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扣子

错位的扣子

                                     左俊平

列车已经离开保定车站好远了，我才挤到了我的座位上。刚坐下来，妻子的短信息就跟过来了，“再一次的提醒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别对谁都是一副菩萨心肠，小心吃亏上当。”删掉信息，拿眼随便的扫了一下四周，心中立刻生出一些不快来。很显然，我真的遇着了一群素质很低的旅伴。他们不仅无所顾忌的大声的讲一些粗俗的荤话，而且还任意的将瓜子皮，烟屁股吐的满地皆是，最令我不能容忍的是那几个女人都把穿着沾满了泥土鞋子的脚，肆意的放在别人的座位上……

就在我眉头紧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另一副紧皱眉头的脸。他是一个老者，他的座位在我的斜对面，离我的座位相隔三排远。尽管他的外表告诉我他应该很有一把年龄了，但从他的穿戴和举止上不难看出，他应该是一个很讲究，并且是有点身份的人。我的视线总是不知不觉的落在他的身上，一直觉得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专门的在吸引我。寻思了一下才明白，原来那吸引我的眼球的东西，正是他身上穿着的那身三件套的毛料西服，跟我曾经的一套西服是一模一样的。从内心说，这套衣服的颜色和款式穿在他的身上似乎比穿在我这个被同事们公认的‘衣服架子’的身上要更得体更合适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妒忌的心理作用，我试图努力的想从他的身上找出一点‘问题’来，可列车已经运行了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我终是一无所获。

列车快速而平稳的朝前行进。坐车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疲劳，如果没有称心的旅伴说说话，聊会天，明显的更是容易犯困。我十分无聊的打着瞌睡，尽管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睡着。那个老者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他也跟我一样心中有什么不爽的缘故，他总在不停的起身路过我的身旁，要么是去接开水，要么是去上厕所，或者是去车厢的接头处吸烟，透空气，每当他路过我的身旁的时候，我总会尽量的多看他一眼。就在他第n次起身的时候，我的所有的困意随着他的站起顿然全消了，因为我终于发现他不知何时竟然把外衣的扣子扣错位了。那一刻，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可是我又努力的忍住了。当他将要路过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很自信的给他送去了一个微笑。不知是他不屑于接受我的笑容，还是根本就没有看见我的笑，他竟然没有答理于我，那表情甚至都露出了几分的烦躁。我的心里猛然间就不舒服了，觉得自己有点犯贱似的浪费了自己的好意，很快就滋生出一点点的恼意，本来是想提醒他扣子错位的事，决定再也不会告诉他了，好象那根本就犯不着。

可是，我的视线再也离不开那颗错位的扣子了。老者又一次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本来是一套非常考究的衣服却长短不一的吊挂在他的身上，引来那几个女人不停的指指点点还有窃窃的笑。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牵坠的又沉又痛的感觉。

老者再一次路过我的身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朝那颗错位的扣子指了指。老者先是一怔，只是并不经意的朝我手指的地方扫了一眼，然后就有些警惕的瞪我一眼后继续朝前走。从他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肯定把我当成了那种无事生非的‘危险’分子了，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我不得不出声对他说：“您的扣子错位了。”老者这才认真地看了一遍他的衣服，他终于看到了那颗错位的扣子。他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一层红晕，他急忙去解那颗扣子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向我连声的道谢。我并不在意他的谢意，只是我的心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并且明显的轻松了许多。

老者的衣服依然笔直又挺括的在他的身上，显示出他气度不凡的本色，我的心里又滋生出丝丝的妒意。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老者的身上撤离开，但我能感觉到有一束善意的目光紧紧地贴向了我，是那个老者。老者再一次起身后，没有去厕所，不是接开水，也没有到车厢的接头处去抽烟，或者透空气。而是把手伸向了我，向我再一次的言谢。我告诉他芝麻粒大的事真没有必要。他有些认真地说，小处方能显出一个人的本性。他说他很想跟我说说话，问我是否介意？我早把妻子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我们不仅聊得很是投机，而且还彼此总在不停的推让座位，不推让的时候，干脆两人就同坐在一个位子上，挤是挤点，心里却松快的很。不知不觉间我的目的地到了，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时间过的真快！下车的时候，他有些固执的拎着我的最重的包送我下车。道别时的那种依依不舍的神态竟俨然我的慈父一般。

当列车再一次起动后，看着渐行渐远的列车，我的心中竟然滋生出绵绵的牵挂和无限的感慨。原来生活就是这样，哪怕只是一声亲切的问候，一个温馨的眼神，一句善意的提示却都是我们快乐的源泉。

 刊登在《保定日报》