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小小说）

醉了（小小说）

作者  施泽会

在部队，他喜欢喝酒。在老山前线，他偷偷到老百姓的小店买酒，白兰地。

他和战友打赌，喝了酒跑公里。连队不允许喝酒，是偷偷的喝的。

他跑到最前面，叮咚一声倒下了。战友说，你没醉吧。他说没有醉，只是头有点晕。

老山战斗中，他英勇顽强，拔据点，搞潜伏，打夜战，没有完不成的战斗任务。受到连部营部的多次表彰。

两年的军队生活，他留下了很多骄傲的身影，紧急集合，五公里越野赛，实单射击，战术训练比赛，都是佼佼者。穿上军装，雄姿英发。

百万大裁军。他提前退伍回家。回家后还是喝酒。

媒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说我其他没有什么坏毛病，就是喜欢喝酒。他说喝酒是一个人的衣禄，有的人不喝酒，也是生活一辈子，你买一对鸡崽崽，回家喂着，耗子还要把你的鸡崽崽吃掉。要是用兑窝盖着喂养，鸡崽崽就要闷死。

大家听了他的理论逻辑不屑一顾。

老婆说，老公少喝点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再说酒钱从哪里来？老婆的一句话提醒他酒钱从哪里来？把他镇住了。他想只有外出打工，他就到县城打临工，挖下水道。

战友碰见，老战友，你耍不住在打临工。他嘿嘿笑，挣点酒钱。好久不见你在哪里发财？晚上我请你喝酒。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回到家里，他一股酒味。老婆想要夫妻生活，他总是软绵绵的，仿佛一条冷冻的蛇，没有了活力。

一天，老婆哭着给战友打电话，说酒鬼喝了酒打人。他老婆边打电话边哭。战友劝说，夫妻两人，好好说，没有隔夜仇，我好好说说他。劝他以后少喝点酒。

时间过过得真快，一晃，三十年参战纪念日已经到了。复员退伍回家的战友，各奔东西，信息不通，很少联系。有的战友不会上网，有的战友让子女在战友群里找到了很多战友。

腊月，战友提议聚会。他应邀参加。他的到来，身体发胖，面带土色。有战友问，你身体有没有毛病？他说，没有问题？战友又问，血压正常吧？他说正常。再问血压多少。他说高压180，低压130，战友说高了。正常的高压120，低压80，赶快看医生，降压。

他说，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死鸡儿朝天。不管那么多，喝酒。

开工的时候，一天早晨，突然有人打电话，你老战友在医院去世了。老战友们过来看看吧。

战友们得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心情很沉重，大家都面对这个不争的事实痛心疾首。

各地老战友到医院看见遗体已经躺在抢救室。仿佛和参战时老山战场上战友的遗体一样。

战友问医生他怎么去世的？医生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有的人自己走进抢救室，就走不出去。有的人命大就可以走出去。初步诊断是心肌梗加高血压并发症。

战友说，你知道他什么人物？他是老山战斗中的英雄，那么多枪林弹雨都没有伤着，居然在这打工的城市深圳把性命丢了。你们一定要负责，必须有个正确的说法。

医生说，你们的战友之前怎么辉煌，我们不知道，我们已经尽到一个医生的责任。他的血脉已经停止跳动，没有谁有回天之力。

战友们悄悄埋怨，叫你少喝酒，你偏不听，腊月的聚会我们都说，一定要少喝酒，你直点头，心里还是念念不忘那杯酒。有老战友说，人的50岁是一个坎，这个坎没有翻过，就是很大的问题，一个人没有活到60岁还不算一个人，你才49岁。49岁是个什么概念？

战友们找医院讨说法，他们说走正规的法律程序。真的是老战友心脏出问题有没有必要呢？大家商量，之后只好放弃。

战友的遗体推进停尸房。空空的停尸房，阴森，恐惧，仿佛又摆满了一屋的尸体。仿佛看见老山阵地，146高地上摆着一具具带着火药味血腥味的遗体。

后来，战友们每次聚会，都给战友留一个位置，摆上碗筷，倒上一杯酒。让他喝酒喝过够。

我们仿佛听见，战友们在问，你醉了吗？他回答，没有醉，只是头有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