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与土肥原的传奇故事(四)
第一节
侵华日军大特务头子土肥原,曾熟读中国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精通中国各地的风土人情、民族性格和多种方言,能说一口流利的还略带北京口音的中国话。从“九一八事变”到汪精卫投敌叛国,他罪恶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如何霸占中国、统治中国而奔波和努力。
对于测字大师王瞎子的绝世才华、绝顶武功与倔强个性,他是爱恨交加欲罢不能。为了能彻底征服王瞎子,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绝招。结果这个“绝招”非但未能奏效,反而事与愿违、弄巧成拙,还让他自己在遭受严重枪伤之后险些丧命;转危为安的王瞎子反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心中的神……
一九三九年初夏的一天上午,冈田和松本又一次来到王瞎子卦摊前。冈田对王瞎子说道:“师父,我们今天来一共有两件事情,一是告诉您,上次对您不怀好意的那个佐藤龟雄已经回国。听说他的右手腕骨完全碎裂,已成终身残废。不知当时您使用了什么手法?竟然让他的腕骨完全粉碎?难怪那天他跪在您的面前像杀猪一般大喊大叫。”
“我只是恨他太过阴毒,便在左手五指上多用了一点力而已。像这种既缺少教养、又没有人性的东西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让他从此再也不能害人!”
冈田深深向王瞎子鞠了一躬,笑着说道:“上次与师父对阵,如果不是师父脚下留情,恐怕我这个人也就此残废了吧?”
王瞎子呵呵一笑:“这怎么可能呢?你和他绝非一路人。如果连这一点识人之明也没有,我还配做你们的师父吗?”
冈田连声道谢,接着说道:“我们今天来的第二件事,是土肥原将军请您去北海公园一叙,大概是想请您出任北平‘残疾人联合会’会长一职,为‘大东亚共荣圈’服务。应邀而来的人员应该和上一次差不多,不知您意下如何?”
“从他那天派车送我回家,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既然他已经相邀,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妨再去会他一会。”
小车一直开到北海公园北侧的“快雪堂”门前停下,土肥原等人已在大门口相迎。土肥原拉着王瞎子的手,就像拉着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进了大门。在讲解员的带领下,他们先游览了“澄观堂”和“浴兰轩”两座大殿,然后走进落有清朝乾隆皇帝特批,用金丝楠木增建的“快雪堂”。在“快雪堂”东西两侧游廊的墙壁上,讲解员由晋代到元代,对二十位书法家的八十篇石刻墨迹逐一解说,听者不时发出赞叹之声。王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讲解人员详尽的解说,也足令王瞎子心旷神怡。可当讲解员讲到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时,王瞎子突然激动起来,对讲解员大声嚷道:“不要讲了!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岂是尔等俗人可以领悟的?《快雪时晴帖》虽首尾仅短短二十八字,然字字圆劲古雅,优闲逸裕,味之乃深不可测。其高风雅致岂是尔等这般俗人所能道也!”说完走至碑前,先伸手摸准碑文以袖拭碑,然后以右手食指从“羲之顿首”开始,沿着碑刻字迹自上而下、自右而左一遍遍临摹起来。其神情之肃穆,意态之潇洒,直让土肥原等看得目瞪口呆,竟无一人发出半点声响。直到服务人员来请大家过去喝茶,王瞎子仍意犹未尽。
此时“快雪堂”前树荫下的空地上,早已摆放好了五张大方桌。香茶已然沏好,土肥原领王瞎子在主席位置坐定之后,一边品着香茶一边对王瞎子说道:“刚才听王先生一番高论,又见王先生对着石碑临摹的情景,看得出王先生对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情有独钟且颇有心得。这里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只是不知王先生肯不肯露上一手,让我土肥原以及在座各位来宾和记者们能一饱眼福?”
王瞎子说道:“小时候师父手把手教我练习书法之时,就曾多次临摹过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当时只有字帖,师父也只是握着我的右手食指在字帖上反复临摹而已。等稍大一些,又在师父的指导下用毛笔在废旧报纸上反复练习,直到今日才终于得见王右军《快雪时晴帖》碑刻真迹,实在是不胜之喜。既然将军发了话,我王瞎子敢不从命?将军大才,临帖之际如有瑕疵还请多多赐教。临帖之前,请让人准备好一盆清水。”
土肥原即刻命人撤去茶水、铺好宣纸,备好了笔墨和清水。只见王瞎子洗净、揩干双手,接过服务人员递过来的狼毫提斗,舔得墨饱。先以笔锋轻触平放在桌面的左手手心,以测定落笔时的高低距离,然后再以左手定好落笔方位,抬头向天凝神片刻,一舒右腕便从容不迫挥洒开来,顷刻临完。土肥原拿去与壁上碑刻细细一比,竟然分毫不差,犹如匠人刚从石碑上拓下来一般。
土肥原欣喜异常地夸道:“王先生真是天下奇才!不知您这幅墨宝能不能送与我作个留念?”说完示意工作人员撤去笔墨纸张,再将茶水摆好。
王瞎子抱拳说道:“我王瞎子这点微末技艺何敢以奇才自居?既然将军喜欢,就送与将军又有何妨?另外,听冈田两位说将军今天有事找我,不知将军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请将军直言相告。”
“那我就多谢王先生了。今天我所邀请的都是日中两国北平地方各界的名流和记者,既然王先生如此坦诚,那就请大家一起来探讨一下我想说的这个问题吧。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来宾朋友大家请静一静!是这样的。为了能尽快落实我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关于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宏图大略,我们想在北平组织成立一个‘残疾人联合会’,为‘大东亚共荣圈’服务。现在我提议,由王先生来担任首届联合会会长一职。大家说好不好啊?”
要知道这些人全是土肥原召集而来,当然是众口一词,轰然叫好。听着下面各位一起叫好,土肥原非常高兴。只见他拍了拍王瞎子肩膀接着说道:“我知道,要当好这个会长一定是会很辛苦的。可辛苦一点有什么呀?只要您王先生答应担任这个会长一职,哪怕名誉的也行!我土肥原今天在这里郑重向您承诺,市政府会每月支付您薪金五百大洋!并且还给您配备洋房一套,小车一辆,女秘书一名,还有美貌女佣若干供您驱使。不知我这些条件王先生可还满意?”土肥原话一落音,就听得赞美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王瞎子笑笑拱手说道:“将军与各位朋友的盛情与厚爱,我王瞎子感激不尽。可我王瞎子就是一算命先生,哪里当得了什么‘残疾人联合会’会长啊?再说当不当这个会长在我们这个行当里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还是得按老规矩,请将军任出一字一测究竟。如果天意让我当,那我就当仁不让;如果天意不让我当,还请将军与诸位朋友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土肥原知道,测字原本就是王瞎子的强项,不过他也早已想好了对策。只见他笑着对王瞎子说道:“行,就依王先生的。不过只出一字那可不行,那样会显得太单一,带有偶然性,我认为还是三个字比较合适。如果大家能以三个截然不同的字测得需要的结果,那么这个结果就应该算是公平合理的。您说是不是?”
王瞎子当然知道土肥原是有备而来,笑着答道:“将军说的在情在理,就三个字吧。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心直口快认字不认人,言语中如有冒犯还请将军与诸位朋友多多见谅。请赐字!”
王瞎子话音刚落,那位名叫山口樱子的日本朝日新闻女记者就率先走了过来,依然还是像上次那样笑眯眯对王瞎子说道:“王先生好,我就以甘甜甘美的‘甘’字,请王先生测一测你该不该出任这会长一职,不知可以吗?”
王瞎子笑笑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所谓‘甘’者,美也。五行属木。令人遗憾的是,‘残疾人联合会’的第一个‘残’字却五行属金,按照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金与木相克。由此可以断定,我并不适宜出任该会长一职。
另外,‘甘’字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自愿’,即心甘情愿。‘自愿’一词在这里也有两层意思——
一)既然是北平‘残疾人联合会’,那就必须得由北平城所有残疾人自愿发起并组织起来,为所有残疾人服务、为全社会服务,因为只有这样,‘残疾人联合会’才算名副其实。
二)既然是‘残疾人联合会’的会长,那就必须得由所有残疾人‘自愿’投票选举所产生,不然就名不副实,更有违山口樱子女士‘甘’字的本意了。不知我这样解答,土肥原将军、山口樱子女士以及在座各位朋友以为如何?”
第二节
山口樱子哪里想到“甘”字竟然还有“自愿”这一层意思,而且还与“残疾人联合会”的“残”字五行相克,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等转头再一看土肥原将军那张鄙夷的脸色,更是一脸尴尬无地自容。
王瞎子等了一会儿见没人答话,遂抱拳说道:“既然各位对第一个字的解答没有异议,那就请赐第二字!”
这时,那位中国古文字研究专家原田信二端着茶杯走了过来,满脸自信的对王瞎子说道:“王先生好口才呀,原田佩服。现在我以日中亲善的‘善’字请王先生测一测,你究竟该不该出任会长一职,不知可不可以?”
王瞎子依然笑着说道:“怎么会不可以呢?当然可以!所谓‘善’者,吉也。从表象看,有吉祥美好之意,然而‘善’字从羊从言,‘羊’五行属土,‘言’五行属木,根据阴阳五行学说,木能克土,而‘残疾人联合会’的‘残’字五行属金,金又克木。如此连环相克,足以说明我根本不适宜出任该会会长一职。”
原田信二一听,立即反驳道:“王先生这番回答既强词夺理,又自相矛盾。既然‘善’字有美好吉祥之意,那么组成‘善’字的‘羊’和‘言’就不该相克;既然它们相克,就不该称其为‘善’。如此明显错误,你又该作何解释?”
王瞎子笑笑说道:“亏你还是中国古文字研究专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弄不明白。我早就对你讲过,我们仓颉祖师造字,每一个文字都有它特殊的含义。就拿‘善’字来讲,如果是善良之人做事,它便含有吉祥美好之意;如果只是打着‘善’的旗号,尽干些不良之事,就会事与愿违、得不偿失。这就是我们仓颉祖师造这个‘善’字的本意。比如你们日本军队,打着‘帮助中国建立王道乐土’的旗号,却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到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就有违‘善’字的本意,与美好吉祥更是相差万里……”
王瞎子话还未说完,就被原田信二打断:“王先生你误会了呀!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勇士,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传播‘日中亲善’,帮助中国建立‘王道乐土’,就是为了让中国的老百姓能早日过上和我们日本人民一样的富裕生活。这难道不好吗?你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王瞎子愤愤地回敬道:“难道‘满目疮痍、血流成河’就是你们口中的‘王道乐土’‘日中亲善’吗?在你的眼底、你的心中,国与国之间,家与家之间,人与人之间就应该如此‘亲善’吗?你们这样做法,‘善’的本意又何在呢?
另外,你原田先生以中国古文字研究专家著称,你应该了解中国的历史。中国曾领先世界几千年,你可曾听说过哪朝哪代,有中国的军队侵占过邻国的土地?欺辱过弱小的邻邦?作为一个入侵者,你有什么资格在中国的土地上,与被压迫、被欺凌的中国人民讲‘亲善’?如果我把这样的‘亲善’强加给你或你的国人、你的家人身上,你会做何感想?”
王瞎子话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澄观堂”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队人马冲到了王瞎子身边。只听一个粗野的声音高声喊道:“快快的,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胆敢当众宣传抗日,侮辱我们大日本皇军的王瞎子的抓起来,立刻押送宪兵队的干活!”
原来这就是土肥原为彻底征服王瞎子而精心设置的一个圈套。来抓王瞎子的是北平日军宪兵司令部的小野队长,他早就奉命等候在“澄观堂”一侧,只等土肥原发出信号就进来抓人。其实抓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其真实目的就是要借此机会逼迫王瞎子就范,乖乖出任‘残疾人联合会’会长一职。
王瞎子见状温怒地对土肥原说道:“土肥原将军,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今天这是怎么啦?你们想让我出任会长一职,我说按我们这个行当的规矩,须得测字来定。这是经过你同意的,还说一个字不行,显得太单一带有偶然性,必须得三个字。前面两个字都是你们出的,我只是根据你们的要求,按每一个字的字义逐一据实做了解答,仅此而已。你们有谁不同意我的说法,可以与我辩论。怎么平白无故就把抗日的罪名摁在我头上啦?你是日本“对华特别委员会”的巡查大员,你平心而论,除了应你之邀提心吊胆为你们测过几个字,据实解答过几个问题之外,我王瞎子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宣传过抗日?再说你也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我对你们大日本皇军讲真话,你不但不会为难我,而且还会有重金酬谢。现在这是怎么啦?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对于王瞎子平日的一言一行,土肥原心中当然清楚。这也正是这大特务头子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忍让王瞎子,转而钦佩并看重王瞎子之处。可清楚归清楚,设计好的戏还得继续演下去。只见土肥原厉声对小野说道:“小野队长不得对王先生无礼!你不知道王先生和我是好朋友吗?虽然你是宪兵司令部的人,不归我管。可你总得对我请来的客人和朋友,给上几分面子吧?如果王先生前面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一笔勾销!要是后面再出现损害或侮辱我大日本帝国、大日本皇军的言论,你再抓他也不迟!你说这样好不好?”
“哈依!就按将军的意见办!”小野躬身答道,然后转身对王瞎子恶狠狠说道:“王瞎子我的听说,他们出字的请你来测,你的该不该当‘残疾人联合会’会长的一职,是不是这样?那好,现在我的也出一个字,就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天皇的‘皇’字请你的测一测,你的究竟该不该当这个会长?我的丑话也说在前边,如果你的胆敢再说出侮辱我大日本帝国、侮辱我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的言论,你的今天就死啦死啦的有!你的明白?”
土肥原和小野原以为用一个天皇的‘皇’字,就可以把王瞎子逼迫的乖乖就范了。他们哪里知道,这王瞎子天生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你真一味和他好好说,他的话说出来或许还好听一点儿。现在经小野用话这么一逼,倒把他那宁折不弯的倔强性子一下给逼了出来。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对小野说道:“你龟儿子王八蛋少拿你们天皇吓唬人!你口中的天皇那是你们日本人的天皇,不是老子们中国人的天皇!既然为你们测字也算抗日,老子不测了!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吗?”说完怒气冲冲摸到身边竹棍儿,杵起就往外走。
一看王瞎子不但不吃这一套,竟然还龟儿子王八蛋地骂了起来,小野不干了。平日里哪个中国人敢在他面前说半个不字?现在王瞎子这么一横,倒把他的野性子也给激了出来。只见他一把掏出手枪,迅速在腰胯上蹭开保险,一下子顶在王瞎子胸前厉声喝道:“你的再敢动一动,我的,立刻送你上西天的干活!”
此时的王瞎子已被彻底激怒了。只见他突然一伸左手,把小野的手枪往身体右侧一推,紧接着一个“山羊头”猛地撞向小野头部。就在这一瞬间枪声响了,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呆了,谁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没等这些人清醒过来,忽然听见土肥原“八嘎!”“八嘎!”凄厉的骂声,紧接着便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一大股鲜血顺着他用手捂着的胸前涌了出来。
“将军受伤了,快送医院!”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快雪堂”前立刻就像炸了锅一样。王瞎子一个箭步抢到土肥原身边,一把把他背在背上,大声喊道:“冈田,快拉我出去!赶紧叫人备车!”
原来小野的枪突然被王瞎子推开之后,接着额头又被王瞎子的“山羊头”撞得七荤八素,稀里糊涂间右手食指一触扳机,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穿了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土肥原左肺。幸而抢救及时,这才捡回一条狗命。
土肥原幸免于难,王瞎子竟然成了功臣。不但“残疾人联合会”会长一事从此无人再提,土肥原还额外送了他五百大洋作为“救命之恩”的酬谢。
土肥原幸免于难,小野反而成了倒霉蛋。宪兵司令怪他鲁莽坏了大事,又失手打伤了土肥原,把他一撸到底并发配到前线,不久就战死在华北战场上。
土肥原幸免于难,北平城的老百姓对王瞎子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骂声一片。虽然也有人理解,但毕竟理解的人少骂他的人多,而且骂得还挺厉害。反正没隔多久王瞎子就悄然离开了北平,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据说王瞎子失踪后土肥原一直都在找他。他成了土肥原心中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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