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三日记

散文：     隔离三日记

方成龙

2022年10月24日晚七时许，忽然接到我所住的这个城市疾控中心工作人员的电话，说六天前我与一例新冠病毒无症状感染者所去的地方有交叉，要求我从明天起，在家自我隔离三天。听后心绪有了惊诧波澜，但又马上趋于平静。第二天就开始了家中自我隔离。随日记三则，备以记之。

10月25日星期二：寻常家务非凡歌

早晨，六点刚过，就睡不着了，一方面心里盘算着今天办公室手头的工作，怎么去联系处理，一方面想着早晨吃什么。人或许就是这样，平时盼着有个休息日，一旦真的来了，反而心里不踏实，不知道怎么去只配了。

妻与女儿都没有醒，我就穿衣起来了。洗漱完毕，在蒸锅底层放上三个鸡蛋，夹层篦子放上剩的两个馒头，打开燃气灶开蒸，而后又灌了一杯水，启动电热水壶烧开水，早餐有了这些，基本可以对付了。转过身，把餐桌昨晚遗留的碗筷、厨房灶台上的菜板倒腾倒腾，入柜的入柜，清洗的清洗，这时妻子从卧室出来了，女儿从卧室也出来了，侧眼看见我在厨房忙着，撇撇嘴，做个鬼脸，就去忙着自己的洗漱了。

这时水开了，我把冲进暖壶了，多余的开水倒进茶杯了。锅蒸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关了燃气灶，打开锅盖，把馒头夹出来，放在盘里，勾出篦子，把底层的鸡蛋捏出来放在碗里，又在水龙头下冲一冲，把这些食物端到餐桌上，摆放一起，看到散发着热气的食物，虽然一大早有点忙活，但也心里有份成就感。

妻子洗漱完了，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食物，坐上桌边吃边说：“今天你在家，家务正好都你干，表现一下。”女儿在一旁，搕一下鸡蛋，说：“老爸不去上班了，今天的家务全包了。”而后大口的吃着。我心想，我此有何难，又不是不会，也正想干干露一手。

她俩吃罢饭，又磨叽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快到上班时间点了，就一前一后的走了。她俩一出门，我心里放开心宽了，一切家务都归我只配，精神头也来了。我先抹桌擦凳，把抹布在水池一搓一拧，先擦茶几，一米多长的茶几，擦了桌面，又见两侧挡板上有灰，又擦了一下，擦挡板时又看见中间隔断也有灰尘，又把隔断上的盘子杂物端出来，又擦了几次，真是费劲？心想一个不经意的茶几，擦灰也真够啰嗦的。而后憋着劲又抹了餐桌、灶台、书桌、隔柜、五把椅子，此时，头上也生了汗渍，心间也有了疲劳，但一想到向妻女的承诺，又打起神态拿起拖把，开始拖地。拖把在水桶里浸湿后，拎着就来到了客厅，由边往里倒着拖，拖到一半时，腰已感到有点酸了，手掌皮也有点刺疼，直立起来，拄着拖把杆，就休息片刻，低头一看，哇呀，拖过的地方不对劲啊，全是水喳喳的，一串串小水珠浮在面上，里面还裹着头发丝，参杂着瓜子壳渣，不是妻子拖过后那种的洁面，我诧异了，怎么越拖越脏了。“是拖的不对路子。”我思着，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妻子拖地的情景，记起来了，她在拖地前，就把拖布的水拧干。“对，是这样的。”我又拿着拖把，回到水桶边，把拖布又在水桶里涮涮，取出来用力拧干，再返到客厅，沿着刚才拖过的地方，仿着妻子的样子，一抹一擦。“啊，地板干净了，象妻子拖的了。”我又紧攥拖把，不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拖完了客厅，又拖餐厅、厨房，此时，全是也是汗渍，腰也感到更酸了，双手更是疼痛，支撑不下去了，就把拖把往水桶里一戳，身子往沙发上一倒，全身无力气在干了。

躺在沙发上，看着手上磨起的血红印迹，我想起妻子，多年来一年四季，日日天天，擦桌拖地这些家务大都是她干的，除了逢年过节我打个擦边球干一点小活陪衬，还有洗衣做饭，都是寻常活，也是不易活流汗活，基本都是她包了，都需付出了辛劳，也都有腰酸手疼时，但她都默默的承担着，无声的接续着，我又想起身边的家家户户，大都是妻子干家务，烧水做饭、洗碗洗衣，抹桌拖地，这寻常家务的背后都有象妻子一样的辛勤的付出，汗水的浇筑，多么不容易啊，家家户户这日日流淌的生活一条河，宛如涓涓进行曲，周而复始，寻常又非凡，是一曲辛勤歌、深情歌、奉献歌。

想到此，我打起精神，又收集衣服，开始洗衣，一边搓一边暗下决心，不仅隔离在家这几天包下家务，多干一些，就是今后也要多干些家务，为妻子分担些，共唱一曲家庭生活寻常歌，这或许是隔离日一份感触一腔期许吧。

10月26日星期三：素香菱角寄乡愁

昨天晚上，妻子从外面回来，提溜一个塑料袋，说：“明天在家隔离，寂寞时煮菱角吃。”

今早完成拖地擦几、洗碗抹桌家务进行曲后，看见了菱角，心生痒痒，就在锅里添上水，把紫黑的菱角倒入里，打火煮起来，而思绪却顺着菱角的形态回溯到往日中。

记得儿时在皖西北农村，沟河遍布，夏秋之交时菱角熟了，水也渐凉了，但我二哥哥依然跳进沟塘里，凫水到菱角秧草中，一手推个簸箕，一手掐摘菱角，不一会儿就采摘满一簸箕，上来时顾不上看身上被菱角划的血道道，顾不上身上的水滴滴，就赶回家交给妈妈。妈妈掀开锅，菱角入其中，瓢水加满，添材生火就开始煮上了，如是迎来一场家庭的美宴。

那时我也就几岁，咬不动菱角，吃的都是妈妈咬出的菱角仁。那菱角仁白中泛着淡青色，散发着水草味，嚼着脆脆的，浅浅的甘甜，令人满口素香。有一次，趁妈妈没有注意，我把一个菱角塞进嘴里了，结果嘴被尖角扎破流血了，一旁偷着笑的哥哥、姐姐都被妈妈狠狠的尅一次。从此，“吃菱角扎嘴”记在心间，以至多年后，也成为姊妹间茶余饭后调侃的笑料。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那一年春，我与一群家乡青年来到了淮河北岸的铁路建设工地，当上了一名筑路者。白天，扛着洋镐铁锹挥洒工地，晚上，顶着星星月亮鼾声如雷，用道砟钢轨与汗水写着青春岁月日记。到了中秋节前几天，我们这群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青年，开始“闹”情绪了：去工地的人无精打采，有的还要请假回家，有的装病要休病假，“佳节倍思亲”的低迷思绪一时熔化着我们的精神干劲。班长老付是位热心人，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间。中秋节前一天的早晨，大点名时他说：“明天是中秋节，今天下午我们加快上砟和捣固，提前完成任务，力争在四点结束，然后我们去捞菱角，中秋节吃菱角。”他的话一说完，我们“哄”的一声，都笑了，精神头干劲立马涌起了。

下午，不到四点我们就提前完成了指标，然后，老付长吹了一声哨子，让大家列好队，又象变魔法一样，从工地料库里取出五把绑好钩子的竹竿，交我与小龚扛上，雄赳赳气昂昂向路基下的一处野水塘进发。记得那天捞菱角一直持续到晚了七点多，回到驻地后，从马槽车上卸下三大筐水灵灵的菱角，摆放在碘钨灯照如白昼的球场上，整个工程队三四百男男女女迅间围过来，叽叽喳喳炸开了。

第二天中秋节，我们又早早迎着太阳出发，在工地挥汗如雨，晚上，月儿高挂时，我们围坐一起，用菱角就着月饼咀嚼，畅谈着昨日采摘菱角的趣意，也倾述着对家乡对亲人的回忆，吃了次终身难忘的中秋宴。老付是湖南人，他盯着手中的菱角，说：“菱角是儿时的一份记忆，我们湖南湘潭还有一个菱角村，山清水秀，到处长、个头大，与这淮北大地的菱角一样，味道一样好。今天中秋节在这吃菱角，也回味家乡，回想亲人，也意味着要把工作干好，让亲人放心，这也是对亲人最好的回报啊！”老付说的动情，眼睛里闪着湿润光，令在场的人心里也热热的湿湿的。我透过他的脸颊与目光，似乎看到他儿时嬉戏水中采摘菱角、与父母同乐的身影。

再后来，辗转工地，流浪四方，筑路颠簸生活近四十年，偶与菱角相遇的可数几次，也都是应酬品尝一下，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但六年前一次在江苏驻点的工地，遇到的菱角却有些心绪印迹。记得那次在工地食堂，吃饭桌上，多了两盘菱角，特别之处是菱角的两个尖角都剪去了，齐刷刷的。看见我对着菱角吃惊状，一旁的师傅解释说，现在为不让吃菱角扎到嘴，都剪去了尖刺。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抹了一下嘴，想起当年儿时“吃菱角扎嘴”的事，也想起已去世多年的母亲弄给我菱角仁的情景。

此时，厨房锅中煮菱角的咕嘟声打断了我的忆思回味，我急步走过去，掀开锅盖，一股清香裹着乡愁扑面来，我顾不得热烫，捞起一个一口咬去，素香甘甜，与涌出的泪水一同咽下，也忘却了隔离日的寂寞。

10月27日星期四：隔离难阻工地情

早晨，吃罢早饭，在凉台打扫卫生时向外一瞄眼，外面天沉沉的阴，象似要下雨，心间就浮想到工地的场景。

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咕嘟”响了一声，有信息来了。打开一看，是在霍山的项目经理阿张发来的，他说“报告一下：目前项目盖体吊装已完成，设备安装剩最后一条线，水泥道路已铺90%。另，接通知下午业主领导要来工地检查，你是否能来？”

霍山的这个智能化建造工厂项目是我们目前承担建设最大的项目，今年3月开工也要年底完工，眼前正进入最后收尾阶段。阿张是一名优秀的项目经理，已干过两个项目，也是我的熟人。他开工就在这个项目干，各方面都受到业主的肯定表扬。

“真巧啊，我正想着工地，你的信息就来了。我在隔离，去不了，你问问其他领导。另：现场要收拾整洁，安全、进度、质量都需不放松，越做越细。”回复阿张信息后，我顺手拿起抹布擦起了茶几上灰尘。刚擦了半个茶几面，“咕嘟”一声，手机信息又来了，是阿张回来的：“好的，一定铭记，尤其是安全生产，天天落实网格化管理。现在正下小雨，也在清理堆放的杂物。另防疫也正常。”

看着阿张信息，我念叨着“霍山也下雨了”，又看到“防疫也正常”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现在新冠病毒防疫丝毫不可大意放松，人员管理、扫码登记等各个环节，必须落实到位，常抓常管形成常态。我自己现在也是因为疫情，与别人去的地方有了交集，受到了牵挂，现居家隔离。我们工程项目工地人员多且流动大，防疫更为重要，如发生了传染疫情，企业信誉受损不说，还要停工停产，员工身心健康都受到影响，还波及到个人收入。防疫工作没有做的最好，只有做的更周密更常态更科学。想到这些，我又给阿张发了信息：“防疫千万不可大意，一定要严格按照流程，严格排查，不可放松减化。切记！”

发了这条信息后，我心里依然忐忑不安，思量着还有没有叮嘱不到的事，拿着抹布的手也无力去擦茶几，索性又拿起手机编发了一条信息：“项目人员外出一定严格控制，购买食材等就地和专人，核酸检测要天天做到，只有做细工作才能能战胜疫情！”信息发出后，心里稍微轻松了，一边擦着茶几，一边眼时不时的瞄向手机，惦记着他的回复。

果然不一会，信息来了，他说：“谢谢提醒，我们一定做到。防疫这块，主要落实地方政府要求的措施，固定施工人员，进出人员一方面严格控制，减少数量，另一方面做好登记、检查。项目管理人员都分工值守，天天排查，确保常态化，也一定战胜疫情！”读罢信息，看到他安排的细致，我心安逸了，轻松放下了手机。

这时，外面的雨点大了，落在香樟树叶上，落在凉台遮阳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也敲打在我的心头，我拿着抹布的手抖动了一下，也无心在擦拭了，情不自禁的走到凉台上，隔着玻璃窗，目及所到处，看着溅在树叶上雾蒙蒙的水花，脑海里又浮现出阿张的面容和工地人雨中披衣劳作的场景，心中默默的念到：一切都安好、疫情早过去！

作者：方成龙（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