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歌者（小小说）

山村歌者（小小说）

作者  施泽会

母亲在电话那头说，儿子，阿贵去世了。

什么时候去世的，怎么这么快呢？

就是前几天，我还看见他赶场呢，哎，人这一辈子，多么短暂呀！

母亲的哀叹声，仿佛在故乡的天空旋转，仿佛天空出现了阴霾一样。

阿贵是我们邻村的歌者。说起歌者，村民都投去羡慕的目光。阿贵文化不高，小学都没有毕业，怎么唱歌那么深情并茂？

我们小时候，早晨起来，都听到他唱“高楼万丈平地起，盘龙卧虎高山顶，边区的太阳红又红，边区的太阳红又红……”歌声传遍了整个山村。那个时候只能听见广播里在唱歌，收音机在唱歌，没有电视，有时候山村放电影，高音喇叭在唱歌。大家的耳朵仿佛竖起来了一样，静静的听，静静的欣赏。那些歌声甜蜜，仿佛吃一餐美味佳肴。

阿贵，你小子，怎么学会了唱歌的？老杨叔问。

这个简单嘛，老杨叔，就像你抽烟，没有人教你，你抽烟怎么会了呢？

你小子调皮，说来听听。你声音那么清纯，仿佛电影里，广播里的歌唱家的声音。

我离歌唱家倒是有很大的距离哟，人家是吃专业饭的，经过严格的专业训练，我是自己训练自己，只是爱好而已。不瞒你说，老杨叔，我是跟着广播里学的，广播里唱，我就跟着唱，广播里重播，我再次跟着唱，我就学会了。有时候，在别人那里借来收录机，把磁带放两遍，用笔记下歌词，跟着收录机唱，一两次就学会了。你说是不是很简单？

老杨叔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了。你小子，真的有唱歌的天赋，可惜呀，生长在山村里，要是生长在城里，说不定真的成了歌唱家呢。

阿贵在心里笑。歌唱家？歌唱家那么好当的吗，我只是一个唱歌的爱好者，不奢望，不祈求。

阿贵唱歌还赢得了爱情。村里的阿芬看上了他。母亲说，阿芬，你喜欢他什么？一天在山坡上乱吼乱叫的，有什么出息？你嫁给他是要吃苦头的。母亲坚决反对阿芬与阿贵的婚事。

阿贵也不生气。那天阿贵来到未来的丈母娘家，给她做了很多思想工作，请母亲放心，我阿贵不会把你的女儿饿死，我有一口饭，我把自己的这口饭先给阿芬吃，说到做到，绝不放空炮。临走的时候，阿贵轻轻唱起了四川民歌“妹娃子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嘛”？逗得阿芬的父母哈哈大笑。这桩婚事就这样成了。

有一天，村支部书记突然来到阿贵家。阿贵，阿贵，有一个重要事情给你商量。镇里今年春节要进行农民歌手大奖赛，我给你报了名，你好好练练嗓子，争取拿个奖回家。

书记，拿奖的希望不大，参加比赛可以，去见见世面也好。

比赛那天，阿贵信心十足。练了半个月的嗓子，把整个山村都吼哑了。村里有人说，阿贵参加农民歌手大奖赛是搞空灯的，没有希望拿奖。一个山村娃娃，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不拉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阿贵最后出场，一首《掀起你的盖头来》的新疆民歌，歌压群芳，经过很多音乐老师的评定，阿贵获得了镇里首届农民歌手大奖赛一等奖。阿贵手捧奖杯，心里说不出有多少高兴话。

村支部书记来到阿贵家，买来一瓶好酒，叫阿贵的母亲炒了几个菜，和阿贵一家人庆祝阿贵获奖。

阿贵端起酒杯，敬村支书的酒。书记，你不给我报名，这个奖我就没有机会，感谢了，我们喝两杯。书记说，你小子，真的是歌手呢，以后凡是有什么比赛，你尽量参加，也给自己一个提升的机会。阿贵说，那是那是，感谢书记的帮助。

阿贵出名了，成了一个山村真正的歌者。那些用狗眼看人低的想法的人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

阿贵一生唱了无数首山歌，无数首流行歌曲。只是自己没有机会进入专业的音乐院校培训，与歌唱家永远隔着一堵墙。阿贵带着遗憾离开了生养自己的土地。

阿贵下葬那天，村支部书记专门放了一阿贵最喜欢的军歌《小白杨》，歌声悠扬，高亢，激情万丈。

书记说，阿贵在九泉之下永远是我们村的山村歌者。阿贵年轻的生命虽然终止了，还没有满一个甲子，才五十七岁，但是他的歌声依然留在山村村民的心里。是不是好人真的命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