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与警局正副局长的传奇故事

第一节

说起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夜发生在北平城西南的“卢沟桥事变”，当今中国乃至全球稍微上点年岁的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若要说起在“卢沟桥事变”之前，源自北京城、危及全华北的“假银元事件”来，就极少有人所熟知了。当年那个“假银元事件”，当真是来势汹涌势不可挡，虽然警方多次出动警力，也抓捕了不少假银元贩子以及投机使用假银元的客商，收缴了大量假银元，但依然遏制不住蔓延的势头。

就在当时国民政府限令北平市政府以及北平市警察局，必须在一月之内破案并彻底捣毁假币制造窝点，否则均以渎职罪撤职查办所有责任官员之后不久，突然在一日清晨几声隆隆的春雷响过之后，闹得沸沸扬扬的假银元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春雷真的能够驱邪？

一九三七年早春二月一个上午，天，阴沉得可怕。五六级的西北风夹裹着雨和雪，在北平城的大街小巷肆虐地追逐着行人。北平市警察局副局长兼局刑侦处处长的吴菘，却冒着风雪带着一位神秘人物急匆匆驱车来到‘小腊八胡同’王瞎子住处。几句寒暄之后，吴菘低声对王瞎子说道：“王先生，请原谅我暂时不能向您透露这位朋友的姓名和身份，我们是为假银元一案而来。

大概您也知道一些，自从去年五月日本军方不断增兵华北开始，我们北平城的市面上就不断有假银元出现，而且越来越多，并迅速蔓延至保定、邢台、石家庄、唐山、邯郸、秦皇岛、张家口、承德、廊坊、沧州等许多华北大中城市，就连边缘的一些小县镇也未能幸免，严重干扰了这些城市的经济秩序和百姓生活。虽然我们警方多次出动警力，也抓捕了不少假银元贩子以及投机使用假银元的客商，收缴了大量假银元，但依然遏制不住其蔓延的势头。

昨天上午，国民政府行政院代理院长王宠惠打电话给市长袁良说：‘根据河北各地警察局上报反映的情况以及种种迹象分析判断，假银元的制造窝点应该就在北平境内。特限令北平市政府以及北平市警察局，必须在一月之内彻底查清并捣毁北平境内的地下假币制造窝点，以从根本上断绝假银元向各地的蔓延和渗透。否则，均以渎职罪撤职查办所有责任官员！’

我这人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也非常赞同王院长关于‘假银元制造窝点就在北平境内’的分析和判断。我一直认为，这些汹涌而来、越打越多的假银元就是那些包藏祸心、胆大妄为的日本人所为！”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假银元放在王瞎子面前，接着说道：“请您摸摸看，这些镀银的假银元不但表面光滑，边齿均匀，图文清晰，成色逼真，就连做旧功夫也堪称一流。只要您用拇指与食指指尖轻轻夹着，然后用嘴对着边齿猛吹一口气听听那个亮音儿，简直与真银元几无两样。只是稍薄一点儿，重量也偏重一点儿，一般会在29克左右，而真银元的标准重量是26.6克。尽管在流通过程中会有所磨损，但实际重量一般不会低于25.8克。我认为，这种用铜板制作的假银元绝非出自一般手工作坊，而是用比较精密的造币机械所制。其制作技艺之纯熟，镀银工艺之高超，也绝非前些年那些在海南岛用铅铝铸造，表象粗糙、一摔就碎，被称作‘琼版假币’的假银元可比。这也正是我和我的同事们均怀疑是日本人所为的关键所在。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我们明知假银元就是那些日本人所为，却不敢、也不能对他们那些十分值得怀疑的处所和聚居地进行搜查，因为国民政府有明令——‘凡属涉外案件，尤其是与日本人有关的案件，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国民政府警察总署以及省警察厅的命令，一律不得擅自行动。违者严惩不贷！’

上边既限令我们一月之内破案，却又不给我们实际搜查取证的权力，这叫着‘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您说这案子叫我们怎么破？您也知道我的性格，不是到了山穷水尽、无计可施的地步，我是绝不会来麻烦您的。个人荣辱事小，国家利益事大，还请王先生能够根据我刚才讲述的情况，为兄弟指点迷津，吴菘感激不尽！”

王瞎子笑笑说道：“都是老朋友在一起说话，又何必这么客气？不知你这位朋友对这个案子有什么高见？能否也讲出来一起听听？”

这位朋友想了一想对王瞎子说道：“坦率地讲，我是一个既不信鬼神、更不信命的人。在来的路上初次听说你王先生在民间有‘神算’之称，预测功夫出神入化，其实我打心底里就根本不信，认为那都是些江湖骗子蒙人的玩意儿。如果今天你能当着我的面准确猜出我的身份和来意，说明吴菘老弟此言非虚，我就把自己对这个案子的真实想法说与你听听倒也无妨。如果你要感到为难，那也没什么，就当我没说好了。我这人说话也喜欢直来直去，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王瞎子淡淡一笑，起身抱拳说道：“素以‘一身正气、执法严明’著称的汤永咸局长今日大驾光临，王某未曾远迎，还请局长大人恕罪！”

自己身份竟然被王瞎子轻轻一语道破，汤永咸不禁暗暗吃了一惊。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只是今天早晨在办公室门口听到吴菘副局长在电话里要车，说想去拜访一位朋友，顺便请教一些问题时才忽然决定与他一同前来。在此之前连你的大名都从未听说过，更不可能事先告知他人。你是如何得知的？”

“其实这很简单，请您边喝茶边听我讲。”王瞎子笑笑说道，“首先是您的皮鞋和脚步声告诉了我您是谁，因为您的皮鞋与吴菘的皮鞋走路时发出的咯叽、咯叽声一般无二，说明您与吴菘都是警官且官职相近。吴菘的脚步略微有点儿迟疑、细碎，您的脚步却不急不缓、沉稳有度，所以我基本可以断定，您就是吴菘的顶头上司汤永咸局长。

其次是您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告诉了我您是谁，因为吴菘的话中虽然也透着睿智与正气，但旁人一听就明白他只是一个下属，您就不一样了。您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俨然一派长者风范，威严却又不失风度，这就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如果您要问我能猜出您来还有没有其他因素？那么今天吴菘在对我说话时，较往日多少显得有些拘谨，这恐怕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至于说到您的来意，那就更简单了。因为您老成持重，虽然目的与吴菘基本一致，却比他想的会更深、更稳妥一些。既要遵照上峰指令设法在一月之内破案，又绝不给制造假银元的日本人留下任何制造事端的机会和借口，这就是您想和吴菘一起来的用意所在。不知我这样猜测和解释，您以为如何？”

第二节

汤永咸一边轻轻鼓掌，一边笑着说道：“难怪吴菘在言语之中对你那么崇敬。王先生，你是我这一生中所见到的最为奇特、也最具智慧之人了。我想几年前那桩四十万现大洋被骗一案最终能奇迹般顺利告破，并且破得干净利落绝无差池，其中应当有你一份功劳吧？我在这里真诚向你致谢。

关于假银元一案其实我的看法很简单，那就是此案只能智取，不可鲁莽。因为日本人在华北的增兵已基本完成，只在等一个机会和借口就得动手，只要我们稍有不慎导致战端一开，国家丢城失地，百姓生灵涂炭，那我们可就真成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了，所以我们的行为万万鲁莽不得。在这种非常时期，仅凭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面对大难题我们需要大智慧。不知王先生对此案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根据实际情况给些建议总是可以的。还是老规矩吧。就请您二位任意出一字让我先预测一下，看看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好不好？”

汤永咸与吴菘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说道：“如此大案，一个‘假’字首当其冲。我看就以这个‘假’字请你预测一下，日本人的假币制造窝点具体在什么位置？我们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既在一月之内把这伙制造假币的贼寇一网打尽，又绝不给日本军方留下任何制造事端的机会和借口。不知王先生以为如何？”

王瞎子稍作沉吟，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假’字。然后说道：“假者，非真也。今不然也。五行属木，从人从叚（jiǎ ）。叚，亦读（xiá），叚，姓也，五行亦属木。根据‘假’字卦象推测，一月之内破案虽有可能，却也必定艰险异常，容不得半点差错。我有两个建议请两位斟酌、定夺。

一）颠覆以往固有观念。除了明面儿上调派全部警力在北平辖区内各交通要道、机场、车站以及四九城各城门口，严密排查过往行旅客商之外，须在暗中另派几名精干警员化装前往城西山区深处进行秘密侦查。只要大胆心细必有所获。这次行动如果能得到当地驻军的帮助和支持，于一月之内破案则更有把握。

二）请奇人曾愚出面帮忙寻找一位姓叚（xiá）的二十多岁山里女人，该女子应出自城西山区深处，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人物，由曾愚出面胜算又多两成。”

汤永咸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说‘颠覆以往固有观念’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派几名精干警员前往城西山区深处秘密侦查，而不是别处？还有，你从哪里得知有位姓叚（xiá）的二十多岁山里女人且与此案有关？既然这个女人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人物，又为什么不用我们的警员，而是让一个什么奇人曾愚去寻找？曾愚又是什么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能以实相告吗？”

“当然可以。‘假’字卦象明显提示，假者，非真也。今不然也。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既凶残狠毒又奸诈狡猾的日本人，就连手中的银元都已被他们作假而难以辨别，那么我们看问题的观念是不是也得随之而改一改呢？比如在你们侦查过程中所看到的现象，会不会也是一种假象？如果想不到这一点，此案的告破恐怕会难上加难。关于为什么只派几名精干警员前往城西山区深处秘密侦查，而不是别处。那是因为西边五行属金，而山区深处又最为隐秘，故而推测制造假银元的窝点应该就在城西山区深处。侦查人员在精不在多，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关于我从哪里得知有位姓叚（xiá）的二十多岁山里女人，因为‘假’字从人从叚（jiǎ ），叚字亦读（xiá），叚，姓也，根据阴阳五行‘卧人为男、立人为女’之说，我便推测此案必定与一位叚姓女子有关。二十多岁一说，只是我的心灵感应，想来应该不会有错。至于这个女人既然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人物，为什么不用你们警员，而是让他人去帮忙寻找？这曾愚又是什么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我想还是请吴兄回答您比较合适。”

吴菘欠身笑着对汤永咸说道：“局长，说到曾愚，因为事关重大恕我不得不啰嗦几句。曾愚是我与王先生的至交好友，为人真诚豪爽、机敏过人，有‘万能手’的美誉，过目不忘一看就会的本领，是北平境内潮白河两岸公认的奇人。此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曾帮助过许多无家可归的乞丐和难民。如果由他出面，动用那些乞丐和难民去查找这个姓叚的山里女人，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不知局长大人以为如何？”

汤永咸仔细咀嚼着吴菘与王瞎子的话语，沉吟再三后起身说道：“虽然你们两人说得都很有道理，可如此破案法总让我心中忐忑不安，难以释怀。既然话已说到如此地步，我也别无良策可供选择，就先这样吧。谢谢王先生，谢谢你对此案独到的分析、推测和建议。由于此案关系重大，今日之事万不可泄露分毫于他人。还请先生在此期间不要外出，以免旁生枝节。”说完，与王瞎子握手告别。

送走汤永咸与吴菘，王瞎子喝了两口水，然后就在屋中活动筋骨和腰身，忽然听见蕙兰的脚步声正急匆匆向这边走来，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祥之感。在把蕙兰迎进门后，只听蕙兰哭着对王瞎子说道：“王大哥，曾愚出事儿了！他和建筑队的两个兄弟被日本人叫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您快给想想办法吧！”

“妹子，像曾愚这么精明强干之人，又有两个兄弟跟随左右，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来，你先坐下喝口水，然后再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一点一滴都告诉我，我好帮你分析分析。”

蕙兰说道：“六天前一个早晨，一个留着仁丹胡子，自称是前门大日本株式会社的家伙，带着十几个满脸横肉的日本人找到我家对曾愚说，‘我知道你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奇人，非常的能干，我现在遇到一件特别棘手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忙，钱的不是问题。’说完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布口袋往桌上一放，接着说道，‘这是一百块大洋的定金，你们只去三个人，时间三天，什么工具的都不用带，等事情办完后另有重谢。不知曾先生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曾愚对他说，‘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曾愚一向不喜欢与你们日本人打交道，况且我已经接了邻县一项工程马上就要开工，实在对不起，你另请高明吧！’

那日本商人蛮横地说，‘如果你要是不想给你的家人找麻烦的话，就请立即带两个人跟我们走！不然的话，你的家人、还有你辛辛苦苦盖起来的这幢非常漂亮的四合院，我就不敢保证他们什么时间会出什么问题了！你的想想清楚，我给你十分钟时间的考虑！’说完冷笑一声就带人走了出去。

曾愚想想后悄悄对我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是一群带刀的武士，而我们却是一帮赤手空拳的百姓，和他们硬来肯定不行。好在这家伙说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就三天吧！你记住，如果到了第六天的上午你还不见我们回来，那就说明我们真的遇到麻烦了。你就赶紧去找王先生，告诉他事情发生的经过，他知道该怎么做的。’今天刚好第六天，没见他们回来，四合院里的家属们急得就像炸了窝一样。您看到底该咋办才好？”

第三节

王瞎子平静地说道：“妹子你甭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急也没用。你就先出一个字让我测测看再说，好吗？”

蕙兰说道：“那群日本人个个都像凶神恶煞一样腰里挂着长刀，曾愚他们就哥儿仨，而且还赤手空拳的，我一想到他们两手空空的样子，心里就空落落的紧张的要死。我看就用这个‘空’字请您测一测，看他们现在在啥地方？到底有没有危险？用啥办法才能找到他们并把他们救回来。好不好？”

王瞎子听后呼出一口长气，笑着说道：“常言说人算不如天算，这可真是一点儿没说错。刚才我还在为他们担心呢，现在你这‘空’字一出，我可就放心多了。我要对你说的是，你丈夫曾愚还有他的两个兄弟，现在应该就在北平城西边儿山区的一个什么洞穴里帮日本人做事，暂时不会有啥危险。不过时间长了可就不好说了。为了能尽快找到他们并把他们救出来，你需要做好两件事——

1）尽快去警察局找吴菘报案，把曾愚和他的两个兄弟被日本人带走的情况告诉他，还有我对你说的话。说得越详细越好，吴菘会有安排的。

2）回去后动员你四合院里的女人们，无论城里城外，帮我悄悄寻找一个姓叚（xiá）的二十多岁山里女人。找到这个女人对解救曾愚应该有非常大的帮助。这件事情一定要悄悄地进行，以免打草惊蛇。”

蕙兰满腹狐疑地问道：“王大哥，就凭我刚才说的一个‘空’字，您怎么就能断定曾愚他们，现在正在北平城西边山区一个什么洞穴里帮日本人做事？而且还断言他们暂时不会有啥危险呢。您能解释一下吗？”

王瞎子笑笑说道：“妹子，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刚才交代你的那两件事情非常重要，你要抓紧时间去办，等把曾愚他们救出来的那天，我一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好吗？请相信我的话，赶紧报案去吧！”

蕙兰擦净脸上的泪痕匆匆走了，只剩下王瞎子静静地、日复一日的，边测字算卦为人排忧解惑，边等待着两面的消息。

二月二十三日清晨，因为这天除了破屋、坏垣诸事不宜，王瞎子在胡同口挂了‘今日休息’的牌子。吃过早饭便坐在蒲团上练功，大约黄昏时分，忽然听到小汽车的喇叭声，接着便听到吴菘的脚步正快速向这里而来，急忙起身把门打开。吴菘进门后一把拉住王瞎子的手，急切地说道：“王先生，都怨我没有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我和汤局长的预料，特地再来请教！”

“出了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吴菘歉疚地说道：“上次我和汤局长回去后，是我提议修改了您的建议，即，明面上仍按您的建议，调派全部警力外加二十九军一个营的官兵，在北平市辖区内各交通要道、机场、车站以及四九城各城门口，严密排查过往行旅客商，暗中选派八名精干警员化装后，不是前往城西山区深处进行秘密侦查，而是对原来两个我们认为最值得怀疑的日本商社进行了秘密布控。结果十多天过去了却一无所获，这才醒悟过来，转而前往城西山区深处进行秘密侦查，并最终把目标锁定在城西的戒台寺与潭柘寺，因为经侦查发现——

1）戒台寺与潭柘寺里中国和尚全都不见了，现在的主持与和尚全是日本人。

2）潭柘寺香客虽众，但形迹可疑之人更多，日本浪人比比皆是。

3）戒台寺则恰恰相反，寺院内外既无一个香客走动，诵经之声也非常怪异，四周更是静得可怕。我们根据这些反常现象，决定四人一组趁天亮之前先行隐藏在两寺旁边的山上做进一步观察。不料戒台寺一组警员在上山时一不小心踩响了地雷，造成两名警员当场死亡。就在另两名警员背着战友遗体趁天黑逃回来的路上，发现戒台寺寺内寺外、山上山下到处都是火把，数量绝不下百人。且拉枪栓的声音非常密集，所以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假银元制造窝点应该就在戒台寺内或戒台寺后面的山谷里。

现在的麻烦是，我们想搜查那里却没有省厅下发的搜查令。如果将情况上报省厅再转呈国府审批，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间；如果强行突击搜查，又必然会引起与日本人的正面冲突，后果殊难预料；同时针对这次侦查，我们也不清楚日本人下一步会采取什么样的部署。不知王先生对此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我认为一动不如一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更稳妥一些。不过，听了你刚才讲述的突发情况我倒是有了一个预感，我感觉这案子很快就要告破了。请相信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吴菘显得既兴奋又疑惑地问道：“您说这个案子很快就要告破了？结论是怎么来的？能否透露一二？”

王瞎子呵呵一笑：“这有什么不可以？其实非常简单。首先我感觉曾愚的失踪必定与假银元案有着某种特殊的内在联系。依着曾愚的性格和能力，一旦让他知道小日本儿在制造假银元，他这奇人如不干上点儿惊天动地的奇事儿出来，那才真叫出了奇了。另外，我感觉那个姓叚（xiá）的二十多岁山里女人就快要出现了。这个女人出现之日，恐怕就是此案告破之时，您就回去耐心等待吧！”

王瞎子的话没过多久还真就应验了。三月初二这天半上午，蕙兰忽然跑进门来冲他低声嚷道：“王大哥，您猜我把谁给带来啦？”

王瞎子心中一喜，悄悄问道：“是姓叚（xiá）的妹子吧？”

“您猜得没错，”蕙兰笑着说道，“正是姓叚（xiá）的妹子。她的名字也带一个兰字，叫叚玉兰，我俩今天早上一见面就认作姐妹啦！来，玉兰妹子，见过王大哥！”等玉兰见过了王瞎子，蕙兰接着说道：“王大哥，就是这位玉兰妹子今天早晨找到我家，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说曾愚和他的两个兄弟现在就在戒台寺后山脚下的山洞里帮日本人制造假银元，而且还很受器重。曾大哥要她偷偷从密道里跑出来给家里和警察局送个信，还说要吴菘务必搞个上千公斤炸药派人悄悄送进密道里，他非要把那帮小日本儿还有那个假币制造窝点给一锅‘烩’了不可！我俩就是来给您通消息的，让您先高兴高兴。现在我们还要赶到警察局给吴菘送信去，王大哥我们走啦！您多保重！”

王瞎子忙伸手一拦，轻声对她说道：“妹子你告诉吴菘，炸药最好掐在三月初六晚上十二点准时运到曾愚指定的位置，既不能早更不能迟。同时，爆炸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给大伙儿撤离留下足够的时间。另外，还要请玉兰妹子帮我给曾愚带句话。”说着上前一步，悄悄在玉兰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又叮嘱道：“我的这些话你们俩一定要帮我带到，千万不能误了。切记！切记！”

第四节

两人答应之后又急匆匆赶到警察局。当吴菘听到蕙兰带给他的好消息以及王先生的叮嘱，又见到了女扮男装姓叚的妹子，不禁大喜过望一锤桌子叫道：“天助我也！炸药和爆破专家二十九军宋哲元将军那里有的是，等局长从市政府开会回来，我会尽快向他汇报并与二十九军联系！只是不知这小日本儿戒备如此森严的假银元制造窝点，玉兰妹子是怎么混进去的？又是怎么和曾愚搅到一块儿去的？并且又是从哪里发现的密道让你跑出来通风报信的？”

玉兰笑着说道：“您知道清朝的六王爷恭亲王奕訢吧？当年我祖父曾是他的心腹家奴，因为忠心能干，被提拔做了他的二管家。六王爷在戒台寺避祸期间我祖父一家也跟了过去，在那里盖房种地，还特地帮他开掘了一条密道。入口一处在马鞍山戒台寺后山脚下我家的杂物间里；一处就在日本人制造假银元的山洞里，出口则在马鞍山东山脚下我大伯家中。十年后六王爷被慈禧太后重新启用，临走时一再嘱托我祖父一定要守住这条密道以防万一，没有他的指令不准离开。就这样，我们家一代代一直守着这个密道直到如今。

前年也是春上，一群天杀的日本人突然闯进我家，杀光了我家所有人。我当时在山上竹林里挖竹笋，这才躲过一劫，因为我从小就是男儿性格，一身男装又烧得一手好饭菜，等我回到厨房时他们竟然把我当成厨子侥幸留了下来。我之所以一直没从密道里逃走，就是想寻找机会报仇雪恨！两个月前，几个日本技师趁着大雪要我带路去莲花峰打猎，我见机会难得，就把他们引进了莲花峰后面的‘迷魂谷’里，然后我说要回来做饭就离开了他们，从此他们几个便没了消息。没了技师假银元造不成日本鬼子头头儿急的不行，我告诉他们说北平城潮白河边儿有个奇人叫曾愚，能干得很，他们就把曾大哥给骗来了。曾大哥也真不愧是奇人，那些鬼机器他只凭日本翻译解说几遍鼓捣了几次就会开了，还教会他两个兄弟一起开，把个日本鬼子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我当上神一样好生侍候他。

就在我俩混熟以后，忽然一天晚上他悄悄问我说，‘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咋进来的？为啥要心甘情愿给日本人当狗？’我就把前年家中发生的悲剧，自己一心想要报仇雪恨的心思以及密道的秘密全都告诉了他。他非常高兴地对我说，‘好妹子，只要你听我的，等找个机会我一定让你为你全家报了这深仇大恨！’昨天晚上他忽然找到我，要我趁夜半从密道跑出来给慧兰姐和您送个信，我这就跑来了。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我就不啰嗦了吧？”

吴菘高兴地说道：“我们内有曾愚几个好兄弟做内应，外有玉兰妹子带路帮我们把炸药直接由秘道送到指定位置，如此里应外合，何愁那些制造假银元的日本鬼子不灭？真是天随人愿！还请两位妹子在这里吃过午饭后再去王先生那里跑一趟，请他放心，一切均在安排之中。”

五天时间一眨眼就溜了过去。三月初七这天凌晨天还没亮，北平城的老百姓还在睡梦中就听见几声沉闷的巨响，都以为打雷呢，就又接着睡去。只有王瞎子、汤局长、蕙兰等少数几人知道，这几声巨响可比那春雷喜庆厉害多了。

这天下午晚饭时分，曾愚夫妇带着酒菜来到王瞎子家中，石大娘免不了也被干女儿接过来一起热闹热闹。谈笑间蕙兰问王瞎子：“王大哥，前些天我问您为什么仅凭一个‘空’字，就能断定曾愚他们现在正在北平城西边山区一个什么洞穴里帮日本人做事？并且还断言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您说等把曾愚他们救出来那天，一定把一切全都告诉我。现在风也过雨也过，曾愚就坐在您对面，您总该说个明白了吧？”

王瞎子笑着用右手食指在左手心里写了一个‘空’字，对蕙兰说道：“‘空’者‘窍’也，就是窟窿和孔洞的意思。五行属木，木寓意生。‘空’字从穴从工。‘穴’指洞穴，古人栖身之处。五行属水，水寓意活；‘工’，这里指工匠，工具。五行亦属木，寓意生。所以根据‘空’字卦象，我才断定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至于在‘北平西边儿山区’一说，那是因为在你来找我之前吴菘和汤局长也刚来找过我，是我在为他们测字时作出的推测。这两个推测相互关联，已经得到了印证。不知你还有什么没听明白的地方？”

蕙兰摇了摇头，又接着问道：“王大哥，我咋一天没见着玉兰妹子？她去哪儿啦？问曾愚他也不说，是不是那天您要玉兰妹子给曾愚带几句话时，早就悄悄安排好了，只瞒着我一人对吧？还有，吴菘今天为啥也没来？是不是他们出了啥事儿？您快告诉我好吗？”

王瞎子笑着解释道：“妹子你想多啦。当时没告诉你是因为时间不允许，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啊。是这样，当时我考虑到警局带队去炸日本人假银元窝点的人肯定会是吴菘，而玉兰又是带路的，日本人在北平城耳目众多，事情过后很容易就会查到他俩头上。以日本人的狡诈和狠毒，吴菘一家包括玉兰妹子在内，肯定都会处在极度危险之中。为了安全起见，我就让玉兰妹子给曾愚带个话儿，请他在撤离之前为吴菘一家和玉兰谋划一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时，然后再从长计议。至于他们的藏身之处，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还请你不要责怪曾愚。”

蕙兰瞥了曾愚一眼笑笑不吱声了。曾愚又接着问王瞎子：“王大哥，您要吴菘把炸药掐在三月初六晚上十二点准时运到指定位置，而且还既不能早更不能迟。这中间又有什么玄机？说出来让我和蕙兰也长点儿见识？”

王瞎子捻须说道：“这里面关系可就大了。三月初六是黄道吉日利于出行；三月初七虽属月破大凶之日，却宜祭祀、解除、破屋，对于我们非常有利，所以我说必须掐在三月初六晚上十二点准时把炸药运到，既不能早更不能迟。”

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初八。北平日报上刊登的一则消息称：“据可靠消息，原北平市警察局副局长吴菘，于昨日上午携女友叚玉兰去戒台寺上香时，因猎奇心重不慎遭遇山体坍塌，双双殒命于山体洞穴之中。特发此文以提醒前来上香的香客与游客注意，并引以为戒云云。”据说解放后，有人曾在北京的大街上见到过吴菘和叚玉兰，并且还在报纸上见到过他俩关于寻找王瞎子和曾愚夫妇的寻人启事。

三月九日，平津卫戍司令部参谋处处长陈继淹接任北平市警察局局长，原局长汤永咸被免职，调回南京另有任用。那些来势凶猛、越打越多的假银元，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