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赏析之四十《木兰花令》次欧公西湖韵

木兰花令

              ---次欧公西湖韵

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颖咽。佳人犹唱醉翁词，四十三年如电抹。    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副标题中的欧公即欧阳修，他曾在皇祐元年（1049）任颍州知州（今安徽阜阳），在颍州任职期间，欧公有较多的吟咏颍州西湖之作，他的《木兰花令》是其中一首，原词如下：

西湖南北烟波阔，风里丝簧声韵咽。舞余裙带绿双垂，酒入香腮红一抹。   杯深不觉琉璃滑，贪看六幺花十八。明朝车马各西东，惆怅画桥风与月。

元祐六年（1091）八月，苏轼移知颍州，距欧阳修在颍州任职的时间已过去四十三个年头，东坡步此韵写下这篇《木兰花令》。

“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颖咽”这篇词的写作时间是农历润八月，据苏轼在《记与欧公语》中记载，“元祐六年闰八月十七日，舟行入颍州界，坐念二十年前见文忠公于此，偶记一时谈笑之语，聊复识之。”这年的农历润八月，已过霜降节气，所以开篇之笔是据实景而生情，但由“霜余”、“失”、“空”、“咽”构成的开篇两句，将辽阔江天万里霜的深秋季节，描画的肃穆、萧瑟、冷落，悼念之意满满。一个“空”字更是将惆怅、哀伤推向高潮，“潺潺清颖”之水在作者听来如咽如泣，涓涓流淌，似作者内心淋漓难尽的思念与悲切。下一句的“佳人犹唱醉翁词”“佳人”指歌伎，“醉翁”欧阳修的号。这一句却有“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意味，歌女们记住的只是欧阳修颍州西湖词的优美，并不解内涵的诸多思绪情怀。“四十三年如电抹”对于欧阳修当年治理颍州的功绩却随着四十三年岁月的流逝，而如闪电一般被悄然快速地抹去，这个“抹”字意味深长。

词的下篇“草头秋露流珠滑”，“草头秋露”尽管晶莹圆润，琉璃珠滑，却是瞬间消失之物，作者借此来写岁月的流逝以及欧阳修的功绩被淡忘的迅速。“三五盈盈还二八”借用谢灵运《怨晓月赋》“昨三五兮既满，今二八兮将缺”，意思是十五的月亮刚刚圆满，仅仅过去一天，到了二八即十六日，月轮就要缺一分了，这两句是感慨时间流逝的迅速，事物变化的辗转不息。“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这里的“识”字是这篇词的词眼，苏轼与欧阳修是莫逆忘年之交，欧阳修是最早举荐苏轼的恩师，作为北宋文坛的一代领袖，他的人格、性情、政治立场以及文学创作都对苏轼有一定的影响。他们同是王安石变法时的守旧方，命运与共，是当之无愧的“识翁”之人。因于此，苏轼才能在欧翁逝去二十年之后，旧地重游还有如此深沉的悲吟缅怀，感慨叹喟。“惟有西湖波底月”欧阳修在颍州诗作颇多，其中著名的十首《采桑子》，写尽了西湖之好，可谓西湖的知音，东坡将西湖拟人化，比拟湖底月影是西湖的记忆，引发对一代文豪、政治大家只四十三年即如风驰电掣般被岁月抹去的沉哀深悲。  

这是一篇步韵之作，但浑然天成，毫无束缚、勉强、应酬之感。借物寄情，笔笔真情实意，却又通篇不着一个“思念”、“哀伤”的字眼，在深沉的“思念”中，含蓄地融入了自身宦海浮沉的感慨，一片性灵，读来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