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西川

                             雾锁西川【散文】

                                  文/王世杰

        迷雾叠加遮群峦，时淡时浓锁长川。虽然只是平平常常的水雾，可是一旦有了适度的条件而酝酿成为气候，便是一道引人入胜、动人心弦、掠人心魂的风景线。在浩阔葱林包裹的富县西川也就是葫芦河川的夏月，每遇雨后的早晨，不定会出现浓雾弥漫的盛大或空前的自然景象，让遇见的人无不称奇、惊羡与赞叹。

        满怀着无比向往、崇敬和万分企盼的心情，又一次欣然走访了富县有史以来第一个党小组、党支部诞生地直罗镇李家沟如今仅有三户人家的小村庄后，第二天清晨正准备起身回城时，眼前喷云泄雾的一幕奇异景象令我分外吃惊。只见无尽弥漫的白雾像轻柔飘逸的纱幔一样，在川道、坡地、沟壑、峡谷、群峦上袅袅挪移和悠然飘浮，时而辗转盘流，时而纹丝不动，时而奔涌无羁，时而温文翼翼，使整个山川的所有景物影影绰绰、轻轻拂拂和隐隐约约，更使我顿然滋生出一个极为迫切甚或忘乎所以的念头，看完了这场美轮美奂的自然现象再走不迟。

        这氤氲蒸腾的浓雾，想来是西川先前降了一场较大规模夏雨的应生产物。面前有此美得仙山亦不过如此的奇异景致，任谁也会放情地去纵览去感叹去点赞。无论是重重叠叠的山岭，还是郁郁葱葱的林海，无论是奔流不息的葫芦河以及众多的泉流小溪，还是万亩风光旖旎的稻田，无论是融满红色记忆的直罗小城，还是一座座恬静安然的小山村，统统被笼罩在了朦胧之中。一时间令我恍惚觉得自己懵懵懂懂地成为了步入仙坛的觅奇者。

        在不断簇升的兴致怂恿下，我奔向被誉为陕西“一叶肺”的子午岭脚下，我奔向当年毛主席亲自指挥举世闻名的直罗镇战役留下足迹的吴家塔台地，我奔向镇子南川葫芦河最大支流川子河流域，我奔向苍林密布的宽坪、香炉沟、姜家川小峡谷，争分夺秒去领略多个地形、位置不一的犹似迷宫的雾中胜景。因为这无边的大雾就是再怎么浓厚和张扬，太阳一经出来便会立即消散殆尽。此刻的情景，让我总有一种山在云中飘、人在画中游的错觉。那辗转缱绻的雾霭，浓密得连山上山下、川前川后的一切都无法分辨。而我，好像受到了这冉冉雾气的重度感染，无意之中有点儿飘飘欲仙，便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雾的近前以至纵深，任那丝丝的清凉穿透我已变得单纯的思绪。

        站在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下，想选取一个合适的角度拍照，猛然头顶上淅淅沥沥直坠水珠，我的第一意识便是疑惑这怎么突然下起雨来？当定睛环顾了上下左右，却原来是那密实光滑的阔叶附着太多水雾，经过细微的风儿轻轻摇曳，就有了神似降雨般滴落不停的小小插曲。

        张望河湾那排列有序的稻田，迷蒙中有人在远处田埂上缓缓地挪动，俨然朝着仙境的纵深走去，使我瞬时产生条件反射，也有了跟随而进的意识冲动；那生产路旁的垂柳，像似披挂上了素白的丝绢，姿态娇柔，曼妙无穷；那街镇上空徐徐盘绕的轻雾，比起群岭上强势的雾团虽然略微淡了一些，却也使楼宇若藏若匿、时现时隐，也使柏山上芸萝寺高耸的宝塔沉浸在一种超乎寻常的氛围之中，并显现着让我一时无法去遣词形容的静谧。眸中收录了这么许多，无需再度去追寻更加精彩的雾中风情，我便已经醉了，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扎实、透彻与深沉。

        约摸八点钟刚过，不怎么积极的太阳自穹空云间射出无数道柔和的光线，雾气随之开始缓慢疏散，我的眼前显得稍稍地亮了起来。在那沉沉浮浮、摇摇摆摆、丝丝缕缕、聚拢自如的雾纱开豁的地方，略略露出山川的轮廓，但依然似有若无，虚无缥缈，仿佛海市蜃楼。凝目远眺，苍黛幽深，雾蒙如海，毫光泛滥，扑朔迷离；回神近观，大片的林子渐渐呈现出清鲜翠艳的颜色，尤其是那齐刷刷的松针表露出了莹莹的光泽，给人感觉那润目甜心的绿色就要一发不可阻拦地往下流淌，把大地上所有的一切悉数湮没。

        当时间悄悄地又过去也许半个多小时以后，太阳的性子似乎有点儿转变，呼啦一下子完全露出了笑脸，雾气恰像接到了严苛的命令，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微凉的温度明显回升，山川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但见那波涛般的森林，像刚刚睡醒从梦境中走出一样，给人一种稚气温婉的感觉。加之所有树冠的顶端覆盖上了一抹抹淡淡的金色，致使闯进视线的景物简直要比高人画作中的风景不知生动和靓丽了多少倍？最起码这是鲜活的，这是可触的，这是灵动的，没有丝毫的勉强、呆滞和人为的刻意。那树影婆娑、河水碧澈，那大山流韵、田园泼彩，那蓝天白云、鸟雀翱翔，一幅巨大的天地合一、无与伦比的壮美画卷，在我的面前由近及远规模性地铺展开来。到了这个时候，我该去做的，恐怕就惟有强烈震撼和心旷神怡的份了。

        实在情不由己，我还是想要去多看上几眼这四下里美得让人落泪的地貌山色。那满山满坡满谷满壑的浅绿深绿青绿墨绿以及乳黄绿的参差图景，一股脑地飞进了眸底，我就是想不醉，哪里还由得了自己？那各种环境中和地理位置上的芳草，嫩生生鲜灵灵颤盈盈地勾逗神魂；那众多不知名儿和各种着色的小山花，烂漫绽放，依依恋恋，多有几分矜持和羞涩，活像一个个一堆堆一群群来自灵境的翩翩少女，妩媚腼腆，仙气萌萌，是那么地可人夺人诱人和极力地撩拨着我的心灵。

        置身于这葱茏掩映、绿色横溢和空气清新的世界里，红尘中难以回避的烦忧与纷扰好像猛然距离自己非常遥远，心海里也自然而然地明净得仿若华山上的一池碧水，可以映照出自己前世今生的影子。走进了百里葫芦河川，或有意识在柔草上微步，或漫无目标去林荫下穿梭，或履约般与白云蓝天打个照面；激情按耐不住时，再登上青石突兀的岩端，细数风起云涌，倾听大山呢喃，览尽林茂花繁。其实，这每一回的走动，就是一次具有规格和档次的人生修行，犹如合十于菩提下悟得了灵魂超脱的真谛。只有放怀跻身于这纯朴、自然、无争的天地里，负重的心态才能松弛，走形的心灵才能纠错，发烧的意识才能冷却。因而可以毫不保留地说，这绵延起伏的山脉，这聪灵毓秀的长川，这蓬勃向上的莽林，这穿透人心的清风，就是一个巨大的净化池，就是一幅内涵深刻的丹青画，就是一篇灵动的抒情的撞击心灵的美诗华章。只要愿意把自己彻彻底底地融入其中，一定就会有了精神境界的刷新乃至脱胎换骨的庆幸。

        在来回行走的过程中，不时会遇到齐楚楚的松树林，那大片大片的松枝间平素里不去专注便不易看见的蜘蛛网，缀上了密密的晶莹的剔透的小水珠，就像洁白的棉絮、鹅绒或者雪花，在枝条间，在林杪上，在旷野里萦绕飘飞，又似无数玉色蝴蝶援立于树冠，直看得我眼花缭乱、心气骤升和惊诧不已。真没想到，小小蜘蛛的闲来耕耘，竟会营造出如此的美妙与辉煌。

        天下有无数人憧憬和向往尘外仙境与世外桃源，然而又有谁去过见过看过那让人想得头疼或者发疯的超级圣地？要我说，我们着实没有必要去煞费那么多的神思，无论选取哪个季节，只要放步来到这多姿多彩的西川走走看看，即使遇不到雾锁长川的神秘奇景，也不说这里有多么厚重的历史、诸多的文物古迹、文化遗址以及凄美的神话、动人的传说、纯朴的乡风、好客的村民等等，仅那铺锦流霞的极具生态品位的自然环境和被绿色浸透的悠悠土地，就足以让我们豁目开襟、诗兴大发和神醉情迷，进而流连忘返和忘乎所以，且会激情地猜测，这面前清秀得俨然一尘不染的葫芦河川，恐怕就是众口所言中的人间仙境了吧？甚至更有一种认识，百里西川虽没有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苏州拙政园、苏州留园这中国四大名园人为精雕细琢的布局格调，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天然生态大观园。

        有过这又一回的惬意之旅，我不能不真真地羡慕起西川的村民，他们有幸长期生活在这样如诗如画、如幻如梦的绿色空间，能够四季轮回、年年岁岁地让身心保持着淡然坦静的状态，倘若我有此种能与这被绿色簇拥的山川朝夕相处、寒来暑往沐浴岁月笑脸的天缘，那就别无他求了。正是基于这种业已铁了的思想意识，我的脚下像似已经生根，久久挪不开折返的步子，也实在不忍辞别这片在黄土高原上本已成为奇迹的绿色瀚海。     

        作者简介：    王世杰，笔名晨钟、高原晨钟，西安市人，现居延安市；富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洛滨文学》总编。曾先后在《解放军报》《人民文学》《诗刊》《农民日报》《延河》《山花》《陕西日报》《延安日报》等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及网媒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纪实文学、随笔、评论等千余篇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