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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殇

作者:杨海信 阅读:488 次更新:2023-03-26 举报

煤殇

刘家河村的东面有一道蜿蜒连绵的山梁,老人们叫做鬼山,说是有时候会在夜间看到鬼火。二十多年前,血气方刚的村长刘三虎请来省城的专家经过一番勘探,证明地下有煤。男女老少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刘三虎趁热打铁,号召大家集资入股,走共同富裕道路。人人摩拳擦掌,个个笑逐颜开,仿佛都成了老板。

在村民大会上,刘三虎慷慨激昂地说,全村将近两千口人,除过神经病和残疾人,按每人一股一百元计算,就是十八万元。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都憋足了劲。

经过一个多月的筹集,经过二十多次会议,还有一些人没有参加集资,也有一部分人拿出了一点点钱。刘三虎经过一番周转,十五万元到帐了,厂房建起了,井架竖起了。刘三虎又以村委会的名义贷款二十万元,随着一阵热烈的鞭炮声、锣鼓声,“刘家河煤炭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挂起来了。刘三虎自然而然当上了矿长。

刘三虎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刘家河人要抓住机遇,胆子再大些,脑子再活些,法子再多些,路子再宽些,以后的日子就会越过越红火。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他买了一辆桑塔纳,而且在省城的一家宾馆设立了办事处。办事处的主任就是他招聘的那个妩媚动人的女大学生。有人说,刘三虎把许多钱都花在了那个女孩子身上。看着刘三虎得意洋洋的神态,不少村民愤愤不平。但也不敢得罪刘三虎。

半年过去了,煤挖出来了。刘家河的二百多个精壮劳力一夜之间从农民变成了工人,大家喜气洋洋的戴上安全帽穿上工作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工作面。眼看着一罐又一罐油黑发亮的煤从地底下被绞车绞将上来,眼看着一车又一车凝聚着希望的煤变成了一沓又一沓人民币,人人心里乐开了花。刘三虎大手一挥说,年底人人分红。那些对刘三虎不满的人转眼间对刘三虎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三虎在县城置办了几个院子,经常开着车出去考察,一身名牌夹杂着不洋不土的普通话真是扎势,人们说他是狡兔三窟。看着他大摇大摆的样子,不少村民又后悔起来;当初不该瞻前顾后,不该投资太少,不然也能体验一下当老板的感觉。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刘三虎昧了良心,拿着大家的血汗钱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大家都在看他到了年底怎样分红。

到了年底,人们等着分红。可是,刘三虎垂头丧气地说;卖出去的煤收不回来帐,银行的贷款又要抓紧还,分红的事情等以后再说。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几个村民打骂起来:“你别糊弄人了!谁不知道你在外头鬼混?你把我们都当成了傻瓜——不分红我们不走!”其他人也随声附和:“你这个狗屁矿长——今天不分红就不客气了!”刘三虎当了十几年村长还没有见到如此的场面。他连忙说:“咱们有话好说——我今天给每人分红一百元,那银行的利息怎么办?”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先把你的车卖了。。。。。。”刘三虎的脸色严肃起来,他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这个矿长没法当了。。。。。。你们把车开走吧!”不少人喊着:“占着茅坑不拉屎——滚蛋!”刘三虎吐了一口痰说:“谁当矿长谁就偿还银行的贷款!”人人都傻了眼。

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人敢当那个矿长。最后,一个来自河南的王老板买走了那辆车,也当上了矿长,给全村每人分了二百元之后,那个王老板把“刘家河煤炭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换成了“新兴大发煤矿”,并且宣布;煤矿的工人一律从外地招,刘家河的村民可以在拉煤时给以方便,但不能到煤矿惹是生非。村民们如同五雷轰顶,谁也没有料到他们的煤矿竟然变成了人家的——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看着人家外地人大把大把地捞钱,把自己的财富就那样无所顾忌地弄走。一时间,人们怒气冲冲地说,刘三虎是卖国贼!一些人去找刘三虎,刘三虎双手一摊说:“我不是你们的矿长了——管不上了。。。。。。”又有一些人去找王老板闹事,但被王老板雇佣的一帮保安把三个人的腿打断之后,再也没有人出头了。

不久,村里的黑蛋买了一辆三轮车开始贩运煤,生意很好。转眼间,每家都买了车贩运煤。家家门前都成了煤场。一罐煤刚出地面就被一哄而上的人们一抢而光。有时为了一块煤而争得头破血流。也是的,抢到一块拳头大小的煤就是抢到一元钱啊!人们的眼里只有煤。每时每刻,刘家河的村民都在上演着抢煤大战,男女老少齐上阵,每天都有人因为抢煤而呼天喊地哭爹叫娘。直到那个老光棍二癞子在三更半夜被你争我夺的人打死之后才平静了一段时间。然而,第三天早上,又有人受伤了。刘家河村再也不能平静了。每天都能听到吵闹声,都说自己门前的煤被别人偷走了。每个人在奔向煤矿的路上都是冷眼相对,行色匆匆。刘家河村也富裕起来了,不少人家盖起了小洋楼。人们都说,刘家河的人发了煤的财,煤就是刘家河人的命根子,煤比爹娘还有亲近,刘家河的人认煤不认人。。。。。。刘家河的人顾不了那么多,只顾着眼里的煤。大家都在忙着数着花花绿绿的钞票。

那一个大清早,刘家河的人又把刘三虎请到镇上的白云饭店开会。原来,有十几户人家的墙壁开裂了,地面也有了裂缝。大家都说是王老板挖煤造成的。于是,刘家河的人决定和王老板谈判,让王老板赔偿损失,不然就要挖断运输煤的路线,就要封井。可王老板不领村民的情,还叫来了几个警察维护秩序。双方僵持了一个月还是没有结果。不知从哪一天起,有几个咳嗽吐痰的老头坐在井口不让出煤,王老板给了每人一百元把他们打发走;第二天又有几个妇女坐在井口,王老板又给了每人一百元;第三天又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坐在井口扬言要给每人一千元,王老板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保安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几个小伙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再也没有人前去静坐了。人们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寡妇刘四嫂子病了,王老板给了三百元,还给她送了一车煤。有人说,刘四嫂子不要脸。还有人说,那个王老板不怀好意。于是,刘四嫂子的那一车煤被人抢走了。刘四嫂子那一天晚上就跳到了村子西头的那一口枯井里,死了。

刘家河的人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地盘的煤硬是被别人抢走了?为什么自己家门口的钱让别人赚走了?为什么自己村子的女人让别人霸占了?

一天晚上,王老板被人杀了。

几个村民被抓走了,煤矿关闭了。

几年过去了,煤矿的牌子被砸了,厂房被拆了,井架也被偷走了。。。。。。

    那个黑格隆冬的井口就像一张干裂的大嘴巴,向人们诉说着这个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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