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黑色的雨

文/梅元贞（湖北）

和黑夜一起，结伴而行

依据声音判断

你愈下愈急

掩窗瞥见

风已拉扯不住你的衣袖

你的任性、你的狂，借助一盏摇摇欲坠的昏灯

和你的气色，和时局的背景相反

内在的个因伤和回忆，在我的脸上变的煞白

这才是让我真正体会到——白天不懂夜的黑…

流水的声音

小溪流水，潺潺或淙淙

与腾挪的场地有关

与占据的位置与落差有关

谦卑是你的必选题

绕道，规避捷径

是你终身在修的课程

一路向下，泽及众生的承诺

以不腐不蠹的缜密，寻思

用两氢一氧的魔方，拼接有价值的生命

所有的汹涌和彭拜都在清理家谱

分散而居，占满地球陆地迂回的末梢

寻找你的老幼和长滴，已毫无意义

转山转水，欣赏鸟的啁啾

也别忘了那——能完整吟唱摇篮曲的流水声

泪花和雨水，终会结成尘世提琴的和弦音

风吹麦浪

小满过后，是该检测你锋芒的时候了

阳光，蓝天、白云、青黄。人们在等待

土地涌出的金黄

麦穗是否饱满，是否低头

与风有关

与农人的汗滴有关

你的锋芒与阳光对峙时

需要谦卑的——双手合十

以略弯的弧度避开正面的碰撞

隐忍和阵痛过后

会有白色的麦汁

及腰的膨胀

风吹麦浪

前赴后继的金甲勇士，递进的排比

盖过一辈又一辈，在此拼搏的祖先

浮梁半生

在阳朔，富里桥上你向西张望

桂林的山水关于朦胧和灵秀的意象固结在漓江的微澜中

生活沉浮起落。黄连木团簇，俨然倾诉着一团相思之苦

夫君离开时常春藤还在桥头的树根旁蹒跚

如今，已越过石桥中线，如你的心

向西腾挪

拉扯中花语就成了倒立的虚像

时序的问候早不属于一株开罢的玫瑰

上汽后的馒头由鼓胀变成干瘪，好似从未发酵过的面筋

隐匿在倒扣的虚空里

一切皆成无

终其一生都在模仿一座山，只可惜命如纸薄

你用浮梁半生换来一座如桥的——真身

杜鹃花的咏叹

人际间的艺术：花瓣被冠成血色

思念里被嵌入凄切的字符——

叹！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的别音

诗海此去无多舟

疏影红绿，映托丝丝的颤栗

情愫暗浮的灿烂

都将在寂寥中谢幕

咏！宋——择璘的刀笔指向断崖

隔着经年的，树深如血

鹤林成梦寐

前生的阆宛

可否觅到神仙……

萤火虫走进童年的梦

无论是放飞的小鸟，还是跨骑的牧牛

所有的希翼，都藏在记忆的袋子里

分不分取月光

在于黄昏前，村口石碾旁的

——“石头剪刀布”里

光亮，从不需要找寻

自带光明的萤火

可以随时将你的奇思妙想

带入天庭

吴刚的铁釜和嫦娥的玉兔

在我的想象之列

把童梦运作进诗里

却不在我的想象之列……

我从梦中醒来

我们彼此对峙了五分钟。也可能更长时间。

在夏日黄鹤楼公园的那个长椅上

我想，此时我俘获了你

黄鹤楼公园郁葱的遮日林

是我今生所见过的最拥挤的相生

恰好的天然帷幕，你我恰似幕中人

我们彼此被斑驳的阳光照耀

你娓娓道来的倾诉，仿佛林中传来唧唧的虫鸣

仿佛制造了一个，关于醉汉的梦境

从此，你，仿佛是前朝那个遭冷落的贵妃

我则是那个

——落魄的填词人

我从梦中醒来

拿起的笔

再也写不出，那委婉的长诗

我是一颗麦粒

孤寂的晌午，我在先人们布道好的麦田和晒场打坐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

先交出穗的头颅

再交出阳光赐予的麦芒

一部关于农业的经幡，念了五千年

一粒关于麦子的命运

关乎江山社稷

关乎黎民百姓的生计和福祉

我的命运，注定一路坎坷

就算实现它的终极归属

也难逃一次

粉身碎骨的碾压

置于暗无天日的瓦罐中贡养或陪葬

永无超生之梦想

如在适宜的季节

侥幸被播撒或超度

终将有一位农人前来认领你的真身

你将延续你的子桐

我看见一只蚂蚁

在有限的和无限的疆域

举目有亲

一只蚂蚁，是我儿时

田间地头所见到亲人

你的王国

与我尚未建立语言的天梯

仅凭手势和列阵

我为不速之客

我打破脑袋追寻你们不知疲惫

舔舐，寻找食物的原始法器

勇士的前赴后继

将协同递进成同程的排比

敢为人先

修骨的神性

将铿锵的誓言

码成隽秀的文字

没睡醒

一整夜的瓢泼，闪电和雷

醉酒似的轮番上阵

搬出十八般武艺

将近天明，威风耍够了，也累了

沟渠哗哗作响，狂泻雷电和雨

醉酒的呕吐物

黎明时的塔吊，矗立在天际线

仿佛插入酒杯的吸管

微风，送来了恬淡的醒酒液

蘑菇在雨后冒出头，与原野里的新绿

一起膨胀，一只迷离的小兔躺在洞口

碍于昨晚的雷声，没有睡醒

虚掩的门

虚掩的门，拼命保持着它该有与不该有的

镇定

一闪而过的抽身，离去进来

为不可预见的态，圈存

目光，似不速之客

一个虚词，窥视，将今日

所有的打探编码——成秘

门上的猫眼，已成摆设

对称的锁体，锁舌，露出它滋润的部分

仿佛主人光鲜的日子

拉你入瞳，再抽出阴暗的部分

一只蜘蛛顺势留门

心里有一丝诡异在闪躲

我拿出今生所做全部的善事做赌本

在这虚掩的门边

出示我忐忑的身影

再见了，癸卯五月

像戒毒所里的隐君子

毒源切断了

肉体里虫，蠕动还在

热烈是必要的，也是危险的

憧憬中的荷叶

出不出泥，露不露小荷尖尖

犹豫了一万回

我要他们先立业后成家

蓄满一夏的籽粒莲心

待到秋水微澜之时

再畅快地摇响丰收的响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