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村-曹豳-14-林初兴编

帝王们的造神运动

苏尔胜

一个月之前，有曹村林君问：“你说曹三王是指谁？”我答曰：“曹三王指的是曹氏入瓯始祖曹霭兄弟三人。”林君复问：曹霭兄弟三人都是普通百姓，既没有当过大官，也没有对国家有什么重大贡献，为何被封王？我告之：曹霭兄弟是在死后因所谓的“颇有灵迹”而得以封“王”的，是封建帝王制作的又一批地方“神灵”。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帝王造神（仙）现象代代相继，俯拾即是。

两千多年前，夕阳正伴随着乡间农舍的炊烟向西边慢慢下坠，秋虫的鸣叫在凉爽的晚风中四处飘荡，倦惫的孔夫子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任潺潺的溪水从指尖流淌，默默地怅望着不知疲倦东流而去的水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差不多同时，古希腊哲人赫拉克里特在另一条河流边发出同样的感叹：“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每一个有感有情健全理智的人，总会因为某一种突然的触发（如花儿纷纷落地、燕子匆匆归去）而陷入对生命的沉思：“我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在死亡面前，苦心追求的地位、财富、名誉等都将随风飘散。赫本华说过：“虽也是贪生，却更是怕死”。畏惧死亡是人类的天性，人们无奈地面对一个与生俱来的难题：我们的灵魂需要一个安顿处。于是，几千年来，人类不断与死亡的阴影作着顽强的抗争，所有的神话、宗教几乎都是人类与死亡抗争的精神轨迹。古代中国人的神仙信仰便在这种抗争中应运而生，并在汉代以后发展成为本土宗教道教的中心教义和民间信仰的核心内容之一，发展至魏晋、唐代而达到顶峰。

俗话说：“做了皇帝想成仙”，说明帝王们在神仙信仰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可以说，一部中国神仙信仰史简直就是帝王造神、奉神史。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没有一个皇帝给你加盖注册商标，封你为神，你永远只会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孤魂野鬼。在帝王们的持续努力下，终于造就了中国版的庞大的神仙世界。

历代帝王们特别是唐代以后的帝王们很主动、积极地参加造神（仙）运动，成了神仙们的主要缔造者。唐太宗李世民是构建中国版神仙世界的最早的帝王之一。在他之前，秦始皇、汉高祖、汉武帝、曹操、孙权等人都是一些狂热的求仙者，或者说是传说中的神仙们的“粉丝”。而伟大的李世民一即位就策封老子（李聃）为太上老君。从此，给神仙“注册商标”的权利就由道士们的主要职责，变成了帝王们的“特权”。宋真宗赵恒把民间信仰的玉皇正式列入国家祭典。那个善于画鸟的宋徽宗干脆把玉皇封为昊天玉皇上帝。东晋时的著名道士许逊（239年-374年）也被宋徽宗封为“神功妙济真君”，成了“许府真君”。帝王们塑造的诸多神灵，数关羽最为典型。关羽本来是个失败的将军，而且在民间影响很小，但从赵宋时代起突然大走神运，民间不断出现关羽显灵的传说，而且陆续建立祭祀关羽的庙宇。皇帝们立即顺应民心，大凑热闹，先是宋哲宗封关羽为显烈王，接着宋徽宗封他为义勇武安王，元代加封为显灵义勇武安英济王。到了明朝，明神宗加封关羽为“协天护国忠义帝”、“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并加封其妻子与祖上，还让陆秀夫、张世杰（南宋大臣，抗元兵败殉国）为其左右丞相，岳飞为其元帅、唐初名将尉迟恭为伽蓝。至此，关羽自成系统了。道教、佛教也积极神化关羽，终于使关羽在明代成了儒、释、道三教共祀的“超级”神灵。神化关羽最卖力的要数清代帝王，封关羽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并把他列为与孔子比肩的武圣，真是有趣得很。民国时期，我们瑞安城乡就有十几座关帝庙。明白了这些历史知识，就不会把帝王们给在任文官武将封爵与给神灵封爵相提并论，因为两者完全是性质不同的两码事。

    帝王们塑造的中国“神仙”零零总总，总数不下于一万尊，其中，我们瑞安就有12位本土“神灵”荣幸地得到了皇帝们的敕封。其中举要者有：⑴广济庙神林三益，咸淳（1265--1274）初被宋度宗封为广济侯，至正（1341--1368）间受元顺帝敕封昭惠广济公，旋封忠义孚佑昭惠广济王，清乾隆十二年（1747）奉文加封灵睿普镇广济王，“岁给帑金，春秋致祭”；⑵庄济庙（俗称“三港庙”）神“三港爷”陈逸，字子良，唐时人，世居洪口，操舟海上。传说当时常有住在福建的乡亲思家心切，上了陈子良的船巴不得即日回到家乡，陈子良就让他们“各自闭目”，说是“明天可到”。众人往往不相信，但夜里行舟，只听到舟戛林木之声。没想到，到了天明，大家竟然真的已回到家乡。众人吃惊之余，这才知道陈子良与众不同。他去世以后，经常有三港人在外经商，乘舟渡海时遇到风浪，有覆舟之险，往往有三港爷出没帆樯之间，“俄而克济”。于是，这些人一回到家乡，就为三港爷立庙建祠，因而“沿海之民事之惟谨”。宋端拱二年（989），已故几百年的陈子良受宋太宗敕封惠民侯，宣和二年（1320）受宋徽宗封为“护国惠民侯”，宋德祐元年（1275）受恭帝诏封为“护国惠民福善圣王”，完成了由人到神的一切“法律手续”，元至正廿二年加封“庄济”。民国时仅瑞安城乡就有28座庄济庙，可见三港爷信俗之广泛；⑶灵卫庙即显祐庙，神“姓何名敏，字虚中”，宋神宗时人，宋、元世屡显奇功，由将军封显祐真君，旋封灵卫侯，进封惠祐王；⑷横山周公庙神周凯，字公武，西晋时人，以平水患功，邑人思之，号其里为“平水”，建祠尸祝之。唐时封为“平水显应公”，寻升王爵；宋赐“仁济”为庙额，元进封“太和冲圣帝”，明诏礼部定议为“横山周公之神”。明宋濂（1310--1381）有《横山周公庙记》；⑸杨府庙又称杨显庙。杨府爷“姓杨名精义，唐太宗时人，有十子。七子偕隐，修炼于陶山。其五子名圣遇，历官枢密使（嘉庆《瑞安县志》按:枢密使,唐无其官，或是宋太宗时人），三子任车骑常侍，七子圣法，官招讨将军。一夕，拔宅飞升。事达于朝，三子皆挂冠归里，亦登仙迹。宋敕封‘圣通文武德理良横福德显应真君’。........神屡著灵海澨。清康熙甲子岁，隆山塔燬，神显异重兴。今沿海居民事之惟谨。”清同治六年六月，朝廷为杨府神加封“福佑”两字列入《清史稿•志》。由此，杨府爷成为温州历史上唯一一位明确获得朝廷敕封、并载入国家历史的地方俗神；⑹孚泽庙，在景富乡上宅（今高楼镇上泽，原在来暮乡），“神曹氏名霭，闽之长溪人，唐季偕弟霅、昌裔徙居安固之曹村庄。为人皆正直，尤乐施与。没，民立祠祀之。宋宣和（1119--1125）初，睦寇（指方腊农民军--笔者注）至，神拒之，具有灵迹。嗣，平阳盗起，神见梦于里人，得备不虞。绍兴（1131--1162）间，邑大水，坏民居。时有邵贤、季宣、张成见三人立水上，挥手画水，势遂平。每旱潦，祷即应。宝庆三年（1227），诏封霭顺佑广福昭德王，封霅顺应广惠昭泽王，封昌裔顺济广宁昭显王，敕赐祠额为‘孚泽庙’。后迁今址。”孚泽庙俗称“曹三王祠”，曹霭兄弟三人就是“曹三王”。⑺龙山庙，在潘埭（今潘岱）。庙神姓金名德顺。敕封“护国惠民王”；⑻三太尉庙，在白云乡固社（今属陶山镇）。“神姓吴，兄弟三人，长名孟武，性刚直，臂力过人，亦好诗书。宋绍圣乙亥（1095），至固社山被虎伤，死，尸卓立如生。其弟孟威、孟显闻，奔捕虎，不获，号恸死。是夕，邻人见灯火辉煌，笙箫亦作，三人乘虎下山至其居旁，咆哮而去，皆惊异。其族人立庙祀之。宣和乙巳（1125），以惠民封为‘大德圣王’。”连被老虎咬伤死亡的凡人居然也得到皇帝的垂青，被封成了“神灵”，可见封建帝王热衷造神已到了狂热的程度。

    发生在一百年前的辛亥革命给封建王朝画上了休止符。没有了帝王，当然造神运动也就继续不下去了。但是，还总是有人热衷于神化领袖、神化伟人，热衷于制造现代迷信，似乎离开了“神灵”就活不下去。看来，部分国人的“神仙情结”依然根深蒂固，解放思想，树立现代观念仍然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