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贵与陈自平
王仁贵与陈自平
文/张健
八十年代的某天,发生了一件当时让我们家所在的汽车厂所有家庭都紧张和恐慌了好一阵子的事情,东北二王全国流窜杀人作案。当时在听说了二王已经往合肥方向来的消息以后,全厂不管白天晚上都处于戒严状态。厂里像爸爸他们那些年轻工人,不管是预备役还是基干民兵都发了枪,和驻厂的部队还有警察一起巡逻检查,严阵以待。不过好在二王最终没来合肥,绕了一个圈,直接奔江西了,得知消息后,大伙才终于松了口气。
有了二王的教训,后来合肥对国家严打决定执行起来是相当坚决的,有段时间汽车厂的气氛突然就变得紧张起来,公安局挨家挨户上门,点出了厂里几个比较有名的混混名字,让大家开始踊跃检举,无论什么罪状都行,保卫科待命,准备随时配合抓捕。
汽车厂的保卫科长叫王仁贵,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大家用合肥话对他的评价叫“不隆”,就是脑袋瓜一根筋的意思。
王科长一米七的个头,有些魁梧,平日里就喜欢咋咋呼呼的。在那个可以给工厂保卫干部配枪的年代,整日枪不离身。只要有上保卫科报案的,不管大事小事,他必立身而起,一边走一边就会摸着周身大声嚷嚷:“我的枪呐,我的枪呐?”
严打开始的时候,王科长很是活跃,一家一户暗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特别是那个叫陈自平的。王科长这么重视陈自平,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对于陈自平,厂里人还真提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他一直在南七那一带混,从不欺负厂里人。厂里人家有的事情找到他,二话不说还都给人家给办了。唯一欺负过的,只有王科长那个弟弟了,没什么本事还想在厂里飞扬跋扈,有一天不知为了什么事,打了陈自平的弟弟陈子贵,最后被陈自平两巴掌搧的哇哇大哭,跪地求饶。
抓捕的命令下发了,那天下午是整个南七这一片集中进行。汽车厂这边应该是抓捕五个,前四个很顺利,到了陈自平家的时候出现了个小插曲。
有些疲惫的王科长走在最后,警察和武警冲进家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轻人在家,带头的警察拿枪指着年轻人:“陈自平呢?”
年轻人一脸慌张:“你们找我哥啊,他刚刚上厂商店买东西了!”
抓捕的警察正准备撤离往商店方向包抄,刚进门的王科长一声断喝:“他就是陈自平!”
就这样,陈自平被当场摁住,抓捕落网。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汽车厂被抓的五个人中有四个都被判了至少十年,有的去了白湖农场,有的被送到大西北。在当年的严打后,各地监狱紧张,所以从中选了一部分判刑较重的犯人,从全国各地送到西北各省监狱,后来以此为素材还拍了部电影叫《西行囚车》。
陈自平犯得那些事吧,反复查证后除了打架斗殴还真没有其他大事,依据从重原则也判了两年。而在陈自平习惯了打打杀杀非黑即白的简单大脑中,从此和王科长就算结下了血海深仇,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仇恨。即使在监狱中,他还不止一次让探视他的人回去后给王仁贵带话,他出去后,只要撞见王仁贵,见一次打一次。
两年后,陈自平刑满释放。回到了汽车厂后的他,又召集了帮小老弟,整日还是不犯大事,没少惹事,而王科长从此果真就过上了惴惴不安的日子。陈自平兑现了他的诺言,在厂里只要看见他,必定上前挑衅,而后就是一顿拳脚。
不堪骚扰的王科长有天中午喝了点酒,下午时分在办公室对这个事情是越想越窝火。于是把枪往腰里一别,就往厂食堂方向走去,他知道,陈自平下午平常喜欢在那一带打麻将。
可能人的一生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那天在朋友家正在打麻将的陈自平忽然就站起身,说出去买盒烟。结果穿着拖鞋一出门,就看见了两眼通红的王仁贵。
陈自平顿时兴奋起来,跑到朋友处赶紧换了双球鞋,嘴里还骂骂咧咧:“今天给你们玩个大的,看老子今天弄不死他!”
命里注定当天势必要出事的两个人,就这样在食堂门口相遇了。
那天,陈自平像往常一样半真半假劈脸给了王科长一拳。
王科长急了,枪一掏:“我警告你啊,你要再乱来我可真动手了啊!”
陈自平哈哈笑了:“哎呀,还长本事了啊!我看你敢开枪呢,你对着我打啊!”挥舞着左拳又冲了过去,结果,枪真响了,连着三枪,一枪打在胳膊上,两枪打在肚子上。
中了枪的陈自平有些不相信,看看四周,转个圈缓缓歪倒在地上,开始不停地抽搐,鲜血汩汩流出,地上渐渐淌了一大滩血,过了一会就咽气了。听到枪声的职工纷纷跑了过来,全都一脸惘然。从来没有人会想到能出现这样的事,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打死了人的王仁贵那一刻却是相当的平静,好像是突然就解脱了。
路过的一个军转干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脸紧张问他:“老王,人是你打死的?”
王仁贵那一刻竟然还笑了:“对,我干的!”拿着枪,迈步向厂部方向走去:“我去投案!”
那一夜,公安和厂里领导在厂部大楼开了一夜的会,王仁贵被判了七年。
这也是汽车厂建厂以来第一次发生命案,对我触动挺大,因为从陈自平中弹到死亡的过程,在现场,我亲眼目睹了死亡的过程。
被判了重刑的四个人刑满后纷纷回了故乡,回来后都是一番创业。数年后个个不说鼎食鸣钟也是腰缠万贯,只是提到陈自平,总是纷纷摇头叹息。
所以在以后的人生中,我碰到过很多和尚道士,国学大师等等问到“你信因果吗?”我总是微笑颔首,一副有缘人的样子。
上一篇: 再说酒
下一篇: 《随笔》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