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苍天做主

　　让 苍 天 做 主

　　左 俊 平

　　那些天，总是不停的收到来自同一个手机号码的短信息。信息的内容无非都是一些关于情呀爱呀的话题。已经被婚姻伤透了心的我，早已不相信人世间还有什么真正爱情的存在。理所当然的对那些信息一概的置之不理。直到有一天，我收到的信息内容是：这已经是我给你发送的第99条短消息了，尽管离我计划的999条还差的很远，我还是要说，请不要不理我，更不要拒绝我，因为你拒绝了我就等于拒绝了你人生的未来和希望。如果你早一天接受我，就会早一天拥有阳光和幸福。良子。

　　或许心底深处还存有一丝对幸福的渴望，也许我向来就孤傲的心对正在走向没落的婚姻，还存有几分的不甘。我给那个叫做良子的小伙子回了一条信息，大意是告诉他不要继续浪费自己的时间了，实话告诉他，我是一个有丈夫，连女儿都已经跟我一样高的人。

　　令我意外的是，良子很快就回信息说这些他都知道。不仅如此，他说他还知道我的婚姻其实早就是名存实亡的那种。也正是因为他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才能够坚持不懈并且大胆地向我示爱，请求我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说他还想让我知道，天下的乌鸦虽然都是一般的黑，可天下的男人却并不是都一样的薄情。

　　我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了跟良子在手机上的往来。起初，我本以为他是我身边的某个人，至少应该是我认识中的人。可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后才发现他也并不是真的认识我。他非常诚恳的告诉我，他也只是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听朋友不停的说到了我的故事和为人，对我有了好感，就多打听了几句关于我的信息，并想法弄到了我的手机号码，因此，才跟我联系的。

　　像我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即使再天真，也不会真的相信这世界还有水晶鞋式的爱情存在。因此，半年来，我一直拒绝与良子见面。日子转眼就到了春节，良子再三的邀请我到他家里去做客，都被我一一拒绝了。名义上的丈夫早已经带着女儿回南方老家过年去了，一个人住在租来的一间小屋子里（其实跟丈夫分居也快一年了），听到外面一阵猛一阵的鞭炮声，心中怎么也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反到不停的从头到尾的想起自己近二十年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觉得格外的伤悲。别人在过年，毫不夸张地说，我却正在渡劫难。本来就有些太过伤心的原故，接着又受了些风寒，大年初三，我竟然病倒在床上。发烧已经让我的身体有些虚脱，想喝一口水都十分艰难，毕竟我还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可此时此刻，在这个城市里真所谓是举目无亲。思索了再三，我只好试着给家在百里之外的良子打了求助的电话。

　　良子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的就来到了我的跟前，后来才得知正在串亲戚的他，一接到电话，连已经上桌的饭都没有吃就坐出租赶来了。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我送到了医院。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良子一边喂我吃东西，一边埋怨我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尽管我们还是第一次相见，他却像一个老父亲般的给我洗脸、擦手，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和自然。看着良子有些憨态的样子，想着自小就相继失去了母亲和父亲的我，多少年来还是生平第一次得到别人这般的关爱，不知不觉间，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当良子有些惊异的问是不是弄痛了我时？我竟然感动的想放声哭出来。

　　从医院出来后，我已经不再那么固执的拒绝良子的邀请，跟他一起来到他的家。那是一个充满爱的家庭。良子的家人对我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惊异。尽管在那里只呆了三天，却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爱，也享受到了来自只有自家人间才能有的那种特别的浓浓亲情。

　　重新上班以后，良子依然如故的每天要给我发几个信息。那一条条的信息就像春天的风一样，将我那早已荒芜的心地催生出爱的新芽。但是，毕竟考虑到自己还是名义上的有夫之妇，还有我与良子年龄上的太大的差别，尽管，我从内心深处认可良子的确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好男人，却始终拒绝跟他走的太近。

　　那天，良子再一次想拥我入怀而被我拒绝后，他十分不解的问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不愿意接受他？看着良子一脸着急的样子，我非常诚恳地对他说，毕竟到处都是认识的人，向来就比较要强的我，不愿意叫人戳脊梁骨。良子说了声明白了就毅然的离去。半个月后我接到良子打来的电话，说他在青岛，让我赶紧过去。我有些奇怪的问他为什么到了青岛，要我到那里去干什么？他毫不隐晦地说，到那里去跟他一起生活。他说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他，那都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无论我们在那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戳我们的脊梁骨。他还说他为了能够跟我在一起，已经辞掉了在本市的工作。

　　我本来是回绝了良子，说什么也不去青岛的，但到底经不住良子每天都三番五次打电话苦苦地哀求，以及想起他为了我而放弃了打拼多年的事业的内疚，在一个周末，我到了青岛。良子见到我的刹那间，真是激动的有些手舞足蹈一般。

　　我跟良子就那么开始了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没有看错良子，他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他不仅为人勤劳，心地善良，而且心思细密。自从我到了青岛的第二天，他就把他所有的存折和现金全部交给了我。他非常诚恳的说，从今天起，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你当家。本来在来之前，我只是想过来看看还要回去的。可良子对我的那分真心、真情让我无法再离开。尤其是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婚姻里，一天也未曾享受过像这般男欢女爱的日子，内心深处也不想再真的离去。随着季节的变换，我也渐渐把自己的感情全部投入到了这种不是婚姻胜似婚姻的日子里。跟良子一起登泰山看日出，牵手威海看日落，演绎着一份并不完美却也算得上浪漫的爱的奏鸣曲。

　　转眼日子到了秋天，那天，良子休息，说天气渐渐凉了要陪我一起去买几件保暖的衣服。我们来到一家很大的商场，在一个品牌专柜前，良子看上了一件十分时尚的上衣，不顾我一再的阻挠，非要让服务员拿过来给我试一试。服务员很是礼貌的问给谁买？良子指了指我说，买给我媳妇的。服务员从上到下的看了我两个来回之后，有些疑惑的问，你是说给她买的吗？良子有些生气地说，她就是我媳妇，怎么啦？服务员像突然明白了一般，先说了声对不起！再次把目光在我的身上梭巡了一圈，接着莞尔而笑说，先生这种款式不太适合她，我给你推荐另一种款式吧！就在服务员准备拿另一件衣服的时候，良子有些固执的问服务员，那件衣服为什么不适合她穿？服务员十分耐心的说，这种款式只适合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的人，你爱人怎么也有三十多岁吧？我们是大型商场，处于为顾客负责才实话实说，要不然，衣服价格挺贵的，买回去穿不上，岂不是浪费？良子本来还想说什么，被我阻止了。

　　从商场回来后，看着成堆的新衣服，心里面怎么也难以忘记那个服务员看我时的那种眼神，因此，始终都高兴不起来。良子不停的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答非所问的要良子实话实说，我是不是已经很老？良子知道我还在为商场的事耿耿于怀，他千方百计不停的安慰我说，不管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只要他认定了我就行了。话虽是如此说，可在我的心里却始终留下了一道阴影，那就是我跟良子之间12岁的差距已经清楚的写在脸上。

　　良子对我是越来越体贴入微了。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大12岁的不是我而是他一般。每当我因心情不好而故意找他发脾气时，他不仅不计较，反而总是刻意的迁就于我。那天，我在网上跟一个网友聊天，因为聊得兴起，早过了吃饭时间还不肯罢休。良子把饭菜热过三回，见我还没有下线的迹象，就提醒了我两遍。我一气之下，竟然砸乱了所有的饭菜，并大声的质问良子，你究竟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再说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过后连自己都觉得十分的后悔，可良子却一点也没有朝心里去，反而自责说，全是他的错。

　　又是一年的新年到了。女儿接连不断的来电话催我回老家过年，良子却一心想让我跟他回去。左右为难了几天，我还是选择了回老家。良子见我执意要回老家，心里特别的失落。我说，我们毕竟什么都不是，我跟你一起回去算什么呢？良子有些不解的问，难道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还不是我的媳妇吗？我说婚姻是要靠法律做支持的，我们现在的这种情况哪条法律会支持呢？我的话似乎提醒了良子，他立刻就不停的央求我回老家后一定要把离婚手续办清，说过来后，我们好尽早去领结婚证。他不无激动的说，到那时，你就是我真正的老婆……

　　即使没有良子，我也想到是到了跟丈夫之间作一个彻底的了结的时候了。当我终于跟他面对面说出来的时候，他也很爽快的就答应了，马上去办离婚手续。意外的是我们的谈话被女儿听到了，她泪流满面的对我们说，你们离吧，既然你们都离婚了，我的家就没有了，没有了家，我就只得去流浪，以后，你们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我……

　　我试图跟女儿解释我们的婚姻继续存在下去的痛苦，可女儿说什么也不听。毕竟考虑到她已经十八岁了，要是因为我们的失误，让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一辈子也追悔莫及的事。尤其是姐妹们知道了我跟良子的事以后，都责骂我是不是昏了头？她们说，这世上男人比女人大几十岁也不为奇，可有谁听过女人比男人大多了能过长久的？她们说，别说是你，就是那些大牌明星们，轰轰烈烈，闹的满世界沸沸扬扬的姐弟恋，又有谁最后真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她们说良子毕竟才28岁，而你却已经40岁了，女人本来就容易衰老，或许短时期内，也不觉得什么，可要是再过那么三五年，依然是朝气蓬勃的良子却要朝夕面对满脸皱纹的你，你又怎么能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真正的平衡？如果到那时，他再抛弃你，你这辈子就彻底的被毁了。我也曾大声的置辩过，说良子是不会抛弃我的。姐妹们毫不留情地质问我，你凭什么就如此相信良子会与你白头到老？她们还说那不过只是一场赌博而已，凡是赌博就要下赌注，可你又拿什么去赌明天呢？

　　当我再次回到良子的身边时，心里的确是矛盾重重，内心深处已经有了离开他的打算。看得出良子对我的离婚手续没有办成，心里也颇有些的不愉快。我一点也不计较他，反而特别能理解良子的感受。

　　那天，我正在家里接听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的电话，先是没有听见良子的敲门声，门开的慢了些，良子进来后脸上本来就有些不高兴，后来，见我的那个电话还一直是没完没了的样子，良子的眉毛就挤成了一团。本来，我可以尽快结束那个电话的，可是当我看到他的那个样子后，心里一赌气故意无所顾忌的跟对方褒起了电话粥。电话终于挂断了，良子才有些急切的对我说，同事们聚会，想让我跟他一起去。本来心里就不太高兴，却又为到底穿什么衣服起了争执。良子不停地说我，还是穿那件宝石兰色的上衣显得年轻，执意的要我就穿那件。可是，我一方面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聚会，没有必要那么讲究，还是随便的一些要好。另一方面，我气他说我穿那件衣服显得年轻的话里，暗藏有嫌我老的成分，也是因为赌气，因此，不顾良子的一再反对，顺手拿了一件衣服穿上就出了门。没有想到的是，到了那里一看，别人的女朋友都穿得十分的时尚和讲究，就显得我们格外的穷酸。良子死死的盯了我一眼，把不满都写在了脸上。几杯酒下肚，所有人的话就格外的多起来，先是有人问我多大了，正在我犹豫怎么回答时，良子抢在前面替我回答说我30岁。引来所有人的眼睛都像长了刺一般的盯着我看，接着，那个叫小倩的女孩满带诚意的向我建议说，岁数也不大，没有必要穿那么老气横秋的衣服，把人都穿的老了10岁。本来我就一脸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良子又趁机不无埋怨地说，她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固执。弄得我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一般。

　　从饭店回来后，我要离开良子的想法迅速的剧升。我终于知道这12岁的年龄差别不是自己想忽视就能够忽视的掉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与他之间毕竟有12岁的年龄差距是不合适的。那时，良子也一再说过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的话。可事实上，他还是在意的，要不，他为什么不敢告诉他的同事我的真实的年龄？显然，他的心里也是有顾虑的。他也害怕世俗的眼光。因此，他宁愿选择隐瞒我的真实年龄，故意把我说的小了10岁，而要我去装嫩。可是，我的性格天生就是那种阳光型的，说一就是一，不喜欢表里不一、弄虚作假，尤其是在自己的年龄上，毕竟岁月不饶人，40岁的年龄怎么也无法真正装扮成30岁的容貌。我始终认为，那种自欺欺人的说法，不仅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的好处，反而会令自己更难堪。

　　既然是去意已决，便总是借机跟良子吵架，无论是他的不是还是我的错，统统都成了他的错。直到有一天，我从良子的眼神里终于读到了“厌倦”的影子，我的决心终于变成了行动。

　　选来选去的，不知为什么还是选了一个阴霾的日子离开。那天早上，我破天荒的比良子起得早一回，当良子有些激动地吃着我给他做的早饭时，颇有幸福感地说，还是老婆做的饭好吃。我淡然的笑了笑说，既然好吃就多吃点。当良子拿着伞要出门时，我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开口。良子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无惊异地问，你有什么事吗？我想了想，故作随便地说，没事，我只想问你拿伞干什么？良子不无得意地说，这叫晴带雨伞饱带饥粮，你看这天灰蒙蒙的，没准一会要下雨的。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看着良子离去的背影，我的眼里潮蒙蒙的。心想，即使天空不下雨，我的心灵也会被雨水浇个透。

　　最后一次把这个家整理了一遍，看看墙上的钟，是到了该起程的时间了，临出门时突然想起徐志摩那首有名的诗：轻轻地/我走了/就像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我也跟诗人一样没有带走良子给我的任何一样的东西，哪怕是一只小小的指甲刀，我都专门从钥匙链上摘了下来。

　　坐在长途汽车站的椅子上，我给良子拨去电话，很平静地告诉他，我要走了。良子开始以为我只是在跟他开玩笑而已。当我告诉他我马上就要上车时，他显然急了，他大声的对着电话喊，这究竟是为什么……不要……不要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如果，我有什么过错，你说出来，我会为你去改变所有的不是。良子有些着急并且语无伦次地说，从此以后，你想跟谁聊天就跟谁聊，喜欢跟谁打电话就跟谁打，我绝对再不干涉你。还有，以后出门，你爱穿哪件衣服就穿哪件，我也绝对不说半个字……

　　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说，这些都不是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之间那12岁的差别，那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良子更急了，他说那算什么？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他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在乎这些。他说他要是在乎这些，当初他就不会主动找我。他还说了许多，说到最后是声泪俱下的求我不要走。听着他的哭声，我的心也开始动摇，就在我要开口答应他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命运”二字，既然谁都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不如就把去留交给上天来决定。我对良子说，现在离开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假如你能在开车之前找到我，我就跟你回去，否则，我就只能离开。良子显然有些高兴，但马上又央求我说，无论是火车站还是汽车站都离我这里有很远的距离。一个小时内，我怎么也不可能同时找遍两个地方，小茹，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我说，我要是给了你提示就不灵了，一切看上天怎么去安排吧！

　　挂断电话，我缓步走出候车大厅，突然发现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丝密密地织着，把行人和行人之间织成一道道天然的屏障，这无疑是给良子的寻找增加了障碍。我的心也随着雨丝一起淅淅沥沥的，渐渐有了一些凉意。我知道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了。人们不是常说，天意不可违背吗？当候车厅的广播反复提示我要乘坐的那趟车即将开车时，我不无失落的扫了一眼车站门前的整个广场，最后一个登上了车。

　　车子正点出发了，当车子启动后，我看见一个人打着伞在雨里急奔，不用细看，我就知道那是良子。我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我说，良子，不要再找了，车已经启动，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看来这确实是老天爷的安排了……

　　不，不，小茹，我求你了，你下来吧！良子的声音越来越悲怆。我说，晚了，一切都晚了，假如，你要是早到那么一两分钟，或许结果就是另外的一种……

　　当车路过良子的身边时，我看见了他，他却没有看见我，就在良子的影子将要模糊的时候，良子手中的伞被一阵风刮的飘了起来，紧接着，良子就跪在了地上，任风雨肆意地吹打着他，他仰头对着天空在喊叫，究竟叫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但能感觉到冰凉的泪滴正在不停的从我的脸颊上滚落……（本文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