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的靶位

在东海县最美系列表彰大会上，59岁的阿飘被表彰为“最美退役军人”，主持人宣读他的颁奖词“初心不改，35年如一日，奏响一曲乡机关食堂锅碗瓢盆交响乐”。当记者采访有何感受时，他平静地说：我只是想要一种感觉……

新兵下连时，列兵阿飘被分配到机枪连当轻机枪主射手。那时他天天和机枪打交道，班长手把手教：右眼、准星和目标（靶位）三点成一线，盯住10环靶心，憋气，击发……再加上后来不断用子弹去“喂枪”，他很快就成为一名优秀射手。那些日子他可神气了，连晚上做梦也抱着机枪。从此，他眼里常有10环靶位。

翌年初，连队炊事班缺人，班长一眼看上了阿飘。当司务长找谈话要他当伙头兵时，望着司务长肩上的专业军士军衔，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嘴上却满口答应。他开始怨班长，就把班长视为10环靶位，把手中送煤到灶膛的铁锹、切菜的菜刀和炒菜的大铲子都当做机枪，于是往灶膛送煤时故意把锅底弄得哐哐响，切菜时把菜板剁得咚咚响，大铲子在翻炒菜时更是把铁锅碰得铿铿响。班长开导他：枪能打好，饭菜也能烧好，大家吃满意了，我们就相当于半个指导员……阿飘点点头，却在班长转身出门时用眼去剜他。

阿飘来自农村，他不怕吃苦，也不怕这西北的风沙，却怕心中的10环靶位会倾向。每天早上四点钟，班长叫醒他们，开始做馒头、烧稀饭，准备各种早菜（咸菜和蔬菜）。当一笼笼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出锅被抬到饭堂，一桶桶稀饭放置到指定位置，一碟碟小菜放在桌子时，阿飘心中慢慢就有一种累累的成就感。当官兵唱完饭前一首歌，阿飘看着他们坐在饭堂里各自位置上大口大口地吃馒头、包子、米饭和红烧肉时，一种满足感更是瞬间填满心头，也挤压着他心中的10环靶位。连队会餐，班长把一颗颗大白菜雕刻成一朵朵盛开的菊花放餐桌做装饰，阿飘心里佩服得直叫天啊。于是他认真拜班长为师，练刀功、学厨艺。一年下来，煎、炒、炸、蒸、拔丝等技术样样精通，雕刻也懂一点皮毛。

肩上挂下士军衔的十二月，班长转业，阿飘当上了班长。饭菜烧好，他会先吃饭，然后给官兵分饭菜，接着坐在分菜间，隔着玻璃静静地看大家吃饭，脸上渐渐露出莫明的喜悦。他觉得心中的靶位变了。

草原绿了又黄，马兰花开了又谢。第五年十二月，超期服役两年的上士阿飘光荣退伍。

回到家乡，阿飘像换马灯一样，先后去机械厂、服装厂和粮站工作过，却总是心不在焉。家人劝他要认真做事，他说我自己知道的。不久，南山乡政府贴出了机关食堂招聘炊事员的公告，他凭借二级厨师证书和过硬的厨技顺利入职。从此，他与锅碗瓢盆续下了缘份，更是找回了丢失的魂。

清晨四点半，阿飘叫醒同伴起床到食堂，开始做馒头、包包子，烧稀饭，准备早菜，当一笼馒头、包子出笼被抬到餐厅，一桶稀饭放到餐厅，一碟碟小菜放在桌子上时，阿飘心中的充实感又回来了。干部职工吃饭时，阿飘坐在分菜间，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大家美滋滋地享用着，于是莫明的喜悦又爬上脸来。老张对他说阿飘师傅你做的红烧肉太香了，小李说你做的醉鸡（虾）太馋人了，小陈说你用胡萝卜雕刻的花太绝了，他听了就点头会心一笑。

时间在锅碗瓢盆交响乐中静静流淌。渐渐地，阿飘乌黑的头发变成花白，活动轨迹从宿舍、菜场、食堂的三点一线变成了宿舍到食堂的两点一线。老婆多次报怨把家当成了旅馆，他嘿嘿一笑：理解万岁吧！

这天中午，阿飘分完菜，又坐在分菜间，隔着玻璃安详地看着大家在餐厅里吃着红烧肉谈笑风生。细心人发现，他脸上还是挂着那一抹微笑，目光却变得深邃。

作者简历：范永海，70后，河南南阳市人，笔名三水、中原盆地，系中国散文网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浙江省舟山市作协会员，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曾投身军旅近19年，目前在基层政府任职。1996年开始文学创作，散文、小小说和诗词散见《中国国防报》《散文百家》《火花》《诗中国杂志》《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月报》和《舟山日报》等报刊。多篇文章曾获奖，多篇散文被收录在“书吧客作文网”“窝心美文网”和“悦读文网”，4篇小小说被收录在“高考网学习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