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了（3、4）

三

顾行给公司王经理谈了想去台湾找人要账，王经理说：“那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要是能找见人把钱要回来，你的工资会补发给你的。”

顾行办好赴台证件后立即乘飞机去了台湾。

他按照台商张小欧留下的地址去寻找，访遍台湾屏东地区就是没有“第十一村”这个村名。时光荏苒，转眼月半，他带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连最便宜的旅馆都住不起，经常露宿街头。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忙过年。一天，他又来到经常去吃饭的小餐馆，他跟那个李老板也算是熟人，曾经给老板说起过来要账的事情。李老板看见他进来，抄着一口山东腔问：“怎么啦，还没有找到人？”

顾行摇摇头，说：“没有”。

李老板招呼道：“进来坐，先吃饭，都是家乡饭，想家了想娘了就来吃。”他给顾行端来粥和葱油饼。

顾行端起碗几口喝光粥，狼吞虎咽吃完饼，掏出钱来递给他。李老板很同情他的遭遇，知道他经济拮据就不收钱，说：“见外了。你饿了就来吃，给啥钱？过年了你就来我这里过，我是一个孤寡老兵，你来还可以给我作伴。”

顾行离乡在外听到这暖心热肺的话，看着面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李老板，含泪说道：“谢谢李伯伯。我要赶在过年期间去找他，过年他肯定会回家，不能错过这个时间。”

李老板说：“他给你留的那个‘第十一村’，我也在食客中打听了，好像是‘眷村’的一个地址。”

“眷村在哪里？”顾行问。

“眷村那多了，台北，台南，北投，空军基地……都有，你先到台南这边找，找累了就回到我这儿休息一下再去找，我这里就是你歇脚的店，管吃管住。”李老板又拿出钱来，说：“把钱拿上。”顾行接过钱泪流满面的给李老板磕了头。

四

顾行在台南一带仔细寻访，问遍童叟妇孺也无人知晓‘第十一村’。转眼到了元宵节，家家户户花灯闪亮，五光十色，欢音缭绕，烟花遮月。顾行想着赴台已近月余，至今寻人无果，在这上元之夜想起父亲不禁泪落。一会儿，他看见一群人往西而去，也不自觉地跟着走。行至近前人越来越多，只见一片莲灯灿烂，漫撒山坡。他问身边的人：“这是哪里？”“佛光山啦，上面就到佛光寺。”顾行想：也好。上去求大佛保佑我尽快找到欠债人吧。顾行来到大殿，正跪在佛像前低头默默地祷告时，忽然觉得身边有一位身着黑衣的妇人看他。当他抬起头，那妇人就磕头；当他磕头时，那妇人就抬起头看他。他没有理会，起身出了大殿。

正月的夜晚，天气冷嗖嗖的，顾行走累了就坐在路边，靠着一座可爱的小和尚石像休息。

三更已过，星渡河汉。顾行困倦，他裹紧风衣，缩着脖子渐渐地迷糊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得有人用苏州方言小声哼唱着：“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帷。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顾行睁眼看见又是那个穿黑衣的妇人，就问：“你是苏州人？”

黑衣人背身坐在他跟前，说：“我是苏州南丰镇人。想家啊，想死了，想死了，回不去了。”说罢，用白手帕捂住脸哭泣。

顾行喜道：“老乡啊，我也是苏州南丰人。你到大殿来拜佛了。”

“你是来台湾找人的吧？”妇人问道。

“是的。那人欠我的钱，我已经来了快俩月还没有找到他。”顾行泣喪地说。

妇人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北投眷村。”

“你怎么知道？”顾行转身到她的面前，她就转过身去，他始终看不见她的脸。这时他害怕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我怎么看不见你的脸？”

妇人说：“今日之日，人鬼相杂”。

顾行还想问，那妇人白帕遮脸说道：“你到北投眷村去找吧。”说完，飘然而逝。

一阵冷风吹过，顾行打了个激灵惊醒了。他喃喃自语：北投眷村，北投眷村。猛然记起那妇人身着黑丝绒镶金边旗袍，戴着白色珠子项链，手执白色绣花纙帕，跟相片中的妈妈穿的很象。他疾步走到光亮处，从包里掏出相片对照，惊道：“哎哟，跟妈妈穿的一样的啊，就是这旗袍就是这手帕就是这项链就是妈妈，我怎么没有拦住她哟。”顾行捶胸顿足的后悔。

顾行赶快把照片放进包里，嘴里连连念着：北投眷村，北投眷村……。他搭坐出租车又来到李老板的餐馆。门口两只红灯笼照得餐馆一片通红，在这千门灯火，万家团圆之夜，李老板独自闭目坐在饭桌前，手里握着酒杯，摇头晃脑的唱着：“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凄惨。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饱受孤单。叫六弟搀老娘我一叩三拜，拜，拜，拜……。”顾行不想打扰他，就轻脚轻手的进来坐在跟前听他唱。一会儿，李老板喝了口酒睁开眼，顾行看见他饱含热泪，T恤衫胸前湿了一片，不知是泪是酒，就说：“你哭了。”

“想娘了。”李老板用手抹了一把泪说：“十七岁当兵离开大陆就没有叫过一声娘。那一年国民党征兵，说是十万青年十万兵，我被征兵后就跟着队伍来到台湾。几十年来想家想娘回不去，唱个四郎探母解心焦。”他把酒杯推到顾行面前，问：“你还没有找见人？都去哪里找了？”

顾行喝一口酒说：“李伯伯，我这些天到处打问也没有找见人。我今晚在佛光寺那里做了个梦。”顾行就把拜佛时看见和梦见那个妇人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李老板，又拿出母亲的照片让他看，说：“那个女人跟我妈穿戴的一模一样，也是苏州口音。”

李老板看着照片惊道：“那是神仙大佛让你妈给你指路来了，快去吧。北投眷村是在台北，你去了要是找不到人就回来，咱再想办法。”

顾行在李老板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吃了早饭，李老板又给他带了些吃食和钱就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