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有个小女孩（小小说）

东山有个小女孩（小小说）

作者施泽会

这是1984年我攻打老山之后又攻打东山的故事。

我是一名勇敢的士兵，我有权利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你们相信不相信，那是你们的事。

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到达东山的34号高地。我扛着火箭筒，背着6发火箭弹，腰间挂着4枚手榴弹，还有十字镐，压缩干粮，挎包雨衣，足足有80余斤重。我沿着原始般的丛林，沿着陡峭的悬崖，拉着荆棘攀爬而上。我的手脚被刺划出了鲜血，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这被拉的藤蔓上留下了我殷红的鲜血，仿佛开着一片片的红杜鹃。我实在爬不动了，就靠在一块石头上歇歇气，当我转过身来，发现有一个人影紧跟在我的身后。我再仔细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背上背着一发六0炮弹，站在我的面前。

这个小女孩是从哪里来的？她这么勇敢，走过一片又一片荆棘，跨过一条又条小溪，她使出自己的全身力气，使劲往上攀爬着。这是她童年的梦吗？这是童年的愿望吗？如果上帝知道，一定会感动得流下泪来。

从我们的出发点到我歇气的地方，有一个名叫八里河的开阔地。走过这片开阔地就是东山脚下的一个村庄。这里没有牛羊和人烟了。房屋被炮弹打得破烂不堪，一堵堵原始的土墙围着原始般的村落，不见炊烟，只见汩汩流淌的溪水。

我必须保护她。就像保护祖国的领土一样保护她。她这颗童心鼓舞着我舍生忘死永往直前。我的心一阵比一阵紧张，两只眼睛发出炯炯有神的光。我一只手拉着向上攀爬的树枝，一只手拉着小女孩的手。我越过那个陡峭的石壁，来到一个天然的山洞口，我仔细观察敌人在东山一带的活动情况，凭我当侦察兵的直觉，敌人还在睡觉。这个洞口是我通向34号高地的支撑点。我凭借萤火虫的亮光看了一下手表，离我们发起总攻的时间还有25分钟。小女孩用手指了指前方具有火光的地方，然后说，那是敌人的住所。我再仔细观察了一下敌人的情况，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于是，我叫小女孩躲在这个山洞里不要出来，我认为她会增加我的负担。小女孩摇摇头，表示不同意我的做法。她还是紧跟在我的身后。

这时天渐渐发白了。小女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她的周身溅起许多泥浆。不知道她摔了多少次跤，她的脸蛋被茅草划过许多道伤口，血迹还残留在脸上。她赤着脚，卷起裤腿，勇敢地往上爬。

我紧了一下腰带，捆了一下绑腿，检查了一下武器弹药。准备向34号高地接近。这时小女孩爬在了我的前面，我迅速追上去，她却像鸟儿一样向前飞奔。我着急了，如果被敌人发现了，我和她都会死在这里，直到整个地球毁灭。

天宇揭开了幕帘，天边出现了一道道彩虹。彩虹在慢慢移动。这时我方的炮火打响了。彩虹与炮火交相辉映。我从未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能让我目睹这么激烈的战斗场面，真是我一生中的一大幸事。

小女孩指着前面的点点灯火说：“那就是敌人的村庄。”我隐隐约约看见几处房屋。我想，79年之前他们还过来买东西，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侵略者，最近，他们还派来特工杀我们的边民，烧我们的房屋，毁坏我们的橡胶林。小女孩接着说：“我恨死他们了，我家的房屋就是被他们烧毁的。我4岁就在山上采蘑菇，所以我熟悉这条小路。我爸爸也参加了支前民工队，我也要把弹药送到阵地上，让解放军叔叔狠狠打击敌人。

我把她楼在怀里。“你太伟大了，我都比不上你。我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乱奔乱跳，跳饿了问妈妈要饭吃，而你多么机灵，多么可爱，多么勇敢，你是许多内地小孩无法比拟的。”

我方停止了炮击。我装上一发火箭弹，瞄准那个暗堡，一扣扳机，“轰”的一声，那个暗堡的泥土和石块乱飞起来。可是，在我射击的时候小女孩不见了。

我第二次见到她也是在34号高地上。她背着一发六0炮弹，还是一个人爬上来的。她还带来一串野香蕉，她真的太可爱了。由于没有照相机，我只好掏出日记本勾画了她的英姿。她的胸前抱着一发六0炮弹，眼睛炯炯有神注视着前方，仿佛射出的仇恨的子弹。她说，她的爸爸被敌人的炮弹炸中了动脉血管，在阵地上牺牲了。她替她爸爸继续送弹药，让我们出色地完成战斗任务。我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小女孩，我要写一篇通讯寄到报社。

我第三次见到她是在野战医院。我负伤了，她来看我。我含着泪握着她的小手。我非常感谢她，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又带来一串野香蕉，她扒掉皮给我吃。我的心里有一股热血在涌动，在潜流。我的心里很内疚。我们没有保护好边疆人民。

后来，我退伍回家了。我讲起这个故事时没有人相信。最遗憾的是，在我负伤的时候，我那本日记本不知是谁给搞丢了，那个小女孩的画像和关于那篇写她的通讯，已成为不为人知的事实。现在这个故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只有讲给我一个人听了。

《东山有个女孩》刊于2008年《辽河》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