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散文〕
外 婆
班祖恒
我要写的这个外婆,其实不是母亲的生母,而是母亲的继母。但母亲直到去世,也没有告诉过我们——我是在母亲去世好几年后偶尔从别人的嘴里得知的。
母亲的生母与外祖父同屯,很早就去世了,去世的时候丢下了伯舅、母亲和两个姨妈四姐弟妹,母亲是最小的那个,当时只有四岁。后来,邻里乡亲看着外祖父独自抚养四个年幼的子女非常艰辛,便给外祖父撮合,迎娶了来自外乡的外婆。
也许家里孩子多,承担很多的生活重负,在我的印象中,外婆脸上满是皱纹,就像刻满了人生的沧桑。外婆没有读过书,但很通情达理,讲话轻声细气,脸上总是荡漾着笑意,分外慈祥。
俗话说:“蝎子的尾巴后妈的心——最毒不过”,我是既听到也看到的,我有个中学同学的继母就属于这一类。据那位同学说,他的母亲去世早,后来他的父亲给他们娶了一个后妈,那后妈还没有生育的时候,对他们兄弟还算过得去,后来那后妈生了弟弟妹妹后,就变脸了。尽管他和哥哥年纪不足十岁,但整天总是摊派他们做这做那,让他们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活儿,稍不如意不是拳打脚踢就是饿饭,有一次竟把他打得晕了过去,他脚上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对比我那个中学同学的继母,可以说我的外婆例外。外婆自嫁给外祖父以来,自始至终对伯舅、母亲和两个姨妈视如己出,从未打骂,即使后来生了二舅和满舅,也依然如故。因此伯舅、母亲和两个姨妈也把外婆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母亲他们对外婆也总是格外亲热,令人羡慕。从他们的言行中丝毫看不到继母与继子女的痕迹,以致我们作为晚辈的,几十年都看不出一丝端倪。
母亲不止一次深情地向我叙述这样一段往事:我和大表妹出生相隔只有几天,当时为了照顾母亲和二姨妈,外婆两头来回跑,照看她们。我们家和二姨妈家分属于两个公社,而且不同一个方向,那时候没有公路,无论是到我们家还是到二姨妈家,都需要翻山越岭,走三、四个钟头的山路。由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物质匮乏,粮食尚且吃不饱,更不用说营养品了。由于营养不足,母亲和二姨妈奶水少,我和大表妹常常哭闹,好在外婆每次来都挑着自产的糯米、土鸡、鸡蛋、黄豆等东西,听说木瓜可以催奶,有时还要多带几个木瓜,非常辛苦,但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外婆和外祖父相敬如宾,相夫教子。据母亲说,他们从来没有吵过嘴。
小的时候,我们经常跟母亲去外祖父家探亲,我特别留意一个什物,就是外祖父家里两个光滑油亮的水烟筒,那是外祖父用当地的八渡笋竹自制的。原来,外婆也吸烟呢。我还注意到外婆吸烟的频率和外祖父差不多,这是外祖父一人做了一个水烟筒的缘故。在外祖父家的菜园里,外婆在每年种菜时总要留出一隅让外祖父用来种植烟叶,进入采收期一般由外婆负责采收、晾晒、切丝,然后分装到两个烟盒里。
外婆和外祖父男耕女织,精心构筑和美的家庭。外祖父不仅精通各种农活,还是当地有名的木匠,大的如弹棉脱粒到纺线织布等整套工具,小的如耕田犁地的犁耙、打谷的谷桶等农用工具到日常生活用的木盆水桶等,样样拿得出手,还善于编织竹桌、簸箕、箩筐、鱼篓等各种竹具,不仅供自家用,给亲戚做,对邻里乡亲的求助,也总是有求必应,收的工钱比任何人都要低,有时甚至不收钱。外婆则精通各种农耕布织,母亲和两个姨妈长大后,各种农耕技术和织布制衣手艺非常好,就是外婆教给她们的。
外婆和外祖父可谓夫唱妇随。外祖父家位于驮娘江支流者苗河下游,离驮娘江只有几里地,因此这个河段的鱼不仅品种多而且个头大。外祖父是捕鱼的高手,不论是渔网、“某”和“篱”(“某”和“篱”均是当地群众自制的捕鱼工具),都会自制而且运用自如,家里总是少不了鱼,捕来的鱼当天吃不完就烤成鱼干存起来。除了满舅一直在外读书并参加工作外,伯舅和二舅都学到了外祖父捕鱼的真功夫。那时候,每每家里积存一定量的鱼干后,外婆便以征询的口气对外祖父说:“是不是给三个姐妹送过去?”外祖父说了句“你自己安排”,外婆便步行走着山路,分头把鱼干送给我们和两个姨妈家,顺便看望我们这帮外孙子女们。
我家和大姨妈家处于上下屯,相隔只有五里地,但外婆每次来,每家都要住上一晚,要么先到大姨妈家,要么先到我们家,从来没有厚此薄彼。
由于外婆和外祖父这种身体力行和影响,我们亲属间的亲密和互助一直得以传承,一代接着一代。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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