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与农夫的传奇故事
王瞎子因不想与那个寡妇过那种不清不楚的日子,遂毅然离开南京,乘轮船辗转来到心中向往已久的四川奉节,欲亲手触摸一下白帝城最负盛名的《竹叶碑》。白帝城《竹叶碑》亦称之为《关帝诗竹碑》,相传为关羽辞别曹操时所画,借竹以喻自己虽身在曹营而心在汉。此碑集诗、书、画于一体,故又名《丹青正气图》。碑高115公分,宽64公分。因为碑中的诗句“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是由一片片竹叶组成,所以名动天下。
王瞎子来到奉节虽然了却了多年夙愿,却也因此而乐极生悲,平生第一次被一对农村父子不但砸了卦摊,还被打了个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就在这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狼狈尴尬境况之下,一位贵人从天而降。不但帮他解了围,还赠送大洋,并热情相邀他前往重庆谋生,使得他的测字生涯因此有了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
这位贵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救王瞎子?王瞎子与那农夫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人意料的矛盾和纠纷?
一九四零年九月初的一天上午,四川奉节乡下有一位农夫,因为幺儿脖颈子后面长疮去县城药铺抓药。见城中街边有一卦摊儿,里面端坐一位长髯飘飘、仙风道骨模样的算命先生,便不由自主走了过去,想为幺儿一测吉凶祸福。
王瞎子听见有人走近遂欠身问道:“先生此来是想算卦呢,还是测字?”
农夫说道:“哪个不晓得测字便宜些?就请先生帮忙给测个字吧。测一下我幺儿颈脖子后面的疮啥子时间能好?”
王瞎子点点头:“先生请坐。您口说、笔写都可以,请随便出一个字。”
农夫不识字,想起每次进城的路上都要翻一个大坡坡,雨雪天十分难走,便用手比划着说道:“我老汉扁担大的字都识不得几个,就山坡坡的那个‘坡’字,不晓得可不可以?”
王瞎子笑笑说道:“当然可以。”随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坡”字,然后指着“坡”字对农夫说道:“所谓‘坡’者,土之皮也。根据‘坡’字卦象,你幺儿脖颈子后面所患之疮乃是疥癣之疮,目前只在皮表,抓紧请个好郎中看看,吃几服药不日即可痊愈,你老且放宽心。”农夫丢下几个铜钱,高高兴兴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农夫见幺儿脖颈子的疮越来越厉害,便要大儿子进城卖蚕茧时顺便再为幺儿抓药。大儿子在城中街边又看到父亲讲过的那个算命先生,就想为幺弟再测吉凶。大儿子指着车上的蚕茧对王瞎子说:“请先生就以这蚕茧测一测,我幺弟脖颈子后面的疮有没有啥子危险?到底啥子时间能好?”
王瞎子用笔写下一个“蠺”字,然后对大儿说道:“所谓‘蠺’者,两天一日之虫也。五行属金。你幺弟的疮为火毒所致,而火能克金。根据‘蠺’字卦象推测,你幺弟的性命只剩下三天了,回去料理后事吧。”
大儿子不信,问道:“为啥子只剩下三天?人命关天,你有没得搞错哦?”
王瞎子指着‘蠺’字对大儿子说道:“你把‘蠺’字拆开来看看,不就是两天一日之虫吗?”大儿子仔细一看,也没给钱便大哭而去。
三日后幺儿真的夭亡。农夫恼恨那算命先生两次测字天差地远,竟至要了幺儿性命,遂拉着幺儿尸体来找王瞎子讨个公道。大儿子在气愤中不但砸了王瞎子卦摊,还把他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四周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大骂王瞎子该“剁脑壳”“挨千刀”,要把他送官法办,为农夫的幺儿抵命。
正当此事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恰逢时任四川省政府主席的张群巡查工作路过此地,闻听农夫父子的哭述之后厉声对王瞎子喝道:“好你个王瞎子,既然要骗人钱财就不该害人性命,你现在是既骗人钱财又害人性命,真正是可恼可恨至极!现在苦主幺儿的尸体就放在你面前,根据苦主和周围百姓的强烈要求,我要重重惩办于你!不知你还有啥话可说?”
王瞎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戴好墨镜,不慌不忙对张群说道:“大人,一个月之前这位老汉以一个山坡的‘坡’字求测他幺儿脖颈子后面的疮何日能好。我对他说,‘坡’者,土之皮也。根据‘坡’字卦象,你幺儿脖颈子上的疮乃是疥癣之疮,目前只在皮表,抓紧请个好郎中看看,吃几服药不日即可痊愈,你老大可放心。此话错在哪里?一个月后,老汉的大儿子又以车上的蚕茧,求测他幺弟脖颈子上的疮有无危险?何日能好?我又对他大儿子说,‘蠺’者,两天一日之虫也。五行属金。你幺弟的疮为火毒所致,而火能克金。根据‘蠺’字卦象推测,你幺弟的性命只剩下三天,回去料理后事吧。他问我为啥子只剩下三天?我指着‘蠺’字对他说,你把‘蠺’字拆开来看看,不就是两天一日之虫吗?我说这话又错在哪里?
这位老汉父子一个多月时间两次找我求测家人病情,我均以他俩所出之字据实相告,并无半点欺瞒,所收钱财也就三个铜钱而已。大人,您仅凭一面之词就指责我‘既骗人钱财又害人性命,’还要重重办我。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见张群没有吭声,王瞎子又接着说道:“如果大人对我刚才说的话仍持怀疑态度,那就请大人当着这里众位父老乡亲的面再任出一字,一断是非曲直如何?若众位乡亲都认为我说的话没得道理,我王瞎子甘愿赔钱抵命!”
“好啊!我还真想听听你到底还有什么诡辩之词!”张群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我要问罪于你,那就以这个‘问’字来一辨此间的是非曲直!”
王瞎子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好一个‘問’字。所谓‘問’者,讯也。从门从口,有问询之意。那么我也请问大人,农夫幺儿脖颈子后面长疮一月有余,他能与大儿子两次到城中问卦抓药,却为何从不带幺儿来城中找郎中看病?如此糊涂乃至延误了病情,反而要我算命瞎子来承担责任,您说这公不公平?何况我也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他,抓紧请个好郎中看看,吃几服药不日即可痊愈。您问问他,到底抓紧请了郎中没有?他这一个多月究竟都在干啥子?分明责任在己,却把屎盆子硬扣在我王瞎子的头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群听后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却依然严厉地说道:“真是好一张利口!就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此事人命关天,仅凭一个‘问’字不足以辩出是非曲直,更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现在我再出一个惩办的‘办’字让你测过,如果让我发现你言辞之中有牵强附会之意,定然重重地办你,决不轻饶!”
谁知那王瞎子仍是不慌不忙说道:“所谓‘辦’者,致力也。‘辦’字乃两边各一个辛苦的‘辛’字,中间夹带一个用力的‘力’字。大人,古人造字,一字一义皆有他的道理。这个‘辦’字就是告诉世人,欲办好一件事情,如不付出双倍的辛苦与努力如何能成?这位老汉幺儿脖颈子生疮,他不是抓紧时间将幺儿送到城里请个好郎中为他诊治,而是两次找我算命瞎子来求测病情。您说这荒唐不荒唐?测字之后,他只听前半句,视幺儿之疮如无事一般,却根本不照我说的后半句去做。等到病情严重之后,仍不抓紧时间带幺儿来城中看病问医,以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老汉父子不去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把所有过失全算在我一个算命瞎子身上。不但砸我摊、打我人;还把他幺儿尸体拉来要我赔钱、抵命。大人,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给评评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农夫父子无言以对,周围百姓也都觉得王瞎子说得在情在理。张群为了慎重起见,立刻命手下去请了一位城中最有名的坐堂大夫前来验尸。
大夫经仔细检查后说道:“大人,这娃儿所患之疮名曰:‘对口疮’,虽然十分厉害却先在皮表,就如同土地之‘壤’,只要用药对路,稍加诊治便可回春,可惜却被耽搁了。再说这娃儿年幼体弱,犹如农桑之蚕,几无抵抗之力,一旦延误诊治让脓疮形成对口,毒素侵入内脏便一切都晚了。总之,这娃儿如果能够在七日之前送来城中医治,断不至夭折!”
周围百姓听得连连点头。张群见大夫之言竟与这王瞎子所说十分吻合,不禁在心中暗暗称奇:“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也有这么厉害的角色,看来这算命先生的‘神算’二字确非浪得虚名。”遂让手下递给农夫几块大洋,温言对他说道:“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由于你的愚昧无知才导致你幺儿不幸夭折。念在你突遭丧子之痛失去理智,砸摊打人之事就不再予以追究。回去挑块好地把你幺儿安葬了,往后与你大儿子好好过日子吧!”然后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对王瞎子说道:“现在我再来说说你的事情……”
谁知还没等张群往下继续,就见王瞎子连连摆摆手说道:“大人,您什么也别说了。既然您能如此秉公断案,我王瞎子也不是那昧良心之人。其实我也略通医术,本来我完全可以跟随那老汉去他家里为他幺儿治病的,就因为怕他不相信我这个外乡人的话而作罢。说白了吧,农夫幺儿的夭折我也有责任。现在我身上只剩下十五块大洋和八九个铜钱,就算作我的赎罪钱吧。总之,这顿打我王瞎子没白挨。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说完,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农夫,然后深深鞠了一躬,杵起竹棍儿转身就走。
张群追上去拉着他的手,笑着对他说道:“王先生,你一个跑江湖的算命先生能有如此胸怀、如此见识,实在出乎我张某的意料。这样吧,你也别在这里待了,去重庆朝天门码头那里摆个摊儿不比这里强十倍?你明天就搭车过去吧。现在我送给你二十块大洋,等过去后先在码头附近租一套房子住下来,等晚几天我有了空闲,一定请你到我府上咱们再好好聊聊!”说完让手下递上银元,然后拱手作别上车而去。
王瞎子感念张群的忠厚与真诚,遂于第二日动身,第三日中午时分便到了朝天门码头,并在新华路上租一套靠高处的房子住了下来。他与张群的友谊就此拉开了序幕,同时也开始了他在山城重庆一个又一个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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