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让人刻骨铭心的大雪
那场让人刻骨铭心的大雪
王贤美
冬天,亲身经历一场鹅毛大雪,对于长期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应该是梦寐以求、欢呼雀跃了。
可我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那场大雪,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却让我刻骨铭心、痛彻心扉。因为那天,我的兄长带着遗憾、心有不甘地、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我们而去,留给了亲人们无尽的思念。
2003年冬至的前一天清晨,熟睡中的我被“滴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这么早谁打来的电话?睡眼朦胧中的我拿起话筒,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老家二姐夫焦急的声音:“二弟,大哥病危,现在合肥安医抢救,你和大姐快点回来见最后一面,我马上给广州的小弟打电话。”说完,急忙挂了电话。我拿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连忙翻身下床。
我连忙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说明情况,请了假,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心急如焚地赶到大姐家里,急急忙忙和大姐赶到上海火车站,只买到了下午2点钟的火车票。那时上海到合肥的火车一天没有多少班次,更没有高铁和动车。
火车是普通快车站站停,心急如焚的我们很无奈,只能干着急,火车上的我是坐立不安。等到我静下心来,呆呆地坐在那里,放飞思绪,兄长生前的点点滴滴就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直面现实,勇敢地笑对人生。我家兄弟姐妹六人,兄长排行老二。兄长从小读书就很用功,考上高中后,远在安徽省重点中学——淮南二中工作的堂兄把兄长转学到他那里学习,兄长数理化成绩很好,物理更是强项,获得了省、市、校多个竞赛奖项,他把自己的求学目标定在了清华大学。谁知就在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正在紧张地复习迎考的关键时刻,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从此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
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他不得不回到故乡,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艰苦、落后、贫困的农村生活,对于兄长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弱不禁风的一介书生来说,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艰苦、落后、贫困的农村生活,他敢于直面现实、笑对人生。
记得有次生产队挑粪,他从队里的大粪池里挑了满满一担粪,一路不停地换着肩膀,艰难地在田埂上前行。在跨一个缺口时,一不小心,连人带粪桶一齐摔到田里,弄得满身粪水。在经历了种种痛苦和磨难后,以惊人的毅力硬是挺了过来,经过摸爬滚打,学会了农村各种农活。
一生与人为善,乐于助人,赢得众乡亲的赞誉。由于兄长物理学得好,精通无线电维修技术。担任大队有线广播维修员后,还主动义务为村里乡亲维修半导体收音机。附近村子里人家的收音机、黑白电视机坏了都来找他维修,他从不推辞,有求必应。往往自己出钱买了零部件,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别人收钱,所以一直是免费义务甚至是贴钱为乡亲们服务。
改革开放后,他跟随改革开放的浪潮,像村子里无数的年轻人一样外出打工拼搏,不但学会了瓦匠手艺,掌握了瓦工技术,还运用懂图纸的优势,自己成立施工队,承包一些小型工程。成家立业后,为了家庭和一双儿女,他放弃了恢复高考后参加高考上大学的机会。
过度的操劳,使他不幸患了重病,也不及时就医,更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拖再拖,导致病情进一步恶化。想到此,我早已是悲痛欲绝。
乘了11个小时的火车,深夜,火车终于到达了合肥火车站。走出火车站,只见鹅毛般的大雪正纷纷扬扬飘落起来,早就没有到肥东老家的公交车了,路上不见一个行人,出租车也不见踪影。好在火车站离安医不远,我们黑灯瞎火的步行赶到安医,医院大门紧闭,怎么办?就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大姐忽然想起来说:“上次回老家遇到三岔河的表妹夫,他告诉我在合肥某建筑工地做木工翻样,一直住在已经竣工还没有交付的公房里。那里离安医不算太远,我们到他那里借住一晚”。
等我们黑灯瞎火地摸到他那里时,他哽咽地对我们说:“你们来晚了一步,大表哥下午5点钟已经走了,尸体已经运到火葬场,明天上午火化。”我和大姐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大姐失声痛哭,夜深人静,怕惊扰到人家,我强忍着悲痛,劝大姐不要太过悲伤。他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好找来一块木板,他把自己的一床被子给我们,让我们将就一晚。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我和大姐冷得浑身直哆嗦,只得坐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盼望着早点天亮。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一夜。第二天就是冬至,清晨,雪停了,但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到处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天阴沉沉的,天气出奇的寒冷,天寒地冻,西北风呼啸着,寒风凛冽,穿透衣服,刺入骨髓,冻得人瑟瑟发抖,呼出的热气瞬间结成冰。可我们心怀悲痛,早已把严寒冰冻置之度外,顾不得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匆匆赶到火葬场,和众亲友会面后,我提议为兄长开个追悼会。可二姐夫说:“大哥只是平民百姓,在当地不是当官的,去世后是不开追悼会的。”我和小弟哑然无语。在上海,不管市区还是农村,人逝世后火化前,都要在殡仪馆开追悼会,追思其一生。
尸体火化后,我们好不容易租了一辆大巴士往回赶,路上很少见到行人和车辆,车辆行驶在冰冻的公路上,轮胎时常打滑,随着车子的颠簸,我们坐在车子里心惊胆战。驾驶员只得牢牢地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往前开。回到家按照家乡风俗将兄长骨灰安葬后,大家早已冻得手脚麻木、浑身发抖。
第三天早上,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太阳照射到的地方,冰雪开始融化,屋檐上挂着的冰柱也开始慢慢地融化,滴答滴答地往地面滴水。我和大姐、小弟准备返回,亲人们一再挽留,回一趟老家不容易,多住几天。面对兄长的不幸离世,家中的顶梁柱突然断了,望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的老父亲,羸弱瘦小的大嫂,和一双尚未成年的儿女,“大嫂她们一家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和小弟难掩心中的悲哀,哪里还有心思在家待下去。
兄长走了,带着对亲人们的无限眷恋和不舍,离我们而去,给我们留下无尽的思念。天上人间两相隔,魂牵梦绕、思念遥无期。
一转眼,兄长离开我们已经20多个年头了。那场让人刻骨铭心的大雪,是对上苍无情地夺去年仅57周岁的兄长的生命感到不公的愤怒?还是对兄长的英年早逝的痛惜与不舍?
时至今日,回忆起那场不期而遇的漫天大雪,刺入骨髓的寒冷,仍旧念念不忘,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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