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与被困将军的传奇故事
第一节
说起抗日名将张自忠,所有上了年纪的爱国人士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时也无不为他战死疆场马革裹尸的大将军英雄气概所感动!所敬佩!所鼓舞!然而若是说起张自忠将军当年替人背锅、遭国人唾骂、被困北平城,以及后来又是如何被人相救那段往事来,可就不是人人都能说得清、道得明的了。
张自忠将军当年拒不向日寇妥协投降,被日本鬼子全力追杀,身边仅副官廖保贞、周宝衡等数人,一日数迁、疲于奔波、到处躲藏而危在旦夕。究竟是谁有那么大胆子、那么大能耐,竟然能在日本鬼子的重兵把守、严密盘查之下,安全地将张自忠将军从北平城救了出来?在这救人的背后,又发生了哪些既惊险又刺激的奇闻轶事?
一九三七年八月六日上午,王瞎子刚在卦摊内坐下不久,就听见有人缓缓向这边走来,连忙戴上刚擦拭的墨镜并整理好衣装。等来人走到摊前,王瞎子欠身问道:“请问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说完,随手把‘测一字大洋一块,算一卦大洋三块’的牌子轻轻往前一推。
来人先望了望“神算王瞎子”卦帘,接着又对王瞎子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不知还有什么僻静点儿的地方可以说话?”
“那就去我家中坐坐吧,就在不远处‘小腊八胡同’5号。”王瞎子说完,就像没事儿人似的,杵着竹棍起身向家的方向悠然走去,来人则远远在后面跟随。
来到家中,王瞎子一边沏茶,一边对客人说道:“你请坐,隔壁石大娘出去接活儿去了,即便在家你也不用担心,她人非常可靠。在我这里只要不是高声说话,什么事儿都没有,有什么话请尽管开口便是。”
来人低声说道:“王先生,我是怀着十分矛盾的心情来找您的。实不相瞒,我们老板从来就不相信‘命相’一说,如果让老板知道我来找您帮过忙,我的饭碗一准掉在地上被摔成八瓣儿了。可如今我们老板遇到一桩天大的麻烦,朝不保夕度日如年且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来找您碰碰运气了。病不瞒医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直说了吧,最近有日本人硬逼着我们老板与他们合伙做生意,老板怕背上汉奸的骂名推诿不肯,结果被日本人四处追杀没个藏身之处。不知王先生是否真有‘神算’的能耐,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王瞎子淡淡一笑,低声答道:“有没有‘神算’的能耐我说了不算,那得看结果如何。按照我们这个行当的规矩,请先生先出一字,口说笔写都可以。”
来人想了一想,说道:“就以劫难的‘劫’字请先生测一测,我们老板能否躲过眼前这一劫?”
王瞎子打开桌上砚台,提笔舔墨凝思片刻,在纸上边写边说道:“‘劫’者,‘难’也,五行属木。说文解字这样解释:人欲去,以力胁止曰劫;或以力止去曰劫。‘劫’字从去从力,五行亦属木。木色为青,寓意生。‘去’,五行亦属木,有离开此地至于彼地之意,寓意吉。‘力’,五行属火,火赖木生,木多火炽,有吉祥、蓬勃之意。根据‘劫’字卦象可以推测出——
1)你们老板虽然遭此劫难但命不该绝,必然会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2)你们老板脱困之后,必然会一鸣惊人,流芳百世。
我有一个建议,建议你们尽快去东交民巷德国医院找一位名叫露易丝的女护士长,在她那里先暂避几日,然后再从长计议。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来人惊讶地问道:“听王先生的话音,您好像早已知道我们的身份?您说我们老板虽然遭此劫难,却命不该绝,必然会绝处逢生,逢凶化吉。不知有何依据?还有,你说我们老板脱困之后,必然会一鸣惊人,流芳百世。这话又从何说起?另外,那位德国医院的护士长露易丝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又如何能够在她那里暂避几日?这不是痴人说梦嘛。王先生能够解释一下吗?”
王瞎子说道:“其实从你缓缓向我摊前走来一开口说话,我便大概知道你是谁了。那是你军人机警的脚步泄露了你的身份。根据城中百姓传闻,自八月一日二十九军最后一支守城部队突围之后,北平城除了一帮汉奸卖国贼在帮助日本军队维持秩序外,唯张自忠将军和他几个随从副官却不知所踪。所以一听到你的脚步声及说话内容,我便明白了你的身份和处境。
平心而论,说你们老板逼走军长宋哲元,把北平拱手让给日本人,我是绝对不信的。就凭现在北平城内抛头露面的汉奸官员中没有他的名字,而且椅子胡同他的住处也被日本宪兵查封就足以说明一切。关于说你们老板命不该绝,必然会绝处逢生,逢凶化吉;脱困后必然会一鸣惊人,流芳百世,那是因为你出的‘劫’字与相关联的‘难’字以及所从‘去’字五行均属木,木色为青寓意‘生’,有欣欣向荣之势;而其所从‘力’字五行又属火,寓意大吉大利,故有此一说。
至于那位露易丝,数月前她曾得到过我的帮助,她父亲又是那家医院的院长,只要你们说是我的朋友前去住院,她一定会特别关照的。把德国医院作为你们的暂时藏身之地,一是相对于别处,外国人管辖的地方会比较安全一点;再就是可以让你们老板静下心来,调理好身体,整理好思路,以策万全。”
来人点点头,非常感激地对王瞎子说道:“谢谢您王先生,看来我找您帮忙总算没找错人。不过藏也仅仅只是权宜之计,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我们总得想办法出去。您说是不是?现在我再以出去的‘出’字请您帮忙测一测,我们一行能否顺利离开北平,远走高飞,去洗刷老板的污名?”
王瞎子提笔写下一小篆体的“”字,然后说道:“‘出’者,进也。象草木益滋,上出达也。‘出’,五行属金,而金在西方。‘出’字古音‘茁’,有壮盛之意。根据‘出’字卦象可以推测出——
1)与‘劫’字卦象基本相同,主你们老板定然会逢凶化吉,平安离开这里。
2)你们老板近日定会得到西方贵人相助,进而实现自己的愿望。”
来人说道:“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去实现老板的愿望这当然好,我们是求之不得。不过这西方贵人又是从何而来?我们怎样才能得到他的帮助?还请王先生能够说得再明白一些。”
王瞎子笑笑说道:“这还不明白吗?刚才你说的‘出’字五行属金,而金在西方,故推测你们会得到西方贵人的帮助。至于怎样才能得到他的帮助,到时间自然你就明白了。你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你们老板恐怕早已等急了吧?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必须尽快住进东交民巷的德国医院。记住,出门后请从右边胡同大口出去,卦金我不会收你分毫,快走吧!”
第二节
原来此人名叫廖保贞,是张自忠将军的副官。廖副官谢过王瞎子,出了“小腊八胡同”后见四周没有可疑之人,便直奔“九道湾胡同”而去。他之所以将这里选作张长官昨晚的临时栖息之处,那是因为“九道湾胡同”东出口与“铺陈市胡同”相交,西出口向北与“校尉营胡同”相连,中间直弯九个,斜弯、缓弯四个,多达十三个弯的胡同既便于隐蔽,又便于撤退。回到临时住处,他简略向张长官做了汇报,说他在天桥一带遇到一位非常可靠的朋友,介绍他们去东交民巷德国医院暂避一时,经张长官同意后他们几人辗转来到这家德国医院。当廖副官找到露易丝悄悄向她说明来意之后,露易丝竟然满口答应,并通过院长父亲把他们安排进了特护病房,除了他们父女二人谁也不许打扰。
因为有了这间特护病房作掩护,张自忠将军终于可以平静地躺在床上细细思考一些亟待解决的棘手问题,而不用再一日数迁,疲于奔波到处躲藏了。经过细致缜密的思考,张将军于一九三七年八月七日上午通过《北平晨报》发表申明,宣布辞去在北平的所有代理职务。同时派遣副官周宝衡南下了解所属部队情况,廖副官则负责医院内外的暗中警戒。
这天上午,廖副官忽然发现有人觊觎这间特护病房,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担心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被人议论以致引起日本宪兵的注意。于是他悄悄把露易丝叫到一边,询问还有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露易丝刚失恋不久,自打几天来与这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廖副官朝夕相处,已在心中悄悄爱上了他。见他向自己询问不禁非常高兴,想想后俏皮地反问道:“廖副官,如果我给你介绍一位既非常可靠又神通广大的朋友来帮助你们,你会怎么谢我?”
廖副官笑着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接你们父女俩去“福满楼”吃大餐!”
露易丝摇摇头红着脸说道:“我才不稀罕去吃什么大餐呢!我只要你答应做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不知道可不可以?”说完,神情有些紧张地望着廖副官。
廖副官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听不出这句话的含义?何况他也非常喜欢面前这个美丽可爱的德国白衣天使,尽管保卫长官安全的重任在肩,他也不愿丢失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见他大着胆子对露易丝说道:“露易丝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和你也是一样的心情,只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如果你真有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朋友,能帮助我们暂避一时并逃出城去,等事情办完之后我一定回来找你,做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露易丝听后顿时兴奋得脸放红光,低声说道:“那我们一言为定,到时你可不许耍赖。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的这位朋友其实也是王先生的朋友,而且还把王先生当作上帝一样对待。他是美国人,名叫福开森,曾经还给你们的民国大总统徐世昌、袁世凯当过顾问,我这就带你去找他。见面之后你只要说是王先生的朋友,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在“东单喜鹊胡同”三号院中廖副官见到了福开森先生。福开森见廖副官与露易丝一起来,又说是王先生的朋友,不禁眉开眼笑满口应承。只是告诫廖副官说:“你们明天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再扮作商人,因为日本宪兵对商人的盘查尤其严格,让你们老板就扮成文人学者模样,既安全又利于在我家小住。”
第二天上午,当一位身着长袍头戴礼帽学者模样的中年人出现在福开森面前的时候,福开森竟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忙十分谦恭地把来人让进书房叙话。
原来福开森与张自忠将军早就认识。张将军在长城抗战中奋勇抗击日军,取得“喜峰口大捷”的卓越表现,令福开森钦佩不已。“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后,二十九军全线撤退,独留张将军以代理察哈尔主席兼北平市长的身份与日军斡旋,遭到北平城内乃至全国不明真相百姓的谴责与唾骂,又令福开森替他惋惜与不值。这次意外相逢竟然是在自己家中,当真是惊喜不已。待张将军在书房中坐定,喝了几口自己亲手为他沏的茶水之后,福开森低声问道:“张将军,请问您是怎样落到这般地步?又是怎样与王先生相识而找到这里来的?能告诉我吗?”
张自忠一声长叹后说道:“真是一言难尽呐,我就长话短说吧。长城抗战,我二十九军伤亡五千余人,取得了‘喜峰口大捷!’‘罗文裕大捷!’全军上下士气是何等的高涨?没想到蒋主席一纸‘塘沽协定’,让我五千将士亡灵难安、鲜血白流。其后宋哲元长官在主政察哈尔期间对日本人的挑衅予以坚决回击,结果不但受不到政府嘉奖,反遭罢黜。这就让我们觉得,与日本人抗争不但只能给国民政府‘惹事儿’,也容易让自己丢官,太不划算不如不做。是国民政府蒋主席的不抵抗政策,让我们处在了战不能战、和不能和的两难境地。
自民国二十五年六月十八日我就任天津市长至‘七七卢沟桥事变’止,包括代理察哈尔主席兼北平市长一职在内,前后共计二十个月,硬生生把自己搅进了一生之中最为头疼,也最为彷徨无计的政治旋涡中。不得不在对日关系与对蒋关系,国家利益与军队利益的种种利害关系上,做出异常艰难的选择。
蒋主席屡屡来电训示:‘政府抗日准备未周,不可轻启战端。’‘卢沟桥事变’之后,更是一日数次来电催促宋长官退守保定。战,内无粮弹、外无援兵;退,全国的百姓不答应。万般无奈之下,宋长官只好留我困守孤城与日寇周旋。我也只能硬顶着汉奸卖国贼的骂名,忍辱负重苦撑局面。
福开森先生,负国负民岂我张某所为?只要您能助我脱困出城,回到我所属军队之中,我张自忠必当粉身碎骨,以事实取直于天下!”说到这里,由于过于激愤而咳嗽不止。
在福开森的劝慰下喝了几口水后,张自忠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接着说道:“至于您问我是怎样与王先生相识而找到这里来的?说来惭愧,其实我哪里认识什么王先生?更不知这位王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有这么大道行能让您福开森先生都对他礼敬有加?反正现在闲来无事,就请福开森先生谈谈,您是怎么认识这位王先生的?他究竟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您把他请来让我也认识认识,顺便也好当面向他表达一下我心中的谢意。不知可不可以?”
第三节
福开森笑着说道:“聊聊王先生嘛,当然可以。您问我是怎样认识王先生的,那还得从你们民国二十一年说起。那是春末时节一个礼拜天,上午做过礼拜,下午我带孙子去天桥一带闲逛,见一算命先生正在给坐在对面的一位年轻人算命,孙子好奇心重硬要拉我过去看看,我只得从命。过去后只见那年轻人跷着二郎腿,问算命先生:‘你不是说让我任意出一个字吗?我就出一悲伤的‘悲’字请你测一测我最近的运势如何?你可千万别说这样反着来你不会,你可是自吹的‘神算’呐!’说完,一副得意面孔看着王先生,看他怎么测。
那王先生摇摇头对他说道:‘你这年轻人呐,明明一副好心情却偏要心血来潮出一‘悲’字来考我。既然如此,那我就依你测一测,你可听仔细了。
所谓‘悲’者,痛也。伤也。五行属水,有违背心愿之象。‘悲’字从心从非。‘非’者,违也。向背也。五行亦属水,有不好、糟糕之兆。根据‘悲’字卦象可以推测出,你眼下就有祸事临头,还需小心谨慎为妙。’
年轻人哈哈大笑,起身一拍胸脯大声嚷道:‘好你个王瞎子,你看老子最近做生意赚了点儿钱,就成心恶心老子是吧?你不是说老子眼下就有祸事临头吗?在哪儿啊?嗯?这一块大洋的卦金你是甭想要了。要不是今儿个心情好,老子敢把你这破卦摊儿砸了你信不?’说完一拍屁股扬长而去。王先生笑笑并不吱声。
不料这年轻人刚走出没两步儿,就被突然从旁边儿穿出的一小孩儿绊了个大马趴,小孩儿也被绊倒,头‘嗵’地一声重重磕在地上,凄厉的哭声惊动了做父亲的。那家伙跑过来不由分说对着那年轻人就是一通死揍。最后,那年轻人磕头作揖外带赔了五块大洋才算了事儿。事态平息后,我孙子十分好奇地问那王先生:‘先生,您仅凭一个‘悲’字,怎么就能断定他眼下就有祸事临头,而且还那么准?这也太神奇了吧?’
王先生微笑着反问道:‘在北平长大的吧?你把那‘悲’字上面的‘非’字横过来看看,它像不像人的眼眨毛?‘非’字既有不好、糟糕之兆,又酷似人的眼眨毛,可不是‘眼下’就祸事临头了吗?’
我孙子一听更加好奇,干脆也坐在王先生对面向他问道:‘我生在北平、长在北平,北平话说得和当地人一样溜儿,您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难道您就像《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大明英烈传》里的刘伯温一样能掐会算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请问您,我是哪里人?和我一起逛街的人又是谁?他是做什么的?如果您算得准,就连刚才那位倒霉哥哥的卦金我也一块儿付。假如您要算不准,那我也要拍屁股走人——溜之乎也。您说好不好?
王先生开心地说道:‘没想到你这小兄弟说话还挺逗儿。直截了当说吧,你是美国人,和你一起逛街的是你爷爷,他曾在南京待过很长时间。至于他是做什么的,这得费些口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曾在民国大总统徐世昌、袁世凯手下当过洋顾问的福开森先生吧?不知我猜的对是不对?’
王先生这句话一出口当时就把我们爷孙俩给惊呆了。我非常疑惑地问他:‘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这些推测都是怎么得来的?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呀!’
王先生淡淡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首先您孙子在刚才那位年轻人挨打的时候嘴里轻轻念了一句o maɪɡɑd!这是‘噢,我的天呐!’美国人表示惊讶的习惯用语。因为我常去美国教会孤儿院,所以一听就知道他是在美国出生,只是在北平长大而已。另外,从您俩并肩向我这里走来,一人脚步从容里略显蹒跚,一人脚步则轻灵活泼,我便猜测你们是爷孙俩。从您孙子地道的北平话里,我听到了些许南京话的尾音,我猜测您定然在南京待过很长时间,以致于一口流利的南京话也影响到了孙子。至于能猜出您是福开森先生,其实也不难,因为福开森先生是名人,他的许多事情民间都有传闻。
比如说他是一八六六年生人,一八八七年从美国到南京,在南京待了很多年,能说一口流利的南京话;他一手创办了‘汇文书院’,后来与‘宏育书院’合并为现在的‘南京金陵大学’;再后来又创办过南洋公学,办过报纸。他曾做过晚清政府高官的顾问,也做过几任民国大总统的顾问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据我所知,在现今的北平城里,既在南京生活多年又在北平生活多年,早已年过花甲的美国人,除了福开森先生之外没有旁人;而您呢,不但同时具备以上所有条件,而且还能将略带蹒跚的脚步走得如此从容,您不是福开森还能有谁?’
听了这番解释,我不禁对眼前这位王先生肃然起敬。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当时我忽然童性大发,戏谑地问他:‘假如我也以这个‘悲’字请您预测一下我晚年的运势,不知您会不会说我定然会‘悲’上加‘悲’呢?’
只见王先生笑笑对我说道:‘悲上加悲倒不至于,不过一年之后一场不小的麻烦却必然会降临在您的头上,躲也躲不过的。’
我听后有些不以为然,反问道:‘刚才的‘悲’字被您推测为眼下就有祸事临头;现在的‘悲’字则被您推测为一年之后一场不小的麻烦必然降临。为什么同一文字却被测出如此不同的结果?又为什么会发生在一年之后,而且是躲也躲不过?您能给个合理地解释吗?’
王先生捻须说道:‘前面之‘悲’纯属年少无知而乐极生‘悲’,一阵风过了无痕;后面之‘悲’则纯属因果报应而引发之‘悲’,到来只争早与迟。关于为什么会发生在一年之后?因为‘悲’字笔画共十二划,十二划代表十二个月即一年也。至于为什么会躲不过?那是因为‘悲’与‘非’五行皆属水,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非人力可以改变。眼前倒是那引起您步履蹒跚的阳亢阴虚之症,轻者中风,重者夺命,老先生不可不防也。我给您三个建议,一是住在靠北的房间,二是每天一杯菊花茶,三是戒除烟酒辛辣。
除了这三条之外,我还告诉您一点儿中国的养生常识。所有人都知道年分四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却不知每日也分四季,即早晨六点至十一点为春,十一点至下午四点为夏;下午四点至晚上九点为秋,晚上九点至第二日早晨六点为冬。也就是说,本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原则,每日早晨六点起床,晚上九点睡觉,对您的身体也会大有裨益。’
第四节
您说神奇不神奇?由此半月之后,困扰我多年的头昏、眼花、胸闷、气短的毛病,不再吃药已大为好转;一年之后,一个险些让我身败名裂的大麻烦果真降临在我的头上。结果又是这位王先生一个建议方才得以化解,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激莫名。我与王先生就是这么认识,并成为莫逆之交的。”
福开森兴冲冲说完,却见张将军正暗自垂泪,不禁诧异地问道:“张将军,您这是怎么啦?是我讲错什么话了吗?”
没想到张自忠咬牙切齿愤愤地说道:“想我张自忠当年长城抗战奋勇杀敌之际,何等英雄豪迈、意气风发?而今不但落得个国人唾骂,日本人追杀,最后还得靠一个算命瞎子来帮危解困,这可真叫——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说完,冲福开森一抱拳:“得罪先生,我回房歇息去了!”
廖副官连忙过来解释:“我们长官心情不好,您老千万别和他计较。”
几天后一个晚上,张自忠又走进福开森的书房闲聊。只听他低声问道:“福开森先生,听说现在各城门口日军的检查更加严厉了。不知您会用什么方法帮助我们逃出城去?”
福开森笑着安慰道:“张将军不用着急,我已想到三个方法并正在实施中。一是我必须征得美国驻天津领事馆领事的同意,最低也得要让他默许我给您于帮助。二是必须联系到一位侨居天津的美国犹太商人甘先生,此人经常驾驶车辆往来于平津之间,也曾多次帮我运送过贵重物品,与我非常熟识。三是还须得到民间朋友的帮助。如果这三件事情都能顺利办妥,那么把您平安送出城去就万无一失了。您且耐心等待。”只是这第三件事情是请王瞎子帮忙他没敢说,说了怕张将军着恼,反而坏事。
后来这三件事情全部办妥,一切进展顺利。临走的前一天,福开森专为廖副官向张将军请了一天假,并亲自驾车带他去和恋人露易丝见面,然后又叫上王瞎子一同先去“福满楼”美美吃了一顿大餐,最后又去“颐和园”玩了一个下午,也算作对王先生如此信任他并帮助他的一种谢意吧。
九月三日凌晨四时许,趁曦光未露,一身素服头裹白布的张自忠握别了福开森先生,按照预定方案由喜鹊胡同出来,然后夹杂在曾受过王先生恩惠的曹家大伯送葬队伍之中,跟随一辆装棺木的大车缓缓向朝阳门行去。当他们走到朝阳门正在接受日军的开棺检查之时,那位美国犹太商人甘先生果然开着一辆悬挂着意大利国旗的小轿车,也风驰电掣般赶到这里,并不停地摁喇叭吵着说有急事要去天津港码头刻不容缓。日本士兵不知是计,还帮着催促送葬队伍快点离开。
当送葬队伍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甘先生的车子就停在路边。张自忠闪身上车坐在甘先生身旁,迅速换好衣服充作司机助手模样,同样裹着白布的廖副官则钻入车座后排,车子便飞速向天津驶去。张自忠将军在众位朋友不顾自身安危的倾力帮助下,终得脱困而出,并在抗日的疆场上以决死之心洗刷着身上的耻辱。
一九三八年三月临沂战役中,张将军率五十九军与敌鏖战七昼夜,粉碎日军向台儿庄前线增援的战略企图,将日军号称“铁军”的板垣师团击溃,保证了‘台儿庄’大战的胜利。
一九三九年五月,中日两军在鄂北地区展开了一次大交锋——随枣会战。五月十日,张自忠率部在田家集以西的大家畈歼灭日军辎重部队,迫使日军放弃渡河攻击襄阳。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张自忠率三十八师正面进攻日军,歼灭日军第十三师团第一零三旅团。
一九四零年五月,日军为了控制长江交通、切断通往重庆的运输线,集结三十万大军发动枣宜会战。十五日,张自忠率领的一千五百余人被近六千名日寇包围在南瓜店以北的沟沿里村。激战到十六日拂晓,张自忠部被迫退入南瓜店十里长山。日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一昼夜发动九次冲锋。张自忠所部伤亡惨重。张自忠自晨至午,虽左臂中弹仍一直疾呼督战。十六日下午四时,张自忠所部全军覆没,张自忠身中七弹壮烈殉国,时年四十九岁。从而实现了他‘必当粉身碎骨,以事实取直于天下’的悲壮誓言。
一九四一年下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福开森先生当年帮助张自忠将军逃出城去的消息竟然被日本宪兵队获悉。被捕后审讯时,福开森辩称是他的恩人王瞎子当年曾托他送一位朋友出城,但那人肯定不是张自忠。审讯官问他王瞎子是谁,他说是土肥原将军都十分敬重的朋友。此时王瞎子已然不知所踪,审讯官碍于土肥原将军的面子,只得从轻发落,仅仅把他软禁于喜鹊胡同家中。一九四三年秋天因病被日军遣送回美国,一九四五年病逝于美国家中。
一九四五年八月中秋前夕,已升任国军少将的廖保贞在历经八年浴血奋战之后,终于回到露易丝身边。两位恋人在时隔八年之后再次相见当真恍如隔世,自有一番喜极而泣的缠绵这里不再赘述。廖保贞告诉露易丝说,他这次请假来北平一是与她完婚以兑现当年的承诺,二是想请她父亲为他取出卡在他脊椎骨间的一块小弹片儿,三是代表已然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老长官张自忠将军,向曾经助他脱困的王先生表达迟到的谢意。
可惜的是,那块小弹片儿刚好卡在了脊椎神经位置。德国老丈人告诉他,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只有回到德国才有可能帮他取出。他的第三个愿望,因为王瞎子已于一九三九年秋天悄然离开北平,谁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所以最终也未能实现。这令廖保贞倍感遗憾而伤感不已。
一九四六年春天,眼见内战已无可避免,廖保贞实在不愿参与两党两军兄弟间的自相残杀,便以背伤复发为由申请出国治疗。获批之后,一家人去了德国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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