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声音
落 雪 有 声
散文
张锁林
落雪有声吗?当然有!是一种极细微、极温柔的“沙沙”声。就像伟大的母亲用多情的手轻轻拍打入睡婴儿的声音。听得见,又似乎听不见。有声音,又似乎无声音。慢慢地小,慢慢地小,直至“此时无声胜有声”。
初冬的雪往往是最大的。保定的气象记录证明:很多年份最大的一场雪都在立冬和小雪之间。
初冬的雪是温柔的。夲来要下雨,却成了雪。晶莹的小水滴在初冬的寒潮中慢慢发育成“六出菱花”的小雪片。象一个个小风筝,象一只只白蝴蝶,轻轻地飘,轻轻地飞,又轻轻地覆盖了大地。
我们兄弟三人和父母挤在一条大炕上。缩着头,一个劲儿地把被角往上抻。
妈妈说:“听!下雪了,下得还不小!”
我在黑暗中伸出头,支楞着耳朵听。
“嗄巴,嗄巴”,是小树枝断裂的声响。接着“唰,唰”如簸箕泼豆的轻响……
后半夜,房顶上的雪似乎很厚了。也许灶屋房顶热乎一点,房檐上传来滴水声。“嘀嗒,嘀嗒”,慢慢地多,又慢慢地少……。
严冬的雪真的是落地有声。因为天上下的不再是雪花,而是冰粒。
记得是一九六一年的冬天。后半夜开始下,风吹雪。呼啸的风挟着冰粒,拍打着屋门。又从门缝里钻进来,“嗖嗖”地吹。老鼠从洞里钻出头,又缩回去了。
清晨,大雪封门。我使劲儿才把门推开,又清出一条小道。那也得上中学去呀!
风带着响儿,雪带着陵儿。那时侯没见过羽绒服,没有雨衣,甚至没有塑料布。妈妈心疼,把一个蓝花的包袱皮儿裹在我的头上。在上学的路上,同学们都同一个姿式:抬着肘,遮着脸,顷着身子,迎风朝前走。冰粒儿打在被风吹鼓的包袱皮上,“嘭嘭”地响。象有千万颗子弹要打在我的头上。包袱皮裹不到的脖子处,冰刀在狠狠地割。……那天晚上,妈妈还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声响:我们家放在门外的大水缸冻裂了。
初春的雪是诱人的,在阳光下很美。刚要返青的麦苗钻出洁白的雪面,露出一个个闪光的绿点。初春的雪很珍贵,下得不大,融化的却很快。我的小伙伴们就爱在那个时侯踩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踩到底,能印出每人不同的脚印。我们还爱到墙边,旯旯里看小动物的脚印。是猫的?狗的?还是黄鼬的?想象着它们踩雪时发出的声音。那时,我们最爱的要数“扣麻雀”了!扫开一片雪地。支上一个筛子,撒上一把麦粒,拉上一条长绳。悄悄地蹲在大树后,轻轻地一拉,准能扣住一两只。糊上泥巴,塞进灶口。灶台边蹲着几个黑乎乎的小脑瓜,都在希望听到那“澎”地一声,泥皮爆裂,一股香味喷出来?
进城了!上班了!退休了!似乎对下雪的声音越来越淡薄。拆迁后,住上了有双层玻璃的高层。下雪的声音,真的听不到了。
一天清晨,老伴对我说:“下雪了”!推开窗,我又看到那那漫天飞雪,听到极轻的“沙沙”声。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手上。那晶莹剔透,六出菱花的雪花又一次震撼了我的心。它慢慢地融化,似乎在对我说:“还认识我吗?”
近几年,各种档次的养老院风声鹤起。去养老院安度晚年似乎己成时尚。我的一个同行至交,又是初中同学李宝贵,四世同堂,居然也住进了市里有名的“夕阳红”养老院。春节后的一个雪后上午,我去看望他。活动室里,有下棋的,打朴克的,玩麻将的,跳舞的,做操的。一片愉悦,一片笑声。
我俩在窗下的大沙发上叙旧谈心。临走时,他突然对我说:“昨晚下雪了,我们七个人听到了下雪的声音,其他人都说没听到。可仔细一想,我们七个人都是从农村来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告别老同学,我一路在想:只有对雪有过切身感受,对大地,对雪有着深情厚意的人,才能听到落雪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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