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莉琴：离我远去的父爱

　　八九十年代，我的爸爸从一名化纤厂工人辞职下海经商，和妈妈一起摸索打拼，艰苦创业，让我们的家从农村搬到了城里。

　　因为父母的忙碌，我一岁开始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来又跟着姑姑姑父上学，小时候只有在除夕那一天我们一家人才能聚在一起安心地吃一顿团圆饭。爸爸在除夕那天笑得最多，我知道他平时太忙了，只有那一天他才最放松。我从小就能感受到大人的不易，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懂事，自己能解决的事情自己做。爷爷是老校长，他培养我、教导我，也是夸赞我最多的家人。我一直以为我只是爷爷的骄傲，爸爸不善言辞，我们也没有太多接触，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小时候都不曾让我多想，后来才知道，在爸爸心里，我也是他的骄傲。

　　很小的时候曾经坐过爸爸的自行车前，不常有这份殊荣的我小心翼翼地、安静地坐在爸爸的臂弯里，不管去哪里、不管路途多么颠簸，爸爸总能给我最安全的保护。那一刻，欣喜与幸福同在！爸爸那年出差给我带回了一个手镯，一条裙子。那一瞬间，被宠溺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便是最幸福的时刻。平日里，听到爸爸偶尔跟别人说“我们丫头……”，仅一句这样的称呼足以让我感到亲昵，也是我最喜欢爸爸叫的称呼！这就是爸爸留在我童年里最深的回忆。

　　长大一些时，尽管我已经回到父母身边，但跟爸爸也少有交流。当时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没有让我恃宠而骄，而是更加懂得父母拼搏的艰辛，也更加珍惜他们创造的来之不易的生活。不上学的时候，我就和家里的工人一起干活，也是那时候我能做十几个人的饭、在店里帮忙也可以成为好助手。

　　参加工作后，假期回到家，我和以前一样帮忙，还跟爸妈一起去工厂考察，跟妈妈开订货会。爸爸接触的很多生意上的伙伴都说我适合做生意，劝他让我回家帮他，可是爸爸总是跟他们说不想让女儿操心，做生意辛苦还有很多未知的风险。曾经好几次我跟爸爸说我要回家帮他们，他很坚决，让我什么都别想，女孩子当老师挺好，需要什么就给我买什么，就是不能去做生意。我记住爸爸的话，认真工作，回到家也没有闲着，这让他很高兴。爸爸很少在我面前说什么，却一直在亲戚朋友们面前夸我，说我怎么懂事能干，很是欣慰。他知道妈妈娇惯弟弟，所以时不时给妈妈做工作，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谁听话就把心思放在谁身上，说我听话就要坚持给我买房子，说将来想要跟着我生活。

　　我从小瘦弱，身体不太好。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离家远，几次身体不舒服都是爸爸派车去学校接我。同事们看到我爸，都说我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尽管从小亲戚们都说我和爸爸太像，但同事的话依然触动着我。尽管一直以来我和爸爸交流并不多，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外人评价起来便带给了我别样的自豪。

　　可惜，爸爸病了，我和妈妈经历了抱头痛哭、坚强面对、竭尽全力后，爸爸还是走了！

　　很久很久，我的心依然如刀割！

　　爸爸就这样走了……带走了他内敛而厚重的爱！

　　可怜我的爸爸，这个身材高大、英俊帅气、勤勉上进的上门女婿，从十八岁到这个家，当兵、成家、工作、经商……一路和妈妈相亲相爱、携手奋进，为儿女、为我们家创造了相对优渥的物质条件，直到五十三岁生病去世，结束了在这个家生活的三十五年！

　　好在……我的妈妈是个非常能干的女性，她坚强而伟大，不仅把生意打理得丝毫未受影响，而且顶天立地地撑起了这个家。

　　留给我的，是那离我远去的父爱……

　　爸爸去世后，公公成了我唯一的爸爸。

　　爸爸军人出身，高高的个子、笔挺的身材，看起来很强壮。他开朗热情，整天乐呵呵的。我有时候叫他爸爸，有时候叫他老爸，怎么叫他都乐呵呵的！

　　爸爸非常能干、非常勤劳。他不仅做一手好菜，而且做事有计划有条理。家里家外、大事小事没有他不会做的，而且什么事他都能处理得恰到好处。夫是独生子，他上学、上班、成家、买房装修等之前的一切事情都少不了爸爸操心。爸爸退休后就更闲不住了，我们做啥他都怕做不好，永远把我们当小孩子，所以他永远都在忙碌。他做事风风火火，性子难免有些急躁。因为婆婆身体一直不太好，做事也慢，他急的时候就好说她，夫又是个言语不多的人，这个时候我就站在婆婆这边，一句轻松的玩笑话就能让老爸立马笑了。孩子还小的时候，我们都住在一起，家里什么事他都抢着干。我下班回家帮他干，他就让我歇着，就开始训斥夫，说他不知道心疼我。他做事不仅利索，而且只要给他说的任何事他从来也不会忘记。曾经我说想吃苦瓜，他跑了几个菜场才买到，再远他都愿意。只要我想做什么我想买什么爸爸什么时候都支持，而夫想干什么，爸爸不一定答应。孩子出生第二年，我们在外面买房子时，爸爸说一切我说了算，我想买哪里就是哪里，我想要什么样的款式都随我。孩子从小都是他在照顾，给孩子洗澡、洗衣服、做不同的营养餐……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吃水果、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玩耍……他都按计划给孩子安排。不想他太累，我让他不要弄那么精细，他说为了这个家自己再累也心甘情愿。孩子大些，我们即使分开住，孩子也一直是他在接送、照顾。到了周末，我们就一起回他那里吃饭，他什么时候都是做好了一桌好吃的等着我们。过几天，他就来我们家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我回家看到窗户擦过、窗纱洗过，那就是爸爸来过，我不容易做的家务都是爸爸默默帮我做。冰箱里永远都有新鲜的肉和蔬菜，不用问，那都是爸爸准备的。

　　爸爸非常自律、非常细心。他注重养生，早睡早起，自己除了每天坚持晨跑五公里外，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偶尔闲下来也只是看看书、练练字，饮食也规律健康。早餐要有蛋白质、午餐要摄入肉类、晚餐必须清淡。这些好习惯他一直坚持着。如果我们晚上回家吃饭，考虑到我们年轻人的口味，他就会在这个基础上专门为我们再做其它好吃的。看到我们吃垃圾食品，爸爸一定会提醒我们少吃或者不吃。

　　刚开始到这个家，他发现我早上起床后不喝水，就开始叮嘱我每天早上喝一杯温水，每天都替我把水倒好，而且还会检查我有没有喝，直到我养成了早上不喝水就难受的习惯。可能因为身份原因，我和爸爸一开始交流不多，很多时候他都只是默默做，不说。有一次检查身体，医生说我有点贫血，我回来一说，爸爸就脱口而出说早就知道我可能贫血，他说看我不吃肉，然后告诉我为了让我吃肉，他把肉做成肉块、肉片、肉丝、肉丸，怎么做我都不怎么吃。看到我吃哪个菜稍微多吃些，他就记着隔天再买，一怕我连续吃吃烦了，二希望我能多吃些。这才让我想起每天饮食的花样，才恍然大悟，原来爸爸每天都如此细心！自从来到这个家里，一家人每天都能坐在一起吃饭就已经是我从小到大都盼望不到的人间烟火气，还能被爸爸这样用心地照顾，有多少感动就带给了我多少幸福！从小到大，除了奶奶照顾我吃饭，爷爷教育我成长，我自己的爸妈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时间来关注我，他们只知道我身体有点弱，又是缺钙又是缺锌，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他们只知道给我物质上的满足，但他们给不了我健康规律的生活，也不知道最能给我温暖的是生活中带给我的点点滴滴的细心。而我的老爸，一如既往地这样默默付出，让我的饮食丰富而健康，身体逐渐好了起来。

　　爸爸不仅照顾我，每年过年过节也不忘给我娘家的妈妈做一些他亲手做的食物。包子、腊肉、香肠、腊鱼、缠蹄等他能做的都是自己亲手做，因为他说我妈忙，而且外面买的食材没有他的好，从选择每一颗佐料到碾碎做成成品，爸爸不厌其烦，土鸡和各种肉都是跑了很远的地方专门挑选的，等到自己做到最方便存放的时候才拿给我妈妈。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间断过！

　　爸爸总问我：“你妈妈说我做的东西味道怎么样啊？”不管我妈怎么说甜了咸了怎么不稀奇，我总是告诉他：“爸爸，我妈说你做得味道好极了，在外面买都买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呢！”爸爸总是哈哈大笑说吃完了还给她做。

　　爸爸除了过年做的那些腊味，还会做很多大菜，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再麻烦他都愿意。每次去他那里吃饭，我都要夸爸爸做的饭菜可真好吃，比那饭店里的大厨师做得还好吃！每次都能逗得老爸呵呵笑，然后沾沾自喜起来，就开始不停跟我说他是怎么做的，下次预计给我们做什么。看着爸爸乐在其中的样子，我知道评价爸爸的饭菜好吃成了爸爸最开心的事。

　　爸爸从政府部门退休，有文化、有思想，聪明睿智，在工作中也能给我指点迷津。

　　二〇一七年我从市区到现在的学校，路途有点远，当我跟爸爸说了想法后，他很支持我，鼓励我说：“想做的事就去做，家里有我帮你，爸爸永远支持你！”

　　爸爸的支持让我在这个学校一干就是七年！

　　这七年的时间，学校经历了搬迁等种种很复杂的情况，给我的管理工作带来了无比的压力。我有忙不完的重要工作，也常常加班、熬夜，睡眠质量也差。

　　为了缓解我的工作压力，爸爸常常叮嘱夫要多做家务让我回家歇着，也教育孩子要听话，懂得关心妈妈。为了照顾我的饮食，他常常给我做好吃的让我带到学校，不少同事都尝过爸爸做的饭菜和小吃。在他们眼里这些吃的不一定有多美味，但在我心里，无比鲜美、无比珍贵。

　　周末和假期回到爸爸那里，我时常跟他探讨工作中的烦恼，当我踌躇时，爸爸总能给我解惑和鼓励。他常常说：“你这么会操心，这么周全，你在哪位领导身边就是哪位领导的福气！教育上需要你这样的人，我支持你坚持下去，共产党员嘛，就应该勇往直前！”

　　爸爸这位老共产党员用他的实际行动在支持着我、鼓舞着我，让我有勇气坚持、拼搏、奉献。

　　去年，爸爸突然晕倒，很快确诊为中晚期胃癌。

　　我不敢相信！老爸一直注意养生，平时只是偶尔血压有点高，他很注意，没什么大碍，还坚持锻炼，身体一直很棒。他们单位每年都给这些老干部体检，他也从来没有觉得胃有任何不适。之前几个星期他只是说心口有点疼，医生说是冠心病，开了中药喝，怎么胃有这么大的问题呢？可不管我们怎么跟专家求证，这就是事实。

　　手术迫在眉睫，而且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

　　一直觉得爸爸是棵傲然挺立的松，什么时候都是巍峨挺拔，从来没有想过他倒得这么突然。我感到莫名的恐慌，茶饭不思、失眠焦虑，泪水成了我唯一的解压办法。夫劝我一定要坚强，有些事情该面对的要学会面对，我们一起尽最大的努力给老爸治病。为了不让爸爸心理有负担，我们和医生巧妙地隐瞒了他的真实病情。在老爸调养身体准备胃切除手术的半个多月里，襄阳、武汉协和、专家、天津、后期放化疗等这些话题是我和夫那段时间说得最多的，一系列方案在商议中陆续出来。

　　终于，在我们忐忑不安中医生排除了很多不确定因素，爸爸的手术很成功。

　　看着从手术室出来的老爸，鼻子里、脖子上和身上好多地方都插了管子。整个腹部全是被白纱布遮住的伤口，再加上打的各种针、输入的营养液和监护仪等设备，看着害怕又万分心疼。尽管有止疼棒，可是爸爸胳膊抬一点点也是颤抖的，嘴巴也在微微簸动，额头布满了密密的汗，紧皱的眉头、想睁开又只能半眯着的眼睛……只感觉到他疼得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可他却一声也没有吭！为了让他分散注意力，缓解疼痛，我凑在他耳边给他讲手术的成功，术后几天要怎么做，后期恢复要怎么做；给他讲学校最近开展的活动，还给他看我手机上的活动照片；给他讲孩子在学校、在家都干了什么。我让他只听不说，可他听得认真，忍不住，就用“嗯嗯”来应付我。看他累了，我就让他把眼睛闭上休息一会儿。看他疼得想呻吟又忍住，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真的不敢相信那么强壮的爸爸会突然遭这样的罪！可是，我不能让他发现我的脆弱，立即调整好自己开始跟他聊起来，我专门找他想听的、想关心的话题跟他讲。慢慢地，爸爸适应了疼痛也适应了缓解方式，眉头舒展开来，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也有劲儿说话了，开始简单跟我讨论着我的话题。我清楚的知道，爸爸明白我找话题跟他聊天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而他这样附和着我，是不想让我太担心。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互相哄着。

　　看着爸爸嘴巴干，我就用棉签浸温水不断沾湿他的嘴唇和舌头，过一会儿就做一次。他疼得额头、脸上都有汗，我就拿毛巾给他擦拭。鼻子上的管子一直插入胃部，刺激的爸爸总想咳嗽，有痰，我也不厌其烦地把床摇起让他咳，然后给他擦痰，擦完了又慢慢摇下来，每过一会儿就要那样做一次。为了防止他躺着不动形成血栓，要多给他腿部做按摩，虽然也有机器辅助做，但我觉得自己动手按得好，只要爸爸没有睡着，我就给他按一按。

　　就这样，我陪着爸爸顺利地度过了术后的二十四小时。

　　他知道我工作非常忙，第二天就要求我去学校。看着他情况慢慢稳定，为了让他安心，此后我都是先到学校上班，处理好一切事宜才到医院陪老爸，有时候早一点，有时候晚一点，但老爸的情况时时刻刻都牵挂着我的心。只要一去我就迫不及待跟他聊天，尽量给他最细心地照顾。有人提议说我和夫工作都那么忙，婆婆身体不太好，让我们请护工。可是，我不想那么做，因为再好的护工也表达不了我们的爱，再好的护工也没有亲人的陪伴和照顾温暖。在我们的照顾下，爸爸每天很乐观、很愉悦，陆续拆掉了身上的管子，人也一天比一天有精神。

　　爸爸闲不住。刚能下地走，还很艰难，他就要自己到洗手间洗漱，还要自己搓洗他的毛巾和衣服，我怎么能让他做？我就赶紧给他洗了。因为伤口原因，不能弯腰，那天他说不洗脚直接睡。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不洗脚？我想肯定是我身份的原因让他不好意思。我毫不犹豫接来一盆热水要给爸爸洗脚，他依然不肯。

　　“老爸，你别想那么多，我就是你的孩子。孩子给爸爸洗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说着，我就蹲在地上，用手抬起爸爸的腿要放在盆里。

　　“姑娘，不好意思了！”爸爸很难为情的接受了。

　　“爸爸，你在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微笑。

　　“你给你妈妈洗过脚吗？”显然爸爸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

　　“没有，等她需要的时候我也会的。”我认真地回答。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聊边洗脚，他的小腿、膝盖我都用毛巾热敷一会儿，爸爸说舒服多了，晚上一定会睡个好觉。

　　我感到了宽慰。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可我照顾爸爸的点滴让他无论在哪里都挂在嘴上夸！乐呵呵地跟别人说病房里的病友们怎么夸赞我，怎么称赞他有福气，说医生护士都猜我是他女儿、是小棉袄，他得意地跟别人说我是他儿媳后，别人又是怎么夸他怎么羡慕他的，我在平时又是怎么做得好……一说起这，就把老爸给乐得呀，像老顽童一样！

　　爸爸就这样度过了术后的二十一天，顺利出院了。他的饮食也按照医生的吩咐精细化、少吃多餐。每周末，我们一家人都回爸爸家看看他，最重要的是我要陪他聊天，我们的聊天总能让他感到很愉悦。一个月后，爸爸接受了放化疗，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病情，但他从来没有提过那个敏感的词。我知道，他不想让我们担心他有心理负担，自己装作不知道。治疗循序渐进，看起来就是打针，他也能适应，还经常自己骑电动车去治疗完了再自己回家，默默地配合着。医生告诉我们效果不错，控制的比较好。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爸爸除了不像往常那样跑步锻炼，还是做做家务、做做饭，也还是像以前一样看看书、练练字，还有就是研究给我做我喜欢吃的东西，自己吃不成不厌其烦地给我做。我也经常和他一起包包子、做蔬菜饼等等。我心疼他说让他什么都不要做，他说生命在于运动。只要不让他累着，不影响他身体，我都依着他。他总在想为我做什么，我总在想多陪陪他，我们是那么其乐融融……

　　好多人有了癌症，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痊愈现在都太正常了！我一度认为爸爸也是幸运的。我是多么庆幸我的爸爸虽然有了一次大的劫难，好在那些已经过去了。曾经我是多么感恩啊！

　　可今年三四月份，爸爸就开始各种不舒服。我们慌了，辗转中医、西医，哪里的专家都肯定爸爸的病情已经全面复发，医生尝试了各种方式的靶向治疗，都无济于事。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为什么别人可能一开始比这还严重后来都能好转，而且医生一直都说控制得挺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可想起专家们的详细分析，眼看着爸爸日渐消瘦的身躯，我只能接受事实！终日以泪洗面的我头上忽然长了好多白头发……

　　几个月以后，爸爸走了！享年七十一岁。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就在那一天，父爱也离我远去了……

　　一年前，我突然得知爸爸病了的那天，慌乱中我的手被厨房蔬菜筐子划破了，血直流。爸爸当时自己走路都晕，还立马拿碘伏给我擦伤口，帮我包扎；然后又找到那个篮子，看是哪里割的，就拿刀一点点把那个地方磨平后，告诉我不会再割到我了。爸爸，您知道吗？当时我转过身，泪水瞬间就打湿了我的脸。那时候我就害怕，怕失去您，因为没有人会像您这样像宠小孩子一样宠着我。爸爸，您在，我永远都是小孩子！我想一直这样当您的孩子！您怎么能走呢？

　　忘不了爸爸您在医院的最后一个多月。您一天比一天虚弱，我一去就帮您洗漱，给您洗脚、按摩，您总是说又给我找麻烦，我就生气不让您说。爸爸，您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您还能像以前一样健康、强壮、乐呵呵地笑！看着您难受得坐立不安，我给您按摩背部想缓解您的痛苦，轻抚您的背……想到一个身材一米八、体重一百六十多斤的大个子，就这样慢慢瘦得全是骨头，我忍不住在您背后悄悄地哽咽……

　　爸爸，最后的一次检查情况非常不好，您非要看结果，我为了不让您看到真实情况，等了医生两个小时。在医生的指导下，我在外面打字复印店里修改了片子的诊断结果后才拿给您看，因为我不想让爸爸您绝望，一丝也不想！但是，爸爸，您那么精明，一定知道真相，但您在我面前没有丝毫的泄气，而且还在想办法开导我要坚强面对。

　　爸爸，我们经常这样不言自明，我在顾及您的安危，您在顾及我的感受。

　　那天我一去病房，就看见爸爸您安静地坐在病床沿上，眼睛闭着，两手自然搭在腿上。我走过去慢慢蹲下来，握住了您的手。您感受到了是我，没有拒绝、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得让我害怕！握着您的手，我一直看着您，您就那样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脸上没有露出一丝表情……爸爸，我知道，这平静的背后您有多少绝望、多少无奈、多少不舍啊！握着您的手，看到您轻闭的双眼，想到您的时日已不多，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跑到病房外嚎啕大哭……

　　爸爸，我答应了您不影响工作，我做到了。在这一年里，我可能前一个小时还在送您去医院的路上，后一个小时在参加比赛和考试。前半个小时还在学校处理问题，后半个小时就要赶到医院陪您。就在您走的前一天，为了不影响早已经安排好的讲座，我还坚持把它讲完……爸爸，我没有影响学校的任何一项工作，可是您……失言了！您答应过我要好好的，怎么能走呢？您……就这样走了吗？不，不！爸爸，您走了，您做的好多种香喷喷的饭菜和专门为我做的小吃、零食我再也吃不到了！

　　有对手，知高低；有师长，知进退。爸爸，您为父为师，对我恩重如山，您走了，谁来为我解惑啊！您走了，敬畏与方寸又何在啊！

　　爸爸，在您的追悼会上，当亲友一一和我握手时，我还停不住泪如雨下，爸爸，那是我在为您送别！在您的五七仪式上，我依然怆然泪下，爸爸，那是我在为您祈祷！

　　爸爸，我知道，您希望我早日走出失去您的阴霾。您放心吧，我会调整好自己，好好生活，好好爱这个家。

　　您就安息吧！

　　如果说我前一位爸爸给我的父爱如山，宁静而伟岸；那么，后一位爸爸给我的父爱如大海，浩瀚无边，浸润了我的心田。现在，两位父亲的爱都离我远去了，让我写一首诗祝福他们在天堂里永安：

　　送父亲

　　爸爸，您等等我

　　我等不及要出发

　　在您走之前

　　我要去山地林中

　　我要去山谷岩石上

　　采一束世界上最珍贵的石斛兰

　　不能陪您走

　　那就让这束石斛兰伴您左右

　　保您健康

　　爸爸，您等等我

　　我等不及要出发

　　在您走之前

　　我要去天涯

　　我要去海角

　　取一缕世界上最温暖的光

　　不能陪您走

　　那就让这缕光伴您左右

　　保您安乐

　　爸爸，您等等我

　　我要攀山越岭

　　挺过皑皑雪山

　　穿过悬崖峭壁

　　才能采到那束世界上最珍贵的石斛兰

　　爸爸，您等等我

　　我要逾越天地

　　飞向高空

　　潜入深海

　　才能取到那缕世界上最温暖的光

　　爸爸，您等等我啊

　　世界上最珍贵的石斛兰

　　世界上最温暖的光

　　我都带来了

　　爸爸，您慢慢走啊

　　健康

　　安乐

　　我都带来了

　　爸爸，您慢慢走啊

　　它们会永远永远伴您左右

　　2023年10月1日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