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两则

　　小说人物，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特此声明。

　　四哥

　　四哥是下低街的名人，在家中排行老四，自称四哥，别人也叫他四哥。他曾经是一家国营小厂的厂长，虽然已经退休，因为当过“官”，在这条街道上还颇有一点名气，谁家有些大小的事情，如红白喜事之类，或者请客吃饭，酒席上经常都能够见得到他的身影。

　　四哥有点年纪了，人还挺结实，爱喝点小酒，且酒量不小，酒后还爱吹点“大炮”，譬如他说，他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哪个不信，就随便吟出哪首诗的上句，他立马接下下句。结果也没人念得出哪首诗的上句，他也顺理成章的不用接下下句了。他还爱炫耀自己读过什么书，讲的最多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说到这本书的时候，他爱问人家，保尔和冬妮娅热恋时，最精彩的一句情话是哪一句。结果还是没人说得出来，他也还是顺理成章的不用说出这句情话了。这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一得意，他就会唱起来，最喜欢《烛光里的妈妈》，这是他酒后必唱的一个曲子。偶尔，他也会唱一次《白桦林》，说那是前苏联歌曲中最好听的，有人跟他辩了一下：“这好像是朴树的歌，不是前苏联的。”四哥有些不乐意了，猛瞪一下那人：“朴树是谁？我小时候就唱这歌，那时候还没他呢。”人家也就不敢再作声。四哥唱歌，每个字音拖得很长，唱到动情时，泪水会在眼眶里打转转，弄得泪点低的人，也要跟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只是可惜，没有谁听到过四哥完整地唱一首歌。

　　四哥还说，他会写作，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在《萌芽》发表作品。四哥一不小心，把“萌”念成“明”了。

　　“明芽是啥玩意儿？”有人小声问一句。

　　四哥睐着眼，鼻孔轻轻哼一下，显出不屑的样子。

　　四哥做得一手好菜，有朋友或是街坊叫他吃饭，他一定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香煎两条小鱼，或羊血炒扁菜，或红焖带皮狗肉……吃的时候，还要自“吹”一番：这个菜有什么特点，那个菜怎么好吃，然后就叫大伙尝尝，发表看法——大家能有什么看法，闷头吃就是了——吃过之后当然也会说几句客气话：“好吃，好吃，真的很好吃。”

　　有个在外地工作的街坊亲戚回来，主家请四哥过去一起吃饭，四哥做了一个卤牛舌带过去，得到主家客人的一致称赞。

　　四哥这下坐不住了：“你们还没吃过我做的红烧牛排，那才叫好吃呢。”

　　主家趁机说：“要不明晚还在我这儿，你露一手，让大家伙饱饱口福。”

　　“一言为定。”四哥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大家入席坐定，四哥端出一锅红烧牛排，热气腾腾地摆到桌面上，然后说：“这是我用秘方烧制的，每条排骨的肉，都往中段缩，两头露出骨头，便于手抓。”说完顺手就拿起一根排骨来，叫大家仔细瞧瞧，排骨上的汁，还在滴滴地往下滴。

　　吃过这道红烧牛排，众人都说做得好，四哥也高兴得频频点头。

　　四哥常与街坊邻居走动，又会做菜，虽然平时爱吹点“大炮”，大家也并不在意。

　　老W

　　老W是单位的一个科级干部，却是个真正的牛人，虽然已经卸任了，也还是很牛，最爱“监督”别人，特别爱“监督”领导。

　　他任职时间比许多人早，可总是进步不大，比他晚的，有的已当他的领导，有的甚至已是他领导的领导。他为此甚为光火，有时会说：“他算老几，老子当领导时，他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老W的学历在当年，还算是比较高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老子是“正宗本科”。他那所谓的正宗，指的是全日制学历，以区别于在职学历，因为那时候在职学历比较多，在职学历被他认为是“漏野（不正宗）”的，没水平的。

　　“在职学历和全日制学历是不能比的，老子堂堂一个全日制大学毕业生，要上早就上了。”这是他常对人讲的一句话。他总认为自己学历高、能力强，没有得到提拔重用，是因为领导没眼光，亏待他。

　　老W对单位领导，总是有许多“意见”，也会提许多“建议”，有时弄得领导很为难，若不是情非得已，总不敢去惹他。在和比自己“官”大的人一起吃饭时，他也总是爱跟人家抬扛杠，有时更是直接质问人家：“你敢说你的水平比我高吗？”弄得人家十分尴尬。

　　老W异常敏感，富于幻想，对于一些人事变动，他会对同事说，某某某也能提拔呀，老子要想干，哪轮到他，当初……如何如何……对于过去某个事件，他也会说：那个事呀，要是当初没老子，还不知道会乱到哪儿去呢，恐怕到现在还没解决吧。……还有那个事呀，要是老子不在场，谁敢出声，早打起来了……

　　对于个人的不进步，他抱怨这个世界不公平，埋怨自己怀才不遇，同时也对别人很不信任，没事总爱对别人指指点点，今天东家长，明天西家短，他说这个社会除了他，大概没几个好人了。别人都怕他，总是想办法躲开他，不怎么敢跟他说话。

　　他也真是太有“才”了，也似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尽情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他已经不在职了，不当领导了，现在是什么来着？哦，是退居二线了，不过他还会说：“老子要是想当，哪轮到你。当初某某某领导求我去做某某某部门一把手，我都不尿他。……还有某某某事件，要是当初没老子，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

　　老W这人，可牛了。问题是，他的年纪也不小了，终有一天，也是要退休的，到了退休那一刻，他会不会又要说，老子要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