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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芗子:夕阳驿站

作者:周金国 阅读:789 次更新:2023-12-21 举报

南芗子:夕阳驿站南芗子:夕阳驿站

  一

  小镇的西街有一家养老院,流行的名称叫“夕阳驿站”,这是苏中地区创办较早的一家乡村民营疗养院,市民政局登记的名称叫“H市弘慈疗养院”。朝东的门楼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底色墨绿,“夕阳驿站”四个金色行草大字雄浑古朴,据说出自一位国家级书法大师之手。过门楼,右拐进宽敞的客厅,西壁挂着各类锦旗、奖状及营业执照,执照上显示法人叫祁秋艳,女性,60多岁。

  乡下人习惯将单位负责人叫作“长”,不知何人在何时何种场合起的头,祁秋艳被叫作“祁院长”。祁秋艳原来当过十多年村长,在农村中也算经过大风大浪之人,习惯了老人及家属们呼其“长”,渐渐地便大大方方地答应着。因着“夕阳驿站”牌匾的名气及不错的服务质量,弘慈疗养院的生意不错,收养二十多位失能或半失能老人。服务对象多了,便请了帮工,祁秋艳渐渐地便以“长”的身份支配着员工的工作。即便是市镇领导来检查视察或媒体记者来采访,秋艳亦不亢不卑地应着,举止和言语皆拿捏得比较得体,处处体现出一位成功女性的风度。

  乡下人脱贫致富的门路不多,喜欢跟风,既然你能开疗养院,我也能开。这几年小镇的疗养院虽不能说是雨后春笋,但也算是梅花儿次第开,先后在市民政局又登记了七八家。尽管人人知道办疗养院都是替人当孝子的又苦又累的差事,但农村五六十岁甚至七十多岁的人没有养老金,出去找工作又力不从心,诸多不便,在家开疗养院一年弄个几万块甚至十多万、一二十万亦有可能,“挨这个搞划得来!”庄邻大多附和着,并争着出谋划策。

  夕阳驿站有了竞争对手,甚至有人来挖墙脚,生意比从前难做了点,但影响不大,主要原因是休养对象来源在不断增加:农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留守老人渐渐成了空巢老人,又渐渐成了失偶老人、失能或半失能老人。尽管镇上有志愿者上门为失能老人免费服务,但每周只有两次,每次只有两小时,远远不能满足失能老人的需求。在如此大背景下,农村养老院可谓适时而为。夕阳驿站声名在外,又因起步最早,管理服务到位,始终稳居全镇同行老大地位。不知何时,也不知哪个促侠鬼又给祁秋艳取了个“祁老大”的名号,祁秋艳也不谦虚,仍然笑哈哈地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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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老院本来都是一地鸡毛的事,要准备每日每餐的饭菜,要给病人定时定量喂药,测体温、测血压、测血糖,给失能、半失能老人理发、剪指甲、洗漱、擦屁股、洗衣服、涂药、治褥疮、倒屎倒尿,要打理的邋遢事儿太多,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不然有关家属不依不饶,吵起来影响本院声誉。

  好在祁秋艳老公到相关部门受过几天培训,全院工作还算能良性运转。

  二

  收养的对象一多,闹心的事儿是免不了的。

  一个多月前,祁秋艳答应收养了外乡双甸镇的一位退休的老教师,七十五六岁,姓丁,高度近视,除了不会做饭、洗衣服外,生活基本能自理。因儿子女儿都在北京工作,无法照料,便经人介绍到夕阳驿站,子女爽快地承诺每个月初打3000元收养费到帐,附加条件一是住单间,二是每周给老头开两次小灶,让老头子增加点营养。祁秋艳夫妇原指望2000元谈妥这桩生意,不承想多了1000元,真有点大喜过望。丁老师年轻时似乎是个文艺骨干,到院里才十多天就跟所有人混熟了,还常常嘴上哼几句老歌,拉一拉二胡,给夕阳驿站的老人们带来了不少乐趣。

  清晨6点,手机闹铃准时将祁秋艳唤醒,她得马上起来到农贸市场或超市采购食材,毕竟二三十人的午餐等着要用。这些外勤工作本来都是她老公许中怀干的,但他几天前被一辆电动三轮车给撞了,虽未骨折,但大腿肌肉严重挫伤,韧带撕裂,没个把月估计不能下床,她只好当“里里外外一把手”了。因为昨晚几个高中同学聚会,她多喝了半杯“天之蓝”,小醉半夜,此刻头还隐隐约约有点不爽,于是想再躺一会儿缓缓神,顺便习惯性地盘盘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昨晚做东的曹胖子发来一条图文并茂的暧昧短信:qad,送你鲜花。她礼节性地回了一个俏皮的鬼脸。

  祁秋艳感觉头清爽多了,赶紧给老公倒尿壶,自己上马桶,洗漱,梳一梳新焗油的半包头秀发,在大镜子面前晃荡几次,确定是否为最佳状态。俗话说,女人出门有三步曲:梳头、搽粉、垫裤档。祁秋艳虽然60多岁了,但思维惯性如此,她习惯地拿一小包抽纸连同手机放入小挎包,准备下楼去车棚取电动车。突然,楼下最西端14号房前传来吵闹声,她马上快步下楼奔向丁老师的房间。只见一个50多岁的男子一手揪着一个近50岁的女子,一边嘴里不干不净骂着“狗男女”之类的粗话,院里值夜班的护工韩桂兰在旁边拉劝。丁老师像个做了错事的熊孩子,耷拉着脑袋,任凭那男子咒骂,可怜兮兮的不作任何解释。祁秋艳大脑迅速地将各人的话语比对、过滤了一遍,再联系前几天听到的传闻,便大体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几年前,丁老师的老伴去世,儿女劝他到北京生活,他坚决不答应,说在农村老家过习惯了,到了大城市像坐监,不如老家自由实在。但不会料理自己的生活是他一生的短板,不会做饭、洗衣服,又因高度近视,学着干家务也不上圆,生活一团糟。再加上心脏有毛病,儿女不放心,就帮他请了一个叫何春花的保姆,专门负责给他做饭、洗衣服,一个月1200元劳务费,反正他每月有九千多元的退休金,够用。何春花也曾是丁老师的学生,离丁老师家仅两节田远,挺方便的。日子平凡的过了一两个月。谁知日久生情。何春花不到50岁,老公成友根长年在南京打工,两个留守的孤男寡女犹如干柴烈火,很快干起了苟合之事。这年月信息发达,何春花的老公得到情报后气得辞掉工作,回家将老婆狠揍了一顿,并且整天看着老婆,强令老婆不得再去丁老师家。没有了保姆的照应,丁老师的生活又一塌糊涂了,无奈之下,儿子回来将老头送到了夕阳驿站。谁料何春花和丁老师藕断丝连,她趁到夕阳驿站看望丁老师的机会又重温旧梦。正巧昨天晚上祁秋艳醉酒归来,负责值夜班的护工韩桂兰开了大门,随手将门栓插上,忘了反锁,直接送院长上楼睡觉。可能是丁老师侦察到有机可趁,电话联系何春花下半夜赶来。老婆下半夜失踪,成友根赶到丈母娘家寻人未果,一卦打到夕阳驿站,6点半赶到,抓了个现行。

  三

  祁秋艳是村干部出身,19岁当大队团支书,25岁当村妇女主任,31岁当村长,处理这类桃色新闻纠纷有的是办法。不过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她现在已不是村干部,有关对象成友根、何春花、丁老师也不是她的村民,用过去的老办法肯定行不通。问题的关键是怎样将成家这一对“瘟神”送走,只要他们离开我养老院就行,至于他们回去哪怕干架打咯头毛接到卵毛,又关我祁秋艳屁事?想到这里,祁秋艳决定来个先礼后兵,连吓带劝,将“瘟神”送走。

  祁秋艳从小包里摸出大半包黄南京,因为她记住了老公关照的话,跟人打交道,香烟可联络感情,缓冲矛盾。她先给成友根递上一支,再给看热闹有烟瘾的老头老太每人发一支,自己也叨上一支,点上,陪吸,以示尊重。等气氛稍为缓和一些,祁秋艳便婉转地指出成友根的三处不是:不经主人允许私闯民宅;将家庭误会矛盾扩展到社会矛盾,到养老院滋事,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中伤老婆的节操,损坏丁老师的名誉。这三点往轻的说是脾气暴躁,恶语伤人,往重的说是挑战法律底线,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三言两语还真让成友根认怂了一半,但他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老婆的糗事。祁秋艳开导他:“家庭的事回家说。今天早上何春花来会丁老师,其实就是庄邻来看庄邻,学生来看老师的一件平常事。”她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值夜班的护工老韩,老韩忙帮着上圆:“夜里大门是上锁的,早上六多钟我才开的门,春花进来才屁大点时辰,紧跟着你老成也到了,能有多大的事儿?”祁秋艳又用眼神示意一旁看热闹的庞四爹。庞四爹八十多岁,镇上退休的副镇长,很会做思想工作,又能很快领会祁秋艳的意图。他开导说,夫妻过日子、邻里相处的关键是互相信任。说丁老师与春花有啥事鬼都不信。“像我们这些七八十岁的老壳枪,个个都是摸着棺材弧头过日子的主儿,走路柴棒儿都能碰倒,哪像你们少年人春秋鼎盛,专想那些破事儿?何况丁老师还有严重的心脏病,今天我们都是见证人,我还不是吓你,你这么气他,他一旦发病你是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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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秋艳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劝成友根、何春花夫妇尽释前嫌,回家好好过日子,别在这儿影响养老院工作。“如果硬要杵在这儿无理取闹,那我只好报警了。”听说祁秋艳要报警,成友根彻底认怂,在几个老太婆的劝说下,领着何春花灰溜溜地离开了夕阳驿站。

  四

  这一风波总算过去了,但祁秋艳始终如梗在喉,特别是一想到韩桂兰夜里大门不及时反锁,导致生人夜宿驿站闹笑话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再联系到前些日子几个收养对象的告状就更加愤愤不平。6号房住的是一对近90岁的老龄夫妇,老头子起居不便,老太婆夜里照应不过来,按铃通知专值夜班的老韩,她偷懒不理,第二天谎称因下雨淋湿了,铃不响。1号房老太太要解大手,长时间呼铃无人接,原来是韩桂兰下午不好好休息,打了半天麻将,晚上嫌铃声吵,干脆将铃摘了,导致1号房老太太拉在床上,臭了一屋子。事后韩桂兰被狠剋了一顿。这几天祁秋艳老公躺在床上,祁秋艳要负责外勤,不能协助护工老余搞擦、洗、拖、倒等杂活了,便决定再招一个护工。在同学聚会时,她请同学帮忙,曹胖子推荐了一个邻居,60多岁,女的,叫杨春凤。曹胖子是自己的半个初恋,上学时、毕业后长时间追求过自己,要不是贪恋许中怀顶替父亲那份体面的工作,说不定就答应曹胖子了。这次是自己求人帮助找雇工的,人家介绍了,自己也去面试过,确实不错,不好拒绝,便考虑将杨春凤收进来接替老韩值夜班,让老韩值白天班,自己腾出精力专做外勤,等老公恢复后再说。

  事情本来是简单的,但韩桂兰却想复杂了:值夜班比较清闲,毕竟老人们大部分时间在睡觉,而值日班就得从早忙到晚了。老韩思前想后,认为祁秋艳在整她,心怀不满,渐渐产生了消极抵抗情绪,散布不当言论。

  十多天前,有三个收养对象家属提出解除收养关系,其中一个已转到镇北首康荣疗养院,理由是夕阳驿站里收养了一个姓沈的麻风老奶奶,怕传染上。这个沈老太得过麻风病倒是真的,但已经治好了,是不会传染的。尽管祁秋艳口干舌燥地解释了半天,人家就是不信,祁秋艳请来镇医院赵院长出面解释都没有效果。无奈之下,祁秋艳只能忍痛将沈老太辞退,并托镇民政助理出面,将沈老太送到市麻风残老院休养。

  送走了沈老太,才稳住了其他的养护对象。沈老太的护养费每月两千块,一年就是两万四,这个损失对夕阳驿站来说是不小的。沈老太是祁秋艳的一个远房亲戚,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出嫁前生了此病,被男方解除了婚约。她从此孤身一人,老无所依,是几个兄弟侄子出钱供养她的。这些信息只有祁秋艳夫妇及几个护工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祁秋艳经过多方打探才弄清原因,原来是韩桂兰有意放出的风。得知前因后果,祁秋艳果断地辞退了韩桂兰。

  五

  对祁秋艳而言,这几天真的是够烦的。送走了沈老太,她心想该缓缓神了,谁知13号的马老头又扭事了。

  马老头真名马文海,大脑有点毛病,行为举止怪怪的,只不过马老头的“怪”是刚接触的人看不出来,只有相处时间长了才能察觉。马老头的老伴已过世十多年,两个儿子都在深圳工作,无依无靠的马老头在家常出状况,弄得左邻右舍都嫌弃他。其实马老头也是够可怜可惜的,1965年老高中毕业生,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却无钱去读,只能回乡当了一名缺额代课教师。那个特殊年代里,因学习心得中将“万寿无疆”错写成“万无寿疆”,被红卫兵打成了现行反革命,不断地遭批斗,成了一个“文疯子”,老师也做不成了。当时的缺额代课教师本来有希望转正,“文革”后虽然给他平了反,但因为他丧失了工作能力,只能照顾到公社砖瓦厂当了一名保管员。可没干到一年,因为人格障碍又被解职了。马文海曾经是祁秋艳丈夫许中怀的小学老师,因这层关系,两个儿子将马老头托付到夕阳驿站,收养费是每月2600元。进来半年多,马老头“守规守矩”,祁秋艳除了每天连哄带骗地喂药,倒也没费什么神。

  但是,几天前夜里马老头扭事了,自己的床不睡,睡到12号的床下地板上,12号崔老头早上起床吓得不轻,赶紧喊祁秋艳告状。休养生活区每个宿舍门本来是不上锁的,这样方便护理人员进出。这件事发生后,为了使全体休养员有一个安全感,只好将马文海调到最西边一间宿舍,并请人在门前再加一道栅栏式铁门,夜里上锁。夜里是太平了,但马老头白天作怪,一有机会就往别人的宿舍跑,将别人的物品往自己宿舍搬,还强辞夺理硬说是他的东西。几次一闹,马老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大家一致强烈要求将马老头赶出夕阳驿站。

  下午,祁秋艳跟马文海的大儿子通了电话,通知他将老爸接走,但电话那头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请她多担待,并将收养金提高到4000元一个月,同时关照她给马老头晚上加点儿药量,定能稳住病情。祁秋艳心想,每年近50000元的收益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放弃了实在可惜。何况近日因自己太忙,放松了对马老头的照应,未能督促他及时服药,这是有一定责任的。思前想后,祁秋艳决定留下马老头,她到每个宿舍逐个做工作,大家表示听院长的,再原谅马老头一回。

  初八早上,几个老太婆提议说,明天是重阳节,想改善一下伙食,请院长提前弄点儿食材,大家动手帮忙,祁秋艳爽快地答应了。凭心而论,院里有部分休养员是不怎么令人费心的,还能帮院子做点儿事,凡能动弹的都不愿意闲着,大家常常帮助扫地、择菜,主动出手参加制作糕点。今天马老头也没闲着, 大家在忙,他在一旁凑热闹,不断卖弄着斯文,什么恒景跟道士费长房的故事,佩茱萸、赏菊、饮菊花酒、食重阳糕、登高的习俗等等,一套一套的。尽管这些故事都老掉牙了,但马老头讲得特别上圆,博得几个老太太的一致夸赞。看到马老头和大家的关系有所缓和,祁秋艳揪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下午,马老头的大儿子发来微信,提前祝祁秋艳全家及全院休养员重阳节快乐。同时说,他叔父,也就是马老头的弟弟马文湖要来看望哥哥,同时看望老同学(他是许中怀小学时候的同学),请提供方便。傍晚时分,马文湖果真租车来了,不但给马老头带了营养品,还拎了两瓶金西凤上楼看望慰问了许中怀。临了,还请祁秋艳到双龙酒家小酌,祁秋艳只能赴席。对饮中,马文湖直夸祁秋艳夫妇为人实在,奉献精神实在可嘉。祁秋艳连忙接话:“打住、打住。说奉献那是过奖了。但我们夫妇俩都是党员,有起码的觉悟,有起码的职业道德。我们不唱高调,办疗养院的初衷只是为了糊口,争点儿养老金。只不过古语云,得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收了人家的护养金,就要对人家负责,对社会负责。既然替人当孝子,就要把这个孝子当好。”一席话,将马文湖感动得老泪纵横。老马满腔热忱地多次敬酒,因考虑到明天事儿太多,祁秋艳不敢贪杯,只喝了个七八成便准备离席。谁知在邻间宴客的曹胖子闻讯赶到敬酒,祁秋艳硬着头皮干了大半怀,再也不喝了。好在酒店靠着她家,她踉踉跄跄摸上楼倒头便睡。许中怀知道老婆又喝高了,便打电话叫值夜班的杨春凤上来,照应祁秋艳脱衣休息。

  六

  这一夜,祁秋艳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

  1979年,18岁的祁秋艳参加高考以差十五分落榜,几个老师都劝她复读一年再考,但家中太穷,作为长女的她懂得有责任帮助父母争工分养家糊口。于是,她含泪谢绝了老师们的好意,选择了回乡务农。她有不服输的倔脾气,既然选择了回家当社员,就要当一个风风光光的女社员。她和同龄人一样,从小就在节假日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各项农活都有基础,回生产队仅个把月就跟上成年妇女的劳动节奏,渐渐脱颖而出,成为女劳力的佼佼者,是远近闻名的“铁姑娘”。第二年大队搞妇女劳动技能大比武,栽秧、割稻、拾棉花三项她全获第一名,摘得冠军,当年被任命为生产队铁姑娘队队长。同年,公社组织民兵大比武,她一举获得全公社女民兵游泳冠军,受到县人武部部长的接见和表扬。随后公社人武部和团委共同提名她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兼民兵营副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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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高中时曾暗恋她并多次表白的曹胖子请人上门提亲,邻大队的副主任请人来提亲,有一个在部队当排长的远房表亲也托人来提亲,但父母做她的思想工作,最后答应嫁给了顶替父亲到供销社工作的许中怀。“三世修不到个粮供所,七世修不到个供销社”,何况许中怀人长得白白清清的,高高的个子,嫁给他不吃亏。

  31岁那年,祁秋艳当上了村长,丈夫许中怀当上了镇供销社副主任,祁秋艳的好日子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谁料到,上世纪90年代末,国家实行产权制度改革,供销社改制,各人分店经营,自负盈亏,许中怀一下地失去了职业优势,过起了和普通个体户共同竞争的日子,勉勉强强能养家糊口。2001年,行政村合并,村干部精简。祁秋艳和村支书的能力都很强,工作业绩都俱佳。但按照潜规则,为了稳定,为了各小村之间的磨合,甲村保留支书,乙村就得保留村长,丙村就得保留总帐会计,村干保留人数按总人口比例算。这么一来,为了防止强强抬杠,祁秋艳只能被精简,她被村支书的太过强势耽误了。

  遭此双重打击,一向要强的祁秋艳连寻死的念头都产生过。好在经过朋友的开导,她慢慢调整了心态。夫妇俩扩租了两间店面,全身心做起了服装生意。但近几年来,电商兴起,网购成风,实体店越开越难。儿子在北京买了房,100多万的房贷要还,压得一家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迷迷茫茫中,在县民政局工作的好友提供了办农家疗养院的信息,并且帮助办妥了相关手续,于是便有了上文的故事。“替别人当孝子”,祁秋艳早有思想准备,自己是苦孩子出生,苦点儿、累点儿倒能受,但杂七杂八的烦心事时不时的冒出来,常常弄得你措手不及。看看一些过去不如自己的人现在都有养老金、退休金过日子,他们含饴弄孙,安享天年,没事儿就打打小牌,跳跳广场舞,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再想想自己这个女强人,都60多岁了还要争养老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着想着,祁秋艳放声嚎哭起来。

  许中怀被老婆的哭声惊醒,忙问何事。祁秋艳被唤醒,方知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但一想到老了还跟着许中怀受苦受累,就没好气地回道:“都是被你这个穷光蛋气的!”许中怀知道她酒未全醒,用手抚摸她鼻子,逗她开心,“又在后悔当初嫁错了人是吧?”祁秋艳也不回话,转身屁股撅着朝他。许中怀接着劝道:“曹胖子有钱,但已换了三个老婆了;你当年当排长的那个远房表哥有权,都当到人社局局长,但几年前进去了;申国华做到县常委,安全着陆,但肝癌晚期,估计也就年把年的人了。还是我俩般配,傻人有傻人爱,破锅碰着夹锅盖。”一席话逗得祁秋艳破涕为笑,激动地将大腿往丈夫身上跷,直到许中怀“唉哟、唉哟”地喊叫了几声,祁秋艳才回过神来:“哟,没注意,忘了你腿受伤了。”

  祁秋艳彻底醒了,口渴得厉害,遂起床自己泡了一杯茶,又给老公泡了一杯,夫妻俩继续谈心。祁秋艳叹息道:“命运真捉弄人,命上该七分,多争半分都不可能。我原来的名字叫祁秋萍。10岁那年,妈妈请人算命,算命先生说我年少时较顺当,老年时要挨点儿搞。为了破这个局,他建议我将名字‘秋萍’改成‘秋艳’。秋萍,秋天的浮萍,任凭雨打风吹,不吉利。秋艳,晚年幸福。祁同祈,祁秋艳,祈求人生晚年幸福光鲜。现在看来算命先生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许中怀接过话题说:“你呀,做别人思想工作总是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自己就想不通呢?人生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们都六十几岁的人了,更应该懂得社会规律。人生不可能都处处一帆风顺,大多人都是不如意的事一拨接着一拨,怨天尤人,抱怨这、抱怨那有啥用?微信看多了就应当明白,有权人有钱人也不一定就多么幸福,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三年疫情的影响,各行各业都不景气。我们现在虽说苦了点,累了点,但起码有事可做,有钱可赚,还能帮儿子还十万八万的,可比其他在外面找零散工做的老头老太强多了……”

  七

  谁也不知两人是何时再次睡着的。清晨六点,手机闹钟铃声再次响起,祁秋艳赶紧起床,草率洗漱。她打开东窗窗帘,东方红霞满天,重阳节早晨的红日红得有点儿刺眼。

  六点半左右,祁秋艳先给每个休养员分发了一只粽子,一块重阳糕,吩咐炊事员老钱给每人发一只咸鸭蛋,再帮大家盛一碗稀饭。她刚到车棚提车,准备上超市采购食材,突然听到有人高喊:“马文海出了院门往北河去了!”祁秋艳连忙骑车出门跟上。北河上有刚建好的省道大桥,只见马文海攀站到桥的西扶栏上,口中念念有词:“登高远望,秋水共长天一色!”祁秋艳喝道:“马老师,你在干啥?”马文海回头一答:“跟费长房去成仙!”随即转身,纵身一跃,跳入水中。人命关天,祁秋艳来不及多想,急忙从南岸跳入水中救人,但马文海不按常规出牌,双手搞住祁秋艳,两人在水中一上一下沉浮……

  120救护车警笛响起,晨练的几个镇民合力将二人救起,抬上救护车,医生一面给二人急救,一面令救护车呼啸着向医院急驰而去……

  作者简介:  南芗子,本名周金国,海安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出版文艺作品有长篇小说《联抗英雄传》、散文集《岸芷汀兰》、综合文集《见说沧溟》。发表剧本有《铁血二连》《炮啸江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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