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汉阿荣(小小说)
作者 施泽会
村里的阿荣现在应该是70多岁了,我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他,是死了还是活着?真的不知道。因为村里人没有他的一点消息。
母亲说,其实阿荣结过一次婚。女人对他很好,不算真正的光棍。为啥后来成了单身汉?事情是这样的。女人嫁给他,是看在他家里比较殷实,集体生产,很多家里都是补钱户,他家里劳动力多,因此成了收钱户。女人嫁给他就是图他家里有钱,能够吃饱饭,不会饿肚子,有衣服穿。
女人结婚不久就怀孕了。几个月后,挺起一个大肚子。女人说想家,想回娘家看看母亲。要走10多里路才能回娘家。当时是收割小麦的季节,河里涨了水,女人带着一个来看她的妹妹一同回家,在走过溪水的时候,不慎从桥上滑落到溪水里,她和小妹都没有幸免遇难。
这样一来,就死去了3个人。阿荣的妻子,未出生的孩子,还有小姨妹。等溪水退了,阿荣找到了她们的尸体。阿荣在河边用一只木船,把尸体拖了回来,放在河边。在山脚下打了一个大坑,3个人埋葬在一起。
从此,阿荣精神恍惚,目光呆滞,不说话,不吃饭,身体逐渐消瘦。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怎么办呢?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生产队里来了一群打石匠,要修保管室和晒坝。他们从悬崖峭壁的关刀山上打石头,打的石头条石和片石都有。集体的时候,男人的干劲很大,那些条石和片石都是男人们,不分白日昼夜抬回来的。喊着粗犷雄浑的号子,一路一路的抬回了生产队的保管室。
阿荣看见石匠们,打石头喊号子,号子悠扬,旋律优美,有时粗犷,有时细腻,有时悦耳动听,有时风趣幽默。阿荣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学打石匠。他们跟父母一说,父母就同意了。
阿荣抡起大锤,哐当哐的打石头,很多时候没有打中,都是打在了石头上,没有打在钻子上。师傅说你这样再学三年都学不会。阿荣听了这话有点伤心,仿佛伤了自尊。回来大哭了一场。父母说,你必须下决心,自己头脑灵活点,给师傅端茶递水,师傅才能教你真本领。阿荣记住了。
师傅教了阿荣打石头的方法技巧,学习了4年,算基本出师。后来村里人呢单独请阿荣打石头,阿荣就开始了打石头的生涯。不过,阿荣的技术不过关,打的石头眼睛看不齐,不是东倒就是西歪。
村里人说,阿荣师傅,你这个石头歪了哟,没有对准。阿荣说,你能干,你来,何必请我来干啥呢?村里人就不说话了。
土地下放到户,阿荣继续打石头,声音洪亮,俚语,俗语,俏皮话,什么都可以从喉咙里吼出来。“好久没有到这方来,这方的妹儿大出怀。好久没有看见妹妹河,妹妹下河洗澡乐呵呵。”大出怀,就是妹儿怀孕了,不知道男人是谁?是说妹儿可能在外面找了野男人,留下了种子。
直到阿荣轮不起大锤了。阿荣就跟着村里人到了重庆,成了棒棒军中的一员。棒棒军中,几十个男人呢,住一个大屋。有的从外面扛了东西回来,汗流浃背,臭气熏天,烂脚丫,响屁,充斥整个房间。夜里大家在一起摆龙门阵。讨论女人,讨论男人和女人的滋味。很自然就问到了阿荣。阿荣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
阿荣,你结婚没有?想不想女人?阿荣心里难受,一提起女人,他眼前就出现妻子溺亡的一幕。
阿荣不说话低头吃饭,差不多都是白饭,没有菜,很难下咽。有的棒棒在肉摊买回了一点皮子肉,大家的眼睛落在了他们的菜里。棒棒说,你想吃,掏钱,两块。阿荣也想吃,可是自己今天没有挣到钱,基本是吃老本,划了白木桨。阿荣只好直吞口水。
等大家洗漱完毕,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了。阿荣这个时候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80多岁了。不知道生活怎样?他想着想着就偷偷的哭泣。大家听到哭泣声,就醒了。有的棒棒说,吵死人了,是你家父母死了,还是村里的人死了,大半夜的哭哭啼啼的。你算是个男人吗?不想过就搬出去,老子明天还要扛棒棒呢?
阿荣也不给人家争吵。自己就搬出来了,他来到一个涵洞里住下。这个涵洞是乞丐的地盘。那些乞丐说,你怎么来到我们的领地?
乞丐们,拿着大破碗,拿着棍棒,哐当哐当敲打,声音强大,又回旋在夜空里。这种声音仿佛阿荣当年在乡村打石头的声音,那种久违了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回响。阿荣一五一十的给乞丐们说了自己的遭遇。乞丐们也同情他。于是就让他住下了。乞丐头目说,你加入我们的组织,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滋润得很。
阿荣就走进了乞丐生活。一天馒头包子吃不完。自己一个单身汉,没有牵挂了,母亲也去世了,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那一年春节,我回家过年,问起母亲,知道阿荣现在的情况吗?母亲说,到重庆当棒棒的人回来说,阿荣被养老院收留了。现在日子过得舒坦呢。母亲说,不要说他,那个龟儿,现在我还是恨他。你不知道,你3岁的时候,他把你举过头顶,我担心他一下把你扔在地上,你的小命就没有了。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所以该打一辈子单身。
最近几年,我没有听说有阿荣的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个阿荣这一辈子就算走出了村庄,到了重庆的主城区,村史的日志里仿佛没有他的记录了,他就这样离开了村里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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