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散文:借钱
方成龙
那天,确切的说是2016年11月4日,飞机刚降落在安哥拉罗安达机场,机轮还在跑道上滑行,我就打开了手机,在众多的信息中,一眼看到阿新发来的三个字:“速回电!”
阿新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我立马拨了过去。在回音振动了两声后,手机接通了。阿新火急火燎地问:“你这几天跑哪去啦,电话也打不通?”我说出国了,因事急没有来得急告诉,尔后就问他有什么事吗,他听了迟疑了一下,说:“哦,等你回来才说吧,是借钱的事。”我一听,心头振动一下,嘴里刚吐出“等我”两个字,手机就断线了,不知是我碰到了关机键,还是他有意关了机。
收起手机,我心里就犯起嘀咕,脑海里显现出阿新的音容相貌,就想起阿新和他全家的人,琢磨着他说的借钱的事。阿新在一家国企部门里任副科长,妻子是小学教师,一个女儿正在上高中,夫妻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虽不太高,但在这个省会城市应该还是中上等的,家庭条件应该还可以,怎么借钱呢,难道有什么急事吗,如果真的借钱我可以借给他多少,是五千还是八万……,我这样想着想着,就感到又可笑奇怪,就摇摇头,因为前几天我也是在出差途中无聊,就写了一篇小文叫“借钱”,投给了晚报,偏偏真的现就遇借钱的事,要印证“借钱”了。
在安哥拉公干二十天,我心里一直也惦记着阿新借钱的事,回国后第二天,就约好了去一家小饭店面叙。
那天,正赶上这个城市秋寒里第一场小雨,微风中夹杂着一丝冷意。我先到了小包间,一边点着几份家乡菜,一边盘算着如何应对阿新借钱的事和自己的底线。阿新来后,几份小菜已上齐,酒也飘着清香,在觥筹交错间几杯酒下肚后,阿新“唰”的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份报纸,说:“看看,你写的借钱,写的不错,但只说了我心里苦衷的一半啊!”我赶紧打开报纸,一看却是我那篇小文印在上面,心里也就开朗多了,一边用眼余光扫着报纸,一边给阿新斟酒,一边又问:“兄弟,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困难急需要用钱呢。”他一扬脖子把一满杯酒到入口中,又抹了一把嘴,含着深情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两秒钟,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千的说:“兄弟,我也不借什么钱,我是为被借钱的事闹得呕心,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说罢,他又把一杯酒倒下肚,话语切切敞开。从他的眼神、面色和话语中,我分明感到他的内心溢满着委屈、无奈甚至几分悲凉。
原来,阿新是家中的“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在皖北那个农村,靠父母一把田地一颗粒的养育把他送进了大学,尔后他又靠学习成绩和打拼在这个省城安家立业。十年前,爸爸做主,让他借给姐姐五万元做生意,他与老婆商量后东补西凑就借给了。一晃十年过去,姐姐家的生意兴隆,但答应“五年就还钱”的事一直没有兑现。几天前,阿新与妻子回老家顺便向姐姐说了那五万元的事,没有想到的是,姐姐一家却说“那是爸爸做的主,要钱就找爸爸还。”妈妈也当起“和事老”,说姐姐做生意也不容易,不象在城里钱好挣。阿新说到此,又自己倒满一杯酒,端起来,对着我说:“我老爸四年前就过世了,找他老人家要什么呢。”话语完一口喝干酒,又一杯酒一声长叹。
在姐姐家要钱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后,想起借钱的事真不象往日的风情了,阿新与妻子又来到妻弟家,也是关于借钱的事,又遭遇满肚子苦水。三年前,妻弟结婚,找妻子借钱。阿新把为女儿准备的上大学钱也凑上了,钱借了后,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再找妻弟要钱,妻弟一口咬定那是送的“喜钱”,喜酒也喝了,言下之意不给了。最后闹得两家吵了一架,岳父岳母背后却骂阿新夫妻“心被狗吃了。”
阿新说到动情处,双目眼框里滴下了泪水,手不离酒杯,用大口的喝酒来排遣胸中的苦楚。我看他酒意已浓就夺过他手中的杯,劝住打住不喝了。他吃了一口菜,理了理情绪,说:“我们从农村出来,到城里打拼,在父母家乡人眼中都是有钱人,应该慷慨些才是,但他们不知道我们过程的艰辛,不理解我们那一分一厘也是节省出来的。”说到此时他停顿了一下,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向窗外,淡淡地说:“我们当年真心给亲人借钱,真心一到节日都要风雨无阻赶回家,与亲人一起过年过节,想不到却为借钱的事成为仇人,老人家、兄弟家有怨言,自己妻子也生气,真是有家不能归啊。所以那天看到你写的这篇文章,说出了我的苦处,我就想找你喝杯酒,叙一叙,也真想大哭一场。”
我听着阿新诉说,一边心里也痒痒的、湿湿的,心里也泛起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触。眼前这个中年的汉子我是熟悉的,情理之间是充满着孝意的,父母生病、逢年过节他都会赶回家,购物出钱,问寒安顿;在单位他尊人敬企,勤恳劳作,夫妻二人都出入俭居,朴素省用,都是单位多年的先进分子,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硬汉也却为这“借钱”的世俗之事所牵绕所无助感怀。我又想到自己当时写“借钱”那篇短文的初衷和自己经历借钱与被借钱的一丝苦衷、一丝委屈、一丝情感,想到在我们这种世情传统习俗与亲情交织、道德定力与制度缺规的纷呈风语中,由“借钱”而生发的苦楚、委屈乃至困惑,不是阿新一人,你、我、他或许都曾有经历,也都有几许无助无奈无可,这或许就是一种人生际遇、一种别样情移、一种认知世情吧。想到此,我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又给阿新倒了一满杯,站立双手捧起来,说:“阿新,喝了这杯酒,忘了这些身外之物的事吧,马上春节就要到了,想回家就回家,该干啥还干啥,我们共祝新年好!”尔后,一口喝完杯中酒,我们拉着手,大步迎着细雨寒风,消失在夜色茫茫回家路……。
(作者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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