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美

九、洗澡堂（散文）

王贤美

以前江淮地区的农村，冬天要想洗个澡，平时可不太敢想。只有快过年了，才会去集镇到洗澡堂爽一次。

离我们家不远的集镇叫长乐集，是北边去巢湖湖边的必经之地，方圆十几里都很有名气。那里有个洗澡堂，在中心街的北面，门口是坐东面西，门面很窄，不显眼，上面用黑漆写的《浴室》两个字，长年累月地经日晒雨淋，也早已褪了颜色，自然显出了年代的久远。

集镇逢单开市，澡堂也是逢单营业。平时只开男澡堂，不开女澡堂（可能是农村女人比较传统保守，不愿意去公共浴室洗澡）。方圆十几里范围的人大多到长乐集赶集，要洗澡也都会到长乐集澡堂去洗。

虽然洗一次澡只要一角钱，但农村人也舍不得花那个钱，平时到澡堂洗澡的人并不是很多。去洗澡的，一般大多是年纪比较大的男人；或做生意的人或吃公家饭的人，可能比较有钱吧？一般农村干农活的男人整天忙得要命，哪有那闲工夫，当然也还是舍不得花那冤枉钱。

高中毕业那几年的冬天，我和村里的几个同学倒是去洗了几次澡。

老板深谙做生意的生财之道——来者都是客。每当有人来洗澡，不论是老面孔还是陌生面孔，不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总是笑脸相迎，一视同仁，使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一进入澡堂，就看见挂在门上已褪了色的蓝布做的门帘，掀开后，里面是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一股刺鼻的汗酸味就扑面而来。

澡堂只有老板一人兼伙计。老板浓眉大眼，中等身材，虎背熊腰，脾气很好，一开口就笑嘻嘻的，干活手脚很利索。“欢迎光临，请。”老板微微地弯着腰，随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客人引到更衣间。

更衣间是敞开的，是人们脱衣服、存放衣服的地方，只有几个平方米，上面是两排吊柜，下面平时放了几张躺椅和几条长板凳，人不太多时，就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到柜子里。

脱光了衣服，进浴室前，老板会给每人发一条洗澡搓背用的毛巾。年纪大的，拿着毛巾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浴室；小年轻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丝不挂，总感觉到有些难为情，于是便用毛巾当遮羞布，遮住那方寸之地，踏着一双木板做的木履，发出“呱唧呱唧”声，弯着腰扭扭捏捏地快步向浴室走去。

掀开浴室用厚厚的深色旧土布、里面包着旧棉絮做的门帘，浴室里面雾气弥漫，人声嘈杂。浴池在中间，约二十几个平方米，深约七八十厘米。旁边还有一个小池，也就四五个平方米，水比大池子里的水温要高些。

来到大水池边，不自觉地用手试下水温，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全身泡在水里，仰着头，水刚刚没到下颏，躺坐在池子边，闭着眼睛，全身放松，尽情地享受着。好几个月不洗澡，用手一搓，身上的污垢一层层往下滚，同来的小伙伴你帮我搓肩、我帮你揉背，互相搓揉着，清理干净污垢，感觉到浑身清爽，身体也轻了很多，那真的很过瘾！

在池子的角落里，几个熟人聚在一起，悠闲地泡着，边洗澡边海阔天空侃大山。

这边有人开口说：“听说张村老张家的母猪一窝产下了十八只小猪仔。”

马上有人吃惊地问道：“我的乖乖，一窝下这么多啊？这下子老张家发财啦！”

旁边有人又忿忿不平地开口说：“汪村那个一贯好吃懒做的二狗子，最近走了狗屎运，竟然谈了个对象，据说姑娘人长得还蛮漂亮的，家庭条件也不错哎。”   

“你看，现在有多少能干的年轻人都娶不到老婆，像二狗子这样的懒汉倒有姑娘肯嫁给他，这就叫懒人有懒福。”有人用手抹了下溅在脸上的水，心有不甘地应道。

张三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李村的支部书记可能要出事了，据说有人举报他以权谋私。”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哪个大队干部不想自己捞好处，真正为老百姓服务的有几个啊？”有人见怪不怪地回道。

旁边有人附和道：“这倒也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胖男子问他旁边的瘦子：“听说你们村的陈寡妇要改嫁了，男人还是个吃公家饭的？”

瘦子回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听说那男的在公社的供销社上班。唉，一个女人拖儿带女的不容易。”

“听说你们汪村的会计把本该是大队长儿子的招工名额换成了自己的儿子，闹得是沸沸扬扬，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有人抬起头，扬起脸看着汪村的那人，好奇地问道。

“哎呀，这有啥稀奇？这么好的工作和机会，谁不想要啊？搁我，我也想要啊，可惜，我没这资格。”汪村的那人一脸无奈地惋惜道。

有人在大池子里待的差不多了，再到小池子里面泡上一会，泡的全身出汗，身上的毛细孔都张开了，真的是很舒服、惬意！

约摸过了有一个小时左右，洗好澡，走出浴池，老板会及时地递过来一条从蒸笼里蒸好的滚烫热毛巾。接过毛巾，嘴里一边“嘘嘘”地吹着，一边两只手忙不迭地把毛巾抖松，趁热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把身体擦一遍，擦得身体发红，再不紧不慢地穿起衣服。

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美美地睡上一小觉，消除洗澡后的疲乏。走出浴室，浑身轻松，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

进入腊月，澡堂开始开设男女浴室了，逢单是男人们洗澡，逢双是女人们洗澡，这时候的浴室里常常是人满为患。

洗澡的人多，吊柜就显得捉襟见肘，上面拉了几根铁丝，躺椅也撤了，衣服就放在木凳上，好一点的衣服交给老板，老板把衣服挂到铁丝上，等洗好澡再把衣服从铁丝上取下来。

浴池里，有的蹲在池子里；有的坐在水池上面，清理身上的污垢；有的站在浴池四周，时不时弯腰把毛巾放到水池里浸湿，再拿起来往身上擦。外面要洗澡的人要排队等候，刚进去想下到水池里的，必须要见缝插针才行。洗澡的人就像是走马灯，一批接一批。同行的人你帮我揉肩、我帮你搓背。人们一个冬天积聚在身上的污垢被洗干净了，一天下来，把一池清水也变得浑浊不清了，但却从来没有人嫌水脏。

从澡堂里洗好澡出来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脸上红朴朴的，多了几分俊俏模样，走在街上，免不得会不断地招来男人们贪婪的目光。

现在，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深入，居住条件都有了很大改善，卫生条件也得到了切实提高，其中浴室则成为了家里的标配，再也没有人到澡堂去洗澡了，长乐集的洗澡堂也就越来越少人光顾，终于关闭了。

洗澡堂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虽然是过去式，但留给了人们太多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