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轶事

 〔散文〕

                           “阿鬼”轶事

                               班祖恒

今年2月10日，因脑梗后遗症瘫痪近一年的满叔不幸去世，由于疫情防控，在县城工作的我和弟弟、二堂弟、三堂妹无法回家奔丧。解封后，我们便带着歉疚第一时间赶回去，慰问婶母和堂弟妹。

那天，有好几拨亲戚和堂弟的朋友也来慰问，其中来自邻屯就有两位，一位是堂弟的“老同”（结拜兄弟）阿愿，平时跟堂弟经常来往，20世纪80年代我在邻屯教书就认识，他的家就在学校旁边，另一个我就不认识了。后来听阿愿“阿鬼、阿鬼”地叫着，我才渐渐想起来。

阿鬼年近五十的样子，比我小好多岁。我在邻屯教书时，他还没有上学，而且他家离学校很远。

阿鬼的父亲公勒是外乡人，20世纪60年代到邻屯上门落户，与我们同姓，当年父亲和公勒第一次认识时，各自道出家族的字辈，因字辈一致，便认作本家亲戚，按辈份阿鬼的父亲为叔，我父亲为侄，后来就一直来往，关系还很亲近。按此我应该叫阿鬼做叔。

其实，阿鬼原名叫阿规，他的父亲希望他长大后，规规矩矩。哪想阿规长大后并不规矩，而是行偷鸡摸狗之事，“阿鬼”之名由此而来，阿规之名也随之渐渐被人淡忘了。

阿鬼之所以“鬼”，带有两层意思，一是阿鬼头脑灵活，鬼点子多。有人说，如果当年阿鬼认真读书，说不定成绩很好，考上公职人员什么的。也难怪邻屯的群众太迷信，我在邻屯教书的时候，就听很多家长说，有地理先生说他们这个屯子没有好风水，不会考出什么人才，因而家长们心灰意冷，对孩子学业放任自流，学生也就没有学习的动力了。二是阿鬼偷鸡摸狗神出鬼没，神不知鬼不觉，偷完人家的鸡鸭还叫户主一起过来吃饭，是附近几个乡村有名的小偷，臭名远扬。作为亲戚，我们对他也非常厌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由于这个缘故，公勒和父亲去世后，我们不再往来。

想不到，时隔很多年，阿鬼竟然主动上门到堂弟家来慰问，而且从婶母、堂弟妹对他的态度看，对他是热情的。难道他们对阿鬼已经冰释前嫌了吗？晚餐的开头，我都充满着疑惑。

见到我疑惑和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阿鬼自嘲似的对我说：“大侄子，你可能不知道，鬼叔我已改邪归正多年了！”

“你不在家不知道，近几年我们已经恢复来往了。”最后，阿鬼又解释似地说。

这是我意想不到的。见阿鬼拉开话题，我也毫不隐讳了：“那叔你是怎么想到改邪归正的呢？”

“以前人们养殖禽畜，都是放养，禽畜到处跑，给我们提供了机会，现在大多规模养殖，有专人看守，严密的管理让我们无从下手了。”阿鬼说，“偶尔偷到，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当然，人们那种鄙视和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令我难受，这是最重要的，毕竟人的羞耻心还是有的。”

“还有更重要的呢！”坐在我旁边的阿愿笑着说，“大契兄，当年阿鬼去相亲的时候，姑娘见他帅气，讲话又乖巧，就动了心，只是嫌弃他是个小偷犹豫不决。后来，姑娘提出，要是阿鬼三年内能拔掉小偷小摸的坏病根就嫁他，姑娘的父母也很开通，同意了女儿的决定。”

“大侄子，阿愿哥说的那姑娘就是你的婶子。要是没有她，我就坏透顶了。”阿鬼有些腼腆地说，“她嫁过来后，对我看管很严，督促我犁田耙地，上山种树，使我改掉了好吃懒做的坏毛病。”

“现在我才体会到，过去偷鸡摸狗那些年算是白活了。我要把那段时间补回来，通过勤劳双手创造财富，创造幸福生活。别人有车我们也要有车，别人送孩子读书我们也要送孩子读书。如果偷鸡摸狗，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后来，我还从阿愿的嘴里得知，阿鬼夫妻这几年一直到广东打工，还跟他在同一个厂。阿鬼和他同做模具和电焊这种技术活，领的是计件工资；阿鬼老婆在食堂做后勤，领的是计时工资。由于头脑灵活、勤快，阿鬼做出的产品数量最多，质量也好，深得老板器重，月工资一万元左右，阿鬼老婆的工资也有4000多元。

还有，阿鬼的两个孩子现在都在县城读书，阿鬼每月除了用微信按时转给两个儿子各种费用外，还转给他在县城陪孙子读书的叔叔600元，让叔叔一并照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读高三，一个读初二，很争气，学习成绩都很好。

其实，阿鬼的叔叔我经常在街上碰到，不仅如此，我还经常遇到不少在县城陪子女或孙子女读书的邻屯人。从他们的嘴里我还知道，由于集中办学，屯里的学校很多年前就撤了，但现在家长们很重视教育，争相送孩子读书，小学就读乡中心校，一般读到初中就送到城里来了。这些年，屯里很多小孩考上了大学，考上了公务员，打破了过去地理先生所说的“屯子没有好风水，不会考出什么人才”的鬼话。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