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飘来故乡的云

     广西百色市田林县旧州镇曾经是我的故乡，异乡游子的我退休定居石家庄市已六年多，闲着无聊打开音乐，重温费翔唱的歌《故乡的云》，感觉天边的云不停地向我招手，轻轻地呼唤我，归来吧归来吧，顿时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曾经的豪情万丈而今浪迹天涯行囊空空，勿然想到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感慨吁嘘，何时能回到你身边，回到曾经奋斗过的沃土。

     旧州镇是个古镇，1967年夏天我初来乍到，看见镇上民房低矮昏暗，破旧不堪，草房上长小榕树苗，瓦檐生青苔，河石铺街道，马粪到处堆。公家房子模仿苏式建造，甚是高雅，房子的全貌我感觉没有特别之处，住上八年时间，我慢慢了解它的历史沿革地理人文，才知道它曾经与众不同。

    据史载，旧州管辖的地域范围在北宋时期已经够大了，隶属于云南，旧时称“龙圩"，清朝时期，它管辖到现在的贵州省西南部，包括兴义、安龙、册享、望漠，还管辖到广西的业乐、凌云、西林、隆林、乐里，康熙五年设西隆州，雍正五年升格为直隶州，州府在旧州，雍正七年州府迁往隆林县扁牙乡，后迁入隆林县的新州镇，"旧州”因此得名且沿用至今，光看古代，它已经够辉煌了。

    旧州有独特的地理位置，两条主要河流均流向北，注入南盘江。交通方面南向百色南宁，水运发达，旧时南宁、百色行船可达定安镇，从定安镇到平塘（旧属旧州管辖），往北是贵州，往西通云南，八渡口地处云贵广交通咽喉，史上记载，清朝农民起义领军人物石达开率部本计划从这渡江北上，由于那时向导带错路误入八渡乡到达定安，定安百姓误会，定安变成屠城，三千多名同胞死于非命，都怪地名雷同太多。如果走对线路肯定不会发生惨绝人寰的悲剧，或许石达开的人生迎来一个转机，可惜呵，历史就是历史，不可假设猜测。

     旧州自古以来商业发达，到北宋时期经济贸易十分火爆，圩日开市，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贵州人用食盐、云南人用鸦片罂粟交换棉纱，盐堆积如山，各取所需，集市上牛马猪鸡鸭一排排，投机商人趁机便墨粉登场，大发横财，广东各路英雄好汉前来淘金定居旧州繁衍后代，街道名叫广东街。旧州那时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商业的繁荣带动各行各业的兴起，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各应俱全。

    “赶小场晚”是旧州人的习俗，农闲时每到圩日前夕姑娘小伙纷纷来旧州赶场，成双成对唱山歌，互倾爱慕，表达衷情，情投意合便携手私定终身。因长期被封建社会思想的毒害男女授受不亲，被戏称为"耍风流”，但愚以为这是男女青年追求自由恋爱的方式，应该无可厚非，“耍风流对唱山歌与“北路壮戏”至少沾一点边吧，文革动乱万户萧疏，到八十年代风流圩大行其道，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外出打工浪潮席卷中国，旧州青年人南下广东，“赶小场晚”的习俗才销声匿迹，这也顺应时代的潮流。

    在历史长河中旧州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商业体系，不知何故就莫名其妙地衰落了，但很多小商小贩甚至大商人的后裔仍继承祖辈善于投机经商的基因，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游弋，凭自己的智慧踏上幸福富裕的康庄大道，成当地富豪。你看那圩日手工美食，让人垂涎欲滴，你看那些高楼林立，给人一种新鲜的时代感。

      旧州，作为“北路壮戏”的发源地引人自豪，最佩服大师杨六练只因迷戏舍弃科举考试，用尽盘缠拜师学艺，功夫不负有心人，学成归来便创办剧团，吸收外地戏曲精华，编写剧本，对曲词唱腔动作服装的设计，对乐器马骨胡制作（表演壮戏音乐的精髓之一），各种道具，无所不通，先在本地那度演无数场次，再往贵州演，把北路壮戏带上南宁、梧州甚至到省外，把壮族人的文化传播得更广泛，让更多的世人了解桂西壮族的风土民情，非常的难能可贵，非常值得称道，正因为如此，旧州的文化底蕴深厚，各领域人才辈出，清代出将军的，出田西县第一个大学生，为官者至厅处级的，现如今旧州人的后代不乏硕士研究生甚至博士研究生，有教授学者，高中教师，不需一一列举。如今旧州仍保持吸纳开放的态势，欢迎八方来客投资建没，共创美好的未来。

    北路壮戏经久不衰，有其自身的独特艺术魅力，文化是民族的灵魂，还好这个灵魂被旧州一代代承传下去，令人颇感欣慰。

    有人说到旧州欣赏风景，必须去徕周梅花山上观看梅花，这是对梅花山的误解。梅花山的得名源自大山顶上几个小山包形似梅花状，故以梅花名之。这座山，我曾两次爬上过，记得第一次是读高一，一九七五年春季学期开学初上去徕周大队给各户拉电线装电灯，完工的第二天全班同学便去登山顶，那时涉猎文学少之又少，浅簿无知，与《水浒传》的一位莽将开门见山即感叹“好大一座山"无异。四十多年后的2017年4月重上梅花山，由于有一定的阅历，心情完全与年少登山不同，从乘车过板仰河桥开始就进入回忆模式，车一路沿着弯弯曲曲的水泥铺成的车道平稳行驶，一起同行的仍然是这几位同学，个个精神爽朗，谈笑风生，我偶尔插一两句，更多的思绪却是这里的往事，我任教过的板仰附中早已荡然无存，房子全夷为平地，两棵大叶老榕树也不知所踪，古诗说的“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它告诉你通过历史的洗刷，许多已物是人非，板仰附中遗址仿佛以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它的陈迹无影无踪，历史真的很无情又无奈。

    那天早上，我们踩着露水，一路径直往山顶爬，让我扫兴的是，上半山腰上便看到烈火刚洗礼过的梅花山，光秃秃的几个圆嘟嘟的山头酷似倒扣的几口巨大铁锅，心想，完了，本来从山顶以下几百米范围长不出大树，只生绵绵的铁钱草，春天里的一把火把大自然赐给人们的绿毯毛毡烧得没了，难道是凤凰涅槃？后来徕周籍的同学告知，政府拨款搞旅游景点，开挖成茶园，我好奇地查看地形，表土才二三寸厚，扣点来马上看到整齐重叠的大块石片，许多地方岩石乱层，这种地质结构，叫岩石层在发育阶段。几年后看网上传梅花山的图片和视频才知道，在这种不长树的地方开恳种茶园，徕周人果然成功，赞叹他们的智慧和开拓精神。

      上到山顶，矮子变巨人，头顶蓝天白云，登高远眺，北望板坚者雅山，依稀可见，再远点南盘江贵州省，巍巍群山，连绵起伏，典形的云贵高原地貌。西望隆林县的隆或乡，脚下便是万丈崖涯，没有护栏，稍不留神摔下定会粉身碎骨。向对面望去，座座翠绿的石山陡峭无比，似一把尖刀剌向天空，怪石嶙峋，毛骨悚然。登此山也，云贵高原的雄壮河山尽收眼底，恰似一览众山小，天空开阔，人也快活！

     徕周板仰暴布，藏在深闺人不知，美如仙境，美不胜收。老鹰洞神秘末测，留给人们去探险。

    再说八渡口，上游的天生桥水电站建前，这渡口的景色四时不同，冬春清澈见底，大小鱼儿在深水中嬉戏依稀可见，水温顺像绵羊，夏季时常暴发洪水，泥沙夹朽木顺流而下，河面浪滔滚滚，如野马奔跑似猛兽追赶，有时又如巨龙翻滚，目之所及浩瀚无边，粗大钢索拴住渡轮悠来荡去，无法通行，大自然的威力无可抗拒。据当地老百姓说，美国援华抗日飞虎队撤回，曾开汽车从对岸往广西方向，由于渡口路陡，可能刹车不灵带着一车大兵一轱辘沉入江底，有位少慰病故葬在三岔路口，后来道班采石补路坑，该少慰遗骨四处散落，无人收殓。远离国土舍身抗日，命丧他国，令人敬佩的同时也让人匪夷所思，难道英雄的命运就该如此吗？

    等到入秋，我和伙伴们才有机会到渡口游玩，旧州当地流传一句顺口溜：冷央牙，热八渡，不冷不热旮旯树。这些基本上我都经历过，八渡口的初秋仍像炎热的夏天，伙伴们乘渡轮到河对岸，那是贵州地界，刚下船便迫不及待找营地，大板石沙滩鸡果树，应有尽有，还有一根粗大的老枯木横躺沙滩，鸡果树下尽享大自然馈赠的野鸡果，热得难耐就脱下外衣钻到枯木下乘凉，比开空调惬意逍遥。

     现在的南盘江早已今非昔比，八渡口四季平静如镜，清水悠悠，毫无波澜，南昆铁路上的南盘江特大桥屹立两岸，天堑变通途，时而列车通过，仿佛神龙云端行走，蔚为壮观。现在的旧州景色更迷人，河岸的荒坡变成花果山，果实累累，漂香四溢，人在景中行，景在人中停，美不胜收。

    旧州的历史既然悠久为什么没留下名胜古迹呢，这要归咎于长年的战乱，那里匪患连连，狼烟四起，打家劫舍事件时有发生，古建筑包括有钱大户庙堂牌坊被大火尽烧成灰，残存一些的文物在文革中作为封资修毁灭殆尽。孩提时去旧州河边玩，见别家孩子随便摸摸扣扣就掏出铜钱、铜弹壳、运气好的还掏得光洋，窥管见豹，说明钱财与战乱是一个混合体同时存在，缺乏文物印证给现代人研究旧州的历史带来极大的不便。

    喝旧州的水，吃旧州的米，思源当感恩。感谢旧州，你就像母亲一样把我养大成人，我的文化与思想是你教给的，但我却无法报答你，何时回故里，是梦中或许在明天。

作者：覃继敏（原广西百色市田林县高级中学教师，现已退休，定居石家庄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