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家乡的那些“栅”
〔散文〕
记忆中家乡的那些“栅”
班祖恒
“栅”是家乡的一种印记,是家乡那个年代独具特色的产物。
在我的印象中,当时家乡的周边到处是茂密的森林,山上有很多竹子,有丛生的楠竹、刺竹,有散生的毛竹、苦竹,而最多的要数楠竹和刺竹了。刺竹都是野生的,楠竹在山上是野生的,在屯子周边是村民们种的,不论是刺竹和楠竹,从房前屋后到河边、路旁到处都是,微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每到竹子长笋的季节,乡亲们便采收竹笋做菜,有鲜食的,有制成笋干和腌制酸笋的。而竹子的用处也非常多,可以编成各种用具,做成竹排,制成扁担和筷条......在农房还是泥墙茅顶的年代,村民们甚至把老竹做成桁条盖房,竹子也是做“栅”必不可少的原料。
记得20世纪80年代前,我的家乡桂西壮族群众,每家每户都建有一座“栅”。至于“栅”始于哪个朝代,谁也无法考证,不得而知了。
村民们一般把“栅”建在自家大门前,从山上砍来二十几根大腿般粗大、不易腐烂的树木后,开好丫埋成横竖几排树桩,放上桁条用细条木铺平,然后砍来刺竹或楠竹,削去枝桠,削平竹节,把竹子破开破匀摊成篱笆状,铺在小木条上,看上去就像一排排铺开的栏栅,人坐上去光滑凉快。“栅”的高度和面积根据需要而定,高约两米,面积20平方米左右,每座“栅”要搭配一个木梯,便于人们攀爬上去。
“栅”是村民们最好的晒场,它的最大作用是晾晒刚刚收获的粮食作物。那个时候,村民们饲养的禽畜都是放养的,有了“栅”,晾晒的粮食作物禽畜就没有办法糟蹋吃食了。晚上只要用帆布一盖,不用每晚都收回家,直到晒干,省了很多看守和早晒晚收的麻烦,给各家各户带来了很多便利。
“栅”是乡亲们聊天交流的场所。那时候,没有电灯,没有电视和音响。每到夏季,吃完晚饭,人们便不约而同来到屯子中心阿峰家的“栅”上。主人早就把晒干的粮食作物收走清扫干净,如果粮食作物还没有晒干,就腾出一大片地方,等待乡亲们的到来。聊天乘凉,不仅互通有无,交流沟通感情,弥补了缺乏文化生活的不足,还可以避免待在家里浪费煤油。
在“栅”里聊天,不仅地点男女有别,而且话题也是男女有别。一般男的在一处,女的在另一处;除了日常生活、农事和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男的大多海聊渔猎之事,女的大多谈论种棉织布......那时候,山上有大大小小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男人们每晚聊天,不是这个说这座山上有几群野猪,那个说那条沟经常有几只黄猄出没,就是说我在这座山安了几只铁猫,他在哪条沟安了一只铁夹,目的是引起人们的注意,提醒大家不要重复安放,以免进山踩中受伤。即使对安放捕兽工具的地点开诚布公,详细到某个具体的地方,由于大家互相信任,和睦相处,从来没有失窃的情况发生。
我们这些男孩喜欢跟着父亲到“栅”里听大人们聊天,即使父亲因事不得去,也会自个儿去,乐此不彼。有一次,要散场的时候,平时最爱惹小孩玩的公爷故意讲起了他儿时的故事,说他小时候老虎很多,经常到屯子里抓猪吃羊,还说不久前他到原始森林“岩由”安铁猫,还见到老虎的足印。那晚,有几个父亲去河里打鱼不在“栅”里聊天的小孩怕得不敢自个回家,惹得公爷哈哈大笑,最后阿峰的母亲只好把小孩们逐个送回家。
“栅”是约定俗成的会场。那个年代,各个村屯都安装有有线广播,播音机放在队长家,把小喇叭接到各家各户。平时,队长布置生产任务,都是通过广播传达的。上级有领导下乡,需要开会的,也是队长通过广播通知。记得有一次,公社的向副主任到我们生产队传达中央文件精神,队长就是这样通过广播通知的:“今晚公社向主任到我们生产队开会,传达中央文件,晚上吃完晚饭,每家户主集中到阿峰家的‘栅’里开会。”除此之外,平时的生产安排,比如明天男人们谁负责犁田,谁负责耙田,谁负责看田水,谁负责其他工种;女人们插秧分成几个组,哪几个作为一个组,都是在“栅”上边聊天边落实的。就连春节正月初三祭祀将军庙、农历“三月三”闹鱼这样的风俗大事也是在“栅”里敲定的。
实行生产责任制后,家家户户都用水泥或石灰建起了晒场,“栅”于是退出了历史舞台。随着电视的普及,村民们大多在自家看电视,聚在一起聊天的情况几乎没有了。
每次回乡,想起那段有“栅”的日子,我的心里还是莫名生出一丝丝的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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