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与游击队长的传奇故事
第一节
一九四四年农历十二月中旬一天清晨,定襄县游击大队队长吴友生接到八路军北岳军分区敌工部通知,要他与政委即刻快马赶往敌工部接受紧急任务。
在赶到敌工部后,施部长告诉他俩说:“吴队长、张政委,上个月你们县大队在潜入定襄县城侦察时,利用一位算命先生成功策反了城中鬼子的军医官,为我们北岳部队再次成功袭击定襄县城立下大功,我代表部队首长为你们颁发奖状,以资鼓励。并给你们县大队以及你吴队长个人记二等功一次,同时还奖励你们县大队歪把子机枪两挺,小钢炮一门,三八步枪十二支,驳壳枪三把,炮弹手雷子弹各两箱。这些武器弹药都是此次战役缴获的战利品,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对于那位算命先生,你既要代表我们八路军北岳部队向他表示衷心感谢,同时也要注意为他保密,不能让他为此而受到任何伤害。并希望他能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才能,为我们抗日军民多做些这方面的工作。
另外,我还要代表军区首长交给你们两项艰巨任务。一是要求你们必须在近期之内,摸清定襄城鬼子伪军的最新城防工事及兵力部署;二是寻找机会,尽快除掉伪军守备团团长阮世雄,为大部队春节过后解放定襄扫清障碍。
关于伪军守备团团长阮世雄,我恐怕得多说几句。有些情况也许你们还不太清楚,这个阮团长以前曾在我们红四方面军里当过排长,他哥哥更是红四方面军中一名战功赫赫的英雄团长。只因为当年张国焘为另立中央排除异己,竟然把他哥哥当做AB团给枪毙了,然后又来抓他,他一怒之下就上山当了土匪。日本鬼子来了之后,由于经不起日军的高官厚禄、威逼利诱,就带领部下当了汉奸。这家伙有一身好功夫,在部下面前威信极高,枪法更是没得说。无论是在原来的浑源还是现在的定襄,都很受日本鬼子器重,替他们独挡着县城的半壁江山。这家伙非常熟悉我们八路军的战略战术,而且对他哥哥当年被杀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我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他,就因为军区首长觉得当年对他哥哥和他有所亏欠;加之他本人这些年并没什么大的劣迹和血债,也就对他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算了。没想到这家伙在我们大部队上个月突袭定襄,想要烧掉鬼子的粮食被服仓库时,却突然遭到他们守备团的猛烈还击、拼死抵抗,使得我们不但没能烧了那座仓库,而且还白白伤亡了十几名优秀战士。所以军区首长特别指示你们,除了设法摸清城中鬼子伪军的最新城防工事及兵力部署之外,还得寻找机会尽快除掉这个家伙以绝后患!对付这个家伙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因为这家伙非常熟悉我们八路军的办事方法与行事风格。前期的侦察工作一定要慎之又慎、做足做细,同时还得注意保密,我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其实吴队长对这个阮世雄的印象并不坏,甚至还很有些欣赏,而且县委也曾有过指示想要策反他,只是此人一直深居简出,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作罢。吴队长之所以很欣赏他,一是他从不向鬼子点头哈腰,是条硬汉;二是他曾严令部下不得随意祸害辖区内百姓,也算是个正直之人;三是他曾在城中告示里明确宣布:“只要不在城东、城南他的辖区内公开宣传抗日或制造事端,就都是‘良民’,任何人未经他的同意不得随意捉拿或关押。”这就给吴队长和他的队员们出入定襄城进行侦查,为根据地购买药品以及其他急需物资甚至是枪支弹药提供了极大便利。就冲这三条,这几年他们两下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吴队长甚至还请示过县委,对于阮世雄的守备团下乡征粮时给予一定方便。既然现在军区首长已经下了死命令,作为下级,虽然有些想不通却也只能坚决服从。
至于说到那个算命先生,其实吴队长也是一头雾水。平日里进出县城,除了满脑子的任务之外,哪有闲工夫去注意一个街头算命瞎子?更别谈利用他去策反那个日本军医官了。那天他也是稀里糊涂地带着那个军医官回到了县大队,在听了那军医官的讲述后才知道县城里有“王先生”这么一个人,并且还帮了部队的大忙。他也想找机会去城里当面向这位王瞎子表示感谢呢。
驾一辆大车带着奖状和奖励的战利品回到驻地,他俩立即召开县大队干部会议。首先由张政委传达了敌工部施部长代表军区首长对他们游击队的奖励,然后宣读奖状,最后由吴队长向各中队分发武器弹药。等分发完毕,吴队长悄悄向政委打个招呼,便带着警卫员小李,一身便装打马直奔县城来找王瞎子。
此刻午时已过。王瞎子正坐在卦摊后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忽然听得有脚步声直向这边而来,便整理下衣衫静静等候。脚步声在摊前停下,只听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歉意地对他说道:“王先生,咱出门匆忙兜儿里忘了带钱,可又急着想请你帮忙给测个事儿,钱下次进城时再付给你。你看行不行?”
王瞎子笑笑答道:“当然可以,请先生随便出个字。”
吴队长想起村里私塾先生常说的一句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便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寸’字。说道:“请先生就以这个尺寸的‘寸’字测一测,咱来县城找个人,不知能不能找到?”
王瞎子呵呵一笑,反问道:“他就坐在你面前,为啥还要明知故问?”
吴队长一愣:“怪了!连咱都不清楚这人是谁,你咋知道咱要找的是你?”
“我还觉得奇怪呢。我王瞎子来这定襄城也就个把月时间,除了住处两边的邻居之外,还什么人都不认识,咋会有人找我呢?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想请我帮忙?”
吴队长听了心中一喜:“原来他就是王瞎子。”遂狡黠地一笑,说道:“你不是自称‘神算’嘛,那你就自己算一算咱找你有甚事。好不好?”
王瞎子一捋长须笑着说道:“有意思。想考我是吧?那好,那我就猜一猜给你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来谢我的。对不对?这就更加奇怪了呀!我们两个既素不相识又从无往来,你能谢我啥呢?”
吴队长此时还真有点儿发蒙:“不对吧?这王瞎子咋连咱肚子里想说的话都知道?”遂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去你的住处说吧。”然后,便跟着王瞎子向旁边一条街道走去。
当他们走到小南门街21号门口,吴队长突然一扯王瞎子衣袖:“你就住在这家?”见王瞎子点点头,然后从腰里取出一把铜钥匙去开锁。就越发惊奇了:“这家已经好多年都没人住了,你咋会有这门上的钥匙?”
“笑话,这是我师父的家,我有师父家一把钥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师父家?您师父是谁?他多大年纪了?你别搞错了吧?这可是咱二太爷的家,咋会突然成了你师父家了呢?”
第二节
王瞎子不再开口。进门后请吴队长在迎面大方桌旁边坐下,倒一杯水递给他。然后笑着说道:“我师父是湖北武当山的老道长,这就是他的家,我十七岁那年跟随师父回来住过几天。听隔壁邻居说师父家两位老人早已过世,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只有每年清明节前后,他大伯家里会来人帮忙打扫一下。你说这里是你二太爷的家,莫非你就是我师父他大伯家里的?”
吴队长听后兴奋地说道:“您这么说就对上茬了。那年二太爷回来时咱还小,猛然看见一个白胡子老道上咱家里来,把咱吓得躲在一边连吭都不敢吭。等咱长大后,咱爹就让咱每年清明来给二太爷家打扫房子。照您这么一说,那咱俩往后还是亲戚了,咱还得管您叫一声‘小爷’咧!往后您就叫咱‘友生’吧!”
王瞎子连连摆手,亲切地说道:“我叫你友生可以,但你还是叫我王先生为好,以免日后给你惹麻烦。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为啥要特地跑来谢我?”
吴队长低声说道:“上个月您是不是对一个日本军医官说,只要是见到身上带有‘良’字的人就跟他走?真是赶巧咧,那天咱腰上刚好就挂了一个写着‘良’字的木牌牌。您知道不?那是咱跟城里自己人联络用的暗号。这个军医官跟咱去了根据地后,可是帮了咱八路军大忙咧。就因为他帮咱画了一张定襄城鬼子‘兵力工事布防图’,咱北岳部队趁一天天麻麻亮第二次突袭定襄城,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打进城内,不但摧毁了鬼子大部分城防工事,还消灭了一百多日伪军,光缴获的战利品就拉了几大车呢。部队首长让咱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您,并且希望您以后能利用您的身份多帮帮咱八路军。”
王瞎子听说自己无意中竟然帮了八路军大忙,而且还结识了一位师父家的八路亲戚,不禁非常开心。只见他笑着对吴队长说道:“谢倒不必,庆贺一下还是可以的。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陪我喝两杯咋样?”
“喝酒今天肯定不行!”吴队长低声说道,“咱游击队和部队上都有纪律,在外出执行任务期间一律不准喝酒,而且没有特殊情况也一律不准在外边过夜。再说天黑之前就要关城门,可咱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请教小爷您咧。长话短说吧,咱先问您两个问题——
一)咱俩从没见过面,就说了一个‘寸’字,您咋知道咱找的人就是您?
二)您咋知道咱找您是为了谢您?难道您是诸葛亮,真的能掐会算?”
王瞎子笑笑说道:“其实这很简单。就因为你说的那个‘寸’字,两个答案全出来了。先说一吧。所谓‘寸’者,短距也。在你说‘咱来县城找个人,不知能不能找到?’这句话时,只有我离你最近,不是我又能是谁?再说二。你说话为‘言’,站在那儿为‘身’,出一字为‘寸’,‘言’‘身’‘寸’合在一起可不就是一个‘谢’字吗?再说‘寸’字也指‘寸心’,聊表寸心不也有‘谢’的意思在其中吗?”
吴队长点点头:“看来咱小爷的能耐大着咧。既然如此,那咱就把一件让咱非常为难的事情说给您听听,您听后帮咱出出主意好不好?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咱接到军区首长指示,要咱必须在近期内尽快摸清城中鬼子和伪军的最新城防工事和兵力部署,并找机会除掉城里守备团团长阮世雄以绝后患。可这个阮世雄虽说是个大汉奸,却从来没听说他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情。尤其是他从不向鬼子点头哈腰,从不祸害平民百姓,也从不与咱八路军县大队为敌。就冲这三条,县委几位领导还特意指示过咱,要咱想办法策反他,把他这支队伍争取过来呢。
今年年初咱大部队突袭定襄城,就是根据县委意见专挑鬼子驻守的西门和北门打进去的。阮世雄当时也很识相,并没增援鬼子一兵一卒。上个月大部队再次突袭定襄城,虽然也是从西门和北门打进去的,但是没想到狡猾的日军指挥官前田利太却把粮食被服仓库建在了阮世雄管辖的城南。就这样,咱北岳一支队便与阮世雄的守备团打了起来。由于阮世雄下令拼死抵抗,不但仓库没烧成,还让咱们部队伤亡了十几名战士。部队首长知道后很生气,指示咱一定要在近期内找机会除掉阮世雄以绝后患。首长命令咱不敢不听,他是汉奸这也不假,可他并不是那种无恶不作、非杀不可的铁杆儿汉奸,而且还是咱县委领导曾指示过要争取的对象。这次双方发生冲突又不是他们先开的枪,应该算是一个误会。你让咱以啥理由去抓他、宣判他的罪行并且向他开枪呢?小爷你能耐大,能不能帮咱出个主意,看这事到底该咋弄才好?”
王瞎子想想后说道:“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你们双方都上了小鬼子当了。小鬼子指挥官明知道这几年你们八路军和阮世雄的守备团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攻城也是专打日本人把守的西门和北门,所以他才故意把最重要的粮食被服仓库建在阮世雄驻守的城南,只要你们八路军想要烧毁粮食被服仓库,就必然会跟阮世雄的守备团发生正面冲突。这正是日军指挥官最想看到的结果。如果这次你们真把阮世雄抓去杀了,那你们可就真帮了小鬼子大忙了。阮世雄的守备团从此就成了你们八路军不共戴天的死敌,两虎相斗、两败俱伤,那个日本鬼子指挥官前田利太睡着了都会笑醒的。”
吴队长点点头:“您说的这些道理咱都懂,咱们政委也明白。可光明白道理不顶用啊!咱总得想个啥办法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您说是不是?”
王瞎子笑笑说道:“你也别着急,按照我们这个行当的规矩,你得先出个字让我预测一下,然后再说别的好不好?”
吴队长想想后说道:“这事拖不得,宜早不宜迟,就是‘早’这个字吧。”
王瞎子捻须说道:“‘早’者,晨也。先也。有尽快之意。‘早’字在金文里与元旦的‘旦’字相似,就像天将破晓,太阳还没有离开地平线的样子。有吉祥之气。根据‘早’字卦象可以推测出——
一)阮世雄不该死,而且还应该好好活着。
二)阮世雄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晋中昔東乡下是他最好的归宿。
三)阮世雄这支队伍应该很快就会成为你们八路军的队伍。”
吴队长愣愣地看了王瞎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小爷,您不会是听说书、听戏文听多了吧?您说的可比人家说的、唱的还好听得多咧!他阮世雄罪不至死应该活着,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咱也可以理解,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双方冲突的导火索。但您说晋中昔東乡下才是他最好的归宿,还说他这支队伍很快就会成为咱们八路军的队伍。您这不是说梦话么!您这么说有啥根据?”
“你先别着急嘛,听我慢慢给你说。我前面已经说过,你出的这个‘早’字在金文里与元旦的‘旦’字相似,就像天将破晓,太阳没有离开地平线,与大地还连在一起。‘太阳’,日也;而‘地’者,土也。世间万物生存之根基。有吉祥之气。根据‘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法则,现在正值冬季,这就与一‘藏’字密不可分,而‘藏’又决然离不开‘土’。根据中国阴阳五行学说,土在东西南北正中位置,在我们山西就是晋中,而在晋中所有地名之中,唯有昔東这个地名既含土又含日,而且‘東’字五行属木,木色为青寓意生,所以那里才是他的最佳存身之地。
至于说他的这支队伍很快就会成为你们八路军的队伍,那是因为‘早’字有吉祥之气。阮世雄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让你们双方矛盾得以化解是吉,他能从此解脱烦恼得以生存也是吉,他这支队伍能成为你们八路军的队伍更是上上大吉。虽然你听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结果就是这样,日后自可验证。”
第三节
吴队长听得是一头雾水,皱眉说道:“小爷,你之乎者也说了这么多,咱就像在听天书一样,你让咱咋信你唻?回去以后,咱咋跟政委……”
还没等吴队长“解释”两字说出口,就见门口警卫员小李闪身进来低声对他说道:“队长,守备团的符参谋长朝这边来了。咋办?”
王瞎子呵呵一笑说道:“咋办?热拌!此人一来事情反倒容易解决了。友生,只管拿出点儿主人家的样子来,给客人让座,沏茶!”
不一会儿就见一位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冲他俩一笑抱拳说道:“不才符云冒昧前来造访,还请王先生和吴队长见谅。”
王瞎子连忙起身,将客人请至他桌子对面的主位坐下。笑着说道:“知道符先生大驾光临,吴队长已将茶为你沏好。只是不知符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符云笑着答道:“王先生来定襄虽然时间不长,‘神算’二字却早已如雷贯耳。比如说上个月城门口两人打架,有人让你猜谁能打赢?你说‘平手’。别人问你为啥?你说‘高个能赢不敢赢,因为矮个是他长官。’从此咱对你刮目相看。再比如说前几天有人找你,以一个‘偷’字,求测家中的猪究竟是谁偷了去?你说‘偷者,窥也。出其不意也。偷字从人从俞,有走捷径之意。根据偷字卦象,你家什么也没丢。只是想以此来考考我,看我这‘神算’二字是不是名副其实。仅此而已。’让咱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都是咱悄悄安排,用以试探先生的。今日符某不请自到,还想斗胆再请王先生猜一猜,符某此来的真实用意。不知可不可以?”
王瞎子捻须赞道:“光明磊落如符兄者,当今之世还真不多见,我王瞎子钦佩之至。符兄孤身一人到此,无需猜测,目的应与吴队长相同,都为一个你们所共同关心之人——阮团长而来。不知对是不对?”
“正是如此,而且还包括咱们手中这支军队。”符云点头说道,“自从上月八路军攻打县城,想要烧掉咱们防区内的粮食被服仓库没有成功,而且还伤亡了十几个人,气冲冲撤退之后,咱就知道麻烦来了。以咱猜想,新年之后八路军北岳部队前来报复咱守备团的可能性非常大,想要将阮团长当做铁杆汉奸尽快除去的可能性则更大,而要想尽快除掉阮团长,就必须得有游击队先期进城侦察。所以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咱天天都在等待吴队长的到来。今天一接到手下报告,咱即刻独自一人赶到这里,就是想与吴队长面对面沟通一下,希望能解除误会并从中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有些问题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有两点却必须向吴队长说明一下。
一)阮世雄绝对不是你们八路军、游击队的敌人。
二)他手中的守备团也绝不是你们八路军、游击队的敌人,因为咱们守备团在定襄这三年从没有率先向贵军开过枪。上个月发生的枪战应该是个误会,是日本鬼子前田利太大佐特意为咱们双方设下的一个圈套。希望贵军千万不要上当,更不要因此而把阮世雄和他手中这支部队当成敌人来对待。
说起阮世雄,咱应该比你们谁都更清楚。他这人虽性情刚烈,但却恩怨分明通情达理。无论是在浑源县大川岭落草期间,还是在被日本鬼子河野满收编之后,他向来都是以在红军队伍里养成的习惯和作风来约束自己和部下,从不打骂下属、祸害百姓。不管是过去的几百人还是现在的上千人,都对他敬畏有加,甘愿跟随。如若不是当年张国焘错杀了他哥哥,而且还要杀他,他也不会脱离红军跑到大川岭落草为寇,而且他被鬼子河野满收编一事,也是事出有因。
民国二十七年冬天,由于鬼子运送粮草、弹药的车队屡屡在大川岭一带被劫,且押送官兵伤亡惨重,驻守浑源的日军指挥官河野满被上司骂得狗血喷头,遂从四周据点调集重兵前来攻打大川岭。阮世雄就以当年红军对付国民党军的方法,把300多人化整为零分成二十几个小队,就在那崇山峻岭间的冰天雪地里日夜袭扰鬼子。800多鬼子伪军整整打了一个冬天,伤亡将近400,直打到筋疲力尽也没能把咱们这支队伍剿灭。河野满实在没辙了,就派人与咱们谈判。当时咱们所剩无几的人马也早已弹尽粮绝军心不稳,为了生存是咱建议阮世雄,就以‘浑源城一半的独立控制权’‘绝不开枪打中国人’‘鬼子不得纵容士兵乱杀中国老百姓’等为条件与鬼子周旋。咱们当时的目的就是想以此为借口故意拖延时间,然后趁鬼子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出他的包围圈。没想到那个河野满被咱们打得没了脾气,竟然还把阮世雄当成了大英雄。还说他想在浑源城建立一个‘大东亚共荣模范试验区’,只要咱们接受他的改编,所有条件他全部答应。就这样,咱们这支队伍便得以保存了下来。虽然是落了个汉奸的坏名声,却让浑源一带的百姓们暂且免遭生灵涂炭,咱也觉得挺值的。后来日军部队换防,咱们这支已扩编成整编团的部队又随河野满到了定襄城。
在定襄这近三年时间里,除了这次误会之外,咱们守备团从来没有向你们八路军和游击队开过一枪,两下里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你们游击队在咱的辖区内来来往往进出自由,就连许多枪支弹药、贵重药品也是从咱们这里弄到的。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日本鬼子现在已是秋后的蚂蚱,早晚都得滚蛋。今后中国的天下不是你们共产党的,就是他们国民党的,而阮团长的爹娘就是因为当年他哥俩参加红军而被国民党杀害的,他跟国民党军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他哥哥死于你们红军之手,但你们红军、八路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这一点他非常清楚。所以这些年,他虽然也对你们耿耿于怀,但却从来不曾把你们当敌人对待。如果这次你们真把他当做汉奸除去,你想想看谁最高兴?”
“其实咱也是这么想的。”吴队长点头说道,“咱一直认为,凡是咱中国人,只要他不向咱开第一枪,就都可以成为朋友。也正因为如此,咱今天才特意进城来,就想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做?”
吴队长摇摇头:“这个问题关系重大,咱也没啥文化,王先生虽然有大学问大智慧,可他说的话咱又听不太懂。你文化高,你问问他吧。”
王瞎子笑笑说道:“其实这问题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我现在已心中有数。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请符先生再出一字让我预测一下。你看可好?”
“能当面领教王先生神奇的测字之术,符某求之不得。记得一位姓聂的先生曾对咱说过一句话——‘好男儿俯仰当无愧于天地。’今天咱就以聂先生这句话的最后一字,天地的‘地’字请王先生测一测,这件事情究竟该怎样处理才算最为稳妥。你看咋样?”
王瞎子呵呵一笑,捻须说道:“这可真是天意也!符先生所出‘地’字,恰好与吴队长刚才所出‘早’字不谋而合。两个截然不同的汉字竟然测出同一个结果,你说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天下竟然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符某愿闻其详。”
第四节
王瞎子笑着说道:“刚才吴队长以一个‘早’字向我求测,阮世雄这事儿到底该咋样解决才好。我告诉他说,‘早’者,晨也。先也。有尽快之意。‘早’字在金文里与元旦的‘旦’字相似,就像天将破晓,太阳没有离开地平线,还与大地连在一起。太阳,日也;而‘地’者,土也。世间万物生存之根基。有吉祥之气。根据‘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法则,现在正值冬季,这就与一‘藏’字密不可分,而‘藏’又决然离不开‘土’。根据中国阴阳五行学说,土在东西南北正中位置,在我们山西就是晋中,而在晋中所有地名之中,唯有昔東这个地名既含土又含日,而且‘東’字五行属木,木色为青寓意生,所以那里才是他阮世雄的最佳存身之地。
现在你出的‘地’字又包含在他的‘早’字之中,可不就是天意?如今阮团长已然成为你们守备团与八路军双方冲突的导火索,唯有让他尽快离开此地,方可将这个矛盾化解于无形。不知符先生以为如何?”
符云想想后点头说道:“言之有理。能够仅凭一个‘早’字,便将偌大一个难题化解于无形,王先生真奇人也。可是咱们这位阮团长性格十分刚烈,何况双方这次冲突的责任并不在他,怎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离开此地而去昔東?到了昔東之后又该如何安置,如何存身才能两全其美?不知王先生有何高论?”
“高论谈不上,解决办法还是有的,你们几位就放心好了。只是在告诉你之前我想先请问一下,阮团长的老家在哪里?”
“他的老家倒是离昔東不远,就在平定县石门口乡下。”
“这就好办了。”王瞎子笑着说道,“你们俩现在都先回去,符先生明天上午早一点到我这儿来一下,我有话单独对你说。”两人带着疑惑各自去了。
第二天上午,符云早早来到王瞎子住处。王瞎子给他沏了杯茶,然后对他说道:“因为此事关系到阮团长的生死,所以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在我们山西北武当山的悬崖峭壁间有一种草名叫‘千日醉’,闻来香得可爱。曾经有人采来泡水喝,喝过之后犹如死了一般。喝的少者大约千日方能醒来,喝的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用‘千日醉’草捣成草汁儿,香气浓郁,用舌尖舔一下,有微微甜味。当地民医将它参入酒中做麻醉之用,天下仅有一种药可解,此药名叫‘返魂香’。无论你体质强弱,喝了多少,醉成何等地步,只需用‘返魂香’一熏,早些迟些都可醒来,灵验无比。‘返魂香’样子与‘乳香’相似,颜色、味道却截然不同。‘乳香’黄白色,有特异香气;‘返魂香’则颜色黑暗,闻着臭烘烘的。‘返魂香’与‘千日醉’同属草木精华,同样产自北武当的悬崖峭壁之间。我师父当年曾带我去采过一次,所以这两样东西我都有。明天是腊月初七,大寒,按黄历宜解除。已滴入‘千日醉’的几瓶酒以及装有‘返魂香’的小瓷瓶就放在桌子上,等会儿你带走。有几点请务必记住——
一)这件事必须交给两个绝对忠诚可靠且滴酒不沾的心腹去做,方可保证做到既不误事且永不泄漏。那个小瓷瓶可交给他们其中一人专门负责保管。
二)这酒今天中午你与阮团长都得喝,还不能少,而且无论谁想尝就让他们一起喝。喝醉之后不要挪动,以免引起官兵们以及日本鬼子的怀疑。
三)让那俩名心腹预先准备一个火盆和一个小铁盒。等明天天快亮时,先用棉球把阮团长的两个鼻孔堵上,关好门窗,再将‘返魂香’倒出一半在小铁盒里,把小铁盒放在火盆上,然后就守在门外千万不能离开。大约半个钟头样子,屋子里除阮团长外都会陆续醒来,你也不会例外。你醒来之后就立刻派人去请郎中,并报告日本鬼子指挥官。
四)让郎中确诊阮团长已经死亡之后,你可先派一名心腹带上银票,以去他老家报丧为名,去昔東境内找一个带‘田’字的村庄,并在那里买田置地、做好长期生存的一切准备,然后于腊月十二那天中午之前,顾一辆胶皮轱辘马车和几个外乡人,在平定县石门口通往乡下的路口等候;你们这边则在腊八那天安排沐浴入殓,棺木越轻便越好。腊月十二那天子时一过即可将棺木装上汽车,快速运往石门口,等见到马车交接完毕,汽车带人即可原路返回。你那两个心腹便可押着装上棺木的马车,直奔阮团长的新家,到了家中应该已是夜半时分。在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如果他习惯用右手,就用棉球堵住他左边的鼻孔,反之亦然,然后还用火盆与铁盒将剩余的‘返魂香’点燃。这样一来,他醒了之后就会忘记以前所有的烦恼,而成为一个崭新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阮世雄这个名字不可再用,新名字我已为他想好,就叫袁东生。管保日后大吉大利。你那两名心腹就留在他身边,日后定然会有一番作为。不知符兄听后以为如何?”
符云鼓掌说道:“符某平日虽从不相信命相一说,但王先生这番高伦以及对阮团长事情的谋划,可谓思虑周详、见识非凡,令人折服。只是你说要寻找一个带‘田’字的村庄,不知这个‘田’字又有什么讲究?能否解释一下?”
王瞎子笑着说道:“‘田’字无论你从哪个方向把它从中间拆开都是两个‘日’字,而从上面把同字框拿掉又都是一个‘土’字,均与昨日所测‘早’‘地’二字卦象暗合,再吉祥不过。这就是我要你寻找带‘田’字村庄的真实用意。”
符云带着那几瓶酒和小瓷瓶走了,后面的事情果然进展顺利,一切如愿。阮世雄果然在没有任何怀疑的情况下,以酒醉身亡的名义被送回老家安葬,然后又以袁东生的名字,在昔东乐平镇一个被日本鬼子屠村后称之为“鬼村”的村子里定居下来,并把这个村子改名为“思乐村”。
据说忘掉了过去的袁东生,凭借着正直无私的秉性、红军队伍中养成的习惯以及两位好兄弟的大力辅佐,把一个“思乐村”打理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受到四面八方百姓的尊敬和拥戴。由于前来投奔的无家难民太多,一个村子容不下,他们又选址重建了两个“思乐村”。为了便于区别,三个村子按顺序分别被命名为“上思乐村”“中思乐村”和“下思乐村”,并一直沿用至今。袁东生一直活到81岁方才无疾而终。
符云在阮世雄“去世”后,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定襄守备团团长,并于一九四五年三月下旬,与吴友生的游击大队一道,积极配合晋察冀军区八路军北岳部队,彻底解放了定襄城。吴友生直到在庆功典礼的颁奖大会上,亲眼见到晋冀鲁豫军区聂荣臻司令员与符云亲切拥抱时方才得知,原来符云早在红军时期就是聂荣臻的警卫员。抗战开始以后,作为八路军115师队伍中的一员,又奉首长之命打入大川岭阮世雄的土匪队伍中,在鬼子运输线上频频袭扰,既有力打击了鬼子的嚣张气焰,又迟滞了鬼子对忻口和太原的进军步伐。在鬼子和伪军一个冬天的围剿无果之后,趁鬼子极力想收编这支队伍愿意谈判之机,他又鼓动阮世雄有条件地接受鬼子的改编,从而保全了这支抗日队伍,并最终带领这支队伍,积极配合八路军北岳部队彻底解放了定襄城,然后重归八路军序列。
定襄解放后,吴友生和张政委被上级分别任命为定襄县县长和县委书记。
由于王瞎子在定襄城的解放以及处理阮世雄事情上的杰出贡献,还受到了聂司令员的特别嘉奖,这让王瞎子兴奋不已。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此时的王瞎子忽然生出想去太原走走的强烈愿望。然而就在他刚到太原没几天,就听说有一位抗日女英雄为掩护战友,引爆了手雷与日寇同归于尽,临死前还喊了她的儿子“子英”一声。得知这一噩耗的王瞎子,肝肠寸断、痛彻心肺。在先失去儿子、再失去妻子的双重打击之下,他无奈地选择了离开。离开太原,离开山西,去了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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