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美不过苏东坡 ——读朱刚《阅读苏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首词,传诵大江南北。豪放浪漫的东坡先生在遥望中秋圆月之时,情感仿佛插上了翅膀,翱翔于天地之间。这等寄情明月的千古之思,时至今日,吟来仍令人神思激荡。
提到苏东坡,总会引人会心微笑,总会有人眼中发出神奇的光彩,在中国人心中,他是永不过气的“偶像”,其追随者不分老幼、跨越古今。苏轼——这个令无数人心存喜欢、心怀敬佩的名字背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一)才情显扬佳作美
毋庸置疑,苏东坡是一位天才。不仅仅诗、词称绝,他在散文、书法、绘画等方面也都具有极高的成就。他的一生,始终与“才”相连,无处不彰显其才华横溢之美。
苏子崛起于才华,年少成名,踏入仕途;跌倒于才气,“乌台诗案”,身陷囹圄;又获救于才华,从轻发落,贬谪黄州。从起初意气风发、一展鸿图的少年,到最终客死他乡常州的老朽,在命运的跌宕起伏间,他感受到了世事无常、人间冷暖,却硬生生因着他的豁达、洒脱,乐得其所,留下璀璨佳作无数,美名显扬。更难得的是,其一生所作,从未“为赋新词强说愁”,总是由心而发,提笔挥就,有如“行云流水”一般。
(二)仕途失意通达美
他说:“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三州”何地?那本是政敌的得意之地,是苏轼的伤心之地,却成了他心中笔下的功业所在。可见,在“才学美”之上,苏轼还有着一份逆境中人少有的豁达乐观之美。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刚到黄州时,苏东坡非常失意,甚至一度否定自己的过往。谁曾想,一场路途偶遇的暴风骤雨,竟令他生发出云淡风轻地低吟,决意:“披着蓑衣在风雨中安然度过这一生!”这等应对“恶劣之境”的大气从容,自有一种震慑心灵之美,实在令人心生钦佩。
黄州,是东坡先生人生的转折之地。在黄州,苏东坡写出了流传千古的杰作——《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好一个“大江东去”,可谓浪漫与豪放齐飞之美!
在黄州,苏东坡闲时与友人夜游赤壁,品佳肴、饮美酒、赏月景。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前赤壁赋》)
——又一处“清风明月”,实乃是豁达与自由同在之美。
(三)逆境从容淡然美
回首一生,苏东坡不提及居庙堂之高的辉煌,却夸耀处江湖之远的际遇——受贬黄州、惠州和儋州的流离岁月;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处与处世的智慧通达之美。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面对人生逆境,苏东坡内心深处的幽独与寂寞不被人理解,但他超凡脱俗,坦然以对;面对生活窘况,苏东坡乐观旷达,从诗人“变成”农民,开垦荒地,躬耕东坡。他平易见人、温和宽厚,以致“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不好人”;他更具一颗仁爱之心,为官无一日不思百姓,以致“我在钱塘拓湖渌,大堤士女争昌丰。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与其说这些是随遇而安之性,毋宁说是他理性观照生活后选择的诗意栖居之美。
于是乎,告别黄州,东山再起时,他又开湖筑堤,治水防灾,福泽百姓,成就西湖胜景,百年苏堤。他热爱着一切受他庇护的民众,热爱着自己亲手缔造的美。他温情地注视着人世间,把自视甚高的理想主义置换为温暖的人间情怀。
然风云万变,已经五十七岁的苏东坡再遭政敌迫害,流放岭南惠州。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苏东坡在惠州度过两年七个月(前后四个年头)的谪居生活。彼时,他虽是衰迈之年,自身处境艰难困顿,仍然心系百姓,积极兴修水利、发展农业,为改善人民生活而不遗余力。彼时,苏子向世人展现的,是他勤政爱民的士大夫情怀之美。
“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东坡先生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位饱经沧桑、疾病缠身而又安闲自适、淡然处之的自画像。不巧的是,这首诗传到了政敌章惇的耳朵里,引起他的不满:“看来苏子瞻在惠州过得很好嘛!”于是,苏东坡因此再被贬谪到边陲更蛮荒之地——海南儋州。
到了儋州,苏东坡没有戚戚于个人忧患,积极为当地黎民百姓做好事,鼓励农业生产,传播文化知识,破除陈规陋习。自他到任以后,儋州那些不识字的猎人开始拾起书本,诵读孔孟;就连每天在外面疯跑的孩子们,也都能念诵几句诗文。“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苏东坡在海南期间,写完了《论语》《尚书》和《易传》,成为他一生创作的最后锦绣……
我想,不经历些苦楚与磨难,不会使他生发出真正的对人之大爱,也不会有“人间有味是清欢”“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定与从容之大美。
(四)情义深重人格美
这份理性熔铸的豁达之美,在苏东坡离开黄州、过南京去拜见早已“裸退”的“政敌”王安石时,尤令人动容。苏轼眼见,那个曾掌握相权,出于政治需要贬谪过他,也出于道义责任援救过他的人;那个晚年命运坎坷,经历了亲信背叛的人;那个变法失败,又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万念俱灰、辞官归隐的人——王安石,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气势,看上去疲惫又潦倒。他心中酸楚,船一靠岸,就跳下船,快步走到王安石面前道:“东坡惭愧,敢以野服见大丞相。”王安石扶起东坡:“我们这样的人会在乎虚礼吗?”两人相视一笑,往日过节均化为乌有。故人相会,把酒言欢,唱和诗文,谈佛论道,那番飘逸潇洒、情谊超迈、人品风流之美,成为中国历史上一段备受谈论者品评叹服的佳话。
时至六十四岁,苏东坡遇赦,结束七年流放从海南北归。传闻,他将入朝拜相。政敌章惇之子章援,因害怕其父对苏东坡的迫害甚多而遭受报复,特意修一封长书给苏东坡,请求老师宽恕。不久后,苏东坡回信:“……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增损也。闻其高年,寄迹海隅,此怀可知。但以往者,更说何益,惟论其未然者而已。”文辞间,不仅不咎既往,反用“更说何益”一笔带过,这种重情重义,摈弃前嫌,宽宏大量的胸襟之美,又有几人能及?端的令人击节赞赏!
提及苏东坡,世人无不高山仰止:
苏东坡啊,是这样“至美”的一个人——心怀天下苍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苏东坡啊,是这样“至美”的一个人——失意也罢,坎坷也罢,丝毫不减豪放本色,终身不可救药的浪漫。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是苏东坡一生的写照,也是让后人心生景仰的一种审美追求。一个人只要有浩然之气,便在任何境遇中都能处之泰然,享受千里清风。斯人已去,但其豁达、乐观、真挚、善良、机智幽默、洒脱飘逸之“至美”,还在丰富、美化着我们的精神世界。
感谢朱刚先生,“以史笔⼊⽂⼼”,引大量史迹,深入解读,精确还原了苏轼“至美”的⼀⽣,向世人再现了其生命呈显的最美状态。苏东坡确实是一个可爱之人,一个永远都给人带来快乐的人,就连给他写文章都令人愉快。我喜欢苏东坡——其人、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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