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胜诉的被告》第37-40章
第三十七章 人情大于法
过了晚秋,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像个老公公露着笑脸在打瞌睡,凉意渐浓。
一场北风袭来,增添了寒意,太阳正被薄云缠绕着,放出淡淡的耀眼的白光,冬天的步伐正在向人们走来。
这天上午,李艳茹来到法院找麻成林商量卢四上诉中院的事儿,之前也跟李飞通过电话说一块商议商议,一会儿李飞进来,李艳茹说话了:“我有个想法,这次上诉中院咱不能再采取一味追求拖的老办法了,如果再出现领导出面干预的话,我们就会前功尽弃。具体怎么办,两位老哥是法律大家,你们拿个定夺。”李艳茹那双顾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毛便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让人联想翩翩。
麻成林这两天也在为这事上愁,昨天上午县长给他打电话,中院的事情让他出面帮艳茹疏通关系并负责到底,最终把官司打赢,他知道这是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是又没有办法推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李飞的思想压力不大,因为他没有直接接任务,而是当军师,协助麻副院长出主意想办法。两只狡猾的眼睛三眨两转悠,一个新的“鬼点”马上出来了。他说:“那咱们这次就来个‘一开一备,两条腿走路’。民事诉讼法中有规定,二审法院对上诉案件,经过审理,可以以原判决认定事实不清什么的,裁定撤销原判,发回原审法院重审,这不就给一审法院增加了时间空间了吗?说到底我们这一方也是为了拖时间,这不正中下怀了。”
此时的麻成林翻出一本82版的民事诉讼法,查出来一些条款,念道:“民事诉讼法第十三章第一百五十一条第三款规定,第二审人民法院对上诉案件,经过审理,对原判决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或者由于违反法定程序可能影响案件正确判决的,裁定撤销原判,发回原审人民法院重审,也可以查清事实后改判。”
李飞接着说:“那咱们就来个两手准备两手抓,协调中院一是继续采取延时开庭拖时间,一旦有领导干预,就迅速采用第二套方案:开庭审理,裁定撤销原判,发回原审法院重审。这样会拖延更长的时间,结案恐怕就是明年的事情了,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以不变应万变嘛。”
李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想了想补充道:“下一步写二审上诉书的时候,把‘诉讼请求、事实和理由’这一块写的模糊些,笼统些,最终中院裁定的时候可以以‘没有具体的诉讼请求、事实和理由’为由驳回。记着让律师写的时候动动脑筋,防止在立案的时候通不过。”
“是的,应该考虑到,毕竟不是在咱们县法院。”麻成林附和着说。
“麻哥,您与中院的黄副院长联系一下,咱们一两天去找他一趟。”李艳茹有些迫不及待。
“有个情况还得说一下,今年2月份全国政法工作会议召开,动员全党和社会力量竭尽全力维护社会稳定是今年和今后一个时期政法工作的基本指导方针。4月份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维护社会稳定加强政法工作的通知》,并宣布,中央决定恢复中央政法委员会,各地党委政法领导机构的名称统一为政法委员会。省里为落实中央会议精神,在全省政法系统开展了‘作风整顿年活动’,现在正在火候上,如果在这个档口上摆席宴请,领导恐怕有所顾忌,要不就去家里‘慰问’,带些好烟好酒也是可以的,你俩看行不行?”
“还是领导想的周全,这样行。”两个人同意麻副院长的提议。
李艳茹问道:“你们说,咱们去时拿什么酒,带什么烟?我好回去跟老爷子汇报。”
麻成林接住说:“香烟就买‘中华’,两条,至于酒嘛,最低也得十大名酒中的泸州老窖,弄一件”。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回去就准备。时间你定,提前通知我。”李艳茹说话干脆利索。
周四下午麻成林打过来,说好明天中午赶到黄院长家。
周五上午十点的时候,李艳茹坐局里的车去法院接麻成林,李飞因有事去不了,十一点半赶到市里,找了一家烧麦馆,三个人各吃了半斤烧麦和一碗肉丝汤。十二点半准时来到黄卫国家里,麻成林将李艳茹介绍给黄卫国,李艳茹忙向黄卫国说:“黄院长,不好意思打扰啦,第一次来家里,也不知带点什么好,顺便带了些烟酒,不成敬意,还请多多担待。”
“李局长太客气了,都是朋友,不必客套。”
因为时间关系,大家开门见山,李艳茹先把案件的大致情况和现在的进展情况简要地叙述了一遍,麻成林着重把他们两步走的想法讲给黄卫国听。
“两手准备,一个目的,就是拖时间。”黄卫国明白了麻成林他们的真实意图。
黄卫国说:“中国是个人情大国,无论是在社会上混,还是在官场上混,都离不开人情面子这个古老而又深奥的话题。人们一直喊了多少辈子,也做了多少辈子,到如今还是如此。有些事情得看情面,但是又不是让谁去违法或让谁去以身试法,而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去规避法律,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为一些法律没有规定的行为来取得利益。或者不为一些法律没有规定的行为,来规避自己的义务,也叫钻法律的空子。深层次讲,我国现在的法律还不健全,社会实践中有太多的问题没有在法律上体现,没有规定,还是有许多的空子可钻,不过国家人大正在逐渐完善。之所以有些法律人费尽心机的在钻法律的空子,是因为只要与现行法律法规不冲突,并且不违反共序良俗,不与国家集体和他人利益相冲突,就不属于违法行为,更称不上“知法犯法”。钻法律的空子,就是建立在上述基础上的。国家要求我们法律人仍然是要从法律角度分析事物,多方面运用法律方法,从法律角度解决实际问题”。
黄卫国的话,麻成林听明白了,李艳茹也听明白了,这事儿有门,黄副院长把活接了。
麻成林忙说:“黄副院长下午还有事,就不再耽搁时间了,我们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麻成林、李艳茹和黄卫国握手告别。
第三十八章 两位老书记
曾经的县领导,调地委任职后,早走的的先后离职退休,晚走的还在台上。人们身处在一个熟人社会、人情社会中,尤其是在权大于法的大环境下,他们的影响力不可小觑,不得不引起重视。有的领导对于他原来所在县的部下来地区找他到挺乐意的,感觉自己在那个地方的威望还在,有一种相对的存在感。他有兴趣了解一下县里的实际情况,更愿意了解原来部下的家庭变化和职务升迁的一些情况。
卢顺宅基纠纷的处理以及后来发展到官司诉讼到法院审理,让王新远感觉到了滏漳县官场的深不可测和人际关系的错综复杂。如今官司又被对方上诉到中院,王新远的心里忧心忡忡,担心又会被另一方官场所左右。他想到了两位原来的滏漳县委书记现在的地委领导,他担心对方恶人先告状,领导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地区中院打招呼,无形中干预案件的审理,导致节外生枝。
出于对官司的考虑,王新远同卢顺商量利用星期天时间去两位老书记家里走动走动,起不起正能量的作用无所谓,关键是不起副作用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星期天上午司机开着局里的罗马吉普拉着王新远和卢顺去市里,先到刘玉山书记家里,老书记住地委家属楼二楼。刘玉山是人民公社大跃进时期,周围其他四县并入滏漳,设立滏漳县,也叫“五县合一”时调来的。1958年—1964年,他任滏漳县的县委书记,时值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那个时候王新远是他的秘书,一直跟随领导工作,深受老领导的垂爱,1963年初安排他下乡任职锻炼。尽管老书记调任柳河地委工作多年,仍然保持着联系。
临来之前,王新远考虑到老书记因心脏不太好已经戒烟限酒,他就没有在烟酒上做文章,而是跑了几家食品店买了一盒上好的点心送给老书记。见是新远来了,刘玉山格外高兴,让家人沏茶上烟,两个人嘘寒问暖如同多年未见面的亲戚,甚是亲切。
半年多没见面,怎么看刘玉山老了,简简单单一眼,王新远便捕捉到这个真实的感觉。老书记平时就注意自己的仪表形象,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可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光亮的额上有了无情的老年斑,每一粒都那么狰狞。尤其他的嘴,四下往下拖,像是收拾不住。人一老起来,嘴竟是那样可怕。王新远深吸了口气,说不清为什么,他的心有点暗淡。
看来,岁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没谁能阻挡住老去的步伐,也没谁能抗得过无情的风霜。老书记有六十好几了吧,像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年龄有时是往下长的。但老是显然的,王新远再次在心里强调了这个老,忽然就有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一番亲切之后,新远忙把卢顺介绍给刘书记,说是打官司的事儿,并询问卢建文来过没有。刘玉山告诉新远说:“卢建文还真来过,那是前两天的事了,说是让我给中院领导打个招呼。既然是你们两家的官司事,我才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王新远他们在老书记家说东道西拉家常,坐了一会儿,然后从老书记家出来,回到楼下,打开车门,装上两盒茶叶,又回到楼里上三楼去了钟欣书记家。
钟欣也是从滏漳县走出去的县委书记,自1968年大学毕业分配到滏漳县,一直没动窝,历任县委秘书科科长、组织部副部长、副书记、县长、书记。1989年调地委工作,任地委委员、组织部长。王新远正是钟欣任县长、书记期间任的水利局局长。
这两盒茶叶是一位副局长去南方出差,带回来几盒金骏眉茶叶,送给局长两盒,王新远没舍得喝,今天派上了用场。钟欣刚来地委时间不长,在滏漳的热劲还没退多少,埋怨新远说:“新远,来就来吧,还给我带礼物来,有点见外了”。
新远忙解释说:“钟书记,两盒茶叶谈不上什么礼物,总不能空着手进门吧”。
钟欣见新远还带着个陌生人,就问新远,“出什么事了?”
新远回答说:“钟书记,我今天来,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真有点事”。他指着卢顺说:“这是我的姨表弟,他是郝庄乡卢庄村的,他与邻居因宅基纠纷打起了官司,现已上诉到中院,县医院的副院长卢建文是对方的大哥,一直窜窜着这场官司,不知他来地委找没找过您?”
“你是说县医院的那个卢建文呐,他没有来地委里找过我”。
“那就好,钟书记啊,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让您给中院打什么招呼,主要是担心卢建文来找您,而您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会给中院领导打招呼”。
“新远,这你放心,别说他没找我,就是找了我,我也不会打这个招呼的”。
“钟书记,这我就放心了。”王新远松了一口气。
告别钟欣书记,他们回到车里,准备回滏漳。可卢顺嚷求王新远说:“大哥,您好不容易来了,就陪我去一趟中院见一见黄副院长吧”。
王新远他们开车去了地区中院,不凑巧的是黄卫国去下县法院检查工作去了,他们只好打道回府,按理说他们的这次丛台之行已经起到了从外围狙击歼灭援敌的作用和效果。
第三十九章 姐夫的同学
芹姐是卢顺自家的一个姐姐,芹姐的父亲与卢顺的父亲合着一个老爷爷,正是五服头上,按血缘关系分,属于近亲的范畴。芹姐结婚后随丈夫在市里居住生活,后来也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卢顺家和他的这位二叔家庄子紧挨着,就在卢顺的南边,平时谁家有事都会相互照应,两家关系处得不错。二叔去市里闺女家走亲戚,说起话来,提到卢顺盖房气就不打一处来,说:“卢建文弟兄们不是个东西,明摆着是卢顺给他家让过道,反倒说卢顺侵占了他家过道,让那个疯妮子把新砌的墙推倒,不让盖。村里处理他们不听,卢顺已告到了乡里,人家上面有人,乡里推着不处理,家里吊着房架子不能盖,弄不好还会告到法院打起官司来”。
芹姐对父亲说:“乡里、县里咱说不上话,如果官司打到地区中院,兴许还能帮上顺弟忙。恁女婿的同学是地区中院民庭的庭长,到时候肯定能说上话”。
“芹啊,恁大爷大娘死得早,卢顺过到现在不容易,这次他被人欺负太冤了,能帮的一定要帮,帮孩子度过这个难关”。
“爹,您放心,顺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回去跟卢顺说一声,要是真把官司打到了地区,就让他来找我,我们一定会帮他。”芹姐向父亲表态说。
二叔省亲回到卢庄村,当天晚上就去了卢顺家,打听了宅基纠纷的处理进展情况,然后把在闺女家爷俩说的话给卢顺说了一遍。老人家叮嘱卢顺说:“既然两家撕破了脸,那就不怕扇子扇了,这个事咱占理,共产党的天下,总不会黑白不分吧,官司该打就得打”。
二叔个子不高,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双温和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还别说,卢四不服县法院裁定上诉到了地区中院,官司还真打到了中院。卢顺向二叔问清楚芹姐家的详细地址,从家里带了两包糖块坐公交车去了趟芹姐家。
在市里住着,乡下的亲戚平时来的不多,见是自家的兄弟来了,芹姐特意做了几个菜招待卢顺,利用吃饭的机会,卢顺把官司的事向芹姐和姐夫叙说了一遍。吃饭的当头,姐夫往他同学王茂林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他和他的一个亲戚因官司的事午饭后去他家里见个面。
卢顺和姐夫每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去王庭长家里,路上卢顺问姐夫说:“姐夫,咱第一次去人家王庭长家里,总得买些东西吧?”
“不用,他又不是别人,没那么多礼数”。
“不好吧,这又不是你自己家的事,而且又是求人家办事,多少得带些礼物”。
在卢顺的一再坚持下,姐夫骑到一个西瓜摊前停下来,对卢顺说,那就买两个西瓜吧。
卢顺觉着买西瓜好像有点礼轻,想买些别的礼物,但在姐夫的坚持下挑了两个大个的西瓜。
见是老同学来了,王茂林夫妇热情接待两位的到来,姐夫把卢顺介绍给王茂林,卢顺接着把官司的前后过程向王茂林叙说了一遍,并提醒王庭长说:“对方之所以每次官司输了还要当原告,继续打官司,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拖时间不让我把房盖起来,等把我拖的顶不住了,好向他们妥协投降。我找您不会让您为难,也不会让您违反原则,违背政策,只要快马地审理这个官司就是对我的最大的关顾,也算是给了我姐夫一个大面子”。
王茂林,四十多岁,一张英俊的瓜子脸,五官分明。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对明亮又黑的大眼,充满了多情多义,让人有一种温暖感。
王茂林负责民事这一块十来年了,称得上“老民事”了,听卢顺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底,忙说:“上诉材料我看过了,这个案子不复杂,就凭我和你姐夫的关系,这个官司我会尽心尽力的,你和我老同学都尽管放心好了”。
既然王茂林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姐夫也没再说什么,随口说了句:“这事靠给茂林兄我们就都放心了”。
庭长说的爽快,让卢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对官司的诉讼有了更充分的信心,嘴里要说的就是,“给您添麻烦了!”
卢顺与芹姐告别后,当天坐车回到了家里。
别说军情瞬息万变,就是一般的事情也是变幻莫测的,很多事情变化很大,不能预料。卢顺前脚刚走,王茂林下午上班后就被主管民事的副院长黄卫国叫到办公室谈卢顺和卢四的宅基纠纷上诉案子。
黄卫国,柳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五十多岁,半秃着脑袋,淡黄而稀疏的头发平滑地贴在他崎岖的脑壳上。长方脸,脸色紫红,但脸色略显憔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声洪嗓大,看上去是个性格豪爽的人,但此人却是有点傲气。他那粗长的眉毛下,有一双严峻的眼睛、谁看到这双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王茂林来到黄副院长办公室,黄卫国很客气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说:“茂林,滏漳县法院报上来的芦庄村卢氏宅基纠纷案往后放一放,暂时别按程序往下走。”
“为什么?”王茂林有些不解。
“今年咱们中院积案太多,院里的意思是先腾出手抓大案子,那些小案子暂时往后拖一拖,不会影响什么的”。
“但是上诉案件是有审理期限的,《民事诉讼法》规定,人民法院审理对判决的上诉案件,应当在第二审立案之日起三个月内审结。超限审理是违规的,弄不好是要承担责任的”。
“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执行起来也是可以变通的,《民事诉讼法》在同一条款里也规定了‘有特殊情况需要延长的,由本院院长批准。’这不就可以灵活掌握了嘛”。
“那手头的案子总不能一概不管吧,其实滏漳县卢庄村的宅基纠纷上诉案不复杂,不用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就可审结,黄院长怎么看?”
黄卫国见王茂林追的很紧,不得不实话实说,“滏漳县宅基纠纷案如果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话,就不会走到中院二审这一步,从村、乡调处到基层法庭、县法院再到上诉中院,这一步步走来说明了什么?这其中有很多的事情。有人曾经说过:‘世界上大多数事情,只要转换角度看,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同样的事情,站在这个角度看可能是错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有可能是对的。’说实话,滏漳县法院主管民事的麻成林副院长来中院找我,说是县长给他打过招呼,让他关注这个案子。麻成林说;‘官场行走,最需要理解能力,从云山雾里的官话和看似无意的行为中发现实质问题。我听的出来,实际上是县长把任务派给了自己。’老麻恳求我关照这个案子,你说我们和麻成林毕竟配合工作多少年了,关系都不错,这点面子总该给吧。另外他还说了,这个案子最好不要急于开庭审理,而是侧重庭前调解,争取双方和解,必定是乡里乡亲的,还是远门自家的弟兄。”
黄卫国说的时候,隐蔽了李艳茹和麻成林一起来市里找他请客送礼的环节。他深情地说:“茂林啊,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你应该体谅体谅我的难处,请理解配合,把这个案子妥善处置一下”。
等了将近一个星期,中院这里没有动静,卢顺在家待不住了。早起坐长途客车来中院找民二庭庭长王茂林,这次王庭长跟卢顺说话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卢顺问起案子的事,王茂林说:“你这个案子院领导有指示,让往后推一推,想用庭前调解的方式达到双方和解的目的”。
卢顺一听急了,“我猜也是我们县法院在捣鬼,被我说中了吧,他们就是不想让开庭,想拖死我,你们是中院怎么能听他们的?”
“卢顺,不瞒你说,是你们县法院的同志找的我们黄副院长。领导给我下了话,我也不好明着违背,最好你去找一下黄副院长,看他怎么个说法?”
卢顺这就去找了黄副院长,两个人没有见过面,卢顺自我介绍后,刚说了没两句案子的话,黄卫国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撵卢顺,说道:“现在院里的大案子都顾不过来,像你这样的小案子暂时往后推一推,具体什么情况等民庭的通知好了”。
卢顺想解释什么,黄卫国急了,走过来说卢顺,“你这个人咋这么没眼劲嘞,你不看我正忙着那,赶紧走吧”。
卢顺还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领导,心里甚是委屈, 他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愤怒,像怪兽一般吞噬着他的心。他低下头咬着下唇,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为什么这些当官的不让老百姓说话,不让我把事情说明白呢?他们根本不理解人,我的委屈,又该向谁诉说呢?
第四十章 副院长的老首长
人世间有三情:亲情、爱情和友情。其中友情中,最纯不过的是同学情和战友情。说起战友情,人的一生中,战友情始终伴随着终生,是一生的财富,是每个人经过身心交流、情感交融得来的情义。
战友情,就像一壶陈年的老酒,年代越久情越浓。虽然天各一方,但割不断彼此的牵挂和关怀。曾经朝夕相处,同甘共苦,胜过手足亲情。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总会想起战友的身影。
卢顺的老姑家住城北霍桥村,农历十月十五庙会,这个会是周边村庄一年中最晚的一个庙会,亲戚们看戏,因天气冷怕冻着脚,会不断的在原地踏踏步,所以人们就把这个会叫成“跺脚会”。
卢顺带媳妇去老姑家赶会,亲戚们凑到一起,互相打听、问候各家的一些情况,亲情绵绵。老姑问起卢顺家里盖房的事儿,卢顺媳妇的脸上便挂上了泪花,说盖房打官司已经快一年了,还吊着房架子。
老姑的闺女叫玲玲,按辈分卢顺叫姑姑,玲玲现在四十多岁,已是男亲家女对门啦,听娘家侄儿说的可怜,忽然想起一件事,告诉卢顺,她女儿的婆家是霍桥乡邓王堡村,亲家的哥哥是个军官,是国防部驻省会军需处专员。听闺女女婿说过,他大伯有个战友是丛台地区法院的副院长。
卢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问玲玲说:“玲姑,能不能找找他,让他跟那个副院长说说。要不,我和姑父去邓王堡村一趟,找一找恁亲家,让他和我一块去一趟省会”。
“行啊,你姑父今天也来了,咱去找他商量商量这事。”玲玲说着就带卢顺去找他老公。
一会儿,玲玲的丈夫从会上回来了,三个人商量着如何办这件事。正好,今天玲玲的闺女也来姥姥家赶会,玲玲问了问她大伯公的一些情况。此时的卢顺心里急,他说:“姑父,您看咱们下午去一趟邓王堡怎么样?”
“好啊,看你急的样子,那咱吃过中午饭就去”。
“谢谢姑父了!”“看你说这话不就远了,咱们这样的关系,该帮的就要帮。”姑父也挺通情达理的。
卢顺从商店买了两瓶水果罐头和两袋饼干,骑着摩托带着姑父急着赶到郑王堡村亲戚家的时候,亲家也正准备去地里干活,见亲家来了,递罢烟又忙沏茶倒水,一番亲切之后,姑父将卢顺介绍给亲家并说明了来意,排排辈分,卢顺应该叫大爷,邓王堡村姓邓的是大户,百分之九十的姓邓,大爷家也姓邓。
“大爷,一过年到现在,房架子吊了快一年了,让人心里急得慌,看在亲戚的份上,您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忙。”卢顺请求姑父亲家说。
“大侄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既然是亲戚,这个忙一定得帮。”姑父亲家干脆利索,爽快的答应了。
卢顺心里高兴,商量着问到,“大爷,您这两天忙不忙?不忙的话,咱们明天能不能去一趟省会?”
“甭管我忙不忙了,你这事要紧,那咱明天就去吧”。两个人商定明天起早卢顺骑摩托去郑王堡带大爷七点半赶到汽车站,坐车到市里,然后坐火车去省会。
等卢顺他们二人赶到省会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简单吃过东西以后,卢顺把和卢四宅基纠纷案的前后过程及案子现在的进展情况向邓专员叙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大伯,您那个战友是不是叫黄卫国?”
“对,黄卫国。”
“那就是他,他是负责民事的副院长,咱的案子就卡在他那里。最早我找的是民庭的庭长王茂林,我近门自家的一个姐姐住柳河市内,姐夫与王茂林是同学。前边我二叔,就是姐姐的父亲去柳河的时候说起我的事情,姐姐就气不过,说等到官司到了中院可以找他。卢建杰上诉中院后,我去柳河找姐姐,我和姐夫骑自行车去一块去的王茂林家,一开始说这个案子你全占理,好解决。可后来找他态度有点变,说主管院长让把这个案子往后拖一拖,这就开始找副院长。每次去办公室找他,总是说现在忙着呢,你这个案子顾不上,不说两句话就往外撵我,没有一句正经话。大伯,您说现在当官的咋净是这呢?”
“这话不对,还是好官多,贪官污吏必定是少数。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一下黄卫国,不让他再干涉这个案子。”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麻烦大伯了!”卢顺万分感激邓专员。
“大侄子,我明天要去北京办点事,后天才能回来,去柳河地区中院找黄卫国有两个方案,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做?一是你和我二弟不容易来一趟省会,你们在省会转一转,玩两天,等我回来以后咱们去;二是咱们今天晚上坐火车去,连夜赶回来,不影响我明天去北京。你们看怎么办?”
卢顺现在哪有心思在外边玩,恨不得一天把官司打完,忙说:“邓大伯,说实话,眼下我是一门心思打官司,家里吊着房架子快一年了,一家人哭都哭不出来了,哪还有心思玩那,不然,咱们就现在去。”
“不必那么急,我让司机先去火车站买票,咱们先等等。”邓专员说罢就去安排人到火车站买票并通过电话外线打到柳河中院黄卫国办公室确定碰面的地方,同时告诉黄卫国,火车票订了以后打电话通知你,饭局不必考虑,我必须连夜返回。
司机买了去柳河的车票,时间是6点20分,邓专员吩咐炊事员抓紧做三个人的饭,三个人吃过饭,司机把他们送到火车站。
邓专员,五十多岁,军帽下露出了几丝花白的鬓发,在帽徽领章的衬托下,显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身份。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强的目光,脸上挂着微笑。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他有着军人特有的气质,庄重而冷峻,沉着而内敛,一头短发,配上他那种充满中国军人特色的国字脸,显得干净而利索。他是国防部驻省会军需处专员,大校军衔。
邓专员和黄卫国是十多年的战友,同在北京军区驻保定部队服役,邓是副师长,黄卫国是团参谋长,1985年黄卫国从正团职位上转业柳河地区政法系统工作,1988年任柳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
7点55分火车缓缓停靠在2站台,邓专员先到购票处买了张返程票,然后验票出站,三个人在出站口碰到了前来接站的黄卫国,“老首长好!”
“卫国好!好久不见。”几年未见的老战友握手后相拥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真是亲切的场景无法用文字表达。还是邓专员用右手拍了拍黄卫国的肩膀,二人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然后,将二弟和卢顺介绍给黄卫国。
黄卫国领三人坐上在广场停靠的“法院”警车驶向中院,邓专员让卢顺和二弟在车里等会儿,他进了黄卫国办公室,进屋坐下后聊起了往事,语气还是铿锵有力不减当年。黄卫国介绍他转业回柳河的工作情况,更是忘不了他们曾经的军旅生涯,回顾往事真是快乐无比,滔滔不绝。聊完他们的事情,邓专员解释了他这次深夜来柳河的目的。他同黄卫国说,“滏漳县宅基纠纷案的被告卢顺是我二弟儿媳妇的表哥,也是我侄媳妇的表哥呀,亲戚找到了门上,总不能不管不问吧。关键是在这个案子里,他虽说是被告,但他占理,是受害者。我这个人你知道,一是违法的事、违反纪律的事,我不干;二是违法的事、违反原则的事更不会让别人去干。我今天来不是要你在处理这个案子上袒护我的亲戚,让你违反原则,而是要你两碗水端平,给当事人一个公平公正的判决。”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端起水杯就喝了起来。今天确实有点渴,五点多钟吃了饭,到现在还滴水未进。
黄卫国又给他倒满杯子,专员接着说:“卫国呀,你是不是在地方上呆久了,有点‘油了’。我听说你对这个案子一直拖着不办,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不妨给老兄说说,我也好理解你呀。”
“没什么,只是滏漳县法院主管民事的副院长恳求我,让我关照原告,把案子拖一拖,说是县长给他下的指示,一定把这个案子办好。您说上下级相处几年了,关系不错,受人之托,又不存在违法违纪,只好照办了。既然是老首长的亲戚,又劳驾老首长半夜三更的亲自跑一趟,请您放心,这个案子我会正确对待,妥善处理的。”黄卫国向邓专员坦露了前边所为的原因。
谈完事情已是晚上9点多钟,黄卫国挽留老首长住一宿,专员却执意要走,再三解释明天跟同事一同去北京,不能耽搁,再说车票已买,卡着点那,不能再耽搁了,让司机把我送到车站便可。他扭头对卢顺和二弟说:“对了,咱们三个一块上车,我进站后,你俩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回滏漳”。
上车前,邓专员嘱咐卢顺说,“以后官司上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黄副院长”。
卢顺握住黄卫国的手说:“黄院长,给您添麻烦了!”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自己人。”黄卫国跟以前对卢顺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黄卫国送专员进站后,又帮助他俩找了个旅馆住下,这才让司机把他送回家休息。
邓专员的到来,对卢顺来说,让这个案子有了转机,但黄卫国两边许愿,只得装傻遮掩,对这个案子也只是不再干涉。
上一篇: 长篇小说《胜诉的被告》第34-36章
下一篇: 父亲的巴掌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