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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鞋

作者:张建忠 阅读:323 次更新:2023-12-27 举报

 

 

 

 

那一年晓文当了工人,去八百里以外的煤矿下井。

       到煤矿后,他的第一个心愿是买双皮鞋。皮鞋好,皮鞋不用洗,粘了泥用布一擦,打一层油铮光瓦亮,再钉个铁掌穿在脚上,在水泥路一走叮咣地响,回到家乡在村口一站,村里的人即羡慕又嫉妒。姑娘媳妇们过来说话,他即不骄傲,也不能太谦虚,他已经是工人了。工人阶级就要面带微笑嘘寒问暖,太度和蔼且文质彬彬,对了再穿一身中山装,上衣的口袋里插一只闪闪的钢笔。晓文想一定要从麦铃家的门走过,他要叫麦铃的爹后悔得发疯,谁叫他在晓文上学得时候总是带着不屑一顾的眼神,在他露着脚趾的布鞋上瞄来瞄去,使他走路的双脚趔趔趄趄像喝醉的小狗,当他身穿着中山装脚登新皮鞋从麦铃家的门走过时,麦铃的爹笑着和他说话时,他会严肃得庄重地点一下头。这时麦铃同学的身影出现了,她望着成了工人的他身穿着中装脚登新皮鞋,文质彬彬风度翩翩。麦铃的脸羞红了。他会象所有的正派工人那样,庄重的向她走去,潇洒地和她握手,很有风度的侃谈。他们谈起学校,谈起同学,谈起那些上学的日子。麦玲笑了,象麦田的春风。晓文也笑了。

       “你笑什么。小王疑惑的望着满面笑容的晓文。” 

       这时他们站在煤矿的路边,小王的声音把他从幻想中拉回到现实,他有些尴尬地收起笑容,扭头望着远处山一样的煤堆,又望了望高耸的井架,井架的转盘飞速旋转,偶然传来闷闷的碰击声。

       “我想买双皮鞋。”

       “买皮鞋你傻笑什么。再说咱们刚到矿上什么时候开工资还很难说。”

       在煤矿。从井上乘罐笼到井下,就象从明媚的阳光中,突然的掉进一张黑呼呼的大嘴,黑到处是漆黑,漆黑中的矿灯光若明若暗,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摸摸索索的在矿井中走,过了一会儿眼睛才渐渐地适应了矿井的环境,感到了灯光的光明,灯光下一辆辆矿车装满坑木的停在巷道中,灯光中蛇一样弯曲的电缆线挂在巷道边。

       在风巷里,师傅递给他一张短巴铁锨说;“刚开始干活不要急,注意安全。”

       放炮声停止,师傅说走,他说走。跟着师傅进了掌子面。放炮后的掌子被炮崩得一片狼迹,空中弥漫着硝烟刺鼻的气味,脚下的溜子呼呼的拉着煤向外运输,煤墙那面一块悬空的煤块行将塌落,煤墙这面几根铁柱被炮崩得歪歪斜斜横在溜子上,高一脚低一脚向走,不能踩在象水一样流动运煤的溜子上,否则会摔倒象煤一样的被拉出采面,不能靠近行将倒塌的煤墙,否则会被埋在煤中,不能碰那歪斜的铁柱,否则会引起连续倒塌。在机械的轰鸣声中,晓文跟着师傅学习怎样桶落悬在头顶的煤块,怎样扶起歪斜的铁柱。怎样在煤层里为自己整理出安全的立足点。晓文的动作笨手苯脚,力气用不到点子上,瞎蜂似的胡闯乱碰,急得师傅一阵叫嚷,他呆愣的望着师傅,不知师傅在叫嚷什么,猛然他看见身后行将倒塌的煤墙,他猛的向前一冲,身体狠狠地撞在一根铁柱上,金花飞舞眼前和钻心的疼痛是他蹲在那里,嘴里一声嘶叫;不知是哭声还是笑声。弥漫的尘雾吞没了师傅,尘雾过去,师傅渐渐的从煤堆中站起来,这时的师傅已经看不清他的眉目,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师傅的黑影在煤墙边跳跃,师傅的黑影在铁柱间挪动,师傅仿佛溶进煤层变成了一盏灯,一盏闪闪烁烁在煤层中探索光明的矿灯。疼痛过后的晓文开始学攉煤,在掌子面的干活,不象在井上大的劳动,可以尽情的挥动工具,有蓝天白云,歇息的时候还能看见群山牛羊。井下不行,井下的掌子面只有眼前矿灯射出的一片灯光。在狭窄的空间里,要留心身边运转的机械,要防止头顶塌落的顶板,要学会躲避危险,用铁柱支撑危险。身体的每一细胞都在高度警惕中运动。在狭窄的缝隙中运动。

       从井下上来,洗澡的时候,晓文发现身上有几处红肿青紫。他买了一瓶碘酒,回到宿舍涂抹在青紫处。搞得宿舍到是碘酒气味,碘酒气味消失的时候,晓文已经适应了井下的环境,在狭窄的掌子面缝隙行动自如。

开工资那天,是矿上最热闹的日子,拿到钱的工人个个喜气洋洋。晓文是第一次拿那末多钱,心情很激动,由于激动他的表情僵硬呆板,插在口袋里攥钱的手湿漉漉的。矿上的开资,也吸引了一些县城的商店,送来许多花花绿绿的商品。还有一些形迹含糊的女人,妖艳地混在矿工和家属中间浪声说笑。小王也领了那么多钱,高高兴兴全在脸上,在街上的人群中钻来钻去。

       晓文买了皮鞋,离开人群。来到矿上那座桥上。桥的地面上浮着一层黑灰,桥的栏杆上有许多黢黑的鞋印。那桥,桥下不流水。是铁道,冒着白烟的火车头牵着几节装满黑煤的车皮从桥下呜呜叫着穿过。晓文在桥打开鞋盒,脱下旧鞋换上新皮鞋。他站在桥上,望着家乡的方向。家乡也有桥,那是少年上学时经过的桥,桥面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放学的时候,男同学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闹,麦铃她们女同学在后面安静地走。上去那座桥,他们总要停下来,爬在桥拦上吵吵嚷嚷地看河水里游弋的小鱼。风抚动着河边的树叶,蓝天下飘动的白云映照在清澈的河水里;我要穿着新皮鞋向麦铃求婚。他被自己的声音愣了一下。望着远处的矿区。我要挣很多钱,叫她幸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晓文到上已经一年有余,这天他拿到探家的通知。

       要回家了。遥远的家乡间涌现在眼前,那群山,那河水,树林,村庄,父母兄弟,还有麦铃。那一段时间晓文神情怪异嘟嘟囔囔,其实他是在想和麦铃相见时的情景,构思着求婚时的表情,有时侯不自主的说出声来。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晓文从温暖的列车上下来,眼前是熟悉的站台,耳边是熟悉的乡音。

       如今的晓文,已经不是一年从这里去煤矿时惜惜惶惶的毛头小子。他身穿中山装,脚登新皮鞋,兜里插一只英雄牌钢笔。由于矿井的工作缺少阳光照晒,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由于要常常买对矿井恶劣的环境,他的表情冷峻,他是自信的,他的脚步稳健有力。

       不知不觉中走了几里路,看见那座桥。站在桥上望去,村庄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中。桥下流水汩汩,树上的蝉细声鸣唱,少年时的欢乐忧愁一齐向他涌来。

       一阵声音,一阵拖拉机声夹杂着人的嚷嚷,从通往村那面的路上传来。是一个迎亲的车队,突突的拖拉机向这面冲,周围簇拥着骑车的人群,花花绿绿的嫁妆,妆点着喜庆的气氛,戴红花的新郎一脸喜气,新娘红衣红裤头扎着红花,怎看新娘有些面熟,在那里见过。突然晓文愣住了。是麦铃,新娘是麦铃,新娘怎么是麦铃。这样的相遇他从未想到过,晓文的脸刷地苍白,僵在那里。车上的麦铃也发现了他,她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嘴唇微微地动了动,静静地低头望着别处。拖拉机没有在桥上停,哗哗啦啦的上桥,又迅速向桥下冲去。麦铃又一次抬头望着桥上的晓文,晓文也望渐渐远去的麦铃。迎亲的车队渐渐地消失在绿油油的庄稼地中。

晓文座在桥边的台阶上,低着头望着他的新皮鞋,皮鞋上浮着一层尘灰,风尘仆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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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 作者 时间
在那个年代里,有一双皮鞋,就是最大的奢望,就可能获得爱心。把那个时代的青年对生活和爱情的实际追求,写的很是真实。 人雨而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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