查政治工作开展情况。听完教导员汇报后，阚主任朝我努努嘴，对营长教导员说：感谢你们给我送了一名好同志，算个三等干事了，小陆工作细致认真，吃苦耐劳……陆海军听后惊呆了。

帮助工作第六个月，陆海军纳了编。

不久，阚主任调往某团任政委。临行前，陆海军看着手上的军官卡片，心头一震：1984年4月，参加老山战役，任侦察连排长……那脸上的伤疤和努嘴难道和参战、当侦察兵有关？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作者简历：范永海，70后，河南南阳市人，笔名三水、中原盆地，系中国散文网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浙江省舟山市作协会员。曾投身军旅近19年，目前在基层政府任职。1996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中国国防报》《散文百家》《火花》《诗中国杂志》《小小说大世界》《浙江小小说》和《舟山日报》等军内外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诗词、小小说、杂文共180余篇。多篇文章曾获奖，多篇散文被收录在“书吧客作文网”，4篇小小说被收录在“高考网学习库”。在《小说月刊》龙源网和《中国散文网》发表小说和散文若干篇。出版散文合集《朋友，我只有萤火之光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