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赏析之二十二：西江月（照野弥弥浅浪）

西江月

       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曲肱醉卧少休。及觉已晓，乱山攢拥，流水锵然，疑非尘世也，书此语桥柱上。

照野沵沵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醉欲眠芳草。       可惜一溪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这篇词作于元丰五年（1082）春三月，词前的小序优美、生动，简捷地交代了写作的地点、时间、事情的经过、景物以及词人的感受。 “顷在黄州”，“顷”是近来的意思，作者还在黄州谪居地。    

流经黄州的蕲水，春天的美妙最是能打动东坡之心，令其妙思涌泉，佳作连连。上一篇《浣溪沙》，生机勃勃的蕲水兰溪春景，还如橄榄甘甜余味绵绵，这专门写蕲水夜色的《西江月》已缓辔行来。

词的上篇以月光为主题。开篇“照野沵沵浅浪，横空隐隐层霄”，“照”字写月光，以“照野”写月光的广袤，读者尽可放马由缰据此词去充分想象那晚蕲水的月色。 “沵（mǐ）沵“水盈满貌， “浅浪”河水汩汩，月光映照下的蕲水，水势丰沛，涓涓流淌。“横”指与地面平行，“横空”，指整个目力可见的天空，但见浩瀚长空云层若隐若现，云朵漂浮其中，更衬托出月色的光芒。这两句词中没有写“静”，却让人感觉静谧正充满在天地之间；没有写风，却可以从沵沵浅浪中感受到风的柔和。这真是一个月色皎洁、清风徐徐、苍穹高远的美妙之夜。 词的下一句“障泥未解玉骢骄”，“障泥”，用于遮挡泥土的马鞯子，用锦或布制成，垂于马腹的两旁。 “玉骢”泛指骏马，骢，青白色的马， “不解”，据《晋书.王济传》载，王济乘马行，前有水。马不肯渡。王济说： “这一定是爱惜锦障泥而不肯渡。”让人解下障泥，马才渡河。东坡引用此故事，是说骏马亦留恋这蕲水河边充溢着春天气息的夜晚，不愿渡河。这是借物达意，不说自己留恋，而借骏马先行表达自己的心愿，上篇结句“我醉欲眠芳草。”顺理成章，正好我也醉了，这满地芳草正可供我安眠。

下篇写月亮。 “可惜一溪明月，莫教踏碎琼瑶。” “可惜”是可爱、珍惜之意，明月高悬，倒映蕲水，从哪里都可以看到月亮，所以是“一溪明月”。“琼瑶”，美玉，以美玉形容倒映在溪水中的月亮。这么美丽的月亮，真不忍心因骏马渡河而踏碎。 “解鞍欹枕绿杨桥。我还是解下马鞍作枕，曲肱斜倚绿杨桥的栏杆休息吧。结句“杜宇一声春晓。”待杜鹃鸟的啼声将我催醒，已是明媚的春天拂晓了。作者此处特意留白，任由读者想象。

作者是珍爱这蕲水春夜的，白马是“玉骢”，溪月称“琼瑶”，无名的溪桥也被点缀为“绿杨桥”；他让眼前景物，旷野、溪水、层霄、芳草、玉骢、绿杨都笼罩在一片如银的月色中，空明澄澈，正如序言所说有“疑非尘世”之感。词为心声，这一切都表明作者内心的恬适愉悦。但尽管蕲水的春夜是如此美妙，尽管作者已陶醉其中，尽管杜宇啼春让这如梦如幻的春夜因这振翅一鸣而更加生动，但作者描写春夜之笔还是让人感到了些许孤独，杜宇啼春,还是隐含了些许游子思乡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